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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榜,却无排名!
青年高手榜收录当世前十的青年高手。榜中之人杭澈年纪最小,且其弱冠之年入榜居中,四年时间名字列到榜首旁边。
如此进阶,已属诡异,加上写在空白位置便更诡异。
想不注意都难。
贺嫣猜想或许是因杭澈排名难定。
由此联想到无良子放出了“闯关娶亲”的招亲帖,用心可能是想以此试试高手榜排名是否正确。
倘若如此,无良子也太儿戏了罢?
贺嫣习以为常地笑了,结合师父说过的“若本事不济守不住关,活该嫁人,无良谷不养没本事之人”,他们家师父绝对做的出为了确定排名连累徒弟拼命守阵的事。
说回阵中。
贺嫣与世人一样,也万万没想到涿玉君会来闯阵。
杭澈即来闯关,到底杭澈该排在高手榜哪个位置,贺嫣有自信一试便知。
他在阵眼,能看清全阵情况,举目一眺,见桃花林里一片白茫茫,不见人影。疑惑地收回目光,豁然惊悟,定睛瞧一处桃树飞花下,果然——一抹白衣胜雪的身影。
乍一看全是白衣,细看才发觉有天青纹饰,是临安杭家的儒装。
柳暗花明的桃花与外间的桃花不同,花能四季轮开,花色是独有的萤白高洁,微风抚过,簌簌如雪。花是白的花,人是雪的衣,天青的纹饰与枝丫间漏出的天光一致,花人难分。
贺嫣定眸细瞧,正见那人微微低着头,侧过半脸的形容。
他心口猛的一揪,脱口而出一个字:“林——”
刹那恍悟,哑然失笑,贺嫣心道:“这里不是现代,柳暗花明也非北京,我已经不是梁耀,来人也不可能是林昀,我是脑袋有坑才会以为来人是他。我在北京出车祸之时,他正在飞往美国飞机上,想来,他后来知道少了我这个糟心的人,日子不知如何快意呢。”
想是这么想,但按捺不住心底一点点惘然:来人微微低头侧脸的模样,以及那身笔挺端正的身姿,真的,太像了。
听说涿玉君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不知比他这身贺嫣的皮囊如何?贺嫣下意识挑眼去寻,一惊,那棵树下不见人,只剩下清寂的飞花。
他放眼柳暗花明,皆不见人。贺嫣从失神中转瞬清醒——想来是涿玉君已发觉阵主在窥视,隐了身形——忒强的修为!
柳暗花明是无良谷的入口,此处布的阵法是“人面不知何处去”。
此阵除无良子师徒五人,至今无人能自由出入,阵法能困人意识,人在阵中时间越久越危险,困阵一日会失意识,三日会失心志,七日——
贺嫣嗤笑,至今无人能逼他用出招魂术,别说七日失魂,便是三日失志也是从未有的。贺嫣坐阵以来,为防伤及阵中人元神,凡一日不能破阵者,皆被他强行踢出阵。
“人面不知何处去”乃贺嫣亲手所布,引动阵法的道术是——招魂术。
招魂术!
此术按外界的说法,失传半百年。其变种术法被当今修真界列为禁术,令人咬牙切齿闻之色变。
贺嫣不以为然,失传?无良谷有全本!禁术,一不谋财二不害命,哪门子禁术?若真猛于虎豺,那本破书就不会被无良子随随便便扔在床下,也不会无人管束任他捡起研习数年。
三人成虎,人云亦云,贺嫣嗤笑间又扫一眼阵中,仍不见那人,暗叹一声“甚好。”
虽对涿玉君名号如雷贯耳,但他走马观花地守阵一月,从未有人能在阵中过一日。至今为止勉强能入他眼的一个,是在涿玉君前面来那位秦家的楼兰君。
楼兰君位居青年高手榜探花,闯关时棋差一招未能通过。探花郎撑不过一日,直接导致贺嫣对涿玉君很难提起足够的重视。
虽然已知涿玉君灵力高强,但此阵他们师兄弟试过无数次,若全阵启动,连大师姐强悍的修为也不能轻易通过,而且关键器具尚未被破,此时实在也没他这个阵主什么事。
他随意地坐在阵眼,曲起一条腿,单手支腮,另一腿长长地摊着,半阖着眼望着天,也不知想起什么,又是摇头又是苦笑。
忽而地面一震。
贺嫣條地站起,举目四望,见阵中几排桃树正在移位,一颗一颗码到阵缘。
阵中的桃树其实是种在活桩之上是可以移动的,只是鲜有人往那处想。也并非没人动过桃树,皆因那些活桩上坠了千斤石,力气不够根本移不动。谁想涿玉君进阵不过半个时辰竟已认定桃树有异,连排移开,忒强的灵力!
第4章 四 归人么
四归人么
单计环举着棋盘过来,横在贺嫣眼前。
贺嫣不用看都知道,托盘上的棋子肯定正被移到棋盘外围。
贺嫣却不紧张,莞尔道:“二师兄,你的棋子被动了,阵法守不住怨你,到时由你来嫁。”
单计环好心过来提醒贺嫣,被贺嫣倒打一耙,举着棋盘做势要拍,贺嫣唉唉地叫唤:“二师兄,拍伤我,换你守阵!”
单计环脸更黑了,收了棋盘喝道:“我不会招魂术,守不了此阵,否则早来守了。涿玉君修为高绝,不可轻视,你正经守阵!”
