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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氏叨唠了一堆有的没的,终于开始扯到正题了,怎么写这个分家文书。
叶木青对分家契约不太了解,可是事到临头,她总觉得这样是不是太草率了?可眼下又没有可以商量的人。
叶木青的犹豫和迟疑,赵老五全看在眼里,赵老五意味深长地看了叶木青一眼,慢吞吞地说道:“木青是吧,你真的不要你爹你娘还有族里老人在场就分家,你要知道分家可不是儿戏,一旦立了这个契书,那可是白纸黑字要立马生效的,你们反悔也没用,你可要想清楚了。”
赵老五的话提醒了叶木青,她果断叫停:“等一等,我一个小孩子家懂什么,我要我爹我娘都在场,还要请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在场。”
江氏可不准叶木青反悔,她冷讽热嘲道:“哟,如今又改口了?方才咋就嘴硬得跟死鸭子似的,既然有种说硬话就得有种承认。”
叶木青淡淡地说道:“我说的话我当然承认,我说分家就分家,说能养活我娘就能养活,只不过,这家不是这么分的。”分家是一定要分的,但不是这么稀里糊涂的分。要分就分得明白彻底,一次到位。
想到这里,叶木青转身对赵老五说道:“五爷,今日麻烦你了。等我爹回来,一定要他好酒好肉招待你老。今天,这文书先不立了,咱们另挑了个日子,再好好地分家。我先回去看看我娘。”说完,她也顾不得江氏说什么,领着两个姐姐,转身就走。江氏在身后气得直跳脚大骂。骂完,她又对赵老五说道:“老五,你现在就立文书,今天必须得分。”
赵老五无可奈何地说道:“嫂子,你们分家的当事人都不在场,这家咋分呀。我要是立了文书,以后你们有个不服不忿还不得连我一起骂上。”赵老五说完,转身也走了。
江氏气得是无言以对。
叶木青姐妹三人两手空空地回茶寮了。平氏正翘首以盼,一看她们三人就这么回来,又是惊讶又是失望。叶木青不等她反问便上前解释了一番:“娘,本来事情按你说的进行下去了,奶奶还把赵老五叫来了。可是赵老五悄悄地告诉我,就这样立文书对咱们不利,你想,族里老人不在,里正不在,你和我爹也不在,就我们三个小孩,我奶还不糊弄死我们?我知道,你以后打算去闹再要点东西回来,可是那能要多少?既然立了文书,那就是有效的,到时候到衙门都告不赢。所以我就先回来了。咱们要另挑个日子,等我爹回来,叫上村里几个老人作中间人,再好好地分这个家。”
平氏以前是不怎么听得进去别人的意见,但她对木青这个闺女观感不一样,而且赵老五是村里少有的认字的人,人家经得事多,懂得比她们也多,既然他都这么说,那一定是可信的。
她仔细一想,自己是有点想得过于简单了。这次稀里糊涂地分了,她以后就算去闹,也得不了大头,江氏顶多不耐烦多给一些米面粮食,可是这比起房子、田地、家畜能值多少?幸亏她闺女聪明,及时刹住了。
平氏一想通,便笑眯眯地对叶木青道:“好闺女,还是你聪明,我都没想这么周到。那咱们就等你爹回来再说。”
叶木青点点头,说道:“其实娘想得办法又好使又周到,一般人都想不出这个办法。只不过,我奶跟别人可不一样,咱们得处处防着她。”
平氏心里愈发舒坦:“对对,就是这样。”
平氏暂时稳住了,可叶木青不想坐着干等,她走过去把自已的包袱打开,拿出储钱的罐子,哗啦啦倒出一多半的钱。
平氏和叶木香叶木莲等人看着地上堆成小山一样的银钱,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平氏惊呼道:“木青,你啥时候背着我攒了这么多钱?”
