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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火升腾,佛殿早课,在沉重的钟声中,宣告结束。
“早课已毕,各房僧众,回佛堂之后,还需温故知新,参悟经义。”
方丈主持身披大红袈裟,手中持着念珠,手指缓缓拨动念珠,似有梵音缭绕周匝。
与此同时,方丈主持身上的那件由名贵金线,编织而成的大红袈裟上,隐约泛着金光,让这位老主持显得异常宝相庄严。
一众僧人双手合十,躬身应道:“弟子等,谨记方丈教诲。”
见众僧应合,方丈主持点了点头,道:“善哉,善哉,南无本师无量寿佛!”
众僧齐声念诵佛号:“南无本师无量寿佛!!”
所谓本师,乃根本之师,是佛徒们最尊贵的称谓。而本师无量寿佛之意,便是根本之师无量寿佛。
“本师无量寿佛,这位无量寿佛,”
姒伯阳敏锐的察觉到关键之处,那一位无量寿佛,或许就是这方宇宙的佛门大神通者。
就算不是佛门教主,也必定是佛门中地位极高,身份极贵,神通法力,无边广大的大人物。
在姒伯阳念诵佛经,尤其是念诵到无量寿佛事迹的时候,藏于姒伯阳元神的造化玉碟,都会微微示警。
玉碟之中,一层朦胧清光罩下,姒伯阳道心惟微,感觉一双佛眸,夹杂无尽慈悲,自无穷高处落下,俯瞰诸天万界。
每当有人念诵佛号,这一双佛眸,都会分化一丝眸光,投入那一方世界。
“佛,”站在僧众之中,观望着这位老主持的气象,姒伯阳心头不知为何,有着些许沉重。
这老僧身显佛光,自有威严,佛光之中,亦似别有玄妙。姒伯阳元神神念,竟在佛光中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当然,这不是说老僧的佛光,能威胁到姒伯阳天仙元神。
老僧的佛光虽厉害。小千世界的上限,就是这么高,如何能伤到天仙元神。
只是姒伯阳深知佛光本质的可怕,老僧虽然没能耐伤到姒伯阳。可佛光真正的源头,却是一尊足以让姒伯阳仰望的存在。
以那种存在的境界,哪怕只是一丝眸光,也有着无上大威能,甚至只要那尊无量寿佛愿意,一念磨灭这座小千世界。
不过,正因为那等存在的境界,早已不是大多修行人所能揣测,所以姒伯阳才愈发的谨慎。
老主持目光扫过僧众,
别看老僧眸光浑浊,似乎已然老眼昏花。可是这老僧的目光,对僧人还是有着极强的压迫力,谁都不敢与老僧目光相对。
老僧温吞,道:“尔等,可以散去了。”
“是,”在老僧收回视线后,僧众们身上压力陡减,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随即,这些僧人面向老僧,双手合十,行了一礼,就要退下。
僧众之中的姒伯阳,也是双手合十,行礼之后,就要与一众僧人一起,走出佛堂,
“玄机,”就在这时,老僧突然开口,这一声‘玄机’,叫得姒伯阳一愣。
不为别的,‘玄机’正是姒伯阳的法号。
“你留下,”老僧声音平缓,带着毋庸置疑的意味。
老僧执掌怀化寺这座皇家寺庙五十年,掌管上万僧众,自有一股威严。
哪怕是佛家,有着众生平等之语,可实际上人与人之间,如何真的能平等。
便是真正的佛祖,也不可能真的与众生平等。
见老僧发话,姒伯阳止住将要迈出佛殿的脚步,低头应道:“是,”
老僧转身,坐上经台,他转动念珠,浑浊的眸子,望着姒伯阳,默然不语。
姒伯阳轻声道:“主持,您单独留弟子,可是有事吩咐?”
老僧抬了抬手,指着身边的蒲团,道:“坐,”
“谢主持,”姒伯阳心头一动,在老僧脸上,实在看不出有何异样。
姒伯阳只得不动声色的抖了抖僧袍,盘膝坐在蒲团上。
“玄机,你现在一定很想问我,为何要在早课结束,僧众退下时,单独把你给留下来。”
老僧淡淡道:“我说的,可对?”
