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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幽的嗓音诡秘地响起,令适才还因其杀意而怔住的我遽然还魂。
是了,我不明白我的这位养母缘何突然提起了我那早已故去的生母,更不懂她所谓的“一定可以做到”究竟在指什么。
“朕……朕的母亲?你……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因此,我情不自禁地开启了双唇,磕磕巴巴地问她所言何意。
“呵……你不知道吗?不知道先帝为何自你出生起就将你冷落吗?你就不觉得奇怪,为什么你分明生在帝王之家,却从小过着比奴才好不了多少的日子吗?”
接踵而至的反问,让我不由得面色一凝。
她所提及的这些问题,我并不是从未思考过——小的时候,只身一人受苦受难,我不是没有纳闷过,为什么同样身为父皇的孩子,身为这个国家的皇子或公主,哥哥姐姐们都吃得好、穿得好,而我,却仿佛是个捡来的孩子一样,别说是受宠了,有时就连基本的温饱都会成问题?
我曾经想当然地以为,是因为我太不聪明,太不讨喜,又没了母妃的照拂——这孤苦伶仃又木讷迟钝的一个小女娃,自然不会受人待见。
可现如今,现如今……莫非……这其中存在着什么我所不曾探得的隐情?
“本宫今天就告诉你,那是因为,先帝一直不相信你是他的骨肉……换言之,你那狐媚子母妃,身为后宫嫔妃,却与其他男子有染。”
话音未落,我已目瞪口呆。
我从未料想,自己遭遇冷待的原因,竟在于此。
一个帝王被戴了绿帽子——这于父皇而言是多么大的耻辱,可想而知。
然而,他却容我存活至今……
我不由得开始觉得,父皇的不杀之恩,是何等的慈悲。
几乎已经相信自己非皇家骨血的我,突然间脚下一软。
“这宫闱秘事,别人不知情,只道是皇上不喜欢你,故而见风使舵,对你不敬……但本宫心里头……可是清楚得很……”舒妃娘娘兀自说着,竟先一步伸手拽住了我摇摇欲坠的身子,“你知道吗?!本宫好悔啊!”孰料下一瞬,她却骤然神色一改,变得目眦欲裂起来,“本宫当初就不该一时心软收养了你!就该让你自生自灭!跟着你那水性杨花的母妃一道归西!!!”
恶狠狠的语调伴随着手中愈发凶狠的力道,一齐震得我潸然泪下。
诚然,接二连三的重创,业已将我本就不怎么明晰的脑海搅成了一潭浑水——我虽说不清这事与事之间究竟存着怎样千丝万缕的联系,却隐约可以感觉到,似乎这一切的一切,皆是因我而起。
如果没有我,也许三弟、琴遇、角太师……他们就都会活得好好的……我……我……
我曾经以为自己只是有些愚钝,可而今想来,或许我天生便是一个……会给至亲至爱带来不幸的人。
思及此,我忽觉不寒而栗。
“皇上……姬、云、梨……”而这个时候,舒妃娘娘已莫名其妙地恢复了一脸冷色,红着眼凝眸于我的瞳仁,“如今你存活于世的唯一意义,就是杀了姬子涯,替风行……报、仇!”
刻意咬重的尾音,使得我不禁猛打了一个激灵。
我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写满仇恨的眉眼,鬼使神差地开了口:“我……我……要怎么做?”
