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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可怕……我果然不该在皇叔面前不自量力的……
正胆战心惊地懊悔着,耳边忽而传来了男子幽幽的嗓音。
“皇上莫非忘记了……那些人曾给皇上带来的痛苦吗?”
作者有话要说:
☆、长姐临盆
我一直以为,“痛苦”这个词,是离我很远的——殊不知,那些曾因吃不饱、穿不暖而独自哭泣的日子,那些曾因遭人蔑视、遭人嫌弃而习惯低头的日子,便可以被称作“痛苦”。
只是我不明白,即便我曾经是痛苦的,我的这位三皇叔,又为何要将比这厉害百倍的苦难,加诸在那些枉死者的身上。
看着他冰冷的面容,我遽然意识到,他的世界,果然是我所不能理解的。
所以,我才会畏惧于这样的他。
那天以后,我没能在这一件生杀之事上同皇叔达成共识,反倒渐渐地开始同他保持距离。而有所察觉的他对此则不置一词,仅仅是例行公事地出入于御书房,向角太师询问我近况的次数则变得屈指可数。
就这样,日复一日,几个月下来,我对朝堂之事也有了个大概的了解,不再像起初那般,每每听大臣们滔滔不绝都会觉着一头雾水,有时刚好谈及我从角太师那儿学过的一些东西,我甚至还敢在私底下稍稍发表点儿看法——当然,众目睽睽之下以及皇叔在场的时候除外。
如是成长,三弟姬风行虽是老嫌它慢,却也偶尔会绕着弯子夸我两句,听得我喜滋滋又乐呵呵,差点都快忘了今年暮春之际所发生过的悲剧了。
是的,时至七月,一切似乎都渐渐地平息了。侍奉我的宫人后来又换了一拨,原因在于三弟怀疑之前那批可能是三皇叔的人,所以暗地里替我支了一招,让我以“自己的人要自己挑选”为由,愣是重新扒拉了一群新面孔;据说与此相关的明妃母子和禧妃母子始终未有捣鼓出什么幺蛾子来,一直都安安分分地呆在她们各自的宫殿抑或王府里;至于三皇叔……
“皇上明鉴啊!臣真的没有收下那六万两白银啊!”
“朱大人未尝收取,那银子莫非是从朱大人家的地底下蹦出来的么?”
“这……”
想也知道,以上对话不可能出现在我与这位朱大人之间——没错,此乃是日早朝过后,我那三皇叔当着我的面反驳朱大人的过程摘录。
“来人,礼部侍郎朱文成收受贿赂,拒不认罪,着押入天牢,严加审讯。”
“是!”
“皇上!皇上!微臣冤枉!微臣冤枉啊皇上!!!”
不想也一样知道,那个面色如常宣人将朱大人关进牢里的人,不会是我这个从头到尾都插不上一句话的一国之君。
我只能抿着唇看着大惊失色的侍郎大人被两名侍卫一路拖出了御书房,然后小心翼翼地注目于在一边悠悠品茗的三皇叔。
如上情景,这百余日来,已经上演了四五回了。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不,三皇叔自成为我朝摄政王以来,肃官场,振朝纲,令清廉者无不称道,叫贪婪者人心惶惶,决计比我这个新帝要有模有样得多。
只是……如果他对那些人的处罚可以不要那么不留余地,就好了。
想起之前那几位虽是犯下了不小的罪行,但一经认罪就直接被砍了脑袋抄了家甚至还株连九族,我还是觉得三皇叔的做法过于狠戾了。若非他在处置了第一人之后就将其中的利弊关系详细地阐述给我听,怕是此刻,我业已按耐不住要弱弱地抗议一下了。
是啊,在这些官员贪赃枉法的同时,有多少百姓因为他们而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又有多少妨碍他们谋权敛财的人无辜枉死?