叶木青把钱扒拉到平氏面前,解释道:“都是我平常偷偷攒下来的,我都交给你怕引起我奶的注意,我想着我一个孩子,我奶应该不会怀疑我。现在咱们都分家了,这钱理当交给娘来管。”
这么多钱在眼前堆着,叶木青的解释又合情合理,平氏哪里还顾得上责怪她攒私房钱。
叶木青又道:“我们不能在这儿干等,我想找一个人去叫爹回来,然后再买些点心礼品去村里走动走动,去请里正和叶家的几位老人出面当中间人。”人家不一定愿意来当这个中间人,她只得一家家去请。
第七十四章 终于分了
叶木青一面托人去县里找她爹叶二郎回来, 一面悄悄买了礼品带着她大姐叶木香去村里走动。其实请人这种事,最应该让叶二郎来做, 不过, 一是叶二郎目前还没回来,二是叶木青想提前铺铺路。她一个小女孩也不方便直接去找里正和村中的族老, 她就改变路线, 去找夫人路线, 拿了礼品,去找他们的老婆唠唠嗑,顺便说说自家的情况, 诉诉苦,博得一点同情。对方自然是很乐意听这些的, 特别是叶木青还是带着礼物来。叶木青走后, 她们自然而然地会跟自家男人说说这些事, 叶木青的目的自然也就达到了。
叶木青花了一天时间, 走动了五户人家。到了第三日中午, 叶二郎终于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了。
他到了叶木青和平氏落脚的那间破屋一看, 不由得心头一酸, 就算他平常再窝囊沉默, 这会儿也是气红了眼睛, 要回叶家老宅去说理。
平氏更是趁着这个机会诉苦:“二郎, 你可回来了。你再晚回来几天, 恐怕就见不着我们娘几个了。我的命咋这么苦哟,嫁了你这个不中用的, 连老婆孩子都护不住,要你有啥用……”
平氏平常就是这么骂叶二郎,她丝毫没觉出有任何不妥。但叶木青却觉得不妥。现在正是要争取统一战线共同对付江氏的时候,爹娘自己先吵起来了。这可不行。再说了,就算叶二郎真窝囊,平氏也不能这么骂呀。
叶木青连连对平氏使了几个眼色,见她仍骂得起劲,只好开口说道:“娘,爹又不是存心扔下我们不管,他是要出去挣钱给你看病,他哪里会料到自家的至亲会那么狠,他前脚刚走,咱们后脚就被赶出来。你快别骂爹了,他这会儿心里不知道有多难过和内疚呢。”
叶木青的这番话正好说到了叶二郎的心坎上,不但道出了他此时愤怒又内疚的心理,还体贴地给他找了台阶下。叶二郎用温和的目光看着叶木青,自己以前怎么就没注意到这个三闺女是这样善解人意呢?
叶木青的懂事和善解人意,反而勾起了叶二郎更多的愧疚和自责:“我是真没想到你奶会这么……这么狠,竟然真的把你们撵出来了,唉,都怪我没用。”
平氏顺嘴接道:“看吧,我没说错吧。”
叶木青忙道:“爹,都这个时候了,你也别自责了。咱们快想个办法吧。我们姐妹几个跟娘的想法是,既然老宅的人这么狠心无情,我们也没必要硬舔着脸回去,就算勉强回去了,他们也不会给我们好脸色看,我娘身体还没恢复,养病首先得养心,整天被人挤兑怎么养心?我觉得,咱们干脆趁着这个机会就分出来吧。咱们一家也不回老宅住了,就把这个茶寮修修,暂时先住在这里,以后再想办法盖房子。”
平氏也接着叶木青的话嚎道:“二郎,木青说得对,你们老叶家太绝情了,我的硬脾气也上来了,就算他们请我回我也不回!”
叶二郎有些迟疑地蠕动着嘴唇:“可是她娘,你还病着呢,住在这儿能行吗?”
