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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半会儿得不出确切答案,我只得先行应下,在皇叔的陪同下,与一干候在别处的宫人们会合。
就在这之后,我突然间记起了一件令我登时花容失色的大事儿。
“糟了!”因此,我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当着包括皇叔在内的一群人的面——直接失声叫嚷的。
“出什么事了,皇上?”立于身侧的三皇叔随即疑惑不解地问我。
“我……朕……朕还有两遍……不、不对!是三遍!朕还有三遍《天下大治》没有抄完!”
“……”
忽然不再美好的夜色下,我苦着脸仰视着皇叔似是面不改色的容颜,却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角太师那吹胡子瞪眼的怒容。
完了完了……今儿个我罚他一整天不许见我,明儿个他一出现,铁定是要先问我要那十遍抄写接着再问我读懂了点儿什么的……完了完了……我会不会再被罚抄一百遍,然后其义自见?
我越想越觉惊悚,瞬间就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着,寻找起去往御书房的方向。
“皇叔!我……朕朕、朕不回寝宫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朕……朕要回朝晔宫抄书去了!”语毕,我抬脚就要往前。
“皇上,”谁知三皇叔一下子开口叫住了我,视线则转向与我前进方向相背的另一边,“朝晔宫在那边。”
“哦,哦哦哦……多谢皇叔提醒。”急得找不着北的我赶忙向皇叔道了谢,转身作势就要赶往御书房。
这个时候,我好巧不巧地听闻了身后不远处传来的几声讥笑——尽管那笑声被人压得很低,但因为它于我而言实在太过耳熟,是以,我一下便将其听了个一清二楚。
我猜,大抵是宫女们在嘲笑我这个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的傻皇帝吧。
不过,对此早就习以为常的我至多也就是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并没有打算去跟她们计较什么,故而兀自向着目标迈进。
“皇上。”孰料我才刚走出没几步,就又听得背后那悦耳动听的嗓音。
只是……是我的错觉吗?怎么皇叔说话的语气,好像不似方才般温和?
正有些疑惑地停下脚步转过头去,言者那明眸皓齿的面容便跃然入眼。
他的脸色,的确不是太过好看——这大概是因为他也认为我委实丢了皇家的颜面?
我因此而不由心生歉意之际,三步并作两步而来的皇叔就倏地遣散了面上的冷色。
下一刻,令人始料未及的一幕上演了。
只听他在我耳畔留下一句“皇上若是急的话,便由臣来为皇上分忧解难吧”,我的视野就赫然生变了。
原先好端端静止在那里的一花一草都于弹指间挪到了我的脚下,我惊愕地感受着不断在耳旁呼啸而过的疾风,瞪大了眼珠子,瞧着眼前那迅速掠过的光影。
“皇……皇叔!我们是在飞吗?!”
脱口而出的一刹那,我就有些后悔了,只缘我遽然回忆起,自己明明曾经看见过三弟飞檐走壁的情景。
对了!这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轻功”!
“是。”不过,面对我天真幼稚的一问,身轻如燕的三皇叔却仍是颇有耐心地予以了回答,“皇上可喜欢?”
“嗯!”第一次宛如一只自由的小鸟般翱翔于天际,我心里别提有多兴奋了,甚至忘记了搂着我腰身的那个人乃是我仍有所顾忌的皇叔,只管自己欢欣雀跃地欣赏着分明看不真切的风景。
“呵呵……”哪怕耳边响起了皇叔那清澈如水的笑声,我都无暇分神去想,整个人都沉浸在了难以言喻的享受之中。
可惜,美好的时光总是太过短暂。不一会儿,皇上带着我轻巧地落于朝晔宫前,接着就随我一道入了御书房。
我不得不姑且放下先前那一段值得回味的经历,投身于那三遍《天下大治》。
所幸皇叔虽然就是那个将角太师请来给我当老师的人,但他似乎也挺同情我的遭遇,在看我欲哭无泪地埋头抄写了一盏茶的工夫过后,竟提出要替我分担。
那一瞬间,我险些就要感激涕零了。
但是,理智马上就阻止了我冲动的行为。
“你我笔迹不同,角太师应该很容易就能看出来吧?”
