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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村长话一出口,嗷呜哭了一晚上的众小弟子登时咳成一片,村长不明所以, 瞥了他们一眼没有开口。
楚阑舟遮掩住不自然的表情, 悄悄磨了磨牙。
好在始作俑者目前和哥哥关在一处,一想到这,楚阑舟的心情还能好些……
个屁。
一想到浊缺剑给自己下的逐客令, 楚阑舟倒有些坐立难安,恨不得现在就回房看看哥哥究竟怎么样了。
村长察觉到楚阑舟的异样, 关切问:“怎么了?”
楚阑舟摇了摇头本想示意自己无事,视线却忽然停留在了一处。
“这里。”
楚阑舟皱眉, 指尖停留在纸面某处,轻轻画了个圈:“……这里,这里的位置不对。”
她这个动作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村长盯着城防图,有些疑惑:“这是我们村中世代相传的地形图……不可能有错才对啊?”
那画图的工匠以为楚阑舟不信他的本事,连忙站了起来,连声道:“这都是祖上传下来的,当时煞气还未过山关,我们都是瞧着一点一点画下来的,没有煞气的地方填的是墨色,被煞气侵扰之地则是填的朱砂。”
“这不是你们的问题。”楚阑舟摇了摇头,随手指了一个弟子:“你说。”
那小弟子磕磕跘跘,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夫子说过,百气冲穴,会存豁口。”年长的那个弟子恍然大悟,“这个位置若是原本没有煞气,到后期才存在的话,就不该是这副平整都被煞气充满的模样,就会有细小的裂口……可以容人,这是我们的契机!”
那小弟子越说底气越足,眼神逐渐带了些希望。
楚阑舟总算肯正眼瞧向那个方向:“那应该怎么办?”
这课上夫子倒是说过,但都过去那么久了,考校弟子课业的时候又没有这一道。那年长的弟子才亢奋起来的心绪一下子偃旗息鼓,他支支吾吾,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对于普通修士而言,堵不如疏,应当利用优势,从长计议。”楚阑舟倒也没指望真能得到这个弟子的回答,她歪了歪脑袋,重复起了夫子当年说过的话,“对剑修,事情就更加容易了。”
“唯有……”楚阑舟的声音顿了顿,淡色的眼眸中倒映了一道素白的身影,待看清那道身影,眼角就不由自主弯了起来。
“……一剑平之。”
两道声音重合,宛如跨越时间,回到了百年之前。
百年前,念虚宗学堂里。楚阑舟折梅做笔,抵在鼻前,视线稍稍往旁边一打,就能看见端正坐在自己身旁的白衣少年。
他们比较争抢着所有事,成绩,剑法,甚至是众人对他们才情的评价……他们几乎是照着对方的样子临自己的剑,每一招,每一式……
……每一天。
百年之后,白衣少年长成了温良恭俭的公子,成了剑阁的主人,成了修真界的法度——成了这世间,最无人相信会与她牵扯在一起的存在。
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下,宴君安与她遥遥对望,将手里的东西一把扔到了她身前:“你的剑。”
楚阑舟莞尔,一把接过浊缺剑。
……
“宴师叔!”众弟子见来人如见了主心骨,纷纷将最近的见闻和盘托出。
宴君安被人群围着,闹哄哄地包在中间,像是被小羊羔们嗷嗷求哺的妈妈。
楚阑舟抱臂看笑话,眼眸中透着揶揄。
宴君安耳根微红,但还是皱眉开了口:“那么简单的问题都没有答出来,回去将《诸兵》抄十遍。”
《诸兵》全名为《诸多修真界兵器法门详解》讲述的是各兵器法门,乃至各种灵力妖力魔气煞气之类的起源和解决方案,总体而言比《丹经》薄些,但并未好多少。
至少弟子们给出的反馈是一样的。
周围听取哭嚎声一片,楚阑舟揉了揉眉心,有些嫌吵,转身便要离开。
眼看着楚阑舟即将走远,这回众弟子的反应很快,连忙跟在她的身后,甚至催了催还站在原地没动腿的宴君安。虽然心中仍有些疑惑,但至少此时此刻不该想这些,更不能让楚阑舟看轻,他们念虚宗的弟子不做逃兵,亦不会做孬种。
宴君安怔怔看着被众人簇拥而去的很明显正在朝自己翘尾巴的楚阑舟,微微低头遮掩住眉宇间的一抹笑意。也跟着走了上去。
……
穆家人最近过得很不好。
先是主家一脉因为涉嫌反叛修真界而被擒。而后又查出了许多贪墨寻私之类的各大中案。
是寻常塞些灵石搪塞打发过去也就算了,可如今穆家出了这样的事,各宗门大世家都在不遗余力地打压。
当年被穆家欺压,被迫献上宝财的修士纷纷倒戈,旧日欠下的债越滚越大,终于到了无法偿还的地步。
穆家无人敢接手这摊烂摊子,最后还是穆静姝的女儿穆愿心上台,这才暂时摆平了内乱的祸端。
穆愿心站在台前,每日都过得很累,人走茶凉,事态冷暖她算是挨个尝了一个遍,偶尔静思之时她会想起来穆纤鸿当年对她说过的话。
穆家的确是座将要沉的船,可惜现在无人想着如何修补漏水的患处,而是一个劲儿脚踩着脚,人压着人拼命想上岸。
她自然也可以这样做,可她是穆家人,她需要对穆家负责。
穆愿心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收回了思绪:“怎么样了?”
“妙华阁被外宗侵占嚷嚷着要找我们讨个公道,已经打伤了不少我们的人。”
说这句话的时候那名穆家弟子还有些不岔,有这份不适应也是自然的,毕竟若是放在三月前,哪有人敢招惹穆家?
