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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小郎将!”丫鬟红香急得在旁跺脚,提醒道,“这话说不得呀!说不得呀!若是传出去了,您二位并那位王先生,是要一块儿掉脑袋的呀!”
神经一个比一个粗的霍淑君与江月心,这才如梦初醒。
“哦,对的,要掉脑袋的。”霍淑君道,“不能乱说、不能乱说。”
“对对对,不能乱说。”江月心亦重复道。
霍淑君给她吹了药,道:“我说呀,小郎将,这梦你也别太当回事。我爹可是把那个王延调查得一清二楚!”
她想到自家娘亲在门廊下遇到王延时,爹爹那副紧张的样子,立即把亲爹说的话又重讲了一遍,“那王延呢,就是个普通人家出身的小书生,穷的很,只不过在京城当了个官罢了,配不得什么大户人家的女儿!”
“原来如此!”江月心点头,“霍大将军亲口所说,必然是真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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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上京(一)
霍淑君照料了江月心小半月, 她才渐渐恢复了精神。刚清醒不久,她就问了霍淑君:“王先生呢?怎么不见他来看我?”
阿延也真是的,好不容易重逢了,十天半个月都不露面。
“那穷书生呀?他回京城去了!”霍淑君拧着鼻子给她端药,被苦味熏得不轻,“哎,你喝的这都是什么玩意儿?苦死了!你怎么喝得下去?”
听闻王延回京去了,江月心愣了愣。
想必是……
京城有什么急事吧。
愿意翻遍尸山,将她挖出来重见天日的人, 定然不会轻易地不辞而别。能让他匆匆离开的,一定是京城的要紧事。
“哦,对了。”霍淑君想到什么, 叫丫鬟红香去取了卷画轴过来,道, “那王先生临走时,还留了副画儿给你, 说是留个念想。”说罢,她有些嫌弃地埋汰了一句,“书生就是穷酸,礼物都是这么拿不出手的便宜货!”
江月心早就习惯了霍淑君的脾气,不恼不怒。
要是哪天霍大小姐不再眼高于顶了, 那才是天塌地陷了。
她从红香手里接了画,展开一瞧,却见那是王延亲手所绘的一副侍女图, 身姿很是动人,五官轮廓却是一副明艳的样子,有五六分江月心的神貌。
霍淑君探头探脑地张望过来,吃惊地“呀”了一声,嚷道:“画得还挺好!”一时间,语气里竟有些艳羡的意思来,“这书生还挺懂怎么讨好人的!”
江月心听了,耳根微微一红,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她小心翼翼地卷了画,仔细放回画匣里。瞅着那画匣子,她又开始想起了王延。
不知下一次见他,是在什么时候?
她人虽然是清醒了,但身上的伤却不可小觑。关城的大夫来瞧过,说是伤着了内里的骨头,已是不太可能再骑着马儿舞刀弄枪了。
但大夫也知道,对于这些武人来说,不能上阵杀敌便是要了半条命。因此,老大夫也没将话说绝,而是给江月心指了条路——去京城找名医瞧瞧。
不破关虽是个重镇,但到底只是边陲的凄清地方,大夫的医术当然比不得京城里养尊处优的国手帝医。据说皇宫里头在太医院当职的杨医正,就有一手正骨养伤的好本事,治好了许多有腿疾的将士。
“要是小郎将能去京城,请这杨医正瞧一瞧,再养个半载一年的,定然能好。”关城的老大夫如是和江家人说道,“若是不请杨医正,至多也不过是不能再骑马动武,平常过过日子还是无碍的。”
听闻此言,江家人犯起了愁。
江月心的筋骨是一定要治的,可若是要上京城去,这车马吃住的钱都是个问题;到了京城那等寸土寸金的地,又要住在哪儿?更别提请动那杨医正,还得破多少财了。江家不过是个普通的下等将官之家,一时半会儿,掏不出这么多钱来。
江父抹抹眼泪珠子,对江月心道:“再怎么说,你这腿也是在和大燕人打仗时伤了的。让霍大将军开个口帮忙,应当是不难的。”
江父觉得霍大将军为人仗义,部下要去京城治伤,他总不至于冷眼旁观。
可江月心却扯住父亲的袖口,嚷道:“别、别去了。我现在,没脸和霍大将军开这个口。这一切,都是我自个儿粗心大意,自找的。”
江父知道,她这是在说顾镜的事儿呢。
“顾镜日日跟在我身旁,我本该是最应该瞧出端倪的人。那日我们去入春楼的大燕探子,那些探子偏偏能在他手下走脱……都是我太信任他了。”江月心抓着自己头发,低声道,“是我不察失职,险些害的不破关都丢了。我又有什么颜面,让霍大将军送我上京治腿去?”
