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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一章
窗外淅淅沥沥的下着秋雨,一场秋雨一场寒。
阮清微背着手站在窗前,恬静的望向寝宫外那棵古老的桂花树,目光不经意的落在枝叶间焕然一新的绿意,那绿意实在太浓烈,如同桂花盛放时的香气一样,香得也很浓烈,轰轰烈烈的。
她见不得这种浓烈,觉得太沉重了。她喜欢轻飘飘的,不着痕迹毫不费力的样子,随欲而安,像风一样,可以变换着多种姿态,时而宁静时而迅猛,时而温柔时而锋利,无论哪一种姿态,最终都将归于无形的寂然,来去无踪,无牵无挂。
不由得,她怀念曾经度过的那段看似来去无踪无牵无挂的岁月,纵情于天地间,在千山万水里锻炼自己的筋骨,在世间百态里磨砺自己的胆识,她拼了命的勤奋习武,拼了命的挑战贪官恶霸奸商们使自己临危不乱心境沉静,拼了命的修饰出一张悠然自在的模样,只为了能适宜的出现在那些人的面前,自己能轻松应对。
然而,竟然遇到了慕径偲,真是妙不可言。这种相遇无所谓好与坏,遇到了,便是一辈子的事,一步也容不得走错。
一阵凉风吹来,阮清微打了个寒颤,关上了窗。
在太子府里已是数月,这是阮清微初次踏进慕径偲的寝宫。寝宫里干净而简约,物件极少,每一件都很精致,不可或缺,摆放在它们最该摆放的地方,恰当极了。
整个太子府的气息,跟慕径偲的为人简直一模一样,清雅、宁静、美好,没有任何一件多余的东西,某样东西一旦摆放在了固定的位置,就不动摇。
她信步走到拔步床前,坐在床前的美人榻上,拿出酒葫芦喝了一口酒。她翻身侧卧着,轻轻的瞧着慕径偲,他依然在昏睡,昏睡中的他清俊温柔依旧,眉宇间微微蹙起。她在床前守他一夜了,他应快醒了,等他醒来时,她要如他所期待,在睁开眼睛的第一眼能看到她。
这种能让他心悦的事,在她能做的时候,她愿意多做。她实在不想有遗憾,特别是与他。
他的一颦一笑历历在目,如温水般慢慢抚撩着她的心,是她历经最为沉痛的磨难之后的至宝,她无法不正视自己对他的爱慕。
就在这时,慕径偲微弱的睁开了眼睛,意识尚未清醒时,便着急的唤道:“清微。”
阮清微心头一喜,忙坐正了身子,倾身向他,柔声道:“我在。”
耳畔响起她飘忽的声音,慕径偲下意识的坐起身,想要确定是不是他的幻觉,“清微。”
“我在。”阮清微按住了他,柔声道:“莫乱动,小心伤口。”
“清微。”慕径偲发现真的是她,发现已回到寝宫,一颗紧张的心终于舒缓,慢慢的抬手覆住她的手,把她的手握在掌心,心中涌起无数欢喜,她终究为了他回来了,抿嘴笑道:“你救了我。”
阮清微挑眉,笑道:“举手之劳。”
慕径偲情不自禁的与她手指紧扣,刚一用力便觉浑身剧痛,他轻问道:“我伤势如何?”
“身中七刀,刀刀见骨。”阮清微耸耸肩,“有两刀再挪移一寸,你就没命了。”
慕径偲问:“确认是七刀?”
“我亲眼所见是七处伤口,”阮清微不解的问:“难道还有别的伤口?”
慕径偲一本正经的道:“你确认你仔仔细细的查遍了我全身?”
阮清微笃定的道:“当然,是我一人为你褪去的血衣,为你擦拭的血迹,为你包扎的伤口。”
慕径偲笑问:“你一人?”
“是啊,”阮清微撇了撇嘴,道:“难道你自己不知缘故?”
她当时颇觉奇怪,他的侍女们就候在离床榻一丈远的屏风之外,没有人上前帮她为他褪血衣,还是石竹说明了原因:太子殿下从不让侍女们侍候更衣,侍女们也从不踏过屏风半步。太子殿下从未碰过任何一个女子,也不让任何女子碰他,阮管家您是唯一可以为他宽衣之人。
她还忍不住问了一句:如果我今日不在此,你们也不上前?
石竹道:如果阮管家此时需要奴婢们上前,奴婢们这就上前。
她当即就说不必,突然很舍不得他被别人触碰,更舍不得他被别人瞧光。
慕径偲抿嘴笑道:“你救过我的命,看遍了我的身,从此我就属于你了,请好好珍藏。”
阮清微一怔,原来他是为了顺理成章的说这句话,心中有喜有羞,眨眨眼道:“那你会乖乖听我的话吗?”
“不会。”
阮清微轻哼了一声。
“等那一天到来后,我会对你言听计从。”
“哪一天?”
慕径偲笃定的道:“你倾心与我相守,再没有理由离开我的那一天。”
阮清微咬唇,心里很不是滋味的饮了口酒,说道:“会有那一天。”
“何时?”
