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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劫匪和我的家人谈判失败,就砍掉了我的手,大概是要寄给我的家人吧。然后第二天,就有人来赎我了。”苏雨的声音有些轻,因为是低着头,所以周越泽看不清她的表情。
谈判失败?就是苏家人嫌劫匪开的赎金太高了是么?周越泽在意识到这一点时手不由顿了顿,过了好一会儿才又重新将最后的一点泡沫冲掉,拿毛巾为苏雨擦拭头发。
或许是因为提及到了那件往事,两人间的气氛从原本的暧昧变得有些沉重。回到房间,周越泽找到电吹风机替苏雨吹头发,面色莫名阴郁。一直到那一头长发完全吹干,他的脸色才渐渐变好。
从绑架的那件事抽出来后,周越泽才开始认真打量镜子中的苏雨。
苏雨的头发平时都是挽起来的,鲜少像现在这样长长地披在肩膀两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灯光的效果,这时候的她看起来比平时要风情万种许多。他忍不住一只手拿着头梳一只手玩她的头发,玩着玩着就发现有一撮长发垂在了她的胸前,恰巧穿过衣服的领子一直延伸到了领子里面,像是在引诱他看里面的风光……
周越泽的瞳孔猛地一缩,视线很快就从苏雨的领子移开,落在了她的脸上,只是梳头发的动作开始变得漫不经心起来。
“你能别用这种……可怕的眼神看我吗?”苏雨终于承受不住某人那道过分灼热的视线,红着脸说道。这眼神就跟要吃了她似的……
周越泽闻言手一哆嗦,差点没拿稳头梳。不过很快他就恢复正常,挑眉一脸暧昧地盯着苏雨,笑道:“以前都是别人用这种眼神看我,现在就不能让我用这种眼神看你啊?”
☆、第三十二章
我国的煤矿储量很丰富,但大部分都是深层矿,这意味着我们不能像其他国家那样在地表安装超大型的自动化采掘设备,而是必须有人在深井下操作,这导致了煤矿产业的劳动力密集性,也是我国矿难高发的根本原因之一。
“我听郑老板说,这几年有好几家科研团队找过他,但是在实际操作过程中,他们的机器比都不上人工,在深井处运行时无一例外都受到局限。今天,就让我看看你们究竟有没有本事。”吴轶炀说着就坐到了陈助理搬过来的椅子上,神色平静无波,一双黑眸和往常一样透着犀利阴冷的光。
郑老板,就是这处煤矿的老板。
杨伊然闻言着实为周越泽捏了把冷汗。
此时周越泽正要开始对他们的机器人进行操作演示,一般的老板这时不是都应该采取鼓励政策吗?他怎么总觉得,吴轶炀是在故意说这些话给周越泽施加压力呢?
幸好周越泽像是没有受到这些话的影响,只是挑挑眉,握着鼠标的手连停都没停过,嘴角一如往常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为了让吴轶炀和郑老板能清楚机器在矿井深处是如何运作的,周越泽三人在刚到b市就特地下矿井安装了几个摄像头。
只见电脑屏幕中一个体型小巧的仪器,突然匀速延伸开来,像深海里的章鱼一样触手几乎伸到了矿井的每一个角落,虽然总体积变大了不少,但仍是能灵活地在矿井中穿行。
郑老板一下子被眼前的景象吸引,心里直呼“神奇”。虽然他不懂其中的原理,但明显感觉吴轶炀带来的这三个年轻人比之前找他的那几个团队要厉害多了。
“越泽,凡林,你们看!我们的孩子多棒啊!”纵使自己已经见过无数次这台仪器的“变身”过程,但毕竟这是它第一次在矿井中实践操作,杨伊然还是忍不住激动地大喊道。
孟凡林忍不住敲了敲炀伊然的额头,提醒他要谦虚一点,但飞扬的眉眼却是隐藏不住他内心的自信和骄傲。而郑老板却是蓦地开怀大笑起来,望着杨伊然打趣道:“孩子?吴老弟,你看这些年轻人就是可爱啊!”
吴轶炀盯着正在从容不迫地操作仪器的周越泽,想到杨伊然那句“我们的孩子多棒啊”,素来绷成一条直线的唇角竟也微微扬起……
机器人的第一次试验很成功,如若不出意外,周越泽他们的技术很可能真的会给中国煤矿产业带来一次技术革命。郑老板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热情地拍着吴轶炀的肩膀说道:“吴老弟,这次我真的要感谢你,赶紧投入生产吧,我当你们的第一个客户!”他说完便拍了拍吴轶炀的肩膀,叹气道:“你们都不知道哟,我经常担心矿井哪天会发生事故,这只要出一次事故,都不知道得赔多少钱!我一同行,本来也是搞得风生水起,结果半年前矿井坍塌,直接破产!”
