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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家先贤曾留下过一句名言: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这世间的道理,大都是一通百通的。两军厮杀也好,民间私斗也罢,并不是下棋斗点,也不是比大小、推牌九;所谓的纸面战力、只能作为前期的辅助参考;也只有那些榆木脑袋,才会将这种差距奉为圭臬。
今日两军于阵前交锋,京中名门出身的牛子方大将军,自然坦荡磊落;他只想效仿故事里的英雄人物,光明正大的斩将夺魁,从此扬名天下、青史留名。可惜的是,他的对手齐彪,却是闽江水贼的底子,身上又带着庞青山的严令,根本没有与他拼命斗狠的心思!
很快,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牛子方看准了机会,将手中的家传大枪一涮一抖,竟变幻出了四道虚影!只凭这摧山填海的劲道、与炉火纯青的枪法功底,便立刻把齐彪惊出了一身冷汗!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虽然齐彪自己不是练家子,但见识却一点都不浅薄!面对气势惊人的牛子方,齐彪收起了托大的心态、更不敢试图接招化解!他就地一个前滚,踉踉跄跄地让过了势若奔马的牛子方,随后更以双手撑地、化解未消的力道,这才没有摔出一个狗啃泥来!
练家子与野路子之间,有一个微小的区别。前者招式的连贯性更强、应对之法多变,更通过经年累月的打磨,将那些应变与转换之法,逐渐融入了肌肉记忆当中;无论敌人拨打闪架、攻杀退守,自身都能即刻采取应对之法。
省去了思考与选择的时间,动作自然也就快的令人不可思议!
如今一招“白蛇入洞”打在空处,牛子方连想都没想、后手一压枪尾,枪头被余劲驱使直指苍天;紧接着牛子方上步换手,同时身体变换朝向、左手掌心向下猛拽枪杆、右手反向抬起……
一招泰山压顶呼啸而至、单以目光的速度,根本无法捕获大枪的运动轨迹!而且,这还是一条通体精铁打造的大枪,竟会在牛子方的舞弄之下、带出了肉眼可见的弧度!
这又快又猛的一枪,呼啸而来、直奔齐彪的天灵盖砸去!
齐彪虽然是野路子出身,可他既然能全须全尾的活到这把年纪,警惕性必然极其敏锐!自己就地一滚,导致牛子方先手落空;而成功滚至对方背后的齐彪,也丝毫不敢托大!
他一个前滚之后并未起身、而是继续接上了一个“前扑虎”、落地之后又是一滚,直接撞入了密密麻麻的混战人群,消失的无影无踪……
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牛子方这一招泰山压顶,没有将齐彪的天灵盖砸碎,固然可惜;但却也在无意之间,将一名躲闪不及的南康军胸腹正中,带出了一道若隐若现的“红丝”……
混战之中,自然是摩肩接踵;身边的将士踉跄而过,撞了一下此人的背后;随着“扑啦啦”一阵声音、满肚子的杂碎尽数垂落于地面之上!
可能是由于冷月枪的枪头过于锋利,那名闪躲不及、被牛子方误伤的解忧军卒,已然被枪头开膛剖腹、竟依旧浑然不觉!他竟然还挥舞着雁翎大刀,踩着自己的腑脏,向前强冲了几步……
直到五息过后,他才软绵绵的倒在地上,瞪大了眼珠抽搐起来……
这血腥惨烈、令人作呕的厮杀场,与牛子方多年以来的幻想美梦,可谓截然不同;也将这个当了二十年大将军,还是生平第一次上阵杀敌的牛家二少爷,吓得是目瞪口呆!
就在牛子方拼命压抑着呕吐欲望之时,脑后却突然炸响了一道“雷音”:
“北燕贼将!”
齐彪的声音很好辨认,带着浓浓的闽江腔调;而声音的来处,对于自幼习武的牛子方来说,也很好把握:此人就在他身后的十步范围以内。
如果牛子方是一员经验丰富的边军老将,那么这种情形根本不敢立刻回头;按照实战经验与战情状况分析,他应该仗着迅捷的身法,拉开一段安全距离才是。
然而,齐彪在海上讨了二十年的生活,把嗓门练的是又高又亮;这一声毫无防备之下的大喝,也把正沉浸在血腥之中的牛子方,彻底给喊懵了!
“啊?”