穆愿心却只是淡淡应了一句:“知道了。”
“煞气源头在灯城坝。”
“还有……”那弟子压低声音。
“派出去的弟子……找到了穆婉莲。”
穆愿心一怔,而后垂下头:“知道了。”
穆婉莲被抓的时候不太体面。
她原本背后最大的靠山便是穆静姝,穆静姝一倒,原本依着她的那些男修们都变了嘴脸。念虚宗对她而言又不在是个好去处,她便离开了,四处散播了些不利于穆家的流言,再洋洋洒洒说些什么先前只是害怕,所以才为虎作伥被迫屈从之类的屁话,靠着楚楚可怜的卖相倒也真的俘获了一批男修们的芳心,却被隐姓埋名掩藏在人群中的穆家弟子抓了个正着。
穆愿心也知道这些天发生过的事情,她垂下头,低声道:“在离开之前,去看看她吧。”
……
再见到穆婉莲的时候是在一个荒僻的巷子口。
大雪飘飞,穆愿心披着大衣匆匆挤入巷口。
外面最近的风口太紧,大家都不敢露面,穆婉莲被人死死按着,漂亮的裙裾沾染了泥土和尘埃,再不复之前那般端庄。
穆愿心说不准自己的心情是什么——若说失望,这些天过去,她早就习惯这种情绪了。
虽说墙倒众人推,落难的穆家谁都想踩一脚,但她唯独不希望这个人会是自己的穆师叔。
温柔的穆师叔,会缝补衣服,笑容浅淡的穆师叔,每日都打扮得漂亮端庄的青莲仙子……现在这个浑身是泥的狼狈女人,颠倒黑白,将所有罪责都一律推给别人的穆婉莲。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
她缓缓蹲下,蹲在穆师叔的面前,轻声问:“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哪怕穆家再如何,穆婉莲身为剑阁弟子,受牵连的可能性很小。
她甚至……比今日来看守她的各位都要更安全些。
穆婉莲摇了摇头,抿着嘴没有开口。
她不说话,穆愿心便也沉默下来。
事已至此,没有什么话能说的,没有什么话可说的。
大家都说穆婉莲是妖女是叛徒,擅长蛊惑人心,也不知道是在哪学的妖术。
可穆婉莲师叔,待自己,真的很好很好。
旧时母亲严苛,很希望她可以成为像小师叔那样的人,所以对她的教育,也严谨狠戾的不像是在教育稚童。
穆师叔那会儿还在妙华阁呆着,也还没有后来那些好名气,家族里的人甚至还给她许了门一看便不怎么样的亲事……她明明那样害怕母亲,却还是会偷偷带自己出去,会偷偷在自己的伤口上上药。
穆师叔一般都会趁着她睡着的时候偷偷给她上药,但她半夜偶尔疼得睡不着,听到穆师叔来了也不敢睁眼,那会儿她就感受到有温热的液体滴在她的后背,是穆师叔在偷偷流眼泪。
她叹了一口气,最后还是吩咐旁边人放开穆婉莲,而后便转身离开。
穆婉莲沙哑的声音自她背后响起,很显然带着怨气的穆家人并没有对这位曾经的青莲仙子有多少温柔:“我很嫉妒你。”
穆愿心浑身一僵,难以置信地转过头去。
“我啊……很嫉妒你。”
“你有的选,我却从来没有。”穆婉莲蓬头垢面,说话神神叨叨,像是个疯子,“上辈子也好,这辈子也好,我从来不能选择自己的人生。”
“师叔,是有人逼迫你吗?”穆愿心的眼睛亮了亮,又猛得跑了回去。
可事实却注定没有如她的意,穆婉莲撇着嘴,没有说一句旁的话。
“少主人,时间太晚,该走了。”有穆家弟子走到穆愿心身旁,低语道。
穆愿心点了点头,临行前,又看了一眼穆婉莲。
穆婉莲却哑着嗓子问:“你要去哪里?”
她似乎有点不安,而这份不安是在见到自己之后才兴起的。
这不是什么秘密,穆愿心如实回答:“去灯城坝,那里煞气随时可能爆发,我们……去支援。”
穆婉莲皱了皱眉,质疑道:“你当真要这么做?”
穆愿心自然知道穆婉莲想问什么,灯城坝早就有念虚宗的人接手,而穆静姝又是在念虚宗动得手,穆家这些人落到他们的手里,后果可能更加糟糕。
但。
“师叔,我们真的没有出路了。”穆愿心蹲下身子,轻轻捧住穆婉莲的脸,将自己身上的大衣披到了穆婉莲的身上,她们的距离实在太近,穆愿心能看见穆婉莲冻得乌紫的嘴唇,穆婉莲能看清穆愿心眼底的青黑,“没有更好的出路了,我想了很久很久,可我.....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法子了。”
以血换血,以牙还牙,想要保全现在的穆家,唯有付出足够的鲜血,才能偿还曾经的罪孽。
穆愿心看着穆婉莲,说完了最后一句话:“我不知师叔说的是什么意思,但师叔是穆家人,如果不愿去,可以随穆家眷属一起去,会有人接应你们。”
“穆愿心!”穆婉莲蹲在地上,叫住了正要转身离开的穆愿心,“你呢?你还习剑吗?”
穆愿心咬紧牙关,勉强笑了笑:“我......我不想学剑了。”
穆婉莲的眼睛猛然瞪大,她似乎很不敢置信,几乎是在暴怒地怒吼起来:“你撒谎……你在撒谎!”
穆愿心匆匆转头,头也不回地逃离了这片狭小蔽塞的街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