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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位只有一个,出于有候补、谨防意外的心态多一两个也就算了,其他的,多多少少的都有自己的好坏之处——好处自然是自己的儿子当政时有众多亲藩拱卫,不太可能被其他支系的刘氏宗亲夺了皇位。坏处是,大家都想要皇位,有的是麻烦。
就这么四个儿子,太子自然是要留在长安学习成为一个皇帝的。至于其他的诸侯王,就送到封地去…这也是一种提醒,提醒他们和继承人‘太子’是不一样的,君是君,臣是臣,从此之后他们在地方,也要安守本分。
刘彻对上告宗庙这件事还算上心,到底是都是自己的儿子,而且他的儿子本身也不算多呢。所以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挥挥手,让人宣了太常派来的使者,问了几句相关事宜,提点了几句一定要做好,然后才让人走。
等人走了,才有宦官禀报起一件事来。
“陛下,诸位大王将赴封地,宫中娘娘们多有不舍…皇后娘娘派来来说过,说若是陛下有空,能去娘娘宫中看看,安抚一二就好了。”说这话的时候那宦官是十分小心的。
刘彻听此言却是无所谓地笑了笑:“子夫倒是会做好人,这种事朕去有什么用?难道朕去了刘闳他们几个就不用去封地了?刘氏历代皇子都是这样过来的,分封诸侯王,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事…”
话是这么说,但得到这种‘福气’的人肯定是无法这么想的,与亲子分别,其中的伤感可想而知。刘彻会这样说,倒不是他真的这么不通情理,只不过他懒得多想,所以想不到。或者想到了,却没有放在心上。
见天子这样,宦官自然懂得,退下之后眼观鼻鼻观心,心中暗叹…李姬果然不的天子喜爱!
这里要说的是,虽然卫子夫上报的时候打着宫中娘娘们舍得皇子离开长安,但仔细想想就知道了,大家舍不得是只会是自己亲生的孩子。而分封的三位诸侯王,最受刘彻喜爱的是刘闳,他是王夫人的儿子,可王夫人已经去世了!
至于燕王刘旦、广陵王刘胥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刘彻子嗣不丰,如先帝一朝,一位宠妃生育数位皇子的情形并不多见,事实上,也就是一位而已!如今的皇后卫子夫,她当年是很多宠幸的,但生的女儿多,足足有三个,皇子却只有太子刘据一个。王夫人也多宠幸,孩子更少,只有一个儿子,也就是齐王刘闳。
其他的妃嫔也大抵如此,只得一儿半女才是常态,甚至多的是受宠妃嫔膝下空空的。
只有李姬,她一连生下两个儿子,并且还都长大了!这就是燕王刘旦和广陵王刘胥。
大家都觉得她的‘运道’不知道该怎么说,说她运气不好吧,她可是生下了两个儿子,并且都顺利长大!这后宫之中有谁比她的运气更好?真要说她运气不好,那些一时受到宠幸,失宠之后却没有个依靠的妃嫔,甚至从来就没有过宠幸的宫人该怎么说?
可要说她运气好吧…她从来就没有得到过天子的看重。若不是她育有皇子,恐怕在天子心中和普通宫人一般无二。
不过,能在一点儿都不受看重的情况下还育有两子,这才是最令人吃惊的吧。
李姬的受宠程度只用一点就能说明了,她的称呼——‘李姬’,‘姬’这种说法就和‘夫人’一样,在过去妃嫔等级还没有明确的时候更像是一种天子诸侯后宫女子的普遍称呼。
但是如今妃嫔等级已经相当完善,还能用这种称呼,只能说明本身没有封号,或者封号及其低微!低微到了身为一个皇子母亲,根本耻于提及的地步!
封建社会经常讲究母以子贵、子以母贵,生了孩子的后妃,但凡天子有一丝怜爱,也会在封号上抬抬手。更何况当今天子子嗣并不多,这就更显得皇子生母的身份特殊了。
就这样,连生两个皇子却没有丝毫‘表示’,那就只能说明确实一点儿不受天子待见了。
这样的宫妃也不止李姬一个,孝景皇帝时的唐姬也差不多,就是生了长沙王刘发的那个,到死也只得宫人称呼‘唐姬’而已。
刘彻不乐意提太多这个,转头说起另一件事。
“韩让,朕听说这几日阿嫣心情不好?”这种消息说机密算是机密,但刘彻身为皇帝,想要知道却也不难。
这两天陈嫣心情烦躁,下面的人经常触她霉头并不是什么秘密。
“唯唯…明见不过陛下。”韩让恭恭敬敬地说起了自己已经了解到的消息。
“下面无人知晓嫣翁主为何心情不爽,只是这几日嫣翁主确实不愿意出门,往日的玩乐欢宴全都歇了。翁主府中上下也是不解,只能更加小心翼翼…不过翁主倒是不曾责罚人。”韩让说的很慢,但却不会让听话的人有不耐烦的感觉,他们这样的人哪怕就是说一句话的语气、节奏也是最合适的。
刘彻听了轻嗤一声:“阿嫣那个人有威信而无威严,特别是近身边侍奉的人,越是知道她何等心软。少时父皇责罚宫人都会避开她,就是因为知道她看不得这些!她未责罚人才对呢!若是因为自己的事责罚人了,朕倒不知该是何等事了…是天塌地陷了不成?”