想到这一点,就算我的心再软,也唯有默默地闭上嘴巴了。
于是,我一声不吭地坐在归于宁静的御书房里,目视皇叔若无其事地喝完一口茶水,便起身说要告退。
我自然不可能出言挽留。
然而,就在我许他跪安的一刹那,御书房外突然来了个步履匆匆的太监,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同皇叔擦肩而过,很快就倏地跪在了我的面前。
“启禀皇上!大驸马差人前来,急求皇上移驾驸马府!”
大驸马?要我去他家?等等,那不就是……大姐的家吗?!
“出了什么事?!”如此一思的我忙不迭站起身来,盯着那太监急急发问。
“回皇上的话,长公主临盆了,可是突然难产,大驸马要保大人,但太史大人却说要保孩子……”来人皱紧了眉头,满头大汗地说着,“双方僵持不下,驸马他……”
千载难逢地,他话未说完,我便已心中了然。
这是要请我这个当皇帝的,马上赶去救人啊!
顿悟了这一点,一颗心突突直跳的我顾不得再问其他,这就抬脚绕过了身前的案几,一边喊着“摆驾驸马府”,一边心急火燎地往屋外走。
岂料就在前来报信的太监急忙起身跟上我的时候,我的身后却冷不防传来了皇叔的呼唤:“皇上。”
我猛地顿住了脚步,蓦然回首去看。
只见皇叔不紧不慢地走到了我的跟前,面无涟漪地注视着我的眼睛,启唇曰:“太史是个很固执的人,此外,臣听说长公主曾经发愿,若是此次无法产下男婴,便同意大驸马纳妾。”
我睁大了眼愣愣地看着他,好像恍惚间明白了什么。
“换言之,皇上这般贸然前往,恐怕很难说服太史大人。”三皇叔一动不动地立于原地,脸上并未显出丝毫的慌乱。
“那该怎么办?总不能……总不能……”此情此景下,心下乱成一团的,大概也只有我了。
诚然,大姐和大姐夫的事儿,我是略有耳闻的。他二人成亲多年,一直感情甚笃,可惜不知怎么搞的,大姐总也怀不上孩子,为此,姐夫的爹娘,也就是太史夫妇,对大姐颇有微词,这两年更是明着暗着要姐夫赶紧纳妾,好给他们家延续香火。所幸姐夫心里唯有大姐一人,是以始终扛着不答应——这下可好,他们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来了希望的曙光,却又偏偏碰上了这种事……留下孩子不顾大姐的死活,别说姐夫不可能点头,饶是我这个做妹妹的,也决不会同意;可若是就这么放弃了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大姐夫被逼纳小一事,怕就是板上钉钉了。
“不、不行……”思及此,我这心里头就更乱了,连带着视线都忍不住胡乱飘移起来,“大姐……大姐她好歹也是皇家的女儿,怎么能就这样被他们欺负?”
不过话刚说完,我的目光就定格在了听话人的脸上——仿佛是在期望能从他那儿得到一些赞同。
也正因如此,我意外地目睹了皇叔眸中流泻而出的些许错愕。
下一刻,我也跟着愣住了。
因为,在我的印象里,皇叔历来是处变不惊的——我开始努力地回想,刚才自己究竟是说了什么,才让他露出了这一罕见的表情。
“皇上维护起亲人来,倒是不遗余力。”
好在很快,皇叔就敛起了诧异的神色,转而莞尔一笑,悠闲地道出这么一句话。
对于他到底何出此言,我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若是有朝一日,皇上也能这般对待自己,那臣也就安心了。”
紧接着,他又说了这句叫人似懂非懂的话,而后就径自抬起脚来,大步流星地向我走来。
我愣愣地瞧着他随即与我擦肩而过,然后倏地顿住脚步,回头看我。
“皇上还不快去驸马府救人吗?”
“啊?哦!哦哦!”