此言一出,女子的脸色似是闪过一瞬的愣怔。
“今年年关之际,会有辅国的一位小王爷造访我天玑国……”她径自松开了攥着我的一只手,侧过身子冷冷地说着,“据闻,这位小王爷风流倜傥,偏爱年轻貌美的女子,曾为能与一名妓共度良宵而一掷千金……”她略微顿了顿,沉着脸扭头注目于我,“不过与此同时,此人又重权在握,若是能以你的姿色将其迷惑,再辅以丰厚的报酬,那他必然愿意为你动用权势,去取了那姬子涯的性命。”
我惴惴不安地听着,一双眼紧张地盯着她,动都不敢动一下。
“怎么?你不愿意?”很快,舒妃娘娘就对我的这一反应作出了如上解读,并登时眸光一寒。
“不!不是……”不知是被她的眼神吓着了还是怎么了,我即刻矢口否认,“我……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舒妃面无表情地瞅着我。
“到时候,自然就会了。”须臾,她突然冷言冷语地说了一句,再度侧身望向了别处,“只要你舍得你的身子,愿意破釜沉舟,便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我闻言自是心头一紧,却也一时无言以对。
“现在,你只需告诉我,要不要杀了那个恶鬼,替风行……替所有枉死在他手下的冤魂……报仇雪恨?”
话音落下,四目相对。
透过那双近乎疯狂的眼眸,我似乎可以看到一个同样回不去的自己。
“我答应你……”
为三弟他们……报仇。
作者有话要说:皇叔皇叔,你家后院起火啦
☆、孤注一掷
那之后,我终日神情恍惚地坐在姬子涯缔造的牢笼之中,惴惴不安地等待着时机的到来。
没几天,寝殿内外就张灯结彩的,准备迎接新一年的到来。我被十几名陌生的宫女打扮成一只漂亮、精致的娃娃,用以应付那一年一度的除夕宫宴。
看着宴席上群臣觥筹交错、谈笑风生的样子,望着不远处灯红酒绿、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我却只觉一颗心早已凉了个彻底。
为什么他们可以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开开心心地过年?
三弟,琴遇……你们真的死得好冤……才多久的时日啊……这些人甚至都已经……完全不记得你们了。
我的目光不知不觉地落在了姬子涯那春风得意的面孔上,一股深深的恨意霎时油然而生。
曾几何时,我还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夺取什么人的性命——哪怕那一天舒妃娘娘将话讲得那般一清二楚,事后稍稍冷静下来的我,也仍在犹豫着留他一命。
然而,此时此刻,我却忽然发现,我竟会恨到真的想要让他偿命。
所以……所以……
两天后,我接到了辅国贵客业已到访的消息——奈何姬子涯却自作主张地替我接待了他,是以,我压根就没能见到舒妃口中这个能够助我一臂之力的男子。
所幸,同样获知此讯的舒妃娘娘及时派人前来跟我联络,表示她有法子替我约到这位神秘的小王爷。她还命人捎来了一些香料,说是行事当夜点上这东西,能够给我壮胆,并叫人嘱咐我莫要多作他想,只需做好一切应做的准备,履行我的承诺便是。
于是,大年初三的这天夜晚,我事先在香炉里点好了女子给我的香料,随后一个人默默地坐在铜镜前,望着镜中那张妖冶的面容出神。
金玉簪发,青黛勾眉,胭脂着颜,朱红抹唇,我身穿一件艳丽的大红纱衣,衬出了胸前成片裸(和谐)露的雪肌。
说实话,如此妖媚乃至可谓是“放荡”的自己,令我感到极其之不适——然而事到如今,我却不得不告诫自己:你已无路可退。
我鬼使神差地想起了苏卿远,心下倏尔泛出一阵苦涩。
先前,是他被迫放弃了我们的前路——现今,终于也轮到我,亲手背叛曾经那单纯而圣洁的爱恋。
原来这人世间,当真存在着万不得已却不能不为之事。
或许……这便是我的宿命罢。
我阖上眼皮深吸一口气的同时,寂静无声的屋子里倏尔生出了些许动静——因心中忐忑而变得敏感的我,随即便扭头循声望去。
“听说皇上要单独夜会本王……”耳闻一个悦耳动听的男声自外屋传来,我下意识地站起身来,却在目睹了来人的长相后,一下子怔在了那里。
与此同时,原本正大步流星而来的男子亦蓦地顿住了前进的脚步。
一时间,我二人皆望见了彼此眼中的震惊。
这……这个人……不是……不正是……
大脑倏地呈现出一片空白之际,来人上下端量着我的眸子恰好定在了我的脸上。
“皇上今日……可真是……非同凡响……”他若有所思地说着,像是已经努力寻思了合适的措辞。
是啊……“今日”……他之所以会特地强调“今日”二字,可不就是因为……我们曾在去年清明时节,有过一面之缘吗?!
