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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奕言的心里打了个突,忽然想起两个人初遇的那一天,虽然她有百分百的自信,沐恒衍不可能会动她半根毫毛,可在这目光下也不由得心中惴惴。
“你好端端地发什么脾气?”沐奕言毫不客气地瞪着他道,“你这脾气,得得罪多少人?”
“陛下不是不打算理臣了吗?还这么假惺惺地关心臣干什么?”沐恒衍的拳头上骨节发白,握得更紧了。
沐奕言迎视着他的目光,半天才叹气道:“在朕这里自然是没事,可要是有一天……算了不说这些了,今天朕真是心情不好,你别在意。”
沐恒衍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悲凉:“臣知道,是那两个侍妾的事情惹陛下不高兴了,对不对?”
沐奕言一僵,半天才道:“这是你的家事,朕没什么好不高兴的。只不过……”
“只不过我为什么会有侍妾?我为什么不和你说清楚?我又为什么这么狠心把她们俩都遣走了对不对?”沐恒衍紧盯着她的眼睛,朝着她逼近了一步。
沐奕言被噎了一下,半晌才道:“是,恒衍,她们俩既然跟了你这么久,你这样做未免狠心了点,别说你母妃了,朕看着都有些寒心。”
沐恒衍的眼中流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他低喘了两声喃喃地道:“寒心……陛下你居然也说对我寒心……”
他踉跄了两步,忽然一下暴怒了起来,抬脚便踹翻了身旁的桌子,横手一扫便将柜子上的花瓶扫了下来,花瓶发出一声巨响,顿时跌成碎片。
他一拳又砸在了柜子上,那柜子顿时被他的蛮力砸得摇晃了几下,冲着他直倒了下来。
沐奕言惊呼了一声,吓得几乎呆了:“住手!你疯了!”
沐恒衍却充耳不闻,任凭那柜子砸在了他身上,闷哼了一声,一脚把它踢成了两半。
不到片刻,这屋子里的东西都被他砸得粉碎,他却依然像一只困兽般四下找着还能让他解恨的东西,那瓷器碎片被他踩得咯吱作响。
沐奕言终于被吓醒了,看着他几近癫狂的身影,她不假思索扑了上去想去抱住他,想让他冷静下来,然而,沐恒衍的全身都好像在发抖,沐奕言几乎抱不住他的身体。
她反复地叫着他的名字,使尽了浑身的力气:“恒衍,恒衍你别这样,朕说错了还不行吗,你冷静一下!”
沐恒衍拖着她走了两步,忽然沐奕言惊呼了一声,倒抽了一口凉气:“疼!有东西扎进脚里了!”
沐恒衍的身子一颤,一下子停住了脚步,沐奕言趁机抱住了他的腰,整个人几乎都快挂在他身上了。
“恒衍,”沐奕言心里叫苦不迭,“朕明白你的一片心意,朕错了,都是朕错了还不行吗?”
沐恒衍终于平静了下来,低头看了一下满地的碎渣,一下子将她拦腰抱起,走到角落边,将她放在了地上,脱下了她的靴子,仔细检查着她的脚。
沐奕言疲惫地靠在了他的身上,低声道:“别管朕了,瞧你这模样,快让大夫过来包扎一下,别留下什么伤口。”
沐恒衍沉默了了片刻,忽然紧紧地抱住了她,将脸埋在了她的肩颈轻轻摩挲了起来。
“陛下,那两个侍妾是臣十八岁那年成年礼时,臣的父王和那个女人做主硬塞进臣的房里的。”他喃喃地道,“她们俩一开始不太规矩,后来没了靠山这才乖乖的,本来臣一直这样养着她们也没什么,可是,现在,臣不能留她们了。”
“好好好,你不想留那就别留,”沐奕言连声道,“你爱怎样就怎样,朕都不在意了。”
“她们俩可能一时还想不明白,其实,相比留在我府里,一辈子做个活寡妇,这才是害了她们,还不如出府去另找个好去处,我给她们备了丰厚的田产,她们这辈子都应该衣食无忧。”沐恒衍低声解释道。
沐奕言白了他一眼,心有余悸地看着满地的狼藉:“以后不许这样闷声不响地砸东西了,伤着自己了怎么办。”
沐恒衍沉默不语,只是抚摸着她的脚,片刻才道:“我怕,怕你走了就不会再来了。他们俩都是单身一人,没有侍妾,我怕你生我的气。”
沐奕言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你不是成天得瑟你没了父王没人管着你了吗?遭报应了吧。”
沐恒衍的脸终于泛起了一层暗红:“我那只不过是和他们开开玩笑罢了。”
两个人互相拥抱着,享受着这暴风雨过后的宁静,沐奕言两天没睡,这会儿有点困了,居然迷迷糊糊地靠在他的胸膛上睡着了。
等她一觉醒来,屋子里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她躺在一张新的软榻上,沐恒衍正坐在榻前定定地看着她,除了那双被包扎了纱布的手,已经看不出他刚才那几近疯狂的模样了。
“好了?”沐奕言斜睨了他一眼,眼中满是戏谑。
沐恒衍点了点头:“你不走我就好了。”
沐奕言哭笑不得:“你……你还是一品王爷不?简直就像个无赖。”
“这是什么?”沐恒衍用手在她脚踝上碰了碰。
沐奕言低头一看,正是她母亲留给她的那串脚链,原本是四颗银珠子围在一块玉佩两边,一颗给了裴蔺,现在只剩下三颗了。
“护身符。”她随口应道。
沐恒衍的眉头皱了起来,半晌才酸溜溜地道:“我怎么瞧见阿蔺的手上也有这个珠子?”