“方丈慧眼如炬,弟子敬服,”
姒伯阳道:“方丈单独留下小僧,不知有何教诲?”
老主持眼睑垂下,道:“玄机,你还记得,你何时入寺?”
姒伯阳不加思索道:“弟子曾听几位师兄说过,弟子三岁之时入寺,孜然一身,自幼出家。”
“好,好个孜然一身,”
老主持点了点头,复又摇了摇头,道:“你那几个师兄说的没错,你确实是三岁入寺,而且还是老僧将其抱入寺中的。”
“主持,”姒伯阳神色凝重,从老主持的话音之外,听到了某些苗头。
“唉,”
老主持道:“你确实是老僧,亲手送入寺中的,我记得你当初才这么一丁点大,如今也已长大成人,成了一个壮小伙了。”
如老主持所说,‘玄机’三岁入寺。
一直到今时,姒伯阳这具身体的年龄,已有十七岁了。也就是说,’玄机‘在怀化寺,足足呆了十四年。
姒伯阳道:“主持十四年养育之恩,玄机无以为报,”
老僧呵呵一笑,道:“痴儿,我哪里需要你的回报,佛说:救人一命,胜过七级浮屠。”
“难道我将你抱入怀化寺,养育十四年,就是为了挟恩图报的吗?”
“你可是看轻老僧了!”
姒伯阳低声道:“弟子不敢,”
老主持沉吟片刻,道:“十四年呐,自太后天授称帝,才不过八载。”
“而你入寺至今,却是已有十四个年头了,时间过的真快啊!”
老主持所说的天授称帝,乃是八年前的改朝换代之事。
八年前,垂帘听政的太后,命皇帝禅让皇位,随即以女身得九五之位,篡夺大乾江山,是为当代女帝。
女帝登基,实是这方世界从未有过的奇闻。以女子之身,手握乾坤社稷,开一代先河,足以睥睨千古。
为了登上皇位,这位大业女皇血洗了大乾皇族,除了几个女皇亲子亲女之外,大部分皇亲国戚都被其屠戮殆尽。
可以说,那位女帝与姒伯阳记忆中的武则天,不管是在行事手段,还是酷烈心性上,都有几分相同之处。
武则天杀子,那位女帝也杀子,只不过女帝较比武则天,在出身上要好上一些,直接就是先帝四妃之一。
最后以皇贵妃之尊,诞下大乾末帝。先帝驾崩之后,女帝以太后之尊临朝称制,使得天下只知太后,而不知皇帝。
从而让太后有了充足的时间,一点点积蓄力量,得到朝臣支持,强令皇帝禅位给太后。
自然,这中间不可能风平浪静,一派祥和。
若不是女帝辣手,杀的反对者人头滚滚,中间派惶惶不可终日,她也无法坐稳帝位。
“太后,天授称帝,”
听老主持说到这些,姒伯阳沉吟片刻,道:“是啊,十四年时间,过的确实很快。”
“主持,您无缘无故的,提及那位女帝,想来与您要说的事,有些关系?”
老主持一愕,转而叹道:“你啊,聪明是真聪明,我只露出点话头,你就寻到了重点,不错,不错。”
“说来,那位女帝与你的关系,还不一般呢!”