随口抱怨了一两句,刘彻才道:“既然刘闳他们几个要去封地了,就办一宫宴罢!韩让,宫宴之事你来办,务必热闹,多寻一些百戏艺人来,以逗乐为要——宴请的人也以刘氏和外戚为主,不相干的就不必请了。”
韩让连忙应下,心中知道这场宫宴表面上是为了几位未赴封地的诸侯王办的,实际上却是为了不夜翁主。说起来,天子显然是不擅长讨人开心的,所以也只能想到举办欢宴,以热闹的场面冲淡不好的心情。
这也正常,对于天子来说,又何曾需要讨人开心呢?事实上,更多时候天子都是被人讨开心的那个。
天子一诺千金,于是一场临时的宫宴很快就策划起来,速度极快。当天才下令,晚上就有许多人收到了邀请。又两天,就真的在未央宫举办了——宫中有钱有人,真要办事的时候总是很快的。如果想要办的事情拖拖拉拉,那只能说明自身地位还不够,想要办的事情别人没有放在心上。
陈嫣也是受邀请人之一(事实上,她才是主角,只是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刘彻和韩让而已),到了时候自然带着陈如意小朋友来了。
其实一开始她并没有想要过来,最近她的心情怠惰,脑袋里想了很多事,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想。但她这里是韩让亲自告知的,可见重视…心里想着就是一场夜宴而已,来就来呗,于是就来了。
她来的时候已经比较迟了…其实按照提前告知的时间,她并没有迟到,只是大家都是提前过来了,这就显得她迟了。不过所有人都没有放在心上,或者说就算心里颇有微词,也不会放到脸上。
只要你展现出了自己的价值,成为了‘红人’,那见到的恐怕都是宽容、温和的‘好人’。
大家都是有着完全不一样的‘面孔’的。
刘彻这个时候正在教导三个即将去封地的儿子…说是教导也不正确,教导这种事情只能是天长日久慢慢来,临到最后说几句教诲之言管什么用呢?所以刘彻也不过是走程序教导一二,说几句规劝的话。
比如要好好管理封地,比如要勤政爱民,比如要忠君爱国…不能说是正确的废话,但这种话过去肯定已经听过无数遍了。若是懂得其中意思的,不用多说也会遵守。若是心中早有想法的,这个时候说这些其实也没什么用。
而恰好,高族血脉,刘氏子孙,大多属于脑后生反骨的那种类型。
翻看历史就知道了,宗室谋反像汉室这么频繁,平均规模这么大的,真的不常见了!
刘彻教导,或者说训话差不多的时候就有宫人在耳边轻声禀报了什么。刘彻抬头,果然看到陈嫣施施然从外入殿内,这个时候正在往主位这边走——刚刚过来,拜见天子、太后、皇后等,这是自然的。
又说了几句话做结尾,刘彻便挥挥手道:“与你们母亲、兄弟姐妹说话去吧!日后想要相聚,就难了。”
三年才有一次诸侯王朝觐,其他时候无事绝对不能来长安呢!
燕王刘旦和广陵王刘胥自然去了自己母亲李姬那边,因为今天的宫宴打着几个皇子的招牌,所以平常敬陪末位,甚至不能出席的李姬今天出现在了主位比较好的位置,就在卫子夫的下手,比几个宠妃位置还高。
只有齐王刘闳,刘彻也发现了这孩子的迟疑,便道:“去你舅舅那儿说话吧!”
刘闳没有母亲,也没有兄弟姐妹,好在刘彻当年还是很喜欢王夫人的,多多少少有些余泽,他到底是偏爱这个儿子的——这一点从封地就看出来了!齐国是什么地方?虽说这个‘齐国’和原本的齐国早就不一样了,经过几次分割,被分成了好几个诸侯王的封地,以及一部分直属于中央的郡县,但本质上依旧是天底下最为富庶的地区之一!
所以当年主父偃才会说,非天子的亲子、爱子不能分封!虽说他当时说这个话是为了挑拨离间,但这个话如果不是正说在人的心坎上,又怎么做到有力量、说服人呢?
