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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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英坐在夏安浅的身旁,十分不解地说道:“我从来没见过你要将一个人扔到河里。”
夏安浅:“那是因为你认识我的时间太短。”
阿英闻言,撇嘴,“我才不信。你一定是跟甘钰有什么过节?”
夏安浅侧头,“甘钰?”
阿英坐在榕树上,脚荡啊荡的,她伸出手指,指向树下的男人,“嗯,他叫甘钰,半年前到聂家村的。”
夏安浅“嗯”了一声,没有搭腔。
阿英见她一副兴趣不高的模样,也没在意,反而兴高采烈地跟她说:“难道你不好奇我怎么会认识他吗?”
夏安浅很敷衍地问了句,“为什么?”
阿英嘻嘻一笑,她飞身而下,站在甘钰身旁站定,朝夏安浅招了招手,“你下来。”
夏安浅并不想理她。
阿英:“你下来我就告诉你。”
夏安浅还是无动于衷,阿英眨了眨眼,说道:“是跟我姐姐有关系的,你是不是好一阵子没见到我姐姐了,难道你不好奇为什么她没来见你?”
阿英将甘钰的身体翻了过来,男人被夏安浅折腾了两下,如今模样已经十分狼狈。阿英看到他狼狈的模样,眉头微蹙着,然后伸出手,去将他脸上的污泥拭去,又仰头看向还在榕树上的夏安浅。
夏安浅默了默,在心中念叨了几遍黑无常教她的清心咒,然后飞身下去。
“秦吉了怎么了?”
阿英笑着将夏安浅扯到了河边的大石头上,跟夏安浅说话。
白水河畔一直是个灵气充沛的地方,这个地方之所有有这样的灵气,也是因为在白水河的源头,是飞仙湖的湖水。飞仙湖四面环山,山中有林,林中有鸟,飞仙湖住着的,是各种雀仙,阿英和秦吉了就是其中之一。
在下界的神仙,也并不是谁都法力高强,有强有弱。譬如阿英和秦吉了之辈,虽然是个小仙,可一旦遇见了法力高强的妖或是魔物,也是要兜着路走。秦吉了半年前和几个小雀仙一起在外面玩的时候不慎遇见了狼妖,硬生生地被狼妖咬掉了一条手臂,正要丧命狼妖之口的时候,被猎户所救。
秦吉了受了别人的大恩赐,十分感激,就问对方想要什么报答。
由于狼妖当时并未化为人形,而秦吉了也是人间女子的模样,加上秦吉了有急智,猎户并未对秦吉了的身份有所怀疑。他见秦吉了长得貌美,便想到了家中的弟弟,希望秦吉了能当他弟弟的妻子,而他的弟弟,则是适才差点溺水的甘钰。
夏安浅听了阿英的话,想到秦吉了,两道秀眉皱了起来,“秦吉了如今怎么了?还好吗?”
阿英笑着说:“我们的山林之王闭关了五百年,姐姐受伤的时候,恰好鹰王出关。姐姐失去了一条臂膀,虽然被甘钰的兄长救了,可身体被妖气所侵,山林之王说人间浊气滚滚,不能再让姐姐出来。”
夏安浅:“……”
山林之王是什么鬼?
阿英好似能读心术,她歪着头跟夏安浅说:“山林之王就是我们的鹰王。”
夏安浅点了点头,“哦”了一声,“秦吉了要疗伤,那你又为什么要跑出来?”
阿英露出了一个天真烂漫的笑容,“我跑出来替姐姐报恩。”
“报恩?”夏安浅望着阿英,“如果我没记错,甘钰的兄长是希望能替他找个媳妇,你替秦吉了报恩,难道你要当他的妻子?”
阿英听到夏安浅的话,俏脸飞红,“呸”了一声,“胡说什么呢?”
夏安浅耸了耸肩,问道:“不然你怎么替你姐姐报恩?”
就在夏安浅和阿英说话的时候,原本趴着一动不动的甘钰又呻吟了两声,接着就醒了过来。他一抬头,看向夏安浅和阿英所在的方向,微微一愣。
“姑娘,适才是你救了我吗?”
甘钰能看得见她们?夏安浅转头,正想问阿英怎么回事儿,谁知阿英不见了,她化成了一只小鹦鹉,在空中扑腾两下,然后站在了夏安浅的肩膀。
夏安浅:“……”
甘钰大概是被折腾得有些狠,他爬起来的时候咳嗽了几声,然后站起来,朝夏安浅作揖,“姑娘,在下冒昧。”
夏安浅站在原地看向他。
甘钰摸了摸头,然后看着周围,又看向夏安浅,一脸迷茫地说道:“我记得我好似是……”
夏安浅朝他微微一笑,说道:“公子不谙水性,差点溺在河里。我和兄长路过,听到您的呼救声,恰好我的兄长水性不错,便将公子救了上来。”
甘钰还是一脸的迷茫。
夏安浅又说:“因为公子昏迷不醒,不知道是哪户人家的,我的兄长便让我在此照看公子,而他则去看是否能碰上前来找公子的人。”
甘钰听到夏安浅的话,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上哪儿不对劲。但自己在河里泅水一时不慎脚抽筋这样的事情他还是记得的,他按捺下心中的怪异之感,与夏安浅道谢:“多谢姑娘与令兄相救。”说着,他有些意外地咦了一声。
夏安浅觉得狐疑,接着她就听到甘钰带着意外惊喜的声音问道:“姑娘,您竟也认识这只鹦鹉么?”
