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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秦林先穿着医馆弟子的旧蓝布直裰去见李时珍、李建方和庞宪,说了答应石韦去锦衣卫任职的事情,请太师父和两位先生原谅弟子擅自做主,今后要去百户衙门按时点卯,就不能在医馆学习了。
李时珍扯着胡子笑道:“秦世侄孙,老夫早知你对医道一知半解,青黛已对我说了,补习这么久你连一部和剂局方都还没掌握,哈哈,恐怕不是我辈杏林中人呐!倒是去做锦衣卫嘛,毕竟天子亲军,堂堂正正的出身,也可告慰令祖在天之灵了。”
饶是秦林脸皮厚比城墙,此时也忍不住老脸发红——青黛来补习的时候,这家伙的心思都没放书本上,成天想尽办法调戏人家孙女了,被李时珍一语道破,还真不好意思啊。
中医学习最重经验积累,没得十年二十年的苦功夫根本不可能有什么成就,所以老中医总是比新手吃香。
秦林只学了个把月,李时珍当然不指望他有什么了不起的成就,相比行医,锦衣卫的前途还要好得多。
“秦世侄孙,你在锦衣卫奉职,可要牢记忠孝仁义,以黄连祖为前车之鉴,万万不要仗势欺人……”李时珍又摆出太世叔的架子,长篇大论的进行思想教育,足足说了一柱香的时间,才意犹未尽的道:“当然,你天姓善良、勇于承当,老夫是信得过的。”
秦林;俺滴神呐,既然信得过,您老人家还巴拉巴拉这么大一段?
想了想,秦林试探道:“世侄孙既然不在医馆学习了,继续住在医馆里面似乎有些不大方便……”
李建方听了,立刻面露喜色;庞宪微有挽留之意,想到秦林不再是医馆弟子了,倒也没有理由让他留下来。
“胡说!”李时珍把胡子吹得老高,眼睛一瞪:“就算不是我医馆的弟子了,可你爷爷是老夫知交好友,你这辈子都得叫老夫一声太世叔,令祖既然过世,老夫就得替他管教、照顾你,老夫要叫世侄孙住在家里,谁管得着?”
李建方急得直跺脚,心说好不容易这小兔崽子自己说要走,父亲大人你就顺势答应了呗,偏要留他下来,将来要是青黛……
但是,李时珍目光有意无意的往这三儿子脸上扫来,李建方心下一凛,犹豫着要不要冒触怒父亲的风险开口让秦林搬走。
孰料秦林等李时珍话一出口,马上就坡下驴,恭恭敬敬的道:“长者美意,不敢推辞,世侄孙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好,”李时珍微笑着点点头:“你今天是头次上衙门,不要去晚了让人笑话。”
秦林告辞离开,悄悄朝李建方竖了竖中指:想把爷赶出医馆?没门!
回到宿舍换了全套锦衣卫官服,戴上无脚乌纱帽,穿上飞鱼服,腰系鸾带、挎绣春刀、挂黄杨木腰牌,足瞪白底皂靴,取铜镜照照,颇有几分英武之气,秦林小小的得意了一把。
现在爷是锦衣校尉,天子亲军了!
诸位师兄弟也起来早读了,在他们羡慕嫉妒恨交织的目光注视下,在青黛颇为欣赏的微笑中,秦大校尉雄纠纠气昂昂摆足了谱儿走出医馆,准备迎接大姑娘小媳妇隔壁二大爷对门三叔婆为主的忠诚粉丝的尖叫。
尖叫是有了,不过是南市那些小贩拉长了声音喊:“快跑啊,缇骑来啦,抄家伙闪人~~”然后,卖汤圆、粉团、抄手、烧饼的小贩们展现出极强的短跑能力,一个个抄起摊儿撒丫子开溜,速度和后世的同行们逃脱城管追捕时相差无几。
秦林如果戴了眼镜,一定哗啦啦掉地上粉碎了:什么是杯具?从高高的云端跌落万丈深渊,这就是华丽丽滴杯具啊!
“喂喂,我不是来收市容费,咳咳错了,我不是收~常~例~钱~的!”秦林拖长了声音喊道。
混乱的状态稍微得到了好转,有人开始仔细打量这位不太熟悉的新锦衣校尉。
“哎呀这不是秦小哥吗?”豆腐西施布满皱纹的脸笑得像菊花,招呼众人道:“他是医馆李神医的弟子,两次叫黄连祖那坏蛋吃了亏,是个好人呐!”
身材可与水桶比美的汤圆大婶恍然大悟:“啊,想起来了,就是他说黄坏水得了花柳病。”
满脸雀斑的烧饼姑娘也投来了火辣辣的眼神,“真厉害呀,那天在江堤上,啧啧,帅呆了!不知道他有没有定下亲事……”说着就用火钳夹起几块芝麻烧饼,柔情蜜意的走了过来。
秦林仰天长叹:果然男人苦男人累男人也需要安慰!我闪先!
