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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李朝阳说了这话,松开了手。

“其实该我说谢谢的,李朝阳,我不是傻子,更不是没良心的人,我知道你是好人,你对我也好,但……我只能说,咱们有缘分,但没机会!我祝福你……”说着,她很认真地对着李朝阳伸出小手,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微笑,“你会是一个最让人信任的好男人的,也会……有更好更适合的女孩子欣赏你……保重!”

“喂,许家妮,你疯啦,这说的什么话、就好像李朝阳要跟咱们分开似的!李朝阳,你甭听许家妮的,你就在这里,干嘛待得好好的要走啊?没事儿,不就是翻地吗?我有的是力气,我那饭都不是白吃的,我没问题,我可以帮着妮子干她那份儿的,李朝阳,你听到没有,别走,别听妮子的,她是个虚伪的人,她嘴上说的跟心里想的不是一路……”

李朝阳迈开大步就走了。

丛美媛在他身后喊着,喊着喊着,就哭了。“臭妮子,你坏死了,你就是不喜欢,你也不用赶着他走啊,你干嘛赶着他走啊,他在这里,我上学才觉得有些盼头,盼着跟他见面,盼着跟他在一个教室里上课,哪怕他连看都不看我,我也乐意……我喜欢……他啊!”

“美媛,对不起!”许家妮缓缓地开口,眼神一直追随着李朝阳离开的方向,他并没有朝着许家屯的方向去,他要去哪儿?是这会儿就离开吗?

她的心里满满的都是失落跟悲伤。

当天晚上傻根找到许家妮,“家妮姐,我朝阳哥没回来,他去哪儿了呢?”

“我不知道……”

许家妮心里的不安印证了,他真的走了。

就这样走得一点留恋没有,连跟傻根还有憨子叔说一声再见都不曾!

这一夜,许家妮都没睡好。

总像是迷迷糊糊地在做梦,梦里的故事内容就一个,那就是她反反复复地跟李朝阳说一句话,你走吧,快点离开这里,不然我得翻地……

李朝阳不说话,就在梦里那么定定地看着她,看得她心里焦急,总觉得他眼神里有一种让她不安的东西,她脑子里忽然窜出来一个念头,他该不会想不开,出什么事儿吧?

这个念头,让她骤然就出了一身汗,再醒来,身上的内衣都湿透了。

看着黑黢黢的夜,她再无睡意,就那么盯着屋顶,想着李朝阳跟她第一次见面时,他走到她跟前,很绅士地微微弯腰,道,“你好,我叫李朝阳,是新来的,请多多关照!”

她重重地叹息一声,她哪里有关照过他?分明都是他一直在无声地守护着她……

现在,他走了……

眼泪,就那么没有预警地涌出眼眶,接着就是一发不可收拾,她直觉得自己身体里全部的泪水都在这一晚哭得枯竭了,以后,不管再遇到什么人,什么事儿,她都不会哭了,不会了……

天蒙蒙亮,外头下起了雪,大雪片跟一朵朵棉花球似的,扑簌簌地往下落,落在地上,无声无息,堆积起来,满世界就是一片耀眼的白。

天也恍惚间就大亮了。

因为是周末,所以罗惠瑛并没有叫妮子起来,她悄悄穿好衣裳,下地准备去烧火,这土炕的优点是,睡在上头解乏,舒坦,不似床那样,或硬或软的让人睡一晚上身体都是沉甸甸的,但也有缺点,那就是不保温,不管你前一晚上把炕烧得多热乎,第二天一早,这炕就会冷下来,若不是起早去接着烧一烧的话,那睡在炕上的人就会冷飕飕了。

今年小院里的那垛干柴足够娘俩过冬了,所以,罗惠瑛也没想要太省了,想早早下地去把炕烧热了,让闺女再多睡会儿。

这几日,闺女回来都是没精打采的,脸色也憔悴,像是很累。

罗惠瑛只当这是学校里功课重,都初三了,各科老师一定都跟在孩子们屁股后头,拿着小鞭子催促孩子们去温习功课,为即将到来的中考做准备呢,所以,她的理解,是孩子累,也累得有原因。

她穿了夹袄去外头抱了一捆干柴回来,这雪片就落了一头一身,她在地上跺跺脚,拨拉拨拉头发,把雪片都给震掉了,蹲在灶膛口,刚准备点火,就听到隔壁老许家传来一阵歇斯底里的嚎叫,罗惠瑛的心咯噔一下,不会是许老太出了什么事儿吧?