夏安浅一怔,然后侧头,化为绿鹦鹉的阿英站在她的肩膀,正歪着鸟头看她。
夏安浅:“公子何出此言?”
甘钰此刻大概是已经恢复过来,他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笑着说道:“这只鹦鹉从我住进聂三哥家的时候,便出现在聂三哥家中的后院里,每次我读书的时候,她都会停在旁边的桃花树上,好似能听得懂我说话一般。我从未见过如此有灵性的鸟儿,如今见到她像是与姑娘十分熟稔的模样,便心生疑问。莫非姑娘那是她的主人?”
夏安浅却没有回答他的话,她只是微微侧过身,不再以正面对着甘钰,音色冷清而客气:“既然公子已经醒来,还请公子尽快去找回同伴。”
甘钰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孤男寡女这般独处本就不太恰当,更何况对方虽然一身素衣,可气质不俗,大概不知道是聂家村附近哪户人家的闺女。他这般贸然与人说话,确实有些唐突佳人。
而在此时,隐隐约约一个声音传了过来,对方好像是在喊着甘钰。
夏安浅跟甘钰都愣了下,随即甘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喊了过去,“聂三哥,我没事,您别过来,我马上就过去。”说着,他又朝夏安浅深深一揖,“大恩不言谢,若是他日姑娘与令兄需要甘钰帮忙的地方,随时可以到聂家村的聂三郎家找我,我定然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正说着,而那边聂三郎的呼声越来越近,甘钰担心聂三郎过来后见到夏安浅会更为不妥,跟夏安浅微微一笑,然后匆匆告别。
夏安浅望着甘钰离开的方向,耳边依稀可以听见甘钰正在跟聂三郎说他刚才是因为追一直特别好看的雀鸟才跑远了如此云云。
而在她肩膀上的阿英摇身一变,化为了人形。
她拍了拍胸口,跟夏安浅说:“我刚才一时情急,忘了可以用障眼法。”
夏安浅却只是看着甘钰离开的方向,“嗯”了一声。
阿英望着夏安浅,忽然问道:“安浅,你是不是认识甘钰?”
夏安浅微微一怔,半晌之后,笑了。她望了阿英一眼,脸上笑容冷冷,语气也毫无温度,“不认识,但他长得很像我曾经的一位故人。”
第16章 阿英(三)
有时候活得太久,很多以前的事情都会记得不太清楚。
可夏安浅不是,她不管活多久,有的事情对她而言,是永远都无法忘记的。她依然记得自己头一次怦然心动的感觉,可也依然记得当日她含冤而死,求救无门时的绝望。
不管是怦然心动还是绝望成灰,都跟一个男人有关系。
阿英看着身旁的夏安浅,很明显觉得她心情并不好,夏安浅也并不想掩饰自己此刻的心情,她径自走到河边的大石头上,望着缓缓流过的河水,也没搭理阿英。
原本无限好的夕阳早已下山,河面上笼罩着一层薄雾。可能是因为夏安浅可以逐渐接触阳光的缘故,她身上那股森然的鬼气比起从前淡了不少,可当她不说话时,依然是冷森森的模样。
阿英是鹦鹉,即使是山林间的小雀仙,可依然是不谙世事的。她性情天真烂漫,也不懂看人脸色,她只是想将心中的想法一股脑地说出来,省得憋在心里难受。
她跑到夏安浅旁边,问:“他既然长得很像你的一位故人,你为什么还要淹死他?”
夏安浅侧头,冷清的双眼望着她,语气冷淡,“为什么说是我要淹死他,如果我不是我将他从河里捞上来,他说不定就淹死了。我又将他放回去,有什么不对?”
阿英被夏安浅的话噎了一下,想了想,觉得也是。甘钰在河里泅水,忽然喊救命,夏安浅将他从白水河上弄起来的时候,他都被水呛得不省人事了。可她转念一想,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被夏安浅带跑了。
“不对。我从未见过你对人间的这些普通人动手,平常若是有人不小心掉进河里,你都会将人捞起来,怎么到了甘钰,又要把他扔回去了?”
