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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就他一个人,他撑着脑袋,慢慢清醒了,也想起了昨晚说的每一句话。
他握紧拳,悔恨地捶了捶床板。
陆齐安为什么不在?会不会嫌他麻烦,不要他了?
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傅嘉听到了房门打开的声音,他抬头,看到陆齐安走进卧室,身上穿戴整齐,似乎是外出过了。
“醒了?”他说:“我帮你请了假,你还可以继续休息。”
傅嘉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问:“你请了多久的假?”
如果只请了半天,他现在就要准备去学校了。
“看你想请多久。”陆齐安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紧紧握拳的双手,说,“如果你昨晚说要在家复习是认真的,那就可以请长假了。”
傅嘉有些尴尬,不知道怎么回答。
昨晚他说了太多欠考虑的话,他应该表现得像个成年人,提前告知陆齐安他要来,再将他请到沙发对面,条理清晰地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解释清楚。但他没有,他疯了一样在凌晨三点跑来打扰陆齐安休息,又哭又喊,差劲极了。
“我昨天说了好多胡话,对不起……”傅嘉羞愧地说,“你就当我没说过,给我个机会重新说,行吗?”
“该说的你都说了。”陆齐安说,“昨晚你第一时间过来找我,告诉我整件事,做得很好,我很高兴。”
听到他夸奖自己,傅嘉的脸迅速涨红,受之有愧,有些不敢看他。
他低下头,用手拽着陆齐安的袖子,生怕他被谁抢走似的。
太好了,在他将一切都坦白告诉陆齐安后,他还能拥有他,真的太好了。
“你不用担心。”陆齐安垂下眼,安慰道,“这不是林恒第一次在背后做小动作,说到底,他是冲着陆家来的,和你没关系,陆家会看好他。”
傅嘉没说话。
怎么会和他没关系呢?他是林庆的私生子,说到底,他也站在陆婉卿的对立面,也是陆家的敌人。
“我知道……你家里人都很厉害,但我能做的我都会拼命去做的,我也不是没有用处,对吧?”他满怀期冀地说。
见他摆出一副要为自己拼命的架势,陆齐安心口一热,眼里有了笑意。
今早,他回陆家见了父亲一面。父子俩难得没有争吵,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讨论应对林恒的方法。不约而同地,他们没有提到傅嘉,这是他们好几个月来第一次没有因傅嘉起争执。
这个时候,他们都以为事情会向好的方向发展。
如果意外没有发生,也许他们真能如愿以偿,走上正轨。
可惜,人生总是事与愿违。
傍晚,市中心的某家咖啡厅里,傅晓丽约好了要和林恒见面。
从山区疗养院出来后,傅晓丽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这家咖啡厅。她在这里和林庆说上了第一句话,所以她喜欢这,她要天天都来。
所有人都说她不对,真不公平。明明当初林庆也挺喜欢她的,他还贴着她的耳畔吻她的长发,夸她的头发漂亮呢。
傅晓丽痴痴地盯着对面的空座,直到林恒走过来,坐在那儿。
“傅晓丽。”林恒叫她,但她还沉浸在回忆里,没有应答。他摆摆手,候在一旁的秘书就走到她面前,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发什么呆?”林恒嫌恶地看着她,“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让你管教好你的儿子,你管教成什么样了?今早我的人看到陆齐安回家见了陆致远,下午陆家就对我出手了。”
傅晓丽捂着红肿的脸,眼神呆滞:“怎……怎么会?”