姒伯阳抬头,目光与老主持相对,迎着老主持意味深长的眼神,道:“老主持,此话可不能随意说,吕后的暗卫遍布天下。”
“机关消息,厉害无比,您这话要是让暗卫听了去,再让暗卫奏报吕后。”
“弟子性命事小,怀化寺百年基业怕是要就此毁于一旦了。”
老主持幽幽道:“吕后,女帝,看来你也不是一无所知,至少知道,那个抢夺自己亲生儿子皇位的女人,与你是何关系。”
“不愧是他的遗腹子,倒是继承他的几分精明。”
女帝本名吕彩儿,在其登基之后,正式改名为吕崆,意为山河尽在掌握之意。
至此,女帝的支持者,称女帝为天授女皇,女帝的反对者,则直呼其为吕后。
其实,依姒伯阳这具身体与女帝的关系,应是要叫一声‘皇祖母‘的。
没错,就是’皇祖母‘,不要看姒伯阳这具身体现在是僧人,可却是皇族出身,是正统的大乾皇孙。
这些,都是姒伯阳追溯根源时,在这具身体的记忆深处看到的。
三岁的‘玄机’,固然不知道什么是天潢贵胄,什么是皇室子孙,可他终究是大乾的皇孙。
出生之时,其父亦是大乾的一位亲王,作为亲王之子,可谓是极尽富贵。
如果那位‘皇祖母’,没有天授称帝,没有大肆屠戮大乾宗亲,姒伯阳这一世简直就是天胡开局。
不过,凡事都没有如果,在’天授称帝‘之后,那位’皇祖母‘虽与姒伯阳这具身体,依旧是血脉至亲。
可这斩不断的血脉联系下,还有着血海深仇。
那位’皇祖母‘一杯毒酒,将姒伯阳此身的生父送入了轮回。
不仅如此,本来该是满门抄斩。
若非姒伯阳此身的生父,有一位心腹家臣豁出性命,将自家孩儿与’玄机’交换。
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孩儿被剁成肉泥,抱着三岁的姒伯阳逃走,将之送入怀化寺。
只怕‘玄机’早就在三岁的时候,就被株连致死了。
事实上,作为怀化寺中唯一知道‘玄机’身世的人,老主持虽想保持平常心,却常常忍不住对其另眼相看。
到底是皇子皇孙,倘若有朝一日,‘玄机’困龙升天,对怀化寺有着不小的好处。
虽然,老主持知道,大乾皇孙在如今这个世道一文不值,在含金量上,远不如吕氏宗亲。
可这位老主持,偏偏就要赌上一把。
他就要赌那位女帝的身后事,赌大乾复辟,大业一朝而终。
老和尚看的很清楚,吕氏宗亲为何有如今的地位,还不是因为有女帝在后面撑着。
待到女帝驾崩之时,只凭吕氏宗亲,无论如何都是斗不过那些心怀乾稷的朝臣的。
吕氏宗亲一倒,作为大乾皇子皇孙的姒伯阳,立时就会身价百倍千倍。
而在吕后的锋芒下,抚养过皇孙的怀化寺,理所应当的能得到足够多的政治筹码。
当然,老和尚收养‘玄机’,也不只是为了怀化寺的未来赌一赌。
最为重要的,还是‘玄机’的生父,对于佛门子弟的态度,异常友善。
相对的,佛门众多高僧,对‘玄机’生父的评价,极其的高。
不少大德高僧,对‘玄机’生父的印象,也是十分的好。
凭着这一点渊源,再加上‘玄机’生父部属们的死保,才给‘玄机’争取了一线生机,
姒伯阳道:“并非弟子太过精明,而是老主持表现的太明显了。”
“您对待弟子,与对待其他’玄‘字辈僧人的态度,终归是不同的。”
“如此一次两次倒也罢了,您可是十数年如一日,不遗余力的栽培弟子。”
“这,让弟子怎么不生疑?”
姒伯阳面上带着淡淡的笑,不疾不徐道:“三年,五年,或许还无法探其究竟。可弟子在这怀化寺,足足呆了十四年。”
“从显微三年,一直到如今的天授八年,中间十四年的光景,该知道的,弟子已经知道了。”
老主持颔首,道:“这么看来,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优秀的多。”
姒伯阳笑而不语,他现在也只能笑而不语。
他刚才说的那些话,三真七假,真话少假话多。
什么早有察觉,自是假的不能再假了,要是姒伯阳没有追溯记忆,看到记忆深处,三岁之前的记忆片段。
姒伯阳也不敢相信,这么一个普通之极的小和尚,会是前朝的皇孙。
也不能算是前朝,至少当朝的女帝,还是他这具身体的’皇祖母‘。
只要姒伯阳能拉下这个脸,背弃大乾的列祖列宗,理论上也是能继承大业的江山社稷的。
前提是姒伯阳不怕非议,不惧天下悠悠之口。
毕竟,凡是姒伯阳还要一点面皮,都不会去献媚讨好女帝。女帝的手上,可是沾满了大乾皇族的血。
但凡是大乾皇族出身,都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以报国仇家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