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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熙以前只坐过江山的小舟,悠悠坦坦,偶尔水波泛起,一道涟漪轻轻飘过,只觉着好玩,现在还是头一次坐这大船呢,足足两层高,上面是人,下面是货物,船工扛着麻袋来来往往,不知里头装着什么。
大船上男人多,任熙不敢随便走动,可又想看看海上风景,得了船主的吩咐,她跑上二楼,靠着栏杆看着前方的风景。
除了他们的船,周边还有一些小船,或来或往,船上有人唱着歌,是哪里的乡调,听不出唱些什么来。
海面上飞着几只海鸥,偶尔还嘎嘎嘎地叫,女人合拢手,也学着它们嘎嘎嘎的叫。
前方烟波浩渺,任我驰江独行!
广阔的大海能把人闭塞的心境打开,两个小孩子在楼下喊海,一声一声地“啊——啊——”吸引了众人,可他们也只是看了一眼就做自己的事了,要不是怕引起别人的主意,任熙也想学他们喊。
对自由的渴望一下子全被引了出来,她觉得她可以不再待在信安,不再待在父母身边,她也可以像这些人一样奔波各地,过自己想过的人生。
船主在下面喊着,说是上头风大,要她下来。
任熙一见他看过来,便把脸上的纱布围了又围,生怕他看到自己的模样,这个小动作自然被男人看到了,他轻轻一笑,早就看出是个女子了,还遮掩呢!
说完,他就转身走了,船上还有好多事要他处理呢!
从玉缘城到钦州,走水路要花十天的时间,先开始还好,任熙觉得新鲜,看什么都好玩,可到了后面,真是数着指头过日子,她也只待在自己房间里不肯出来,每天睡得天昏地暗。
海上天气变化无常,明明前一刻还是烈阳高照,再一转身就是电闪雷鸣,海浪翻滚,偌大的船被掀得上涌下沉,甲板上只有几个船夫,爬在高桅上调□□帆,船主指挥的声音在黑夜里格外响亮,他不慌不忙指挥船员,沉着冷静的样子不像是个只有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任熙听着外头船夫的声音,像只小老鼠一样缩在角落里,看着闪电越劈越近。
这晚上谁也没睡着,任熙精神一直紧绷着,直到早上天明,风浪才沉寂下来,唯有甲板上的一片狼藉告诉众人昨天晚上有多恐怖。
船夫们收拾着东西,人人脸上都是云淡风轻,他们在船上多年,早就看惯风雨,或许昨日之事还是小菜一碟。
任熙摸着栏杆抖着腿慢慢走了下来,她是被天边一抹红吸引来的。
在水天相接处,那里的海面都是耀眼的红色,这红色还会动,好像一直在朝他们奔来,可这样长的距离却是怎么也缩短不了。
一轮红日慢慢升起,被染红的水面越来越多,太阳的光芒带给前行的人希望,任熙的心也如那片天地一样全红了。
霞光满天,红日初生,这般壮美的场景让她看得想哭,连忙碌的船夫也停下手里的伙计瞅上两眼。
“怎么样,美吧!”船主不知何时过来,他站在任熙旁边,眼睛也盯着红日升起的风景,不想错过半点绚丽的美。
任熙呆呆说道:“我好想再多看几次啊!”
男人大笑,转头看她:“再过两日我们就到钦州了,若是……”话说到一半,男人就停住了,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人。
“你……袅袅???”
一听袅袅这个名字,任熙一个激灵,忙把围巾重新围到脸上,刚刚想着没有人,所以她才把围巾脱下来吹吹风的,可竟忘记围起来了。
任熙转身就要走,却被人拉住手,又轻轻甩到船沿。
任思元已是火怒三丈,却也不敢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只压低声音,道:“怎么是你!你去钦州干什么?你想去找苏……那个人是不是?”
“苏迟”两个字如何能说出口,任思元生生憋了回来。
任熙看着哥哥,同他说道:“反正你别管,送我到钦州就成。”
任思元如何不管,这个妹妹不是一直在信安待着吗?怎么会来玉缘城,还认识成湘,她这段日子到底干了些什么!
“你来北地的事,爹娘知不知道?”
任熙看了他一眼,闷闷道:“知道!”
男人更觉着不可思议了,这个妹妹是爹娘手里的宝,怎么会放她一个人出来,定然是在撒谎!
他气狠狠地离开了,轮到任熙问他要去哪里。
任思元摆手:“调转船头,我们不去钦州了!”
“那去哪里?”
“回玉缘城,然后送你回信安!”