“等我从大越国凯旋归来时。”
慕径偲眸色骤然阴郁,握紧了她的手,生怕她下一刻就会离开似的,低低叹道:“我就知道你还是要独自前去,不肯将此事交给我。”
见他不悦,阮清微蹙起眉,道:“我是不肯。”
“你忍心让我在惶惶不安中暗无天日的等待?”
“如果我不告诉你一切,只说我是贪图韩铮封的名、利、权、色,才下定决心非跟他去不可,让你痛恨我的轻浮拂袖而去从此鄙夷我、淡忘我,是不是更善良一些?”
慕径偲眼神顿时柔软了许多,“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阮清微心头一暖。
“我很感动你告诉我一切,发自肺腑的感激你的真诚,”慕径偲将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着,“我能想象得到你愿意说出一切时,你鼓起了多大的勇气,你并不仅仅是在说一段旧事,还很明确的让我知道了你也倾心于我了,你积极的面对我们的感情,更让我坚定了我要我们的感情必须美满。”
阮清微垂着眼帘,她这样做,只是因为不想错过他。
“我能理解你要独自前去的不得已。”
“如果你真的能理解,你就不应该再多言,在你的伤势好了之后,让我去。”
慕径偲温言的劝道:“你不必着急,给我点时间,定有万全之策。”
“我……”
“嗯?”
阮清微正色的坦言道:“我是不愿脏了你的手,你的世界里那么干净、清静、无为,你一直舒服而心安理得的生活着,远离是非争斗洁身自好。我实不愿那些肮脏丑陋血腥的事,浊了你眼和心,玷污了你的气息。”
慕径偲抿嘴笑了笑,道:“遇见你之后,我才知道了何为情-欲。要与你携手白首,我自然也知道其中的不易,我要保护你,这是我应该做的。”
阮清微的心更暖更软。
慕径偲凝视着她,认真的道:“我希望你能不再那么坚强,让我保护你。”
阮清微用力的咬着唇,无论遇到什么磨难从不落泪的她,却总因他的话语而鼻酸,眼眶湿润。
慕径偲道:“我知道无论有没有我,凭着你的能力,你总可以活得还不错,我只愿能有幸能陪你一起还不错的活着。”
闻言,阮清微的眼睛里闪着柔软而明亮的光芒,能让平日里对别人惜字如金清淡寡欢的他,如此深情而有耐心的说这么多甜蜜的话语,她无法不动容于他的真切。
“清微。”
阮清微看着他。
慕径偲郑重的道:“把大越国的事交给我。”
“除非你想到的万全之策,能让我也认为是万全之策。”
“好。”
“嗯。”
他们相视一笑,温情脉脉,没有什么比两情相悦更动人的了。
屏风外,石竹道:“阮管家,药膳已煮好。”
阮清微慢慢的扶着慕径偲坐起身,去取来药膳,用勺子搅拌着,一勺一勺的喂给他吃。
慕径偲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享受着她的照顾。
阮清微轻道:“刀伤太重,你至少需卧床休养五日。”
慕径偲冲她眨眨眼,道:“是,你说几日便是几日。”
阮清微本欲跟他探讨这批刺客的主谋,见他如此虚弱,于心不忍再提,便打算过两日再说。
刚用完一碗药膳,石竹禀道:“太子殿下,福公公求见。”
慕径偲道:“让他进来。”
阮清微站起身,静立在一旁。
福公公阔步而来,在屏风外恭敬的行礼道:“老奴参见太子殿下。”
慕径偲道:“撤去屏风。”
屏风撤去了,福公公抬头张望一眼,看到了太子殿下平躺在床榻上。
慕径偲气息虚弱的道:“福公公是有何事?”
“老奴是为两件事而来。”
“说。”
福公公道:“老奴传皇上口谕,宣阮管家进宫。”
阮清微一怔,皇上竟然宣她进宫?!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慕径偲不动声色的道:“我重伤在身,离不开阮管家的看护,她需时刻在我身边。劳烦福公公回禀父皇,待我康复后,一定带着阮管家进宫拜见父皇。”
阮清微又是一怔,他不放心她一人进宫,竟然帮她回拒了皇上?!不是皇命难违吗?他却公然的违。
福公公顺势骇问道:“太子殿下重伤在身?”
“身中七刀,刀刀见骨。”慕径偲说得云淡风清,“已无性命之忧。”
福公公骇问:“是谁人所伤?”
“不重要,”慕径偲平静的道:“事发偶然,我不打算追究。”
福公公追问:“敢胆重伤太子殿下,怎能不追究?”
慕径偲不答,只道:“请福公公说第二件来意。”
福公公顿了顿,禀道:“第二件事跟瑞王夫妇有关。”
“说。”
“在前晚,瑞王夫妇被人下了淫药,关在荒郊野外的木屋里,屋里还有一个侍卫与一个侍女,可想而知遭受了奇耻大辱。”福公公说罢,悄悄的看了一眼阮清微。
阮清微震惊,难以置信。
慕径偲平静的问道:“父皇命我彻查是谁对瑞王夫妇做出这种事?”
“是,”福公公道:“皇上得知后,震怒,命太子殿下彻查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