夏安浅有些心不在焉,说道:“可能他长得特别招人嫌。”
阿英:“……”
这时,一直在榕树上睡觉的安风醒了过来,看了看周围,见夏安浅在河边的大石上,咧嘴一笑,张开手就朝夏安浅扑下去。
夏安浅抬眼,见安风扑了过去,一条白绸就已经将安风裹了起来,轻斥说道:“不许横冲直撞。”
安风撇了撇嘴,十分委屈。他一身灵气充沛,夏安浅的那点力道在他跟前完全不够看,可他在夏安浅面前,从来不抵抗,被训斥了就委委屈屈地望着夏安浅。如今被夏安浅的白绸缠住,打了个哈欠,手朝夏安浅伸去,要抱抱。
缠着安风的白绸缓缓落下,将他放在了大石头上。
阿英看着夏安浅和安风的举动,觉得虽然夏安浅是个地缚灵,可她总觉得夏安浅跟一般的鬼不一样。说起来,现在夏安浅也不能算是鬼。她从未见过居然有鬼敢在白天出来晒太阳的,而且夏安浅身上虽然有阴寒之气,可已经不会伤人。
阿英也时常在夏安浅和安风的互动中,看到她温情的一面,可见夏安浅并不是那种心狠手辣的鬼。
阿英想了想,提醒夏安浅:“就算你觉得甘钰长得招你嫌,你也不能将他扔回河里去。我们若是伤了凡人的性命,会遭天谴的。”顿了顿,阿英又忍不住咕哝了一句,“而且甘钰长得挺好看的,怎么会遭人嫌?”
夏安浅不咸不淡地横了阿英一眼,回答地十分敷衍:“嗯,你说的有道理。”
阿英停了片刻,瞪着夏安浅。
安风站在夏安浅跟前,歪着脑袋,笑得十分可爱的模样。夏安浅跟安风说:“安风,你在睡觉的时候,阿英说想要跟你玩。”
安风眼睛一亮,望向阿英,嘴角还有两道来不及收回去的哈喇子。
阿英被安风一看,后退了两步,剧烈地摇头,“我才没有说!”
可她话还没来得及说,就看到两眼发光的安风像是闪电一样朝她奔来,阿英吓得现出原形扑腾着翅膀往高处飞。可安风见了她的原型,更兴奋了,小小的身体追了上去。安静的白水河畔又再度热闹起来,阿英有些极其败坏的声音从半空中传下来,“啊!安风别啊!安浅,你是故意的!”
安浅站在大石上,抬手接住空中缓缓落下的两根浅绿色的羽毛。
夏安浅朝掌心轻轻吹了一口气,那两根羽毛又重新飘了起来。其实她才没有什么心思去管阿英和甘钰的事情,只是那个甘钰,已经成功地让她想起了那些她不愿意回想的事情了。
入夜的聂家村,道路都笼罩在一片有些发蓝的浓雾之中。聂三带着甘钰回了自家的院子。
聂三走在前面,一直跟甘钰念叨着,“你兄长将你送来聂家村,便是希望你能用心念书,考上功名。可我瞧你这阵子确实闷坏了,才带你到河边去泅水。你倒是好,居然为了逮一只雀鸟就忘了三哥,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意外。若是你有什么意外,我要怎么跟你的兄长交代。”
甘钰跟在他身后,露出了两排白牙,“三哥多虑了,我怎会有意外?再说了,我早便说了我不是考取功名的料子,大哥非不信,还要为难三哥,让您来监督我读书用功。”
聂三回头,淡瞥了甘钰一眼,笑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说实话,聂三也觉得让甘钰去考取功名似乎有些不太现实。眼前的这个青年,长得好眉好貌,身上并无书卷气。聂三在聂家村是出了名的才气逼人,他的祖父和父亲都曾经在朝廷为官,他本也在朝廷有官职,可因为父亲去世,他回家为父亲守孝三年,才待在了聂家村。他正是在回聂家村奔丧之时遇上强盗,被见义勇为的甘钰兄长所救。甘钰的兄长也算是为了这个弟弟操碎了心,既要为他娶妻的事情操心,还要为他考取功名的事情操心。可显然,甘钰崇拜兄长,恨不能自己也变身一名侠客,对什么圣贤书毫无兴趣。
甘钰:“要不三哥您替我跟大哥说说情,就饶了我吧。”
聂三笑笑,没有搭腔。今夜聂家族长设宴,特别叮嘱他要将甘钰也带着一同出席,他就带着甘钰回去换了一身衣服再过去。在途经一户人家时,甘钰忽然停住了脚步。
“三哥,这户人家没人住吗?”
这是一户不算小的人家,可大门紧锁,里面黑压压一片,毫无声息,透着几分诡异的宁静。
聂三侧头,看了看身边的围墙,说道:“我上京之前,是有人家住的。可后来,便没人住了。”
甘钰随口说道:“这么大的宅子,这般荒废着未免太可惜了。”
“谁说不是呢。这个宅子的主人名叫聂鹏云,与我是发小。十几年前他曾送信给我,说要上京参加科举考试,可我迟迟未等到他。后来他写信给我说因为在途中生病,书童趁他病的时候拿了他所有的钱财走了,幸好他得了好心人搭救。”
甘钰:“那他如今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