任熙怎么肯,小跑过去拉着他的手:“不准回去!我要去钦州!”
任思元冷哼一声:“究竟你是船主还是我是船主!”
任熙就知道会是这么回事,打从在码头见到任思元第一眼,她就晓得势必不能让他认出自己,没想到都到最后几天了,还暴露了身份。现下,只能劝说任思元按照原计划把她送去信安。
“三哥哥,你现在把我送去信安就是要我死。”
“胡说什么,由你去钦州才是送你死。”任思元怎么看不出她在找理由,只道:“你可知最近北地有多乱,还不乖乖回信安去。”
“那你可知北地为什么会乱!”
任思元拉着人的手慢慢放了下来,他一个在北地做生意的商人,怎么会不知道呢,宁王欲要谋反,此事定会牵扯到任家,现在送任熙回去,无异于羊送虎口,甚至让皇帝抓住揉捏苏迟和任家的一个把柄。
父母有世家之名相护,可任熙却是苏迟的人,若是皇帝被逼急了……
男人低头,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的,原本不甚锋利的五官现在也危险了几分,他确实是急中生乱了。
再抬头时,男人问道:“是他把你送去玉缘城的?”
任熙点点头。
任思元没有再问就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他无话可说,只在任熙面前气得团团转。
“你该待在玉缘城的。”
“你嫌我添乱?”任熙不满道。
任思元想说不是,可说不出口,毕竟他就是这么想的,他的船上可从来不要女子,就是觉着她们太麻烦,可面前这个是自家妹妹,他当然不能说得这么直接。
因为家族过于显耀,再加上天性散漫自由,这个三哥哥回避锋芒,很早时就离开家门四处做生意去了,偶尔才回家一趟,可每次回家,他都会带好多好玩的,任熙最喜欢缠着他,甚至爬树都是他教的呢!
可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瞧不起自己,任熙冷哼:“你送我回玉缘城也行,你前脚走,我后脚就找条船送我过来,要是我命好,说不准能平安到,要是命不好,被人劫财劫色杀了灭口就算了。”
她重重跺脚,跑回了厢房,留着任思元在后火冒三丈。
任熙回了厢房后就一直看着大船有没有改向,到了晚上,见还是朝北边行去,这才放下心来。
晚上的饭是任思元亲自送来的,兄妹二人都一次在外头坐在一起吃饭。
任熙很开心,又哥哥长哥哥短的喊着,任思元对她生不起气来,只闷闷道:“别高兴得太早,指不准他才见到你,就要亲自把你送走!”
任熙朝他一笑:“才不会呢!他定是高兴得很。”
那天晚上苏迟明明问过自己,要不要和他一起去,那时候她胆子太小,拒绝了他,或许他会松了口气,可也会难过,失落。
任熙吸吸鼻子,告诉自己不要哭,也熟悉的亲人在面前,她在任思元面前掉过很多次眼泪,也不差这一次了。
“我该和他一起走的,他一直一个人,总会孤单的。”
任景元不知道妹妹什么时候和苏迟关系这么好的,不止孤身一人来找他,还在他面前说出这么肉麻的话来,可瞧她这样只觉心疼,他把妹妹搂在怀里,安慰道:“你放心吧,人家是独行的
猛兽,可不要你这只小羊操心!”
话说完,胸口就被人狠狠捶了一拳:“你最会说话!”
三日之后,大船停在了相国寺码头,他们已经到钦州乐浪了,这里是一州首府,钦州最繁华的地方,苏迟在钦州的王府就在此地。
大船要卸货了,任思元忙着和卖家沟通,只让小妹先在船上待着,等会儿再送她去找苏迟。
女人无聊,便蹲在甲板边,看着船夫们扛着麻袋一袋一袋往下送,她头一次好奇里面装着是什么,随便找了个人问问,只说是大米。
大米?钦州就产大米,何必要从玉缘城送来?她好奇地走过去看看。
守在一边的船工认得这是船主的妹妹,没有阻拦便放她进去了,恰在这时,堆在里头的麻袋倒了下来,有一个没有系紧,里面的东西掉出个头,女人定睛一看,这不是一把长弓吗?
那船工手脚麻利地提起麻袋,又把口子封紧,扛到背上送了出去,任熙站在原地不动,哥哥到底做着什么生意?
恰逢任思元喊着她,任熙“唉”一声,磨磨蹭蹭出了船舱。
男人捏捏她的脸蛋,道:“磨些什么,我们快卸完货了,快去收拾你的东西。”
想到要见到苏迟了,任熙高兴地跳起来:“你等着我,我马上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