吴轶炀回以客气的笑,神情晦暗不明。他想问郑老板那起事故死了多少人,但估计郑老板不会知道,他一定只会将赔偿金记得清清楚楚,人命什么的,对他来说可能一文不值。
吴轶炀想起在他还只是个毛头小子时,曾亲眼看见一名同事从五楼高的吊车上掉下去。当时他想过伸手拉住他,但在最后一刻还是将手给收了回来。
他清楚自己救不了他,否则只会将自己的生命也搭上去,所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早晨还和自己并排刷牙的人,转眼间就没了声息……
那起事故惊动到了房地产的老板,那位老板就穿着和他今天一样昂贵的西装,面无表情地问负责人大概要赔多少钱,有没有买过保险。他不关心死者是否满二十岁,不关心死者家里有没有需要赡养的父母,他只关心他得赔多少钱,只关心工程还能不能顺利进行。
然后尸体就被处理走了,没过多久,工地又开始正常施工。而他的脑子里,却有一幕一直挥之不去:
他的同事就一动不动地躺在一片废墟中,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在看对自己见死不救的他,又像是在看对自己不公的上苍……
当时他就想,自己就算要杀、人、放、火,也一定不要再过这种被人轻贱的生活!
吴轶炀想起了过去的许多事,但不过愣了若干秒而已,很快就恢复常色。
“郑老板,不知道等机器开始试行后,您还会不会留下这些矿工?”孟凡林试探地问道。
“留什么留?以后不需要人下井了,相同的工资,我完全可以请你们这些大学生为我工作,况且这些高科技产品,还是交给有文化的人操作我才能安心。”郑老板理所当然地回道,完全没有考虑过那些矿工未来的命运会是如何。
“小陈,安排一下,带他们三个去吃一顿好的。”吴轶炀侧过头,吩咐完身边的陈助理后,又对周越泽他们说道:“你们先去外面等着,我和郑老板还有些事要谈。”
等周越泽他们出去后,陈助理趁郑老板走到旁边接电话时,凑近吴轶炀的耳朵悄悄说了几句话。
“没关系,年轻人受点苦是应该的。吃晚饭后让他们自己走回去,将餐厅定的离酒店近一些。”吴轶炀回道。
陈助理怔住,委实捉摸不透自家老板的想法,但没有多问,而是毕恭毕敬地回了一句“是”。
b市的天黑得要比其他城市快,周越泽他们吃完晚饭后,虽然才不过六点,但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又因为天气十分寒冷,街上几乎没什么行人。
杨伊然照例在叽叽喳喳地畅谈未来,这次研究的顺利让他忍不住幻想自己将来有车有房有美人的幸福生活。周越泽和孟凡林同往常一样没有说话,偶尔听到他有些幼稚的言论时两人会不约而同地扯一下嘴角。
“到时我开一辆奥迪或者奔驰,将车钥匙挂在手指上转阿转,肯定就会有一堆的女人贴上来,然后我……”杨伊然说到一半的话忽然停住,因为他看见几名矿工站在他们前方不远的地方,正怒气冲冲地瞪着他们。
一切都发生得令人始料未及,幸好周越泽和孟凡林看起来以前也没少干过架,倒是没让那几名矿工占到多大的便宜,不过杨伊然身体比较瘦弱,平时也缺乏锻炼,倒是挨了不少拳头。
几名矿工没想到周越泽和孟凡林看起来斯文秀气,原来也是打架的能手,又因为在年龄上处于劣势,渐渐就落了下风。周越泽和孟凡林两人对视一眼,觉得打得差不多了,便默契地一同扶起杨伊然准备离开,没想到还没走出几步,就听到身后有一个人大叫道:“你们别太嚣张了,我知道你们中有一个人的未婚妻是个残疾人,哈哈哈,残疾人,连我都看不上……”
周越泽脸色立刻沉了下来,转身走到对方面前,将他一把摞倒在地上后一脚踩在了他的手上。
那名矿工立刻发出一声惨叫,只感到从手上传来了一股钻心的疼痛。
“好了,够了!已经有人报警了,别给我闹大,赶紧走!”吴轶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对着周越泽厉声呵斥道。
