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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娘不知所措,苏伯玉一个手势让她退下,走近商凌月旁边蹲下,仰看着她哀伤的脸:“既不想吃,就不吃了。看着我,我有话跟你说。”
商凌月这才动了动头,视线垂落在他面上:“说什么?”
苏伯玉伸手按住了她的膝盖:“你知道今日是几月几日?”
商凌月满心都被孩子和恐惧绝望占据,这几日早过得不知时间,没心思想孩子之外的人和事:“不知道。”
苏伯玉提醒她道:“三月初九。”
商凌月茫然哦了一声,三月初九了,自从孩子生病竟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天。
苏伯玉看她没有想起,亦或是因为孩子全部都忘记了,心里根本顾不得其他,缓缓起身,抬手轻按在她肩头:“你当真想不起这是什么日子吗?”
商凌月精神恍惚摇摇头。
苏伯玉轻叹一声,道:”那你可还记得三月初十是什么日子?”
“三月初十?”商凌月喃喃重复了遍,脑袋由于连住两天两夜没休息好,疲惫紧绷,想事情也有些迟钝,竟是转都转不动。
苏伯玉默然等着她。
半晌后,商凌月终于想起来了,整个人突然间有些异常的呆滞,像被人点了穴位定住一样,又过了片刻后,她眸光复杂看了眼怀里的孩子,才缓慢转向苏伯玉,怔怔道:“今日已经三月初九了么?”
苏伯玉站直身子颔首:“你把孩子交给奶娘,我今晚带你认认那里,明天天狗食日时间有一个时辰,你自行前往。”
商凌月听完后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孩子,坐着,没有表态去还是不去,只一动也不动。
苏伯玉没有等她说话,拍了拍手,奶娘返回来,苏伯玉俯身伸手放在孩子身上:“把孩子给我吧,我们只能这会儿去看,其他时间不能。”
说完就稍微用力抱孩子,商凌月思绪现在乱成了一团粥,手上也没用多少劲儿,苏伯玉用力时,她没加上力道阻止,但也没彻底松开手,犹豫不决。
苏伯玉却没再给她思考的时间就把孩子抱离她,商凌月心里突然一空,空得她难受心酸,手还维持抱孩子的样子,双眸怔怔看向苏伯玉,他已把孩子交给了奶娘,她赶紧小心翼翼接过。
苏伯玉俯身握在了她的手,触手竟然冰冷无温,他用力一握,看着她道:“走吧。”
商凌月久久干涸的眼里突然就又有了泪,低下头掩饰了过去,起身立在他前面,要从他手里抽出手:“走吧。”
苏伯玉却在她就要抽离瞬间攥紧,商凌月蹙了眉,“你!”
“你到现在你还要拒绝我吗?”苏伯玉当即打断了她的话,直直望入她眸底,另一手擦向她刚才流过泪的眼角和面颊。
商凌月垂下眼帘,阻隔了他的视线,也将他挡在自己眼帘外:“走吧。”手却是没有再抽出来。
苏伯玉没再继续说话,拉着她进入了密道。
两人未过多久出现在一座高台上,抬手似可及天,明月朗照下,向西能够望见始皇圣后陵寝,是当年商文帝思念始皇和圣后为了能在宫里望见修建的望仙台。
夜色清透宁静,因孩子垂危沉悲难解的心绪此时稍微有了喘息纾解的空隙,她望着神思一时有些恍惚。
良久后,苏伯玉才出声将她拉回了现实中:“此处是禁地,除了守卫再无他人,你明天到此,时辰到了便可离开,不会惊动任何人。”
商凌月闻言收回了视线,四下望去,除了守卫,便再不会有人出现,他考虑的倒是周全,但想起真正的商凌月魂魄消失那夜,宫中伺候的人第二日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商凌月转眸看向他直言不讳道:“放过这里的守卫,他们离得远什么都看不到。”
苏伯玉皱了下眉,一言不发。
他果然是打算要杀了他们,商凌月走近按住他的胳膊,凝视他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到时天狗食日,天昏地暗,什么都看不见。若是能看见,我也不反对你那么做,答应我。”
苏伯玉闻言看着她眸底释出的信任,环视了眼望仙台四周把守的禁军,轻叹了口气:“嗯。”
话音飘散在夜色中后,望仙台又恢复了宁静,只有还甚是寒冷的春风吹拂声。
商凌月松了口气,不由将头靠在他肩头:“还有其他要注意的事吗?”