“臣尽力模仿皇上的笔迹便是。”
“可……可以吗?”
皇叔不说话,只噙着淡淡的笑意来到案前,盯着我写的字看了一会儿。
而后,他提笔临摹下来的文字,很快就叫我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太……太像了……简直就像是……就像是同一个人写出来的啊!
思及此,我猝然打了个激灵。
那怎么可能是父皇的意思!!!
圣旨可以假借他人之手伪造!
脑中不由自主地回响起三弟今日刚对我说过的话,我禁不住蓦地抬眼,看向正专注于白纸黑字之间的三皇叔。
不久,恰逢他写完了一句话,同样抬起眼帘与我四目相对。
恍惚回神的我顿觉心惊肉跳。
“皇上,”可他却兀自泰然自若的,连说话的语调都未生出丝毫的变化,“臣若是做贼心虚,就不会当着皇上的面,模仿皇上的笔迹了。”
被他轻易看穿了的我霎时无言以对,唯有一颗心依然七上八下。
不……不……冷静下来,冷静下来……他说的是有道理的,不是吗?要是他当真心里有鬼,怎么会傻到主动在我面前露出马脚?再怎么说,我也不至于会笨到在这种三弟对他既有意见的非常时期,都不对他长个心眼吧!
如此说服了自己,我有些抱歉地垂下了脑袋。
“听说,角太师今儿个一整天都未尝出现在御前?”只不过我万万没有想到,在我不晓得该如何是好的片刻后,皇叔会若无其事地提起了这么一件完全不相干的事情来。
被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我自然免不了又是心头一紧。
可是没过多久,我还是老老实实地把昨儿个夜里发生的一切告诉了面色如常的三皇叔。
说完了,我就听到了他从容不迫的轻笑声。
我瞬间尴尬了。
“朕……朕不是故意的……朕就是想让太师好好歇一歇……何况,他老呆在朕的跟前盯着朕,朕反而会紧张……就……就学不好……”
言语至此,我的声音已经小得连我自个儿都快听不清了——我甚至都说不清楚,这寥寥数语里,何者为主又何者为辅。
幸而三皇叔只是不厌其烦地倾听着,时不时发出一记似是而非的笑声,并未指责于我,更未叫我难堪。不单如此,他还笔走如飞地替我抄完了两遍《天下大治》,还准许我有什么看不懂的地方就去问他,好应对明日十之八(和谐)九将会到来的口头考试。
我不禁开始觉得,会不会是三弟误会了三皇叔?毕竟,像我这样一个老师说几遍都未必能领会其意的笨学生,公务繁忙的三皇叔居然还有耐心逐字逐句地替我讲解,直到我弄懂为止。
挑灯夜读之际,我难得地分了神。
也许,他真的是一个好人?
作者有话要说:
☆、剜口割舌
这天晚上,我挑灯学到了很晚,但神奇的是,经过三皇叔的讲解,我好像读懂了不少原本一知半解乃至一窍不通的东西。
等到我虽觉疲倦却也美(和谐)美地睡了一觉之后,我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寝宫里的龙床上。
我有点奇怪,因为我完全不记得自个儿是怎么从御书房挪到寝殿里的——直到后来问了琴遇才知,竟然是三皇叔把睡着了的我给送过来的。
看来真的是三弟误解了皇叔的为人?