平氏昂着头硬声说道:“不能行又怎样?我和孩子们哭着喊着也没见他们心软呀。你不知道当时的情形,天还没亮呢,大冷的天,就把我往山里拉,说要我去那养病,这哪里是养病,这分明是喂狼去……”
平氏说着说着又开始哭天抹泪。叶二郎眼中的愧疚更深,他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只能反复地说道:“孩他娘,你受苦了。”
叶木青在旁边看着,真的是由衷地佩服平氏的演技,眼泪说来就来,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平氏负责煽情地演戏,叶木青就在一旁负责理智地调停。
她对叶二郎说道:“爹,我看你还是去请里正和村中的几位族老来帮咱们分家吧,让他们当个见证人,再请赵老五来代书个分家文书,以后咱们二房就单过了,是穷是富跟他们都不相干了。”
叶二郎深深地叹了口气,沉声说道:“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愿意管咱家这些事。”
江氏是出了名的不讲理,不对,应该说叶家就几个讲理的,一般人还真不愿意蹚这趟浑水。
叶木青笑着说道:“我觉得也不一定,那些人家我跟我姐都去走了一趟,他们话里话外都说,虽然咱们叶家有的人是不好惹,但爹你和大姐可是家里的老实人,平日里也勤勤恳恳地干活,也没跟人吵过。我觉得要是大伯和小叔他们去请,人家肯定不会来,但爹要去,他们看在你的面上应该会来的。”
叶二郎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叶木青,见她一脸的笃定坦然,心里便信了几分。
叶木青想了想又说道:“爹,我看你歇一会儿就去这几家走动走动吧,我给你准备点礼物,你临走时带着。”
叶二郎默默地点了点头,答应了。
叶木青让叶木香进屋帮叶二郎找了干净衣裳换上,她去打了水让他净面。叶二郎拾掇完毕,手里提上沉甸甸地礼品,顿时觉得有底气多了。
叶木青用充满期待的语气道:“爹,你早去早回,我们在家等你。”
叶二郎慈爱地笑了笑,然后,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叶二郎走后,叶木青又返回去做平氏的思想工作,她用温和的语调劝道:“娘,你以后别老骂爹了。老人们都说了,男人都是要面子的,你老骂我爹,他会觉得没面子心里觉得不爽快,心里不爽快,家里头就会不安宁。”
平氏不以为然地道:“我骂他几句咋滴了?我说得有错吗?他就是没窝囊没本事,我嫁了他过过一天好日子吗?”
叶木青忙道:“我也明白娘受的委屈,村里人都说娘年轻时可是一朵水灵灵的鲜花,嫁给我爹就是鲜花插在牛粪上。”
平氏对这话特别地受用,脸上的笑容不禁多了些,她略略得意地道:“这些人说得对,你娘我当年确实就像他们的说,真的是一朵水灵灵的花儿……”
接着,平氏便开始自卖自夸起来。叶木莲忍不住在一旁偷着乐。
叶木青一边附和一边见缝插针地植入自己的观点:“娘嫁给爹着实委屈了,可是人已经嫁了,又有了我们这几个拖累,娘也只能凑和着跟爹过下去了。”
平氏长叹一声:“可不是嘛,不然还能咋滴。”
叶木青话头一转,又道:“虽然爹是老实木讷些,但仔细想想也不是一点长处没有。至少他能干活呀,而且还听娘的话。要我说,你和爹有一个能说会道的就够了,一个会说一个肯干,这搭配得多好呀。”
平氏听罢,不由得点头附和:“这倒也是。你爹别的不说,倒是听我的,我叫他打狗他不撵鸡,叫他往东他不敢往西。”
叶木青趁势说道:“以前咱们过得苦,是因为娘和爹都没机会发挥出本领来,这次咱们分家后,是娘大显身手的时候了。娘就是家里的大管家,这管家呢,对家里的伙计和气一些,伙计干活会更卖力是不是?”
平氏白了叶木青一眼,手指头戳着她的额头笑骂道:“你这孩子也不知道随谁,啥道理都说得头头是道。”
叶木青笑道:“还能随谁?肯定是随娘啦。”
这话说得大家都一起笑了。
叶二郎一直到傍晚时分才回到茶寮。
众人一看到他的脸色就知道事情成了。
果然,叶二郎一进屋就说道:“里正他们答应了。咱们明天就分家。”
平氏是一脸欣喜,叶木莲忍不住欢呼出声。
叶木青笑着称赞道:“爹,我早就说你肯定能办成这事。”
叶二郎冲叶木青笑了笑,伸出粗糙的大手摸了摸她的头,感慨道:“这几天真是难为你们三个了。”
叶木青道:“没事,说不定咱们家是因祸得福呢。”
接下来,叶二郎便跟平氏商量分家的事,事情的关键点是他们二房能分到什么东西。
叶家共有二十亩地,其余的田地是租本村地主家的,这二十亩地也分上、中、下三种田地。按人头数来说,他们家能分到四亩多地,但就怕,江氏和叶老头不肯给他们好田,要都是下等田地,那就完了。那种田地可种不出什么东西来。