苏伯玉回眸看着她倚赖的小动作,抬手轻按在她头上:“明日按我说的做就够了,夜深了,回去吧。”
商凌月抬起头来望了眼繁星稀疏的夜空,回看向他:“我还不想回去,再站会儿,站这里我心里舒服。”
话音刚落,她却被苏伯玉拉入怀里,二人间再无一丝距离,苏伯玉抓着她的手,俯视着:“这里只让你痛苦,没有感觉到一点儿快乐么?”
商凌月看着他欲言又止的眸子,心里浮出了失明那段时光的甜蜜幸福感,那种患得患失,爱恨交织的记忆铭心刻骨,即使悲伤心碎,也是渗了蜜的,喉间有些沉窒,她阖了下眼压下涌起的湿意,转而望向台上火盆中的火焰,恍然勾了勾嘴角:“我本以为自己会一直恨你,现在竟然一点儿都不恨,还能理解你做的一些事情,看到你不高兴,我也会不高兴,看到你喜悦,我心里也是开心的,你说人的感情奇不奇怪。”说着说着终究还是压抑不住心底涌起的伤感,闪烁的火焰渐渐在眼里渐渐变得模糊一片。
就在此时,她的头骤然被他转过,商凌月噙泪的眸子就那么入了眼,苏伯玉捧着她的脸低头便吻了上去,商凌月垂下眼帘,感受着他的吻,感觉他一路亲\吻到了唇上,腰身被勒得一紧,他的动作突然猛烈起来,带着一股她捉摸不到隐忍的情绪,似在爆发的边缘,好似要把她咬碎了,吞吃入腹。
商凌月情难自已抬手就紧紧抱住了他的脖子,踮起脚尖热烈疯狂回应着。
片刻后,苏伯玉一把横抱起情动不已,软在怀里的她进入了密道,门还没彻底关闭,压他便压她在石壁上,二人的激烈喘息声在寂静的密道中异常清晰。
商凌月身心震颤深陷在他的攻势下,情思更深,难以自拔,不知多少次后,最后实在承受不住,极乐时痛苦又欢愉得昏迷了过去,满身汗湿得瘫软在他怀里。
醒来时,人已在紫宸殿卧房,就她一个人,身上盖着二人共眠时用的锦被,怔怔望着纱帐外闪烁的烛光,身上乏软无力,还有些出过汗的粘腻,身下亲密过的地方感觉更加清晰,还没彻底消失,她缓缓阖住了眼,躺着一动不动。
就在此时,她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卧房门被打开,她又睁开眼,见苏伯玉抱着孩子走了进来。
绕过纱帐后,他才发现她醒了,继续走到床边,俯身将孩子放在了她身旁,面黄肌瘦的孩子睡得极熟,异常安静乖巧。
商凌月掀开被子小心盖住了他,心头千结万缕纠缠,难以纾解,苏伯玉也上得床来,侧身躺下,视线扫过孩子后落在她面上,:“睡吧,孩子如何已非人力可以决定,我会竭尽全力救他,不必多想了。”
商凌月定定望着孩子:“如果我能带病儿回家多好。”
苏伯玉默然,烛光闪烁在他心面上,明灭不定。
二人再未说话,蜡烛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短,蜡泪在托盘上渐渐流成了一滩,商凌月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孩子中间醒了一次,苏伯玉在他刚哭时就抱起了他,孩子的哭声在房里异常清晰,商凌月的眼角渐渐有泪顺着鼻梁滑落,她骤然翻身转向了床内,沉沉睡着,没有起来。
苏伯玉起身抱着他离开了卧房找奶娘,卧房门关闭后,孩子的哭声顿时被隔绝起来。商凌月缓缓睁开了眼,对着朱红的床帐,已经泪流满面。
许久后,听到苏伯玉回来的脚步声,她才赶紧擦了擦眼泪,又阖上了眼。
苏伯玉重新把孩子放在她身旁,一并躺下,他却没有躺,只披衣靠坐在床头,视线落在背对他和孩子的商凌月身上。
房里有着这么多年来争权夺利外难得有的静谧,窗外的天色在这样的沉寂中缓缓变白,蜡烛烧尽一闪后熄灭,只剩下最后的一缕青烟继续盘旋而升。
晨曦清淡的光线下,商凌月依然维持前半夜的姿势。苏伯玉也靠坐在床头,落在她和孩子身上的眸子多了几条血丝。
当第一缕光线打在身上时,他垂下眼帘,紧紧闭了片刻后睁开,一片清明温润,丝毫不见一夜未睡的疲惫,掀起锦被穿上了衣袍,离开卧房梳洗后,命奶娘在房门外候着,一旦听到孩子哭就进去,又吩咐高尽国留下,便去了早朝。
“皇子病重,陛下哀痛,今日不上早朝,诸位大人把折子留下,回去吧。”
这已经是第六日了,大臣们纷纷叹息,暗忖只怕这皇子是好不了了,将折子交给了殿里拿着托盘的太监们。
凤耀灵一直等着殿里只剩下他后,直接问苏伯玉:“情况如何?”