周越泽回过头看见吴轶炀,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但却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而是更加用力地踩住那名矿工的手。他想,最好让这个家伙的手永远都动不了。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从得知苏雨手出事的真相开始,他的情绪就一直不太稳定。
他确实很爱钱,但有一些东西,他觉得金钱是永远无法超越它们的。究竟歹徒开了多高的价,才会让富甲一方的苏家拿不出赎金来?恐怕是舍不得吧?他想,苏氏三分之一的股份或许就是苏长铭对苏雨的补偿,可若是能选择,苏雨肯定宁愿不要那所谓的三分之一的股份,也不要自己断了一只手。他太清楚,那是苏雨永远都无法抹平的伤痛……
“我叫你给我停下你听不见吗?!”吴轶炀见周越泽完全不把自己的话放在眼里,立刻走上前对着他就是狠狠一拳,紧接着又是一阵拳打脚踢,出手十分毒辣。
孟凡林和杨伊然都惊呆了,没有想到吴轶炀竟然会对周越泽动手,还这么狠,明明只要制止住他就行了,而更令孟凡林感到震惊的是,周越泽竟然至始至终都没有还手过,他明明不是一个可以轻易吃亏的人。
后来吴轶炀在警、察来之前就送他们去医院检查伤势,周越泽伤得最重,好笑的是,几名矿工对他造成的只是皮外伤,而吴轶炀却打得他胸前的肋骨轻微骨折。
今晚看到吴轶炀时,周越泽就猜到他早知道会有几名矿工找他们麻烦,至于他为什么置之不理,可能是因为钟睿婕。
那名矿工会说那些话,显然就是钟睿婕授意的,自然,那些矿工本来就对他们怀恨在心,但钟睿婕通过煽风点火或者利诱,导致他们真的付诸实践,而吴轶炀估计是觉得让钟睿婕出出气也好,所以就没打算帮忙。
周越泽忍不住想到孙筱雅,只觉得钟睿婕和她一样愚蠢可笑。假如是他想要报复一个人,绝对不会采取这种办法。暴力对于他来说,算是最仁慈的手段……
“你这伤至少得给我休息两个月。”医生看着x光片分析道。
吴轶炀的神色微不可见地变了变,眸色深沉地盯着周越泽,道:“我小时候不听话,我爸也是这么打我。”
☆、第三十三章
吴轶炀给周越泽办理了住院手续,这几日周越泽就和杨伊然住在同一间病房内,机械的问题差不多全都交给了孟凡林。
吴轶炀一般每天都会固定来病房探望他们,不过都只是小坐一会儿后就离开了。杨伊然见今天吴轶炀没来,又忍不住打开了八卦的话匣子。
“越泽,我之前一直怀疑吴总对你有那……种意思,结果前几天看他打你时完全当你是畜生之后,我就没有那种想法了。”
周越泽有些好笑地看向他,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你懂什么?‘打是情骂是爱’这句话没有听过么?”他在说这句话时,心情似乎很不错。
杨伊然见周越泽眉眼都带着笑意,简直目瞪口呆,怔了若干秒后,才手指颤抖地指着他,十分痛心疾首道:“难道你已经和吴总……周越泽,你这么做对得起苏姐姐吗?你这个死玻、璃!”
周越泽知道杨伊然曲解了自己的意思,但也懒得解释。他拿过床头的手机打开看了看,脸色微沉,随即熟练地拨通了一个号码,杨伊然很奇怪地发现方才还志得意满的他眉头忽然皱了起来,声音也凉凉的。
“从我们认识到现在,你就给我打过一次电话,还是为了那个美国佬……”
“……”苏雨转过身面对着墙壁翻了个白眼,仿佛看见了周越泽正慵懒惬意地靠在沙发上,一副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说出来的话却偏偏委屈得像是在控诉她。
想了想,苏雨尽量让自己口气比较温和,就宛如哄孩子似的说道:“你在b市还好吗?什么时候回来?”
周越泽果然脸色缓和了不少,提到机器人第一次下井实践很成功,提到吴轶炀准备正式与他们签约,并且还打算邀请媒体召开新闻发布会,不久后他们的技术就能得到应用和普及,至于受伤住院的事情,他却是只字未提。
“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周越泽忍不住补充道。
“……什么话?”