沐奕言失笑,伸手弹了一下银珠子,脚链发出了轻微的细响。
沐恒衍默默地看了片刻,闷声道:“刚才看你睡得香就没叫你,快去吃点东西,我送你回宫。”
沐奕言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五味陈杂,口中的话几乎未经大脑便脱口而出:“等一下!”
沐恒衍转过身来,定定地瞧着她。
沐奕言犹豫了片刻,脑中各种念头纷杂,混乱一片,良久,她好像下定了决心,深吸了一口气,随手从靠枕的流苏上扯下几根长长红线来,编了两条细细的红绳,随后从脚链上小心翼翼地取下了一个银珠子穿在了上面。
沐恒衍惊喜地看着她:“给我吗?”
沐奕言点了点头叮嘱道:“见珠如见人,以后朕若是不在你身旁,看见这个就好像看见朕一样。”
说着,她把手链在他手腕上挂好,举起他的手腕仔细端详了片刻,只见沐恒衍的手腕骨节宽大,粗犷有力,带着这么一个细巧的手链,有点儿不伦不类,她不满意地想拿下来:“太细了,朕重新去编个好看点的给你。”
沐恒衍哪里会肯,用手盖住了那手链警惕地道:“你别想反悔,编好了再来换。”
沐奕言哭笑不得,忍不住踹了他一脚,只可惜刚好踹在他的小腿骨上,那骨头硬得和铁板一样,没踢疼他,倒是把自己踢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回到宫里已经将过戌时,沐恒衍一直送她到了宫门口,那张一如既往冷肃的脸上隐隐带着几分笑意,熟悉他的张勇几个都快惊呆了。
一回宫,沐奕言便让人去把轮值的曲太医找了来,想要问问俞镛之和裴蔺的情况。
曲太医到底年纪大了,这个时候都睡眼惺忪了,打着哈欠道:“陛下,俞大人的情况堪忧。”
☆、第84章
沐奕言一下子从椅子上窜了起来,几乎要扑到曲太医的身上,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几乎脸色狰狞:“你说什么?”
曲太医的睡意被吓到九霄云外,腿一软差点没跌倒:“陛下……你……臣还以为你不在意呢……”
“谁说朕不在意?”沐奕言咬牙切齿地道,“朕一整天都挂心着这件事情呢。”
“臣已经来过一趟了,说是陛下出去微服私访了。”曲太医别有深意地看着她,眼中带着几分谴责。
“朕……心里烦。”看着老太医那几近通透的眼神,沐奕言颓然松开了手。
曲太医了然地叹了一口气道:“俞大人他自幼便体弱多病,成人后体质虽然好了很多,但调养并不得当,这些日子可能是太过劳累了,昨日又受了什么要命的刺激,一下子病势汹涌,只怕……”
沐奕言的脸顿时变得惨白,无尽的后悔吞噬着她,让她恨不得很穿越回昨日,把那个说着混账话的自己撕成碎片。
许是她的脸色太过吓人,曲太医有点着了慌:“陛下,陛下你坐下歇会,小心你自己的身体,放心,俞大人就算是命悬一线,老臣也能从阎王爷那里把人抢回来,这病不打紧不打紧!”
沐奕言一口气憋在胸口,一下子跌坐在了椅子上,冲着他怒目而视:“你!那你说什么境况堪忧!”
曲太医不好意思地笑了:“职业病,职业病,臣行医久了,一说起患者的病况,总要多说上几分,不过俞大人的确病得很重,臣去的时候都人事不省。”
沐奕言一摸自己的手心,全是冷汗,坐在椅子上平复了一下心情,她低声道:“那现在如何了?”
“臣施了针灸,俞大人便醒过来了,只是说什么都不肯让臣把脉用药,臣只好给他喂了一粒药丸先将就着。”曲太医叹了一口气道。
“他……他拿自己的身子闹什么脾气!”沐奕言心慌意乱,一下子站了起来,“朕这就去骂他一顿,曲太医你跟朕一起去,有朕在,看他敢不敢不让你看病!”
曲太医拦住了她:“陛下,你难道想不到俞大人为何不肯用药吗?依臣看,他心病未去,只怕臣再医也医不好,陛下还是静观其变吧。”
沐奕言的胸口好像被人猛击了一拳,她终于明白过来了,这俞镛之是拿自己的身子在逼老太傅呢!