☆、第99章 穿越回家
苏伯玉请他入后殿,如实道:“韩先生说只能尽人事,听天命,陛下一直在照顾皇子。近日有些劳累,还在休息。”
凤耀灵点点头,道:“多谢统军告知。”说完从怀里掏出来一封书信递给他:“这是我宽慰陛下的信,有劳统军转达。”
苏伯玉收好:“若非后宫戒严,凤相当面对说,更能安慰陛下。苏某一会儿去紫宸殿便呈给陛下。”
紫宸殿,苏伯玉回去后,商凌月已经用过早膳,正正坐在床边看着还在沉睡的孩子,将信放在她面前:“凤耀灵早朝时让我交给你的。”
商凌月手指刚触上,想起了什么突然一顿,又收了回来,“写什么都没有意义了,不看也罢,你处理吧。”
边说边返身从枕头下掏出来一封信交给他:“我走后,你将此信交给凤耀灵,就说我对不起他,让他失望了。”
信竟有半个大拇指的厚度,苏伯玉平静接过:“嗯。”
他拿了信刚要收回手,商凌月忽然握住,苏伯玉一停,望进她眸底:“怎么了?”
商凌月缓缓站起:“信是我知道能回家后就开始写的。里面写了孩子的身世,家乡的历史演变和各种能对这里有好处的东西,我记得的基本都写下来了,也不知能不能用上。另外,我劝他辅佐你,他也不是太迂腐的人,知道我身份的就你们二人。我真希望他能为你所用,不想你们厮杀。”
说完顿了顿,她声音低了下去:“如果来日他不愿意,你放他一条生路,不能在朝堂造福一国,于田野民间,他也能为福一方。他不同于其他人,没有私心,心里只有百姓。”
苏伯玉听完没立刻答应,也没拒绝,只是忽然道:“如果我败了呢?”
商凌月怔了一下,“怎”么可能,心里的潜意识险些脱口而出,只说了一个字她陡然便闭了嘴,默然了片刻看着他还是说了出来:“你怎么会败呢?”
苏伯玉闻言,微微笑了笑:“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
商凌月点了点头:“嗯。”
苏伯玉的笑容突然变得浓烈起来,商凌月只觉那笑容在他脸上如月桂绽放,明月皎亮,美得不可方物,只怕是永远刻在心里忘不掉了,商凌月登时垂下眼帘掩饰涌起的情绪,就在此时,苏伯玉骤然楼她入怀,商凌月碰到他胸口的瞬间,他的笑声戛然而止,而抱着她的手上力道却猛然加大,又如昨夜那股狠劲儿,勒得她身心剧痛,那股哽在喉间令人窒息的悲伤瞬间窜到了眼中,商凌月顿把脸藏在了他胸口,泪如雨下。
他低头贴在了她耳边,再起的声音没有了刚才的耀眼风华,只有隐藏至不为人知的悲哀和黯然执恨:“你说为什么我最想抓住的东西,却总是抓不住?最想要的东西,却偏偏就是得不到?”
话音落下,房里一阵死寂,商凌月的双手缓缓抬起环在了他腰间,苏伯玉只闻一句微不可闻的沙哑声音从胸口传入耳中:“我爱你。”
刚说完,本还日光朗照的卧房突然暗了下来,苏伯玉登时转眸望去,商凌月从他怀里抬起了头,只见天际日头竟在瞬间被吞噬了三分之一。
宫门外有宫女惊异的声音:“天狗食日!”