她急忙起身到打开门,侧耳朵听着,就听到一阵阵哭嚎跟谩骂,“许二强,你是成心想要冻死我们娘几个啊,一点干柴都不给我们,我们屋子里跟冰窖子一样,呜呜,快来人哪,许二强、吴秀荣要杀人了啊!”

是许芹儿。

“汪汪汪……”期间夹杂着一阵阵狗吠声。

“娘啊,你就别叫了,闺女我都被人欺负死了,你就不能说句话啊?成天学狗叫,呜呜,娘,我告诉你,你不给我做主,以后我也不伺候你了,你就让你儿子把你关进狗窝里吧!”说着,就听到一阵啪啪响,似乎是许芹儿在打什么人。

没听到人的哭声,倒是听到狗吠一声紧似一声的。

罗惠瑛摇头了,心里暗想,还是闺女对,早早跟他们分家了,以后这老许家的事儿跟她就没关系了。

这念头刚闪过,就听到那边吴秀荣说话了,声音也是哭唧唧的,“许芹儿,你少在那里哭嚎?你打娘作甚?有本事你把娘大卸八块塞你炕洞里烧火啊,干柴都在隔壁院子里堆着呢,你有本事你去哪儿要啊,你在这儿跟我们二强闹腾什么,我们也没干柴啊,这也冻得小聪哇哇哭呢,这一晚上,孩子都冷得直哆嗦,一大早好容易睡会儿,你就在这里哭丧,你还打老娘,二强,去叫支书来,把这个赖在娘家不走的老女人赶出去……小聪,别哭,别哭,娘抱……”

“许芹儿,你别闹了。”

许二强闷声吼了一句。

许芹儿一怔,稍后就骂道,“许二强,你跟孬种,你看看你把你媳妇惯的,都跟大姑姐在这里叫嚷了,哼,你就不如大哥,看大哥把罗惠瑛给收拾的服服帖帖,哪儿像吴秀荣这样没大没小,没上没下啊?许二强,我这辈子就服气大哥,大哥老许家的大个儿,你是个怂货!”

“你甭在那里骂我,大哥把罗惠瑛收拾服帖了?是吗?服帖了能分家吗?不分家咱们那一垛干柴能跑到隔壁小院里去吗?”是个男人就争强好胜,一听自家姐说自己不如别个人,许二强当即就恼了。

“好,我去找罗惠瑛要回干柴来!这个不要脸的,敢情她一个人倒是暖和了,这老许家一大家子都因为她挨冻!”许芹儿骂骂唧唧地就直奔小院来了。

许家妮从炕上一下子就跳起来了,心里恨得慌,这都是什么人啊?分家的时候说好了,他们要大房子,自己跟妈妈就要了一堆干柴,咋,这会儿冷了,想起干柴的好处了?住进大房子敞亮舒适的时候,他们怎么不想着,去山中收拾点干柴回来过冬啊?

她咬牙,心道,老妈是个心软的,但她许家妮不是,这干柴可是她跟老妈一冬天里的依赖,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给抢走了。

她拉几着鞋子就奔到屋门口。

罗惠瑛回头看见闺女,头发都没来得及梳理,衣裳也只是披着,没系上扣子,就转身回来,很认真地帮闺女把棉衣扣子系上。

“妈,您靠后点……”许家妮要出门。

“妮子!”罗惠瑛一把拉住了她,“妮子,这些年妈受了很多苦,这会儿也该是诉诉苦的时候了!这点事儿不用你,你一个孩子家跟他们争执也不好看!”

“可是,妈你……”许家妮想说,你成吗?

罗惠瑛不好意思地笑了,“看看,这些年我都给了闺女什么印象了,是不是觉得你妈妈特别的无能啊!你放心吧,我罗惠瑛不再想要委曲求全了,我得好生跟闺女过日子,那就不能丢了我们该有的!”说完,她直奔锅台边,在盆里就把菜刀操起来了。

许家妮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老妈,你这是……”

“闺女,你放心,我这可不是吓唬他们,他们真敢抢我们的干柴,我就真敢拿菜刀剁了他们!”说着,她眼底迸发出一抹狠厉的光芒来。

老妈这种神情许家妮从来没见过,她先是愣怔了下,然后就笑了,“成,我妈是侠女,先把他们打个措手不及,实在不成,闺女我也上,我还不信了,咱们娘俩打不过这些老妖孽!”

