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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金大夫没说话,只是僵在病床边。
“金大夫?”萧晨忍不住催促一声。
金大夫咬着牙看着病人,还是没动,生生扛了几分钟后进修医生又脚不沾地地冲进来:“没找到,内科那边说是好像看到他往行政楼那边走了。”
“行政楼?”金大夫有点儿奇怪。
萧晨沉吟了一下,说:“你往刘副院长办公室打一个问问。”
金大夫向他投来心照不宣的一瞥,有些事儿就是举世皆知的“秘密”,不涉及到利害攸关时绝不会轻易戳穿它。
一会儿进修大夫又跑回来说:“刘院长今天去局里开会了,一天都不在。”
“咿?”萧晨和金大夫对视一眼,那么这人到底跑哪儿去了?
萧晨顾不得细想章天启的下落,现在的重点是眼前的病人要怎么办。金大夫咬咬牙说:“通知主任,做医嘱备案,我……来吧。”
这是担风险的事儿,萧晨不由自主地跟了一句:“用我帮忙吗?”
“你呀,给我当个证人就好了,”金大夫啧一声,“要不然章大夫回来,哼哼,他那脾气,还不够麻烦的呢。”然后他冲着病房门大喊一声:“护士!”
一会儿骨科主任被呼了过来,床边消毒已经做完了,护士也做好了病床切开的准备。骨科主任姓冯,技术不错脾气更好,对章天启这个“刺头儿”一般都是“温言相劝”,不过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其实碍着刘副院长的面子,也不好太追究什么。
冯主任伸手一摸脸色就变了:“赶紧切!”
几刀下去,整条腿就被纵向地切割开来,鲜血瞬间大量涌出,一层层纱布轻轻盖上去后马上就浸透了,整张病床上一片鲜血淋淋,那场面看着着实惊人。可是病人的疼痛却很快得到了缓解,各项生命体征指标也在迅速回归正常范围。
金大夫一边摘手套一边对进修医生说:“可以止血换药,但是包扎一定要松,保证血液流通。”
进修医生脸色煞白,不住地点头,但那惶恐的神情让萧晨严重怀疑他其实什么都没听进去。
冯主任看看表,对萧晨说:“小萧啊,你这也该下班了吧,谢谢你帮着忙乎这半天。”
萧晨极其聪明地告辞了。
返回急诊楼,萧晨刚一露面就被那几个农民工包围住了,萧晨做个手势示意大家别慌:“
没事儿,挺好的,正在恢复呢。”
那几个人长长出了口气,一叠声地感谢萧晨,萧晨想,你们是放心了,我的麻烦才刚刚开始呢。
***
“能有什么麻烦?”司骁骐在厨房做饭时听萧晨讲了发生的事儿,停下手里的铲子问。
“这种事儿……说虽然事故没有真实发生,但是章天启玩忽职守、工作时间脱岗险些造成重大医疗责任事故是毫无疑义的。通常这种事情都是‘家丑不可外扬’,各科室内部通报批评一下,扣点儿奖金也就完了。不过这事儿要放在章天启身上恐怕就不是这样了。”
“能怎样?”司骁骐索性把抽油烟机也关了,认真地听萧晨说。
萧晨看着司骁骐的样子,忽然不说了,只是瞅着司骁骐,嘴角慢慢地翘了起来。
“你……笑什么?”司骁骐被笑得莫名其妙,又觉得后心有点儿冒凉气。
“你在听我说话。”
“废话,我什么时候不听你说话了?”司骁骐瞪起眼睛,“我这种标准的‘妻奴’从来都是拿老婆的话当圣旨听的,就差跪接了。”
萧晨不说话,心里却有很暖的感觉。自从那天之后,司骁骐就尽量不加班,只要自己在家吃晚饭,他就回来做饭。当自己说道医院里的事儿时,不管听不听得懂,他都会很认真地听。萧晨想起有一天夜里,他想找司骁骐好好聊聊结果那人却鼾声如雷,这两相对比之下,萧晨对眼下的生活真是不能再满意。
他要的就是这个。
“我接着说啊,”萧晨不理司骁骐的话,接着说:“章天启人缘儿一般,小子爬得太快工作态度又不好,早就有人看不过眼了,估计这回就没那么好摆平了。”
“哎,我怎么觉得你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呢?”司骁骐用铲子磕磕锅沿儿说。
“幸灾乐祸倒是谈不上,不过我也觉得他出事是早晚的事儿,郭宏就说过他脱岗……金大夫让进修医生几乎给全院每个科都打了个电话,估计到明天,这事儿就连轮休的都知道了。”
“嗯,那你是麻烦了。”司骁骐点点头,伸手又打开了抽油烟机。
萧晨默不作声地看着司骁骐炒菜,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明显:“我麻烦了你倒是一点儿也不担心啊。”
“我担心什么?”司骁骐用力颠一下炒锅,锅里的西兰花被抛起来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又落回去,稳稳当当的,萧晨觉得自己的心就跟着西兰花一样,抛得再高也踏实,因为最后总能落回锅里去。
司骁骐接着说:“这事儿摆明就是他章天启的错,加上他们科本来就有人看他不顺眼,恶人自有恶人磨,这事儿跟我家咪咪就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萧晨说,“要不是我横插一杠子阻止用镇痛剂,这事儿就可以推到进修医生身上去了。”
“那病人不死也得截肢吧?”司骁骐说,“你这是救人,说起来,要不是你他们骨科麻烦才大呢。”
“所以我才麻烦啊,”萧晨叹口气,“首先章天启就不会放过我,其次,冯主任估计也会很不爽我在场,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嘛,最后……金大夫绕世界嚷我是人证……你说我麻烦不麻烦?”