这个时候还能照顾到这个儿子的情绪,这也算是偏爱的证据之一。
本来只能干站着的刘闳心中一暖,恭恭敬敬告退,下殿之后就去了自己舅舅那边,也就是外戚那一块儿。
陈嫣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看了看远走的刘闳,叹道:“齐王生的很像王夫人呢。”
“像吗?”刘彻仔细回忆,想了想才道:“是有些…”
王夫人去世也有好几年了,说实话,在刘彻这里已经不能那么清晰地想起她的面容了。
陈嫣给刘彻、王太后等人行礼,王太后本来在和自己的几个女儿说话,看到陈嫣,忽然摇了摇头:“阿嫣如今也大了,只是老身怎么总是感觉一切都是二十多年前的样子?”
人老了就容易回忆过往,贵为太后也不例外。王太后想起了当年,她还是后妃时候的一些事。当年相关的人和事,依旧存在于世间的越来越少,而陈嫣却是很多事的见证者之一。
看到陈嫣,自然能想起很多过往。
隆虑公主站在一旁看着陈嫣,上上下下看她,也是叹息:“你怎么就不会老呢?”
想当年,隆虑是风头无两的嫡公主,在姐姐们相继嫁人,宫中只有一个嫡公主的前提下,她理论上就是同辈女郎中最拔尖的那一个。但这是外人看法,稍微知道内情的就懂,长乐宫里她比不过陈娇,未央宫里她又被陈嫣遮掩了光芒。
当时的她不好找陈嫣的麻烦,陈嫣年纪小她一些,还是个小孩子呢。而且陈嫣的性格在众多贵女中可以算是非常‘规矩’的了,基本上不太可能主动找别人的麻烦。所以相比之下,隆虑更容易和陈娇发生冲突。
想当年,打架都不知多多少次了。
后来,陈娇嫁给刘彻当皇后,而她则是嫁给了陈须,成了陈氏的媳妇…这种双重的姻亲关系,再加上上一辈就存在的血缘牵扯,让两边早就剪不断理还乱了。
到如今,隆虑也不再是少年时骄横跋扈的公主,或者说骄横跋扈依旧,但在一些方面总会有改变。
比如,和陈氏姐妹的关系。
其实,过滤掉少年时代那点儿说不明道不清的少女心思,两边也没有什么难解的深仇大恨。特别是年岁渐长,很多事情想不通的也想开了。
如今她再见陈氏姐妹,早就没了当年的排斥…其实如今能和她平等、无隔阂地回忆曾经美好年华的也就那么有限的几个人了而已。
陈嫣摸了摸自己的脸,笑了起来:“我才多大?只要保养得宜,怎么可能会老?”
三十出头的姑娘,保养成二十出头的样子,这在陈嫣的心里是很正常的,这在她曾经的那个时代再常见不过。如果有化妆品加持,四十多岁依旧很在状态也不难呢!
只是这在这个时代就很难了,贫苦人日夜操劳,没机会保养,反而很早就衰老了,这就不说了。就算是贵妇人们,她们也原比现代人需要想的事情多…现代人当然也有现代人的烦恼,但和这帮处在政治中心的贵妇人相比,那还是要普遍顺心一些的。
心里需要考虑的事情多,又不懂得更科学的保养方法,再加上心态原因,三十多岁已经一副‘老人家’样子的不要太多!
隆虑就是如此,她比陈嫣大几岁,已经有儿媳妇,刚刚添了孙辈…无论是社会观点,还是自身认知,恐怕都觉得自己是个老人家了吧。
陈嫣顺势和隆虑说起了保养的事情。
“养颜还是很重要的,虽说妆粉胭脂也能遮挡老态一二,但终究效验有限!我有一套不错的保养法子,分为内服和外用两套…我最近还打算得闲了,将这一套法子总结一番,出一册书籍来,也好天下女子受益!”这虽然是随口提及,却也不是空话,陈嫣确实是有这个想法的。
出书赚钱什么的,她已经不放在心上了,只是当成一种兴趣爱好而已。这书付梓出版的时候,也不对外发售,只当成是一份礼物,分送一番。
真要是卖出去,反而显得没那么珍贵。
当然,她也不担心这本书的会不会因此传播太窄。实际上,作为一本注定会受到中上层女性喜爱的书(普通女子其实也喜欢,只是没钱照着做、不识字等因素限制了积极性),到时候自然有人会出盗版。
不过那就是别人的事了。
刘彻在一旁,表面上是一边和陈如意小朋友套近乎,一边和皇后、太子说话,实际上已经竖起耳朵听陈嫣在和隆虑说什么了。听他们说一些女子养颜美容之事,实在无趣,本想打断,但一瞥之下发现陈嫣竟是眉飞色舞,本想要说的话就堵在了心里。
一想,算了,反正这些女子所喜之事他也常常弄不清楚——对于刘彻而言,能有这种想法可不容易,事实上,他常常是没有这种概念的。虽然他有很多女人,但他从来不需要弄清楚女子所喜,或者说只要他认为女子喜欢的是某一样东西,女子们就会真的喜欢那个…
本来今天就有让陈嫣散心的想法,既然是如此,她高兴就行了。
第418章 大东(4)
“如意, 过来。”陈嫣靠在敞厅窗旁,对陈如意小朋友招了招手。
陈如意小朋友原本在院子里和婢女一道踢毽子,听到母亲大人的召唤, 立刻丢下毽子跑了过去。脸蛋红扑扑道:“母亲大人!”