“嗯,好,闺女,你先观战!”罗惠瑛也微笑着点头。

正在这时,院门就被人一脚踹开了。

“罗惠瑛,你个丧门星,快点给我出来!”许芹儿跟个凶神恶煞似的就窜了进来,还没到屋门口,她的手就扬起来了,这是准备见着罗惠瑛就先打她一个措手不及的下马威,然后下面的事儿就好办了,这个法子,她是学自她那变成狗的老娘,许老太最擅长的就是把儿媳妇的威风先打掉了,然后她就好办了。

看到许芹儿这样,罗惠瑛眼睛都红了。

她眼睛红,可不是被吓哭的,而是想起了自己跟许大春刚结婚那天晚上,本来有邻居说是要来闹洞房,可是一早儿,许大春就在他娘的授意下把大门关上了,还跟那些闹洞房的人说,他媳妇折腾一天了,很辛苦,他不舍得了,所以央求大家就放过新娘子吧!

这话说出来,惹得外头闹洞房的那些人一阵嬉笑,说是许大春,你行啊,这是想当贤夫良父啊!

许大春嘿嘿乐道,我自己个儿的媳妇,当然要疼着点咯!

这话说完,那些闹洞房的也就走了。

罗惠瑛在屋里坐着,听着外头许大春的话,心里涌过一阵暖流。

其实她跟许大春并不是自由恋爱结婚的,是相亲认识的,她家本来没太看好许大春,没看好的主要原因是许老太的精明与霸道在这三里五村是出了名的。那个时候罗惠瑛的老爹还在世,生怕自己闺女嫁过来受欺负,所以就想拦着闺女不嫁,罗志国也跟妹妹说,这户人家不咋地,还是算了。

可那个时候罗惠瑛被许大春的甜言蜜语给迷惑了,一门心思地认为关于老许家那些不利的传言,都是外头人瞎说的,用许大春的话来说,我在城里工作,我赚钱比村里人多,村里有些人就心存嫉妒,所以故意毁坏我们家的名声……

罗惠瑛信了许大春的这个理由,把老许家当成了自己这辈子最好的归宿了。

所以,她非要嫁,她爹跟她哥没法子,也只好听她了。

结婚了,这第一晚上,听着外头许大春那些当众包容自己的话,罗惠瑛心里美滋滋的,觉得自己嫁的对。

但是,她没想到,许大春进门后就黑了脸。

他闷着头在炕边抽烟,也不脱鞋,不看罗惠瑛,眼神狠狠的,盯着不知道哪儿。

罗惠瑛有点吃惊,想想就过去,帮他把鞋子脱下来,然后仰着脸笑看着他,“大春,不早了,咱们歇着吧?”

她这话刚说完,许大春扬起手就甩了她一耳光,这一耳光打得她惊愕当场,几乎是哭着问,“你……你为什么打我?”

“为什么?罗惠瑛,你装什么糊涂?我娶你,是娶回来孝顺我娘,你竟第一天过门就骂我娘,你这个贱女人,是不是找死呢?”许大春哐哐两脚,直接就把罗惠瑛给踹墙角那里了。

罗惠瑛哭都忘了,惊悚无比地看着许大春,“大春,天地良心,我没有骂娘啊,酒席桌上的甜饼我还省给娘吃了,我……我没有啊……你怎么能打我?呜呜……”

“贱女人,你没骂我娘能说你骂了?哼,就你这种货,什么话说不出口?罗惠瑛,我可是告诉你,我们老许家可不是什么破门户,我们家老辈子可是有身份的家族,你嫁进来,那是你攀了高枝了,你就得好生伺候我娘,给我家干活,把这个媳妇的身份给我当好了,不然老子一天打你八遍,看你老实不老实……”他这话并没有高声,而是压低了嗓门吼的。

罗惠瑛坐在冰冷的地上,眼神呆呆地看着许大春,“你……你怎么是这样的……”

她后悔没听老爹跟大哥的话,她悔断肠子了。

想着,她就站起身来,“许大春,我没骂你娘,你却冤枉我,我走……”说着,她就要开门。

却被许大春一把揪住了头发薅回来,然后就拎着她的头往墙上撞,撞得罗惠瑛两眼直冒金星,“贱女人,我让你跑,我让你喊,你再跑,再喊一声试试,看我不弄死你,再去把你爹跟你哥也一并收拾了……”这通撞,后来罗惠瑛是硬生生给撞得两眼漆黑,没了任何感觉,身体软软地就倒在地上。

“哎呦呦,大春哪,你这是做啥啊?咋啦,我的亲闺女啊,你快起来,别在地上躺着啊,地上凉……”房门这个时候被推开了,许老太进来,一脸的疼惜样子,伸手去扶罗惠瑛。

许大春又过来甩了罗惠瑛两巴掌,“娘,这等贱货您甭管她!”