苏伯玉收回视线,平静看向她,缓慢垂落了手臂,仿佛刚才情绪波动的人不是他,看着她满面的泪痕,用指腹擦着:“还说我骗你吗?”
商凌月垂下眼帘轻摇摇头,泪失了控制一滴一滴得连成了串坠落地上。
苏伯玉擦不完,叹息了一声,抽出了袖口的白色绣着兰花的帕子,拉起她的手塞入:“走吧,乘现在还能看见。回去后照顾好自己,别总是哭,记住我这些日子教你的。”
商凌月攥紧,点点头,
苏伯玉拍了拍手,一名黑衣人掀起床边的帘帷走出,苏伯玉下令:“护送陛下到昭阳台。”
说完对她道:“我会放过凤耀灵,你跟他去吧,我答应你的事情会信守诺言。”
商凌月闻言,低着头再未看他和孩子一眼,便低着头抬步向密道走去,脚步仓促似在逃避什么,黑衣人放下帘帷当即跟上。
垂落的帘帷晃荡着,就在此时,“哇哇”得细弱声音突然响起,苏伯玉收回视线,走到床边,俯身平静抱起孩子,看着他蜡黄满是疹子的小脸,耐心轻声哄着,片刻后感觉天色更暗了,走到灯烛旁点燃了蜡烛。
又过了三刻后,白天彻底变成了黑液,可孩子还依然再哭着,声音已变得沙哑无力,断断续续的,细若游丝。
商凌月听着传来的声音,仰头望着密道口,自从进入那一刻再没有向前迈动一步。
黑衣人拿着点燃的火把,看她迟迟没有动的意思,不得不跪下提醒:“夫人,已经过了三刻,不能再耽搁了,天狗食日只会持续一个半时辰。”
商凌月闻言才怔怔收回了视线,垂下眼帘压着泪:“你刚才叫我什么?”
黑衣人肃敬低着头:“尊主特意吩咐属下,日后见了陛下要称夫人。”
尊主,尊主夫人,商凌月闻言好不容易压着的泪水再次落下,当即抬手用帕子擦去了,耳边还有孩子的哭声回绕,便抬手紧紧捂住了耳朵决绝转身:“走吧。”边说边走向了蜿蜒曲折的密道深处,黑衣人看她在黑暗中跌跌撞撞,急忙举着火把追上,在前面带路,不多久就消失在了密道中。
半个时辰后,入夜的天地又再次变回了白天。黑漆漆的卧房内重复光明,蜡烛的光芒淹没在日光中,不见其明。
孩子许是因为见到了日光,彻底停下了哭泣,抿了抿小嘴,几乎透明的小手抓着他的手指,又睡了过去。
殿里又恢复了一片死寂,虽然暖温,苏伯玉却觉得清冷得厉害,不由抱着孩子走到窗边,望向外面,如雕塑般立着。还未彻底恢复的日光虚弱得透过窗户,惨淡无力地洒在身上,仿佛深冬的日芒,没有一点儿生机。
一刻后,天上的太阳黑影部分又比原来缩小了一半,此时像极被啃了一口的圆饼,光芒变得明亮刺眼了些,苏伯玉收回视线垂眸定在孩子身上,孩子的小鼻子两翼轻轻翕动着,气息极弱,房里静悄悄的,但也听不见。
又是一刻后,太阳彻底恢复了原状,普照大地,光芒万丈,他抱着孩子转身看向帘帷,绛红色的帘帷静止垂着,珍珠串成的流苏在上面闪烁着温润的光泽,可没有任何他想要看到的动静。
就这么站着又过了半个时辰,他收回视线看着像她的孩子,神思恍然低语:“你娘不止抛弃了我,连你也不要了,我一点儿都不想让她离开,可我就是说不出挽留的话,因为她不会留下,我太了解她,太怕她为难。这日后就只有我们相依为命,总算还有你陪着爹。”
说完他平静下来,传了芮娘,芮娘推门进入,偌大敞亮的房里,家具物什在日光下泛着光泽,哪里都不见商凌月,只有他一人,怀里抱着襁褓,暗惊,陛下去哪里了,跪下行礼:“奴婢见过统军,不知统军有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