“不麻烦啊。”司骁骐关了煤气灶和抽油烟机,厨房里立刻安静了下来,他把盛菜的盘子塞给萧晨,自己盛了两碗饭端着往餐桌边走,一边走一边说,“这有什么可麻烦的,人家内斗咱们等结果不就好了?”
“如果需要我出面呢?”萧晨拉开餐椅坐下。
“依照我的意见是不出,本来这就跟你没什么关系何必给自己找麻烦。”司骁骐夹了一块带鱼给萧晨,看一眼萧晨的脸色,紧跟着说,“不过我知道你是一定会出面的。”
“为什么?”萧晨戳戳碗里的米饭问。
“因为你根本不能忍受章天启这种不靠谱儿的人混在医生的队伍里。”
“你怎么不说我想乘机把章天启搞垮让他滚得远远的?”
“你要有那个心思跟他斗早就斗了,还用得着到今天,当初也不会跑去急诊。”司骁骐嗤笑一声,“我还不知道你?凡事嫌麻烦,要不是他把你逼急了你都懒得抬眼看他。再说,这事儿即便你不出面,依章天启的为人,他也会去找你的晦气的,你可躲不过去。”
“是啊,”萧晨叹口气,“我今天拆了他的台了。”
“他会不会把你的事儿……咱俩的事儿说出去?就跟他以前威胁你那样。”
“会啊,”萧晨啃一口带鱼,觉得味道不错,于是埋头专心啃。司骁骐等了半晌见萧晨没说话,于是忍不住问:“他要说出去怎么办?”
“那能怎么办?”萧晨放下一排啃得干干净净的鱼刺骨说,“挨个儿跟那些仰慕我的小护士们解释呗,安慰她们受创伤的小心灵——你说这得有多麻烦?”
司骁骐看着萧晨满不在乎的笑,忽然笑了:“真是他妈的挺麻烦的。”
☆、第六十九章
餐桌上悬着的灯并不是很亮,昏昏的光晕笼着桌边的两个人,在温暖朦胧的灯光下,司骁骐做的那些品相实在不怎么样的菜色竟然也闪现出诱人的光泽。萧晨吃的很满意,只要不吃外卖和食堂,吃什么对于他来说都是美味。
“哎,”司骁骐盛碗汤递过去,“那最后找到章天启没?”
“我哪儿知道,”萧晨喝口汤,“咸了。”
“哪儿咸啊,一点儿都不咸,萧晨你毛病越来越多了啊,以前我做什么你都说好吃的,现在做什么你都挑毛病。”
“我都快变燕秣虎打窗户飞出去了还不咸?”萧晨敲敲碗,“虚心啊虚心,这样你才能进步。”
“你能不能有点儿吃人嘴短的自觉性?”司骁骐瞪着眼睛说。
“你一寄人篱下的还敢跟我大小声?”
“嗯,是有点儿咸,下回我注意亲爱的宝贝儿。”司骁骐瞬间变了态度,把“认错比犯错快,改错比认错还快”的方针贯彻得很彻底。
萧晨笑着喝完碗里的汤,把碗递过去:“再给我一碗。”
于是司骁骐爽了,美滋滋地好像中了五百万。
“对了,萧晨,你还没跟我说最后找到章天启没。”司骁骐又想起之前的话题,追着问了一句。
“不知道,下班我就回家了。”萧晨干脆地说。
司骁骐看着萧晨垂下的眼,心里格外地舒坦,真的,他喜欢萧晨这样。现在的萧晨更加洒脱和从容,不会为别人的看法而惴惴不安,也不会为别人的议论而小心谨慎,因为那些都比不过爱人做的一碗汤是否咸了来的重要。这样的萧晨让司骁骐着迷,他觉得这才是一只真正的波斯猫,高傲而自信,绝不会在意别人的眼光和抚摸,只会蜷伏在自己主人的膝头安眠——当然,最后那句他死都不敢跟萧晨说。
“哎,你说章天启会不会是故意的?”司骁骐贼精精地凑过去问,“因为那是你的病人,所以他故意不好好治?”