然后这厮就以超越人类极限的速度抱头鼠窜,身后留下一串残影。
呀!雀斑姑娘吃这一吓,烧饼掉在了泥中,从此便在南市的小贩中口耳相传,留下一段脍炙人口的传说:三块烧饼的悲剧——雀斑姑娘与锦衣校尉不得不说的故事。
石韦的宅院和百户所衙门是前后套的格局,前边院子有个小小的演武场,两侧是厢房,正中间官厅,后面进去则是石韦一家人居住的院子。
相对于地方卫所兵的纪律松懈、军备废弛,直属中央朝廷的锦衣卫要好得多,不过点卯的时间也从原本的正卯(6点钟)延后到了辰时末(九点整)。
人倒是来得挺齐,除了黄连祖这个挂名的总旗没来,总旗陈四海和十名小旗,一百名正军都来了,三五成群的谈笑着,见秦林来了,都十分热情的和他打招呼。
这时候文贵武贱,虽然锦衣卫不同于寻常武官,这些驻外省的普通校尉社会地位也只比平民百姓稍高,比起士林中人就差了一等。
秦林拒绝刑名师爷的邀请,却自愿投充锦衣卫,恰是替校尉们大大长脸了,他们想到从此以后可以和别人吹牛,说“你瞧不起锦衣校尉?秦某人甘愿当个校尉,都不做知州大老爷的刑名师爷呢”,岂不是脸上生光?
今天见了面,校尉们更是高兴,秦林身上竟没有一点儒门士子的酸腐气,和众人谈笑风生,说起酒啊赌啊这些话题也头头是道,登时被众校尉视为同道中人。
“石大人来了!”
不知是谁叫了声,锦衣卫们推着、笑着,不紧不慢的按班次站好——虽然慢点,毕竟最后是站整齐了的,这就已算得精兵了,换做卫所的老弱残兵,再过半个时辰也不见得能站好呢。
石韦踱着四方步子从内堂走出来,目光往麾下众弟兄中一扫,停在了秦林脸上:“呵,好个秦兄弟!天生就是穿这身飞鱼服的,众位弟兄看看,不是比以前那身蓝布直裰神气多了?”
“多谢石大人抬举!”秦林抱拳道。
锦衣卫蕲州百户所,有两个总旗、十个小旗的编制,每名总旗管五个小旗,每个小旗管十名正军。
黄连祖靠裙带上位根基太浅,自己又不争气,所以只拨给他几个军余,石韦自己领了五个小旗,另外五个小旗是陈四海统领。
秦林这种破案能手石韦自然要拨在自己麾下,与陈四海略一商议,石韦就宣布秦林编在一个叫做韩飞廉的小旗手下。
今天并无别的事情,石韦勉励秦林几句,便宣布解散了。
顶头上司韩飞廉是个瘦长条子,秦林听别的校尉说他一双飞毛腿颇为了得,虽然赶不上水浒里的神行太保戴宗,相距也不远了。
韩飞廉态度极其热情,把秦林手臂一拉:“秦兄弟虽然蒙石大人拨在我这小旗里面,其实是石大人要亲自提携的,难道俺还不明白这个道理,自高自大来混充顶头上司?不过秦兄弟既然分拨在我这里,照例的份子钱是不该少的,哈哈这就去我家拿……俺是个爽直人,说话直来直去,秦兄弟不要见怪!”
人家虽然热情,可毕竟是上司,该做的姿态还是要做的,秦林便假作惶恐:“韩大人说哪里话?标下既然分在您这里,就该守上官下属的名分。”
果然韩飞廉笑容更加灿烂了,嘴里却说和众校尉向来都是兄弟相称,定要秦林改口,不准叫大人卑职这套。
秦林暗笑,果然花花轿子人人抬,给别人面子别人才给你面子。
韩飞廉说替秦林接风,本小旗的十名正军都跟着去他家里。
同样是个宅院,比石韦那个小得多了,只有石韦的百户所有官厅,小旗总旗没有专门的办公场所,如果有什么事情都是把手下召集到自己家里来说。
韩飞廉的院子里已经有二十来个军余等着了,不像黄连祖手下僭越穿用飞鱼服,这些人都按规定穿着红色的普通军服,大明朝最常见的鸳鸯战袍。
见韩飞廉回来,军余中当头儿的就把一只小布包袱捧上来,同时念帐本,本月总共收到多少常例,某家酒楼是几两银子,某家赌馆又是几贯铜钱。
算下来总有一百两出头银子,其中二十两交给百户石韦,然后韩飞廉拿十两,十名正军每人三两,军余们各分二两。
常例毕竟是灰色收入,韩飞廉怕秦林误解,向他解释道:“户部拨下来的军饷本来就有折色,到咱们锦衣卫的经历司又有个二八扣,经过千户所的时候还要刮层油水,发到弟兄们手里就只剩下二两头成色不足的银子,若不靠这些军余找商人收点常例,咱们老婆孩子只好去喝风。”
秦林点点头,初来乍到自当和光同尘,便从韩飞廉手中接过银子,心说哥才当上锦衣卫,就有了灰色收入,虽然数目不多,好歹也沾上大明朝既得利益阶层的边儿了。
“现在比不得过去了,不少商人和各家王府、镇国将军府拉关系,不再交咱们常例,收入比去年减少了二十来两,否则大家伙儿还能多分点,”韩飞廉说起来很有些愤懑,问秦林道:“对了,秦兄弟足智多谋,可有什么办法吗?”
“我看,这事儿得打,那些人欺软怕硬,是吃打不吃饶的,但打也要讲个方法……”秦林想了想,有心和韩飞廉开个玩笑:“这么着吧,让军余弟兄们掌握好,打人的时候一定要做到让对方脸上不见血、身上不见伤,周围不见人,多半就不会出岔子。”
脸上不见血、身上不见伤、周围不见人?韩飞廉思忖片刻,忽然一拍大腿:“着啊,就这么办!到底秦兄弟是读书人,办法就是好!”
秦林嘴巴张得可以囫囵吞下整只鸡蛋:我靠,这样也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