“你这个臭小子,你怎么能对你媳妇这样呢?你再碰瑛子一下,看我好好收拾你!”许老太扬起手来,作势打许大春,许大春偏偏身子,避开了。

“哎呀,娘的亲闺女啊,快起来,听娘的话,这小子啊脾气不好,你呢多担待点,别跟他一般见识……”许老太把罗惠瑛扶上了炕。

但许大春却不依不饶,又冲过来,一脚把罗惠瑛踹在地上。

许老太登时恼了,站在罗惠瑛跟前,手指着她的鼻子,“瑛子,娘是想拿你当亲闺女疼的,你咋就这样不知好歹呢?咋娘给你扶起来,你就躺地上啊?自古这两口子没有不吵架的,床头吵架床尾合,这是古来的佳话,咋啦,到你这里还没玩没了?成,我也不管了,你们爱咋咋地吧!”

“我……我是被他踹下来的……”罗惠瑛的嘴角,鼻子都在往外流血,她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许大春当着许老太的面儿踹了自己一脚,许老太就是看不见,反而骂自己说自己不识好歹呢?

后来,她才琢磨过来,其实那新婚夜被许大春打,都是许老太授意的,为的就是把她的威风打掉了,让她以后能老老实实听许老太摆布。

事实也证明,罗惠瑛就是从那一夜开始害怕许大春的。

她真的被打掉了威风跟自尊。从此跟许家的下人一样天天忙着干活,却吃不饱穿不暖的,还得时时被许老太骂。

这些都不算什么,后来许大春直接还就找上小三儿了。

罗惠瑛现在就站在门里,想着这过去十几年自己在老许家的种种遭遇,嘴角冷笑,一滴清泪滑落脸颊,兀自喃喃着,敢情你们这是吃定我了,觉得我好欺负,所以就想着欺负我一辈子了!

她一把把门拽开,许芹儿就已然到了跟前了,“罗惠瑛,你个贱女人,把干柴还给我们老许家,那是我们老许家的……”

说着,许芹儿的手就直奔罗惠瑛的脸颊甩来。

呵呵!

罗惠瑛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脖子,眼神冷冷地看着她,“许芹儿,你这是私闯民宅,想要图财害命,作为这个家的主人,我是可以反击的,所以我今儿个就是把你砍死了,那也是防卫过当,主动自首后,还能落下个宽大处理,就算是判上十年八年的徒刑,那也不用死,但是……你却死了……”

这话,罗惠瑛可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透着一股犀利。

“你……你……想要杀人?”许芹儿做梦都没想到,罗惠瑛会跟自己说这一番话,会敢攥着她的手脖子,那只手还……拿着菜刀!

菜刀闪着寒光,就在许芹儿的头顶上。

许芹儿哆嗦了。

古话说,这楞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不管是怎样的凶神恶煞,只要你真的拿出了勇气跟他拼命,他十有八九就会怂!

许芹儿就怂了。

“罗惠瑛,你你别……别激动,我……我就是来串门的……”

“串门?许芹儿,咱们关系好到可以互相串门那种地步吗?”罗惠瑛说着,往前一搡许芹儿,许芹儿蹬蹬退后两步,险些摔倒。

“这菜刀虽然是钝点,我觉得砍砍人脑袋一点问题都没有,许芹儿,你呢,也别怕,因为我这个人呢心软,这一点你们都知道,这些年,你们拿捏的不就是我的心软吗?所以,就是死,我也让你死个痛快,保证一刀下去,你脑袋就掉了,想想吧,这样死,一点疼都没有,比你娘变成一只狗,天天学狗叫,吃狗食,那活得多憋屈,说实在的,她不如你,你死的痛快,死得干脆,不会丢人,也不会遭罪!得了,说这些呢,我也不是图一你能领我情,就是想跟你说,你一路……走好!”说着,她扬起手里的菜刀,就奔许芹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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