如此思量的我无法未卜先知,是日还在考虑着要不要在三弟面前替皇叔美言几句的我,第二天就生出一种自打耳光的感觉来。
本来,我还在为顺利通过了角太师的口头考试而沾沾自喜,可碍于无意间发现了素来行事磊落的琴遇竟“鬼鬼祟祟”地跟两个太监说着什么,我便不自觉地收敛了喜色,好奇地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刚开始,琴遇还皱着眉头抿着嘴唇不肯说——这叫我愈发纳闷了——反复追问后,我才得来了令人瞠目结舌的答案。
“皇上身边的宫女不见了。”她先是这般说道。
“宫女?”我疑惑不解地瞧了瞧在御书房的各个角落侍奉着的宫人们,“不是都在这儿吗?”
“皇上看看那些脸,还是原来的那批人吗?”琴遇似是早已料到了我的反应,当即不慌不忙地出言反问。
我盯着距离我较近的两名宫女仔细瞧了瞧,发觉还真是两张陌生的面孔,因此,我下意识地重新看向琴遇,问:“什么时候换的人?”
此时此刻,我虽然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却也仍是对事情的真相后知后觉,直至琴遇拧了拧眉,罕见地流露出为难之色,最终道:“回皇上的话,听说……有人在禧妃娘娘的富熙宫内……还有明妃娘娘的华茗宫里……在这两座宫殿后院的两口井里,分别发现了其中两名宫女的尸首……”
话音落下,我不由自主地怔在了龙椅上——待到我总算缓过劲来并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我才一下子大惊失色。
“怎么会这样?!”
“回皇上的话,还不清楚她们是怎么丧命的……”
天……天哪……命……命案!就发生在我的身边!发生在我宫里的两个宫女身上!
是……是谁……总不会这么巧,两人一同失足落井?!而且!而且好端端的,她们也不该跑去禧妃娘娘或是明妃娘娘的寝宫啊!
饶是我这个绝对不算聪明的脑袋,也很快就想到了其中的蹊跷之处。我马上就对愁眉紧锁的琴遇提出了心中的疑问,想听听素来被我视为智者的她,能否替我解开这可怕的疑惑。
然而,让我有些意外的是,面对我的提问,琴遇却如同方才一样——冷不丁陷入了沉默。
“琴遇,你怎么不说话呀?”我有点儿急了,这就开口催促,却见她毫无预兆地冲我跪了下来。
“皇上……还记得您登基的前一天,奴婢在您面前说的话吗?”她不徐不疾地抬起头来,像是突然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冷不防提起了一件听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儿。
“记得……怎么了?”我回忆了片刻,随后老老实实地冲她点了点头。
“奴婢说过,皇上如今已是万金之躯,奴婢没有办法再像从前那样替皇上出主意。”琴遇仰视着我的眼睛,神情犹如那一日一般沉静而严肃。
“这……这跟今天的事有什么关系?”我不明就里地问着,可偏偏一牵扯到关键的问题,琴遇就莫名其妙地三缄其口了。
我想,她会如此,定是有她的道理。
只是……
“琴遇,你跟了我九年,或许在你看来,这不过是尽到了身为一个宫女必定要服侍主子的责任,可是在我眼里……你并不是什么奴婢,而是一位一直对我不离不弃、照顾着我的姐姐。”
“皇上!”
“你先别急着说话。”眼瞅着琴遇又要像往常那样试图表明此言不妥,我赶忙出言抢过了她的话头,“我知道,你又要说什么‘主仆有别’……你就是这个样子……老是不把我当自己人……”
“皇上以前是公主,而今是一国之君,奴婢怎么可能……怎么可以逾越了尊卑……”
“哪儿有什么尊卑……”
诚然,我遭人白眼的时候,她陪我扛着,我挨饿受冻的时候,她陪我熬着……现如今老天垂怜,让我终于不必再饱尝这世间冷暖,也让她终于不必再过比我更为清苦的日子,我怎么不希望她能跟着我好好享福?
何况,我的要求并不高——我只愿她能吃得好、穿得好,每天轻轻松松、开开心心,能对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再也不用去看任何人的脸色。
可是,我怎么觉着,她非但没能如我所愿般畅所欲言,反而把嘴巴闭得更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