我一下子回过神来,风风火火地追上了重新举步的三皇叔。
是的,是“追上”——也不晓得为什么,他居然要跟我一道去。
更叫我自个儿都惩处几分纳闷的是,我竟然还觉得,比起叫我独自上阵,有了他的作陪,我似乎更能安心一些。
这大抵就是所谓的“饥不择食,寒不择衣”吧。
如此思量着,我顾不上平日里对三皇叔退避三舍的做法,与他一块儿匆匆赶到了驸马府。
让我始料未及的是,待我们一行人抵达目的地之后,迎接我们的,不是充斥着惨叫声的产房,也不是一家子人僵持不下的景象,而是一座看上去与别处并无二致的院子。
我拉住一个匆忙走过的侍女,刚想开口问她大姐产房在哪一间,就瞧见另一个侍女端着个铜盆从不远处的一间屋子里走了出来。
不久,我便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只缘我清楚地看见,那只偌大的铜盆里,正装着大半盆鲜红的血水。
心下蓦地一沉,我迫不及待地望向那才被侍女阖上不久的房门,抬脚就冲了过去,连随我前来的三皇叔在后头喊我,我都顾不上了。
于是,一进门,我就先嗅到了一股不容忽略的血腥味,心头收紧的我慌慌张张地跑进里屋,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名男子坐在床边的画面。
大约是听见了开门的声音,那人不徐不疾地侧过脑袋,旋即便与我四目相接。
然后,他愣在了胯(和谐)下的椅子上,而我则愣在了前进的道路上。
“皇……皇上?”直到榻上之人有气无力地吐出这一称谓,我二人才相继缓过劲儿来。
“大姐。”我一面唤着躺在床上的女子,一面起步走了过去。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与此同时,坐于床畔的男子也急忙起身,向我下跪行礼。
我这才靠着回忆和思考认识到,他便是那急着差人入宫向我求救的大姐夫——太史家的独子了。
“免礼平身。”对这位一年还未必见得着一次的大姐夫,我并没有太多的感觉,只是客气地让他别再跪着,随后就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大姐的身上。
刚要张嘴问一句“大姐你没事吧”,我就因目睹了其惨白的容颜和通红的眼眸而咽下了到了嘴边的话。
是了,这屋里没有丁点儿婴儿的哭声,屋外也没有因大姐夫妇喜得贵子而眉开眼笑的公婆——最重要的是,大姐与大姐夫皆是这般黯然伤神的模样,先前来通报的太监又很明确地说了,大人和孩子恐怕只能保一个……而今,残酷的现实已经是明摆着了。
就在我盯着大姐看却不晓得该说些什么的时候,面无血色的她似乎是忽然间想起了什么,掀开被子作势就要爬起身来。
“皇上远道而来,本宫有失远迎,望皇上恕罪……”
“诶诶诶……”
眼瞅着大姐原来是要下床给我行礼,我连忙上前两步,伸手去拦。
“大姐你身子虚,不必了不必了!”
被我拦下的大姐想来是真的气虚体弱,便也不再坚持,在姐夫同我的搀扶下,慢慢地躺回到床榻上。
接着,屋子里就陷入了一片死寂。
我不知道该如何出言安慰,只得尴尬地让目光徘徊在这对痛失爱子的夫妻之间。
说起来……皇叔呢……
没骨气的我不由得记起了那个貌似并未随我入内的男子,一颗心在无言中越跳越快。
直至平躺在榻的大姐冷不丁流下了眼泪,并且不受控制地发出了轻微的呜咽声,我才猝然还魂,蹙眉地注视着她悲戚的容颜。
“大姐……孩子还会有的……你不要哭……”
“皇上……三妹……呜——呜呜,呜呜……”
可惜,我的宽慰似是没能起到任何作用,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晶莹的泪水突然如潮水般汹涌而出,看着那失去骨肉的母亲情难自禁地向我伸出了胳膊。
一股酸涩不由分说地涌上心尖,我难受地倾身向前,将业已失声痛哭起来的姐姐拥入怀中。
“大姐不哭……不哭……”
云梨会陪着你,会陪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家事难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