江父的眼眶红红,整个人唉声叹气:“这、这也不是你的错处。都怪那顾镜狡诈……霍大将军又岂会这么薄情?还是去求一求好……”
江父在家琢磨了一下午让霍大将军送月心去京城的事儿。到了晚上,霍将军竟派人到江家,把江父与月心都请去了将军府。因为顾忌江月心的伤,还特地雇了轿子来送。
到了霍府,月心便见到兄长江亭风也在。
江亭风亦受了点伤,但养养也就没什么大碍了。麻烦的是褚蓉——江亭风他不好好爱重自己的身子,病还未愈就下床要去追击大燕人,因此褚蓉发了大脾气,直说“不想嫁给个要死的人”,闹着脾气要走。这一会儿,还没哄好呢。
“小郎将啊,坐。”霍天正见月心来了,便招呼她坐下。继而,他捏捏手掌,试探问,“王先生走之前,给你说了些什么没有?”——譬如他的身份啊,求娶的意愿啊……
江月心眼珠子一转,就想到那个王延自称自己是帝二子的梦来。她当即迅猛地摇了摇头,道:“什么也没说!他走的时候,我一直昏着呢。”
江月心在心底道:霍大将军和陛下熟的很,自己可千万不能嘴贱,把那个祥瑞之梦给漏了出去。要不然,若是陛下起疑,一刀把阿延给咔擦了,那她就是千古罪人了!
“什么也没说啊?”霍天正定了定神,在心底暗暗揣摩圣意。
陛下不说,那就是不希望小郎将知道。看来,自个儿也不能说!
于是,霍天正咳了咳,喊了声“崔公公”。只见屏风后头的便转出个蓝衣不靴的大太监来,一身皆是风尘仆仆的,显然是一路策马刚来了不破关。
崔公公虽带着满身风尘,但却有张讨人喜欢的笑脸。他一见着江家兄妹,便立时迎上来,温声道:“哎呀,这位便是小郎将了吧?咱家乃是陛下面前的崔双全,奉陛下的旨意,来颁道圣旨。”
一听此人乃是陛下面前的大太监,江家人皆是郑重了起来。
借着,便见到崔公公抖开了手中圣旨,清了清嗓子,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咨尔江氏门著功赫,常勋非庸;世德钟嘉、懿称有闻。……今奉天命,立为皇后。望克礼恭赞、弘柔启秀,表天下之嗣率,恭先御之德行。钦哉。”
崔公公拉长的调子,慢吞吞地念完了这道圣旨。继而,霍将军的书房里头,一片死寂,连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最先打破寂静的,是江父的眼泪。
“哎呀!我这是在做梦呐?竟然要心心去做皇后!可要是做了皇后,就能叫杨医正来给心心治病了,还不用付钱……”
“爹!”
“爹!”
兄妹俩的呼声先后响起。
第24章 上京(二)
霍天正的书房里, 一片寂静。
霍天正小声提醒道:“小郎将,接旨,圣旨。”
江家人这才如梦初醒,江父急急忙忙按着江月心的脑袋叩谢圣恩。再抬头时,江父激动的两眼直泛泪花。
这立后的消息来得太突然,将江月心整个人都打懵了。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霍天正的书房的。回过头来,她已经站在霍家的庭院里了。霍夫人养的那几只大鹦鹉,就在一旁的笼子里蹦跶着。
“王先生!王先生!”这几只鹦鹉依旧嚷着王延的名字。
江亭风陪着她, 面色颇为复杂。他犹豫了一阵子,道:“妹妹,虽然我参不透这道立后圣旨为何会落到我们家来, 但圣旨毕竟是圣旨,我们恐怕……无力违抗。”
江月心攥着衣角, 咬唇不言。这副沉默模样,让江亭风有些不忍。一时心急, 他道:“若是你当真不嫁,哥哥就!……就……”虽是性急地说了大话,可“就”了半天,却是说不出下文了,只余一声叹息。
江亭风在边关再怎么得霍大将军器重, 那也只是个二三等的将军。若要和京中陛下相抗,那无异于以卵击石。以是,他也不敢多说了。
顿了顿, 他又劝道:“往好处想,至少能一辈子衣食无忧,坐享荣华,总比当初嫁给谢宁要强一些。”
江月心咬着唇角,只顾自己闷头想着。
若要她嫁给陛下,她当然是不愿意的。一来,她怕那陛下长得肥头大耳,看了倒胃口;二来,她心上有人,乃是好不容易寻回的少年竹马,实在不愿嫁给他人为妻。
可她却不是很想抵抗这道圣旨。
仔细一想,当初王延在不破关时,便问过她“嫁给当今陛下如何”、“若陛下只娶你一人”,说的有头有脸。他一走,圣旨便来了。这二者之间,难免有什么关系。
若要说王延为陛下寻找佳丽,那这好不容易找来的“佳丽”也着实是寒酸。家世普通不说,长得也不够俏丽妩媚,大字还不识几个,正正好是京城人最不喜爱的那款女子。
阿延若真的替陛下寻妻如此,那得是多大仇?!