她的脑中嗡嗡作响,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那阿蔺呢?”
曲太医眼中的责备更深了:“陛下,裴大人那里更是凶险,据说昨夜裴大人在镇南王的房前跪了一整夜,半夜里两父子吵了起来,裴大人愤而……愤而……”
他一下子住了口,飞快地走到沐奕言身旁,一把掐住她的人中狠按了两下,沐奕言这才没背过气去。
“陛下莫慌,已经救过来了!”曲太医慌不迭地道,“臣去看时,裴大人已经好了,就是躺在床上整个人都病仄仄的,没什么精神气,老王爷都吓得魂都没了,一个劲儿地拉着老臣唠叨,老臣也劝了他几句。”
“他……他到底做了什么?”沐奕言的脑中一片空白,机械地问道。
曲太医尴尬地笑了笑:“年轻人嘛,总是太冲动,臣听说他愤而横剑自刎,被老王爷拦住,只是刀剑无眼,一剑扎在了胸口,还好没伤到要害。”
沐奕言茫然地站了起来,走了几步,曲太医胆战心惊地跟在她身后,试探着叫了几声“陛下”。
她走到门口,一下子停住了脚步:夜色已深,宫门下钥,她已无处可去。
沐奕言在床上辗转反侧,裴蔺那孤寂的背影、俞镛之那凄凉的眼神,还有沐恒衍几近发狂的神情轮番在她眼前闪现。她终于明白,这三个男子对她的感情,可能不能用常理来形容了,她只不过动了那么一点点的念头,想要斩断那几缕情缘,却惹来这样的后果,如果她不在人世了,那他们会怎样?
她也终于相信,她和他们,是几生几世的纠缠,说不定真的是前世不得善终,有人逆天改命,以至于她离奇地从现代穿越到了这里,成了这个沐奕言。
月光洒进她的床前,清凉似水,她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自从毒发后一直乱成一团的脑子终于做出了决定:他们是她在这世上最牵挂的人,她绝不能让他们做什么傻事。
第二天上朝,俞镛之和裴蔺还是没有出现,倒是俞太傅,神情疲倦,目光不时地落在沐奕言身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下午,俞太傅到了点墨阁,一见到沐奕言,便跪倒在他面前,哽咽着道:“陛下,请你救救镛之。”
沐奕言赶紧将他扶了起来,一脸的愕然:“俞太傅何出此言?朕已经让曲太医每日都去俞府问诊了,曲太医医术高超,想必能药到病除。”
“镛之他……他吃了药就吐,曲太医说他生无可恋,便是神仙也难救。”俞太傅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
沐奕言心里咯噔了一下,饶是她明白俞镛之是在做戏,曲太医八成成了他的同伙,听了这话她也心里发怵。
“怎么可能!太傅放心,吉人自有天相,镛之一定会挺过来的。”她劝慰道。
俞太傅听着她这冠冕堂皇的话,心里更是着急了,老脸也不要了,直接恳求道:“陛下,臣请陛下去探望了一下镛之,镛之见了陛下,说不准就好了。”
沐奕言怔了一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呐呐地道:“太傅,你想好了吗?朕这一去,只怕镛之以后都断不了那心思了……”
俞太傅此时哪里还管得了以后,这个小儿子原本就是他的心头肉,这一病,病来如山倒,仅三天功夫,便折腾得骨瘦如柴、气息奄奄,府里的家眷日日哭得天昏地暗,老夫人更是把他叫去痛骂了一顿,说是这小孙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便和他拼命。
他连连磕了几个头,叹着气道:“陛下,只要镛之能好起来,其他的,老臣也管不了了,还请陛下垂怜。”
沐奕言轻吁了一口气,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是喜还是愁。
俞府是京城世家,大户人家,百年底蕴,整座府邸看起来内敛低调。这是沐奕言第一次到这里,看着俞太傅亲自迎了出来,沐奕言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
俞太傅领着沐奕言在府里行走,一路上迎面碰上好多人,有仆役、有家眷,一个个退开见礼后便一直偷偷打量着沐奕言,沿途的屋子里更有人从窗户中偷窥着,沐奕言的耳边甚至刮过了几丝窃窃私语,让她那奇怪的感觉更甚:这不是好像新媳妇上门被人指指点点一样吗!
还好,这段路不长,不到片刻,俞太傅便走进了一个院落,几丛修竹,泉水叮咚,看起来无比雅致。
沐奕言无心欣赏这美景,几步走到卧房门口,刚想推门进去,这才想起人家的父亲在这里,只好尴尬地收了手:“太傅,你先请?”
俞太傅站得老远,摇了摇头道:“陛下您请,老臣去泡壶茶,等陛下出来就是。”
院子里的人一下子走了精光,沐奕言按捺住怦怦乱跳的心脏,推门走了进去。
屋子静悄悄的,一股刺鼻的药味扑面而来,沐奕言被熏得差点没咳嗽了起来,只好捂着鼻子走到了那张床前。
床幔低垂,只瞧见里面有个人躺着,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