“你和傅嘉都说了什么,一五一十地告诉我。”林恒说。
“我……我记不清楚了。”傅晓丽一脸谄媚,“林先生您教了我什么,我就说了什么,我和傅嘉太久没见,他不太听我的话,但是您放心,我是他妈妈,我总归能管教好他。”
林恒冷哼一声:“我去疗养院找你的时候,你就是这么说的,你说你能让傅嘉乖乖听你的话,我信了,放你出来,给你充分的自由和时间,结果呢,那小兔崽子不仅没按计划走,还他妈联合陆家摆我一道!”他动动手指,秘书就拽着傅晓丽的头发让她仰起脸,他端起热咖啡,将整杯咖啡都倾倒在她脸上。
咖啡烫得很,烫得傅晓丽惊叫起来,但她没去管,反而慌张地掰秘书的手指,求饶道:“林先生,林先生,求您原谅我,求您她松手,求您了,让她别拉我头发……”
林恒无视了她的哀求,说:“我再给你三天时间,如果你不能让你儿子乖乖听话,就回疗养院吧,我让人给你留着位置。”
傅晓丽惊恐地瞪大眼,哀声说:“不……不,求你别让我回去,求你了,求你了……”
林恒起身,带着秘书离开,好像听不到傅晓丽逐渐变得凄厉的声音。
她吓坏了,赶紧追上去,拉住林恒哭喊:“你饶了我吧林先生,你饶了我吧,我宁愿死也不要回到那个鬼地方……”
林恒看她将手上沾着的咖啡渍蹭到他西装上,恶心得直皱眉头,一把甩开她,骂道:“蠢货,那你就去死吧。”
秘书挡住傅晓丽,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恒走远,紧接着,秘书也走了。
她脱力地坐在地上,摸了摸发尾,捋下了一大把脱落的头发。吸毒的那段日子毁了她的身体,无论她怎么费心养护,也还是会大把大把脱发。要是有人稍稍用力拉扯,就会掉得更厉害。
她攥着手心里的头发,嘶声大哭起来。哭声尖利刺耳,引起了咖啡厅内其他客人的不满,店内的工作人员走过来,将她“请”了出去。
看到工作人员看怪物一样看她的眼神,傅晓丽崩溃了。
她神经质地咬着手指,站在路边拦下出租车,大叫着让司机载她去六中。林恒给了她傅嘉的资料,厚厚一打,写满了他这十年来的经历,但她没有细看过,只是贪婪地找到他现在的住处、学校,还有联络方式,就马不停蹄地去找他。
生下傅嘉后,她吃了数不尽的苦头,现在轮到他报答她了。
循着记忆,傅晓丽来到傅嘉和陆齐安在六中家属区居住的房子。她自认为找到了她的救命稻草,眼里浮现出扭曲的喜悦,用力拍响房门,喊道:“嘉嘉,开门啊,是妈妈!”
没人应她。
傅晓丽变得焦躁了,她握紧手,一拳一拳砸在门上:“嘉嘉,你应妈妈一声,你不要对我这么坏,我是你妈妈,你明白吗,你听得明白吗?”
她好恨啊。
所有人都当她是个能一脚踢开的垃圾,尽情地伤害她,迫害她,还要将她抓起来,关到比地狱还可怕的疗养所里。
但是傅嘉不会的,傅嘉是她儿子,她怀了他十个月,挣扎着生下了他。如果她没有生下他,他到哪去傍陆齐安这座靠山?
“我让你开门,你听到没有?”傅晓丽又骂又哭,“你开门吧,嘉嘉,你救救妈妈,如果连你也不管我,我就要被人害死了。我不想回去,为什么我要回去?你救救我,你必须救我!”
她持续地砸门、哭喊,惊动了附近的好几户邻居。这里的住民都是六中的教师和家属,平日里相处和睦,没闹过矛盾,也没见过这么疯狂的人。他们没有贸然上前劝阻,而是叫了小区保安过来。
傅晓丽彻底崩溃了,人们围着她指指点点,她当看不见,就连保安来了也当他不存在,执意要把门砸开。
保安看她不听劝,就说:“这位女士,如果你还不肯停下,我就要报警了。”
傅晓丽哭得满脸是泪,恶毒地瞪着他,问:“你也要抓我吗?”