江月心想了又想,只能暗暗猜测阿延定有什么其他安排。兴许,这便是为了找个机会送她上京,好让两人相见。就算是有圣旨在,阿延定然也不会弃她不顾。
“妹妹?”江亭风见她陷入沉思,略有些不忍,“你仔细想想……”
“我想好了。”江月心一拍大腿,大有气吞山河之势,“不就是皇后之位吗?我去。上京城去。”
江亭风微吸一口气,不知该担忧还是该舒心。他道:“妹妹,若是你真想好了,便要跟着崔公公一道儿回去了。恐怕,日后便不太能回不破关城来。”
江月心咬咬牙,道:“我要去。莫非我还能抗旨不成?那只怕是要哥哥和爹爹一起掉脑袋了!”
她这句话,令江亭风有些心酸了。他不由打量江月心一眼,见她长身玉立,酸涩道:“心心到底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从前追着我学剑的小姑娘了。”
江月心既下定了主意,那便没什么好再拖沓的。崔公公急着把未来的皇后娘娘上京,立刻催着江家人收整起行装来。
家中帮工的周大嫂子听闻家中出了个皇后,吓得念叨了一整夜的菩萨。再瞧江月心时,那眼神简直是瞧着了如来佛祖,当即便要领着小孙子跪下扣头。
江月心哭笑不得,阻住她,道:“我还未必能做成这个皇后呢。届时灰溜溜地回不破关来,岂不丢人?”
周大嫂子连忙道:“小姐休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说罢,便催自家丈夫周大富,嚷道,“去和老爷子说说,咱们这里飞出了个凤凰,也该捐条路了!就叫做‘凤飞巷子’!”
周大富搓搓手,也是一脸诚惶诚恐的。可是没一会儿,他就露出了满面红光。即便是走出了三条街,还能听见周大富高亢的嗓音。
“什么叫富贵命?!这就叫!我老周家的,从今后也是服侍过贵人的了……”
江月心没什么多的行李,江家甚至都凑不出什么像样的嫁妆来。这等时候,还是霍天正大方阔气,直接道:“心心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本就该当做半个女儿。心心去了京城,便到我九弟府上住吧。届时出嫁,也从我霍家的大门跨出去,就说是我霍天正的义女。”
霍天正的义女,那身份可谓是豁然抬高了一大截。崔公公听了,也是喜笑颜开。
江月心知道,这回离开不破关,一时半会儿恐怕都不能回来了,因此便趁着还没走,留恋地多逛了逛四下邻里街坊。她伤未好透,不能走太久,累了便就地歇着坐会儿。
土墙低篱,青砖厚城,不破关城的一切俱显得极是可爱。更别提那营房之中的笔墨书砚、熟悉的一陈一设,更让她心生感慨。
尤是,当她看到顾镜从前惯用的那支笔时,心底便愈发复杂了。
也不知顾镜,如今又在何方?
江月心回家时,便见得七八个人守在家门口张望着,探头探脑的。一瞧见江月心来了,他们便哗然散开,躲到角落里继续张望着,窃窃私语个不停。
“哎呀!咱们关城竟然出了个皇后!”
“小郎将做皇后了!”
如是场景,每日重复。到了江月心准备跟着崔公公上路的那一日,情况更为不妙了——这一天她跨出家门,便见着外头人头攒动,俱是附近的邻里乡亲,卖了命地跟着崔公公的马车跑。
“咱们送皇后娘娘出城!”
“是不破关城出的皇后娘娘!”
真是好一副万人空巷、争先恐后的场景,堪比霍大将军凯旋的模样。江月心可从未见过这种架势,只得赶紧上马车。崔公公在外头悠悠道:“哎呀,江姑娘,您要早些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