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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心言默然,不知说什么好。
她也没想到,最后送原野的竟是沈少归。
离开林子, 回到卫所已过了午膳时间, 小厨房给沈少归重新起了火。
两人过去时,正遇上林游提着个篮子从厨房出来。
厨房用的竹编篮子放他胳膊上极不协调。
“你在干什么?”沈少归问。
林游有点嫌弃地把篮子递给他看。
纪心言好奇地瞅了一眼, 见是一篮子切下的鱼尾。
林游道:“这两天放的鱼干都臭了,我来换点新的。”
沈少归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说:“辛苦了。”
林游的眼神在他二人间打个转,带着不满的斥责看了沈少归一眼, 然后提着篮子往东院去了。
纪心言疑惑道:“好奇怪, 拿鱼尾做什么。”
“还不是那只小猫, 那天后再没出现过。”沈少归道,“我知道你喜欢, 就想用鱼干把它引出来,结果猫没来, 鱼干都臭了两拨了。”
纪心言看他一眼,抿唇不语。
不管沈少归的示好出于什么目的,她都决定装傻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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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了一上午,纪心言又饿又累, 快速吃完饭, 一回到房间, 就趴在床上很快睡着了。
直到晚膳时分,沈少归派人来送饭食才把她叫醒。
醒来时,她发现手指上被铁锹磨出数个小泡,手腕处也隐隐发酸发胀,长久不劳动的胳膊更是沉沉的,拿筷子都微微发抖。
换衣服时,那个令牌掉到地上。
纪心言看了片刻,才将它捡起,往韩厉房间去。
自原野死后,她还没见过韩厉。
她知道他一定会难过的,所以这一天一夜也没去打扰他。
扣响三声,得了回应,她推开房门。
韩厉坐在桌边,穿着便装,神色悠闲,手中捧着一本半卷的书。
圆桌上摆着水果茶点。
见她进来,他将书半扣到桌上,提声道:“于初。”
一个青年应声进来:“大人。”
原野没了,代替他跟在韩厉左右的是这个叫于初的男子。
他比原野大上几岁,性格沉稳,话很少,但办事速度很快,效率超高。
纪心言也认识他,只是从未说过话。
韩厉道:“没我吩咐不要让别人过来。”
于初应是,关门离开。
韩厉的淡然与纪心言的沉重形成反差。
她忽然觉得站在这里有些尴尬。
她把令牌往桌上一放,说:“我就来送这个,那我不打扰你了。”
简单的动作使衣袖上提,露出一段手腕。虎口下一片皮肤磨得发红,隐有破皮之势。
韩厉目光在她手上停留片刻,道:“我是让于初把别人拦住。”
他示意椅子:“坐吧。”
纪心言迟疑着没动。
韩厉看她一眼,笑道:“怎么?要我扶你?”
纪心言也想笑着回应,但她扯扯嘴角,没能笑出来。
她依言坐下,目光落到半开的书上。
封面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兵法辑略》。
“大人在看书?”她问。
“闲来无事,打发时间。”韩厉将令牌收起,“倒忘了要把这个收回来。”
“是原野让我转交的。东西给你了,那我走了。”纪心言道,“大人继续看书吧。”
“你的手怎么了?”韩厉问。
纪心言看了一眼,右手腕处些微发红,旁边还带着磨出的水泡。
“不小心蹭到了。”她将手腕收入衣袖中。
“给我看看。”韩厉说着,伸手过去。
“不用了,过几天就好了。”纪心言往后躲了下。
韩厉顿了顿,收回手,道:“过几日有商队往临淮去,到时你和他们一起走。”
纪心言轻轻嗯了声。
韩厉想了想又说:“那些金子玉器路上小心别露了白,到临淮先去趟府衙,替我问候一下俞大人。”
纪心言明白,韩厉与俞岩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好,这样做无非是让她有借口见到俞岩,让俞岩知道她要在淮安城定居。
这层关系虽远,但以后做事会方便很多。
韩厉这个人实在太拧巴了。他的关心是不是真的?他的冷漠是不是真的?纪心言已经分不清了。
她感念在心,一时情动,忍不住道:“大人,你很喜欢炎武司吗?”
韩厉看她,说:“只要炎武司在一天,我都不会离开。”
纪心言抿唇,低声道:“我以为原野至少不至于死吧。”
他确实是奸细,但也真心想投靠炎武司。
没错,反水的奸细不配得到重用,但只是得不到重用,怎么也不该轻易被抛弃。
这么狠的皇帝,这么无情的炎武司,根本就不是个好地方,好人进去也会变成坏人。
韩厉淡道:“原野是咎由自取,他以为自己是谁,居然妄想保住两边的人。这是他性格中的软肋,没有这件事也会有别的事。”
纪心言听着很不舒服。
她并不赞成原野的做法,但这个人毕竟跟在韩厉身边多年,哪怕养只小动物也该有几分情谊在。
他怎么能如此浑不在意。
她开口:“难道不是因为他心底还有一丝善念吗?”
“是啊,他善良,所以只好他去死了。”韩厉轻描淡写。
纪心言摇头:“善良也能成为一个人该死的理由吗?”
“没错。”韩厉回道,“善良、单纯、乐观……对有些人来说,这些都是错,都是该死的理由。”
纪心言嘴唇动动,呼吸有些急,她想狠狠地跟他争论。
善良单纯乐观,这些都不是错,错的是抹杀它们的人。
但她最终只是咬紧下唇,低喃道:“确实,很少有人能像大人这样。”
韩厉顿了下,抬眼看向她,问:“哪样?”
理智到无情,纪心言心想。
但她只敢在心里说。
她抿着唇,用沉默来回答。
然而韩厉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像是一定要等到下文。
纪心言清清嗓子,试图蒙混过去:“其实原野也傻,大人有办法去掉蛊虫,他若再等一等,就不至于……”
韩厉忽然笑了,冷淡地开口,戳穿她内心深处一个细小的想法。
“你在怪我,怪我没有救他。”
纪心言没说话。
是怪他吗?可能有点。
这一路行来,他对原野的态度,就像一个兄长照顾身边的孩子,有关心有督促有批评。
然而,他明明可以与原野互相协助去除蛊虫,却独自瞒了下来。
或许真如他自己所言,身边根本不需要有人,不管他表现的多么上心,血仍是冷的。
纪心言也怪自己,她分明知道韩厉是反派,却仍在相处中对他多了些期待,以为他骨子里并非那么绝情。
“没有,我有什么立场怪大人。”她讪笑着说。
“知道就好。”韩厉冷道,“你什么身份,敢这样跟我说话。”
纪心言怔住,茫然地看向他,好像没听懂似的。
房间内安静的落针可闻。
韩厉终是受不了她的目光,移开了视线。
纪心言偏头看向别处,用力眨眨眼,轻声说:“我只是可惜,大人身边少了唯一一个关心的人。”
她低头笑了下,嘲道:“不过大人说过,你身边不需要有人。想来也不需要别人的可惜,是我多事了。”
她快速起身告辞离开。
一出房门,落日的余晖从侧面照过来,刺得她眼睛疼。
她一走,房间里又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