萧晨横他一眼:“想太多了,那是章天启的病人不是我的,我只是急诊处理,转入病房就是他的了,他不可能故意让自己的病人出危险的。再说,章天启这人人品一般,工作态度也的确不怎么样,不过草菅人命这种事儿他还是干不出来的。我估计他就是去办了点儿私事,可能没带手机或者静音了压根就没听到。”
司骁骐问:“你估计最后会怎么处理?”
萧晨停下筷子,认真想了想:“那得看刘院是什么态度。上次郭宏因为应急征用别人的血浆就闹得满城风雨差点儿全院通报,章天启这回捅的篓子可比那个大多了……不过要是刘院护着的话……也就是科内罚点儿钱吧。”
“啧,”司骁骐叹口气,“便宜他了。”
萧晨停下筷子,怔怔地楞了一会儿说:“你觉得便宜他了?”
“嗯呐。”司骁骐怪腔怪调地哼一声,“这种人混在医生队伍里我觉得自己的生命随时会被他‘玩’没了。”
“嗯。”萧晨喝干碗里的汤,痛快地打了嗝儿说,“我也觉得便宜他了。”
***
两个人住在一起有很多不成文的规定,比如“做饭的不洗碗”,司骁骐把碗筷一推,整个人瘫在椅子上摸着微微有些凸起的胃部说:“让爷歇会儿,去把碗洗了。”
萧晨把碗筷收拾进厨房,顺手就把厨房门关了,司骁骐瘫在椅子上半晌惊觉厨房里竟然没有传来水声?
这猫不会用免洗消毒剂洗碗吧?司骁骐深感有变木乃伊的危险,于是噌一下从椅子上窜起来,一把推开厨房门。
厨房的窗户开着,凛冽的寒风吹进来,屋子里冷飕飕的。萧晨靠在流理台边上,修长的身影微微有些倾斜,他垂着头,杵在流理台边的手指间夹着一支香烟,烟雾被风吹散,他的额发也被风吹得上下翻飞。
在司骁骐看来,明亮的灯光下,夹着一支烟发呆的萧晨有种让他恨不得立刻化身为狼的魅力。事实上等他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贴到萧晨跟前,捏起了他的下巴。
“干嘛?”萧晨挑挑眉,往司骁骐身上贴了贴,他其实真挺冷的。
“想抽烟早说啊,”司骁骐哑着嗓子说,“好歹叫上我一块儿嘛。”
“我没抽,”萧晨晃晃手里的烟,“点着了一共也没嘬两口。”
“那干嘛?”司骁骐两只手杵在萧晨身体两侧,正好把人困在流理台和自己的怀里,他满意地用鼻尖蹭蹭萧晨的额头,“一个人戳这儿装逼哪?冰雪王子?”
萧晨噗嗤一下乐了,把烟塞给司骁骐:“赶紧抽了,抽完我关窗户。”
司骁骐立刻松开手,接过那根烟叼进自己嘴里狠狠地嘬了一口,然后享受地把烟吐出来:“卧槽,老婆抽过的烟就是香!”
萧晨还没来得及说话,司骁骐就把烟按熄在洗碗池里,然后飞速地把窗户关上了:“你可是顶梁柱,你要病倒了就没人挣钱养家了。”司骁骐笑眯眯地说。
萧晨没理他,转身去洗碗,司骁骐也学着萧晨的样子靠在流理台边上看着萧晨洗碗,看着看着,忽然问了一句:“你想好了就去干,反正你干什么我都支持。”
萧晨停下手里的活儿,诧异地抬起头来:“你说什么?”
“我说啊,”司骁骐看着萧晨有点儿迷迷茫茫的神情,不由自主地伸手过去抹了他的脸一把,“我说,你的想法很好,我很支持。”
“我想什么了?”
“甭管你想什么,总之,你要是想做就去做,这事儿于情于理于法你都没错。”
“可是……麻烦啊。”
“不做更麻烦,”司骁骐说,“这就是一不定时炸弹,而且现在人家那边都落听了,再过两天就该自摸和牌了,那会儿你才麻烦呢。”
萧晨把手放在水龙头下边冲干净,然后拿过擦手毛巾擦干,动作慢得好像是在示范分解动作。司骁骐也不说话,他知道萧晨这会儿正挣扎着。
“我觉得搞不好我会偷鸡不成蚀把米。”萧晨把毛巾扔回去,抬起头来看着司骁骐说,他的眼睛里亮闪闪的,嘴角还有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