听得身后有人叫嚷,他下意识的开口回应,并回身观瞧……
带着血腥味的沙石泥土,立刻扑面而来,一头扎进了牛子方那双懵懂而彷徨的眼睛当中……
“啊!!!下三滥的狗贼,我绝饶不了你……”
牛子方双眼被沙石所迷、瞬间泪雨滂沱,什么都不看不见了……
这位燕京大将军,自幼生于京中名门,父兄皆是天佑帝极为倚重信任的武将,家中从不缺银钱、也自幼享受顶级的精英教育。他的文道资质低劣不堪、只能勉强脱离文盲的行列而已;但他的武艺天赋极高,为人正直善良,家族荣誉感极强,是个名副其实的正人君子。
如此单纯善良的名门之后,焉能识得齐彪这种“流氓打架、抓土扬烟”的下作手段呢?好在上天有好生之德,齐彪随解忧军远征北燕,手边没有那么方便的生石灰;要不然牛子方的这一对招子,已然交代在他的手里了。
眼下两军近距离肉搏,战情如火、生死只在弹指一挥间。尽管牛子方目不能视、却依旧凭着习武之时养成的良好习惯,强行抑制了揉搓双眼的冲动;迅速将手中一条冷月枪、舞了一个虎虎生风,可谓生人勿近!
牛子方心中一慌,为了保住性命,下意识地展开了无差别攻击!凡是在他周遭一丈之内的军卒,无论隶属南康还是北燕,只要慢上一步,便是非死即残的下场;至于偷袭得手的齐彪,眼见敌将枪法高明、势如疯魔,也果断做出了转移目标的决定……
对于齐彪来说,庞青山下达的军令,只是令他打探虚实,并不需要斩将歼敌;所以牛子方死还是不死,于他也没多大干系,用不着急着兑命;而解忧军与北燕军的军卒,眼见牛子方打疯了心,也纷纷离开他周遭一丈,不愿去触那个霉头……
于是,牛子方便在一片空场之中,将祖传的牛家枪法耍了个没完没了……
牛子方的“独舞”、可谓是功架十足;但先锋营与刀斧手之间的混战厮杀,却没有因此而陷入停滞。
经过两轮箭雨的洗礼,牛子方的三百名亲兵刀斧手,仅余下不过百人而已;而解忧军的登城一营,虽刚刚经历了劳师远征,却也是满编满员的五百名刀盾兵!
野外混战,五比一的兵力差距,是无法依靠质量弥补的。
半刻钟不到,下三滥的齐彪,便带着解忧军的老兄弟,将那不足百人的刀斧手砍了一个七零八落;除了几名“失足”落入护城河中的“机灵鬼”以外,牛子方所率之兵,尽数被公认为“华禹步军之耻”的解忧军,歼灭于燕京城下!
要说牛子方的确武艺超群!自他双眼目不能视之后、便不断舞动一条祖传大枪;尽管招招用尽全力、式式落于空处,可他的动作与步伐,却丝毫没有走形!
解决了那些“小虾米”之后,登城一营的弟兄们,远远围成了一个大圈,彼此挤眉弄眼的看着牛子方,在人群当中“翩翩起舞”;神情尽是轻蔑鄙夷,就如同观赏猴戏一般……
最终,还是出手伤人的齐彪,实在看不下去了;他叫人回到正在忙着卸车的本阵之中,取来了一小捆梭枪;随即又令二十几名弟兄一字摆开、手执梭枪,远远向牛子方投射而去……
其实牛子方早就累的是精疲力竭、四肢也是酸胀无力;但牛家两代、父子三人的名誉声望;牛子方自己的尊严;天佑帝的信任与嘱托;京中乡亲父老的期盼;这桩桩件件,始终都盘旋在他的脑海之中,令他不敢懈怠半分……
然而自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打“盲架”的他,却犯下了所有致命的错误……
嗖嗖嗖……
直到那一根根简易梭枪,已然欺近自己枪杆外侧之时,血气早已涌上头顶的牛子方,才勉强反应过来!他强行提起一分精神、前把手迅速抖动、冷月枪头左右一颤,就仿佛是身处严冬雪地,打出一个冷颤那般迅速,准确的击落了两柄梭枪……,
叮、叮、噗……
一支飞行速度相对缓慢、来势也软弱无力的梭枪,被精神高度紧张的牛子方,在无意识之间忽略掉了;随后,便不偏不倚地扎破了一层皮肉,嵌入了他的身体之中,枪杆失去力道、软塌塌的垂落于地面之上……
这伤势虽不算重,却绝不是什么好兆头!
待一百只梭枪全部投掷完毕以后,牛子方已然被扎成了一个活生生的箭猪,声息动作皆无,生死不明……
可能是由于梭枪支撑身躯,令他无法“安然入眠”;也可能是鲜血尚未流尽、气息尚未断绝,灵台之中尚有一丝清明。此时此刻,牛子方仍然直立于齐彪面前的二十步远;而他脚下璀璨夺目的血流,也不断混合着沿路的灰尘与泥土,缓缓朝着刚刚大胜一阵的解忧军流淌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