她的疯样子让保安后背发凉,他不再犹豫,肯定道:“马上离开这里,不然我报警了。”
傅晓丽干笑两声,双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好啊。都要她死是不是?那她就死给他们看。
她停下动作,转身离开。
保安一路盯着她,满脸戒备,手里还拿着手机准备随时报警。
傅晓丽走到马路对面,远远看到保安停在小区门口,待了好一会才回到安保室。她颤抖着拿出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发送给傅嘉——
“嘉嘉,你不让妈妈好过,妈妈也不会让你好过。”
她拿着手机等回信,等了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好久好久,都没有回信。
她的脑海里不停回荡着两句话,一会是傅嘉在餐馆里对她说的:我希望你去死,一会是林恒在咖啡厅里对她说的:蠢货,那你就去死吧。
这个世界凉得刺骨,连空气都在催着她毁灭。
她一会哭,一会笑,盯着前方不知道出现了什么幻觉。她就这么站了一整夜,哭了一整夜,笑了一整夜。
天亮之后,她去酒店叫了一间钟点房,将自己收拾体面,化好妆,换上漂亮的裙子。
她知道有人在监视她,一部分是陆家派来的,一部分是林恒派来的,她昨晚疯狂的行为一定已经传到他们耳中了,但她不害怕。
她去商店买了一样东西,购物中一直注意用其他商品遮住那样东西,并在结账后迅速进入卫生间,将它藏在裙子里。
做好准备后,她走出商店,迎着晨光缓缓向前。
第52章
“陆总。”陆婉卿的秘书站在办公室外,轻轻敲门。
“进来。”陆婉卿说。
秘书推门进去,却迟迟没有说话。陆婉卿暂停手边的工作,抬头看她:“什么事?”
“一楼大厅来了个姓傅的女人,说要见您。”秘书解释道,“我让保安赶她出去,她吵着说认识您,要是您听了她的名字就一定会见她,而且……还有陆先生的人跟着她,说她的表现不太正常,要您谨慎应对,如果有什么不理解的,可以联系陆先生……”
陆婉卿冷着脸,沉默不语。
秘书内心忐忑,试探地说:“我让人赶她走。”
“等等。”陆婉卿叫住她,“她有没有说全名?”
“有,她叫傅晓丽。”
陆婉卿心中闪过一丝荒谬。十年了,她都快忘了这个名字。当年是她亲手将这个人关进疗养院,做了堪称完美的保密工作,参与进来的每一个人都是她的亲信,傅晓丽怎么可能逃得出来?
更让她想不解的是,为什么陆致远还派人跟着傅晓丽,跟了多久了,为什么她不知道?
思索间,陆婉卿说:“带她上来。”
秘书点头应下,离开了办公室。
陆婉卿独自坐着,胸口压抑,越想越觉得荒谬。她站起来,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平静了不少。
几分钟后,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了,她让人进来,双手抱臂,慢慢转过身。
秘书身后,跟着一个枯瘦如柴的女人。她化着浓妆,却遮不住脸上的皱纹与斑点,背部微微佝偻,像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她越过秘书,紧紧盯着陆婉卿。
陆婉卿背脊发寒,竟不敢跟她对视。见到傅晓丽之后,陆婉卿才发现很多她以为她忘了,甚至快要忘了的记忆都还存在着。她回忆起傅晓丽带给她的痛楚,清晰得好像昨天才发生。
那年也是相似的时间地点,她离预产期只有两个月了,林庆将小半个林家做为礼物送给她。为了早日掌控住她想要的,她坚持每天上班,让公司上下都知道她是林家的女主人,对她十分尊敬。
突然,有人告诉她,一个抱着小孩的女人闯进了公司,赖在大厅哭闹,怎么赶也赶不走。
陆婉卿知道林庆婚前放浪的行为,所以婚内她死死拿捏着林庆,还特意派人敲打过他以前的女人。她自信能处理好这些小问题,可当有人真的找上门时,她却慌了。
她做出了让她后悔一生的决定,她不仅没有坚持让保安赶走傅晓丽母子,也没有喝止围观的员工。她亲自来到大厅,在众目睽睽下见到了傅晓丽。
那时她还年轻,长发披肩,怀里稳稳地抱着一个白嫩的孩子。她眼尖地看见人群中的陆婉卿,指着她大喊道:“就是她,林总娶了这个恶女人之后就不要我们娘俩了,她好歹毒啊,害得我儿子无家可归!”
那一瞬间,人们望向她的眼神击垮了她。有在大厅的,也有楼上透过中庭往下看的,所有人都看向了她,神色各异,耐人寻味。
等她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在医院了。她的生产过程九死一生,可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也没有抱到她初生的儿子,连他的手指都没碰过,就看他被送进了保温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