平氏一听到这种可能立即就炸毛了,高声叫嚷:“都是坏地,那可不行。咱们一家六口喝西北风呀。”
叶木青在旁边说道:“都是下等田不行,都要好的也不可能,咱们就要该要的,比如一亩好田搭二亩中田一亩下田这样。还有老宅的房子咱们不要了,另外几家谁要房子谁赔咱们钱。”
对于这个提议,平氏和叶二郎也觉得合理,接着他们开始商量家畜和家什的事。这些两人比较在行,叶木青就没插话。
次日上午。里正和村中三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如约来到了叶家,赵老五是最后到的。除了江氏和叶老头,剩下就是叶家四兄弟了。叶家的儿媳妇和孩子都不准入内。平氏本来还想来闹一场的,但江氏却提防她了,提前就说明要是她敢胡闹,就不分家了。
叶木青顾虑到能凑齐这几个人不容易,怕江氏反复折腾,好说歹说才把平氏稳住。稳住平氏后,她又去给叶二郎打气:“爹,他们不让我们和娘去,我们就不去了。反正你去也一样,你是咱们家的当家人,有你在,我们都放心了。娘让我多嘱咐你一句,你一定得稳住。不管我爷我奶我大伯他们怎么说,你就坚持咱们昨晚商量好的:把家里的田地五等分,每份上中下搭配,至于哪个位置,谁说了都不算,抓阄做决定。谁也说不出什么来。该拿的咱们一分不能少,不该拿的咱们也不要。”
叶二郎点点头,坚定地说道:“你就叫你娘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叶二郎走后,姐弟四人就在家等着。他们一边等一边听着平氏的唠叨。
平氏一会儿说:“也不知道你爹这个不中用的到底能不能行?”一会儿又说:“你奶要真全分给咱们孬地,我绝对不依,我就回老宅继续装病,恶心死他们。”她足足唠叨了半个多时辰,叶二郎终于回来了。
全家立即迎上去询问分家结果。
叶二郎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们,扬了扬手里的分家文书:“已经分完了,跟咱们昨晚商量的差不离。多亏了里正他们替咱们说话。”
平氏一脸惊喜,尽管她不识字,可还是抢过文书看了一遍,然后又问:“那东西呢?咋没拉回来?”
叶二郎说,“我怕你们等得急,就先回来说一声,东西我一会儿回去拉。爹正陪着里正他们说话呢。”
趁着两人说话的当儿,叶木青从平氏手里抢过文书费力地看了看,她字认得不全,连蒙带猜才读得通,文书上先是一段类似序言的东西,上面有大概的家庭成员介绍,简要的家族历史,分家原因,主要怎么分等等。最后是几句祝愿语,并强调,立此文书,一式两份两纸,各收一份,以此存照等等。
叶木青阅毕,心中感慨道:“这一次终于真的分了。”
第七十五章 奔向新生活(一)
终于分家了!叶木青真想大声欢呼。她还没来得及欢呼, 已经有人替她这么做了。出声的是叶木莲,她两眼亮晶晶地望着叶木青, 又蹦又跳:“三妹, 咱们终于分家了,以后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了。”
叶木莲正欢快地蹦跶着, 耳朵却被平氏揪住了, 平氏故作凶恶地说道:“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你别忘了还有老娘我管着你们。”
叶木莲赶紧假装求饶:“行行,娘,我知道错了, 以后都听你的。”
平氏心满意足地松开手,哼着歌儿收拾屋子去了。既然家分完了, 她的“病”也该好了。叶木香虽然不像叶木莲那样感情外露, 但脸上也始终带着笑意, 跟着平氏忙里忙外。
叶二郎只在家呆了一会儿便要起身回老宅去拉东西。
叶木青和叶木莲也要跟着去, 平氏也想去, 但她目前实在不宜出场, 只得作罢。最后是叶木青叶木莲还有叶荣檀姐弟三人跟着叶二郎回去。
路上, 叶木青又建议叶二郎去邻家买一只鸡, 再去村中的杂货铺买一斤酒, 在老宅好好招待里正一干人。还有就是趁机往车上搬东西, 以免江氏耍赖。叶二郎也觉得应该谢谢这几人, 便同意了叶木青的提议。
当他们四人拉着鸡和酒进了叶家老宅时,就觉得全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他们身上。
江氏和叶老头在堂屋陪着里正他们, 叶二郎去了堂屋。留下姐弟三人面对周氏和陈氏白氏妯娌三人,这三人是神色各异。
周氏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个招呼:“木青回来了?你娘好些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