慕容有心……慕容有心……
我遽然记起了来人的名讳——因为他这张妖孽般的美颜委实给我留下了颇为深刻的印象,令我得以很快就想起那日初见时的种种。
等……等一下……他就是那个辅国的小王爷?可他……他又曾经出现在姬子涯的府中,还二话不说就救了姬子涯的命……那他们……他们两个……
“数月未见,皇上可还安好?”正因内心萌生的一种猜测不寒而栗,对方若无其事的一句寒暄就冷不防将我从臆想中给拉回了现实里。
我看着男子眸中盈盈的笑意以及那饶有兴致打量着我的动作,整个人突然就回过神来。
舒妃娘娘没有必要骗我……不管这个人当时为何会现身摄政王府,不管他与姬子涯是敌是友抑或其他,如今他看我的眼神……应该就是舒妃娘娘说的那么回事……
自以为是地思忖至此,我那颗七上八下的心忽然安生了一些。
诚然,破釜沉舟,孤注一掷——这才是我眼下唯一该走的路。
四目相对间,我勉为其难地扯了扯嘴角,竭力让自个儿的笑容看起来不显僵硬只现妖媚。
“朕也没有想到……今日所见,会是昔日故人……”我用尽可能柔媚的语调说着话,同时一步一步款款上前,与来人越靠越近,“如此……你我可算是有缘?”
柔得全然不似平常的声线自我口中飘然而出,叫我自个儿都听得有些骨头酥麻——就是不知这眼前之人……
我一边装模作样地站定在距离慕容有心约莫一丈之处,仰着脑袋凝视着他漂亮的眉眼,似是在他那双含笑的眼眸中瞧见了昙花一现的错愕。
“呵呵……有缘——有缘。”扬唇面带桃花,男子不紧不慢地颔首肯定着,令我顿觉欣喜又紧张。
“那王爷……觉得朕如何……”我一边轻柔地开启了双唇,一边缓步上前,向他伸出了一只柔荑——可与此同时,我却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
为什么……脑袋会有点儿犯晕……脚下突然变得轻飘飘的……身子也莫名其妙地发烫……
意识到身体有恙的我,下一刻就身不由己地栽进了慕容有心的怀抱里。
这……这便是舒妃娘娘所说的……向一个男子献身吗……但是……但是……我怎么感觉身体软绵绵的,好像不受自己的控制了?
神智蓦然生出几分恍惚,我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迷茫地抬起眼帘,看向了身前正以双手扶着我的男子。
“唉……这是谁给你的媚香……真是自寻死路……”
紧接着,我就听见他神似哀叹地感慨着,叫我瞬间一头雾水。
“我说皇上啊……你该不会是……打算勾引我吧?”
可还没等我出言询问,对方就抢先一步如是言说,使得我本已趋于模糊的意志骤然惊醒。
我自然并非惊讶于他突然改口的称谓——让我措手不及的,乃是被他直言揭穿的……我的目的。
“然后,让我帮着对付子涯?”
他……他都看穿了?!而且……而且……
耳听慕容有心十分顺溜地喊出了“子涯”这一称呼,我心下不由猛地一沉。
“唉……这都是谁教你的破招……你啊,根本就不合适。”就在我兀自瞠目结舌之际,那慕容有心却兀自摇头晃脑地喟叹着,“得,再呆下去,我也要受不了这满屋子的熏香了。”
语毕,他冷不防朝后仰了仰上身,面向他来时的方向喊了一声“子涯兄”。
听着他那不太正经甚至带着几分戏谑的呼喊,我彻头彻尾地怔住了。
这种熟悉得可以直呼其名乃至随意调笑的语气……
未等难以置信的我经由思考得出最终的结论,我已然以余光瞥见了另一个匆匆入内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