贺嫣收了笑,把曲的腿收直,把摊开的腿安份地盘好,总算肯摆出一个正经坐相。
单计环盘腿坐到下首,守在一侧。
贺嫣再眺阵中,桃树已被悉数移开。
他收起方才不走心的笑,盘腿,咬破指尖,就地画了一个诡异的血符,完了还对他二师兄抛了一个俏媚眼。
都什么时候了还调笑,单计环真想一巴掌糊这个不成器的师弟一脸。
贺嫣面上笑着,眼底却收了笑意。
通过刚画的血阵,感到涿玉君正向他步步逼进。
他转头对单计环一副为难讨打的表情:“二师兄,你坐在这里,很影响我发挥啊!”
单计环被这个三师弟从小做弄,一眼就知贺嫣哪句走心哪句戏弄,知道贺嫣终于正视对手了,旋即起身:“有事叫我。”
贺嫣笑道:“能有什么事,瞎操心。”
单计环很想发作,换平时,他已经一棍子打下去,此刻忍住,走开两步,转身又补一句:“别强撑,还有我们仨呢。”
贺嫣立刻摆手道:“用不了你们仨,我一个管够。”
单计环闪身不见,贺嫣听他远远招呼解弋“小师弟”。
想来这两位担心影响他念力,皆退出阵外远远守着他,贺嫣眼底浮出一层暖光。
贺嫣的招魂术靠的是念力,讲究静心,受不得打扰。
四下安静,他缓缓凝神,指尖的血未凝,地上的血阵发出惨红的血光,这些光绕着他周身转三圈放大无数倍,受他手指破口一指之力直往阵中晕开。
原本“人面不知何处去”阵法白茫茫的一片渗进血红色,化成满目桃红。
贺嫣猛一睁眼,冷笑暗道:“任你是名门仙士,只要你心中有解不开的心结,便休想走出此阵。”
“想不到,此阵真有我用上招魂术的一天。”
人面不知何处去,顾名思义,此阵会撩起阵中人心底最放不下的人,用各种放不下的思念和执念捆绑阵中之人,轻者沉迷幻阵,重者失去神志再不能清醒。
贺嫣以血为引送到阵中,立刻寻见涿玉君。
只见涿玉君呆呆立在一处,仍是瞧不清脸,从那稍半垂的脑袋和微微耸动的肩膀,以及周身涩冷的气息能看出,涿玉君大概正在伤心。
贺嫣心中一动,说不清为什么,明明一直未能瞧清那人的形容,又或许正因瞧不清,越发觉得那身气质特别像……
这么一想,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人面不知何处去”的惘然和惋惜,泛起酸楚的悔意和疼痛。
只是那么一丝,已惊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这是反噬。
一月之中,闯此阵十余人,从未有过反噬,这是第一回。
贺嫣自嘲:“果然是轻敌了。”
重新凝起念力,不断加持进阵法。
而方才那一点悔意和疼痛仍是挥之不去,此刻并非反噬,而是真切的心疼:他上辈子辜负了多少美人心意,害多少女子伤心断肠。临到死还混蛋无比地狠狠折腾了一个人。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二十四年,一开始还会想起那些曾花前月下美丽多情的女子。
时空远隔,回去无路,渐渐那些人面桃花褪成了记忆里拾不起的满地落花;岁月渐长,洗尽前非,涤净了灯红酒绿里的逢场作戏。四九北京城,六环繁华地,在记忆里只剩下一条寂静的长安街。
独剩一个人,从沉淀的记忆缓缓浮出,白衬衫单车在长安街飞驰来回,冒出混沌的水面,不肯被遗忘。
从前和林昀的不解、误解、冲突和逼迫,贺嫣如今想起,皆成悔不当初的懊恼。
这个世界正值初秋,贺嫣望了一眼阵中那抹一闪而过的白衣身影,忽然不可遏制地念及——“林昀,二十四年够长了,你在北京想起梁耀这个人时应该不会那么厌恶了罢?北京春天柳絮满天时,再不会有讨厌的梁耀去藏你的口罩,不再有人坏心眼害你花粉过敏了。”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贺嫣想,写这首诗的人最后据说找到了他的美人,而他便是守尽十里桃花也不可能等来上一世对他最好的人。
林昀,那个不同父不同母却和他在一个户口簿上的兄弟,不再与他梁耀有半点关系了。
正怔忡间,忽然眼前一黑,鼻间飘过一阵墨香。
贺嫣极目望去,只见原来桃红的阵雾被黑雾笼罩,细嗅之下,黑雾并非魔气,而是墨雾。
好一手漂亮的“织墨”,涿玉君的成名绝技名不虚传。
大片的泼墨遮盖了莹白的飞花,墨色看似随意泼就,却自成章法,一眼望去是大片的墨黑,定睛细瞧,却是一副山水画。
高山飞瀑,水渡岸边。
贺嫣摇头略有些婉惜叹道:“画是好画,却少了一个人,失了魂气。”
他自顾叹息,耳边却有人接话:“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那声音宛如就在耳侧,说明对方不仅精确了他的位置,还离他很近。
贺嫣毫不犹豫洒出一段血雾,逼开对方,同时利落答道:“贺嫣。”
答完之后差点咬到舌头,只怪这贺嫣名字用太久,一时嘴快答出去了,该答贺笑天才对。
血雾坠进山水墨画,星星点点的红落在黑白的画面,贺嫣抬手吹出一段长哨,哨音催动红点浮动,晕染漾开。
原本渺无人烟空山千里的水墨画,在红血过处,仿如山水间一夜春风开遍语笑桃花,朵朵绚烂,瓣瓣嫣然。
贺嫣想画的是——桃花依旧笑春风。
这回对方的声音自画中传来,离得远些,还是那副信信的语调,贺嫣却能听出其中三分赞叹。
那边传来涿玉君的一句是:“好功夫,好画。”
两人未曾谋面,双双生出些惺惺相惜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