陈嫣摸了摸她的发根, 发现已经被汗湿了,让人取来吸水更好的细棉布, 给她一点一点擦干:“近日有好好向学吗?”
其实主要是为了了解小朋友最近的学习情况,陈嫣忙碌的很,也不可能亲自给女儿做启蒙老师, 一般都是请一些学者来做这些事的。学者不见得真的乐意教导一个年龄幼小的女郎,但是不看僧面看佛面。陈嫣在背后坐镇,人情使出去了, 总是有办法找到真有能力的老师。
在限度范围内,陈嫣都是尽力给陈如意小朋友最好的教育的。
不过也不是交给老师就完事了, 那是一种懒人图省事的做法, 很多家长就是这么干的。觉得交给了老师、交给了学堂,就一切轻松了…其实哪有那么简单,家长也得时时关注孩子的情况, 同时教给孩子学堂里学不到,或者非常难学到的东西。
陈如意小朋友并不像两千多年后的小朋友那样,非常讨厌这种家长的‘考试’。相反, 她其实挺享受这种时光的——这个时候的大环境就是这样, 孩子对于父母根本没有对抗的想法, 特别是父母还是做着为他们好的事情, 就更没有理由对抗了。
生活在这种环境中,怎么可能生出不满呢。或者说,就算心里有点儿不开心(源自于人性中好逸恶劳、不爱学习的天性),也会被理智压制下去。
更重要的是,陈如意喜欢自己的母亲。就像两千年多年后的学生,大多数也无法享受学习带来的快乐,但对于自己喜欢的老师传授的课程,总是会接受度高一点儿的。对于陈如意小朋友来说,和母亲大人这样亲密无间的相处已经很开心了。
特别是来到长安之后,这种‘亲密无间’变得少了很多。她知道母亲忙着很重要的事,都是有利于这个国家的好事,所以她很懂事地不去打扰和不满。不过,因此她也变得更珍惜这种和母亲相处的时光。
因为陈如意小朋友新学了《易经》的内容,所以陈嫣着重考了这一块儿。《易经》里面蕴含的哲思是很深刻的,小孩子很难懂其中真意,所以陈嫣也没有考的很深——事实上,教学的老师也没有教的很深。现阶段就是让陈如意小朋友背诵,背的滚瓜烂熟,然后解释其中的字面意思。
真的就是字面意思,至于里面蕴含的哲学思考、更深的东西,还是留待以后吧。
陈嫣在考试陈如意小朋友之后,高兴地亲了一口小姑娘:“真好!如意学的真好!”
以陈如意小朋友的年龄来说,她学的程度已经很不错了。这不只是因为陈嫣重视她的教育,也是因为她自己自觉学习。
陈嫣重视她的教育并不是因为想要自己的孩子成为一个才女,只是简单地觉得学得多一些,眼界开阔一些总是好的。如意并不一定要干出什么辉煌事业,拥有非同一般的人生,但陈嫣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被自己的眼界与能力束缚住,最终无法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学习’这件事,本质上是给人多一些机会。没有学习的人可选择的路是很窄的,而学习了的人,既可以选择原本简单一些的路,也有机会选择一些更有挑战性的路,这是截然不同的。
原本因为运动而红扑扑的脸本来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样子,这下又因为母亲大人毫不吝惜的赞美和亲昵变得通红。陈嫣和时下的父母不一样,做得好她就赞美,并且给予身体皮肤上的亲近。
眼下流行的是严厉型父母,不能让孩子有懈怠的时候。‘称赞’这种事,即使孩子做的再好,也不能当着孩子的面说,不然就会让孩子骄傲自满,这是绝对不行的。相反,只有表现地‘始终不满意’,这才能不断鞭策孩子。
这两种不同的态度倒不能说谁好谁坏,只是陈嫣觉得应该对症下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