“……”周越泽蓦地意识到在等待表扬的自己究竟有多蠢多幼稚。
“我帮你。”电话那端苏雨忽然莫名其妙地来了这一句,周越泽知道她不是在和自己说话。
“你在干什么?”他一脸的不快。
苏雨只好将托盘放到桌子上,对家庭医生回了个抱歉的微笑后才走到房间门口,用屋内的人听不到的音量说道:“还不是你搞出来的,珀西的眼睛不方便,早上从楼梯上滚了下来,幸亏只剩几级台阶,没出大事。”
她说完便不由望屋内瞧,这时医生正将珀西另一只裤腿挽起,只见他从膝盖到脚踝的部位全是淤青和伤痕。
“你的运气还算不错,没伤到骨头。”医生双手在珀西的腿上按了几下后,说道。
苏雨终于松了口气。今天早上她陪她母亲学完插花回来,恰巧碰见珀西要下楼。当时她见他一只眼睛半睁半闭着,就担心他会出事,没想到她还没说出“小心”两个字,他就果真一个趔趄从上面摔了下来,高大的身躯与地面发生强烈的撞击,发出“嘭——”的一声巨响,吓得她顿时脸色惨败给,情绪失控地大叫菲佣找医生过来,事后还被她妈妈说了几句……
苏雨就不懂珀西的眼睛怎么一直都好不了,难不成真的落下了什么后遗症?她回过神,才发现周越泽一直没有回应,便奇怪地“喂”了两声,结果电话那端立刻就传来了嘟嘟声。
苏雨无奈,走回房间刚想将纱布递给家庭医生,她的妈妈就突然在楼梯口兴奋地喊道:“苏雨,越泽在b市住院了,你赶紧收拾一下去b市照顾他!”
苏雨:“……”
杨伊然见周越泽再一次挂上电话,有些不解地嘟囔道:“是谁叫我不要让苏姐姐知道你受伤的,说什么不想让她担心,结果你怎么反而自己打电话和她妈妈说了?”
周越泽没有理会,半躺在床上一副厌怏怏的表情。
苏雨坐的是最早的一趟航班,她到医院的时候,吴轶炀和孟凡林也在。
苏雨第一次和吴轶炀正面打交道时,和杨伊然他们一样,也觉得吴轶炀很眼熟,但她只当自己是在哪场慈善会上见过他。
吴轶炀一双眼睛用极快的速度上下打量了苏雨一番,目光甚至都没有落在她的左手过,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其实心里一直在想着苏雨残疾这件事。
吴轶炀藏得太深,就算苏雨不缺乏女人该有的直觉,她也没有察觉出,吴轶炀在看她时,并没有像别人一样把她当作苏家的长孙女,反而是别的什么身份。并且,吴轶炀不怎么喜欢她……
那天吴轶炀和周越泽提到他的父亲,就像是在无声地印证了周越泽的某种猜想。后来在第二天杨伊然被护士带去做体检时,他似乎在为了和周越泽解释,谈到了自己刚走出山村,跑到大城市闯荡的那段日子。
“我记得有一次我在当保安,当时那个地方有什么演出。演出结束后,有一个女人从里面走出来,她很美,比我挂在墙上海报里的女星还美。我看见她坐进一个男人的车子里离开,当时我就对自己说,总有一天我要上了这个女人。”
有些事不需要说得太明白,吴轶炀和周越泽两人也能彼此心知肚明,当然,那些事本身就不适合说得太明白。
周越泽不想知道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清楚某些事情的真相并不那么令人愉快,他又何必给自己添堵?
“苏小姐你好,我是吴氏的吴轶炀。”倒是吴轶炀率先打招呼,态度温和,全然没有长辈的架子。苏雨绝对想不到,这个对自己还算亲切的男人其实一直都在劝周越泽取消和她的婚约。
吴轶炀清楚周越泽对苏雨的感情,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深。那名矿工的手最后被诊断为第三指和第四指指骨断裂,十级伤残,无法完全恢复,将来在日常生活中部分活动能力会受限,可见周越泽当时踩得有多用力……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若不是有他及时出面调节,恐怕那名矿工早找媒体大做文章,到时周越泽他们辛苦研发出的技术很可能就会发展受阻。
在这个敏感的社会,负、面、新、闻、永远都不容小觑。
矿工一直都是弱势群体之一,人们总会习惯性地对他们施以同情和怜悯,假若那名矿工颠倒黑白,单单出示他的验伤报告,恐怕就会引起不小的舆论风波。
吴轶炀知道,他能想到的后果周越泽这么聪明不可能想不到,尤其在他已经警告他有人报警了,可他竟然无动于衷,这彻底激怒了他。
吴轶炀生平最讨厌不顾全大局的人,而他知道周越泽原本并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