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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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越是这样,越是没有人去指责她,她太艰难了,这么多年以来孤苦伶仃,一个老人家赚钱又会有多容易呢?她也曾彻夜难眠,惦记着攒钱给孙女做手术。
林春华的声音惊恐且抖动,本就因为风湿病腿关节难受,这会儿竟然连路都走不成了。
医生反问:“老太太,您上次问医生,是在多久之前。”
林春华脸一白。
上次问医生,是在十年前了。
十年前。
医生跟林春华讲道理,可是林春华这个状态,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走廊外,林春华声音苍老,三个男生伴在她身旁,“我那儿子跟儿媳妇两看相厌,本就打算离婚,谁知道那个关节骨怀上了,我想着有了孩子总能好些,谁知道不过是让勉强将他们维系在一起,甚至到了最后,两个没良心的东西竟然齐齐厌恶起这个有着对方血缘的孩子。”
“可是婚姻重重怎么能怨到孩子身上,儿媳妇怨恨这个忽然到来的孩子,耽误了她两年的时间,儿子见不得茶茶跟前妻相似的面孔,也不喜欢她。”
林春华边说边停顿,不时的抹着眼泪,说一会儿就要歇会儿,迟醒越听越心酸,心里充满了苦涩和怜惜,他没想过林时茶居然有着这样的过去。
她从未说过这些。
“他们谁都不要茶茶,我的茶茶还那样小,什么都不懂呢,甚至她都不理解为什么爸爸妈妈离开不带她,她那天追着车跑了许久,跑的摔在土泥地上,脸都花了,儿子和儿媳也没回头看一眼。”
“小时候她经常发病,因为偶尔会浑身抽搐,样子也很吓人,会吓到其他小朋友,他们就不跟我们茶茶一起玩儿,觉得她奇怪不像正常人。”林春华痛心,“有几个嘴巴毒的孩子骂她怪物。”
“她怎么会是怪物啊,我就跑去解释,结果人家父母看我的眼神怪怪的。所以我就经常带着茶茶搬家。”林春华想起那些往事就觉得一嘴苦涩。
其实林春华从不觉得自己的人生苦,她只是心疼林时茶,现在想想,来到这个世界对林时茶来说就是受苦的,除了林春华的爱之外,她受到的偏见和歧视太多太多了。
“我知道我们茶茶可能,不太正常。”林春华第一次正面面对这个问题,从前她从不去想这些,她苦笑一声,看向迟醒等人,“她懂事之后,也发生过很多这样的事情。”
“也有不少家长和学生来告状,最近的一次是在她读初中的时候,他们骂茶茶,说她总爱抢走别人的东西,甚至初中班主任和校长还来找过我,说我们家茶茶作风不良,引得一群小男生打群架,把人鼻梁都打断了。”
林春华眼泪不断,她的手干枯丑陋,抬起来擦眼泪的时候格外显眼刺目:“不是我们茶茶不好,只是没有人爱她,爸爸不爱,妈妈不爱,同学们骂她怪物,所有人都用有色眼镜看她,她只是想让大家多看看她多喜欢喜欢她。”
“她不是故意的。”
“她真的努力的在掩饰自己,装的跟正常女生一样,自己难受时发病时都会吃药,躲到一边等不难受了再出来。”
迟醒怔愣,脑海里全部都是林时茶发病时那个癫狂拒绝的模样,她为什么是那个样子的,是不想让他们看到她的模样么?
怕他们看到后就不喜欢她了,就讨厌她了么?
沈默哭的上气接不了下气,睫毛沾湿,后背的短袖全都是汗液,其他两个人也是如此。他握住林春华的手,也不说话。
安静昏暗的病房内,边珩一直守在病床前,他一会儿看看窗外的月亮,一会儿将目光放在林时茶沉睡的脸颊上,什么也不干,只是牵着她的手。
将近十点钟的时候,林时茶终于醒来了。
“边珩……?”
带着弱气的无力声音打破了病房的宁静,边珩一下子站起来,话接连不断的说出口:“你终于醒了!你饿吗?还难不难受了?我都快急死了,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们啊,一直不说是不是永远都瞒着我们?!”
病床上的人儿目光茫然,虚虚的看着边珩,他脸上又悲伤和哭过的痕迹,眼底留着庆幸,却又带着难过。
她有几分迟钝,还慢慢伸出手看了一眼手心和手背,又瞧了瞧周围病房的摆设。
虽然没说什么,但边珩知道她的潜台词是什么,大概是:我还活着?之类的话。
过了会儿,林时茶才放下手看向边珩,她自己扯了扯被子,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好似在打趣他:“你怎么哭了啊,还是三岁的小孩子吗?”
“我怎么哭了你心里没点数吗?”边珩反问,重新坐下来,说着要拿出手机给迟醒等人打电话让他们去买点吃的。
林时茶安静了片刻,打断了他:“边珩……”她这个问题有几分犹豫,低垂下眼睫,嘴巴被被子遮住,声音有几分沉闷,“我……我当时丑吗?”
“丑什么丑,你什么时候都很漂亮好吗。”边珩哪里听不出林时茶的意思,顿时急了,“要不我给你拍个照你自己看看,就算是在床上躺着也很可爱。”二话不说把相机打开对着林时茶。
林时茶只是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没有说话。
两人都没在说话,边珩擦了一下眼睛重新坐下,过了会儿才沙哑着声音开口:“你问我怎么哭了,你自己为什么不哭,你都不伤心不难过吗?”
林时茶想了会儿才回答:“如果我哭了能让你们更加喜欢我的话,我也会选择哭的。”
这话说得,似乎连眼泪她都可以自己控制,演戏演出来。
“那不是你真实的眼泪。”边珩说。
林时茶顿了会儿,才逐渐卸下自己唇边温软的笑容,五官恢复平静,“因为哭没有用,眼泪是这个世界上最廉价的东西。”
“你才十七岁,你应该不甘,应该痛苦,这才附和正常人的情绪。”不该想现在这样,麻木又平静,好像一早就接受了一切痛苦。
林时茶抬起眼睛看向边珩:“因为,我不知道能活到七八十岁,每天不受病痛折磨,过健康的人生究竟是什么滋味,我也想象不到那个滋味。”
“我又要如何不甘,如何痛苦呢?”
边珩沉默了下来,他只是觉得林时茶这些话天真又自然,更透着一股单薄的凉和苦,她是真的不觉得痛苦和不甘,不是装出来的,这才是最让人痛心的一点。
“对不起。”
“为什么对我说对不起?”
“我也不知道,”边珩嘲笑自己,“只是觉得,很抱歉。”为什么不能早一点遇到林时茶。
林时茶问:“迟醒她们也这样想么?”
“对。”
林时茶似乎是松了口气,良久后才说话,“我也是值得被喜欢的。”
“对,你是世界最好最可爱的女生。”边珩忍着哽咽的欲.望,努力用正常的语调去夸赞她。
林时茶笑了,“那,抱抱。”她对边珩张开双手。
边珩听话的俯身过去轻轻的揽住她的肩膀,不敢用力,生怕弄疼她。
这个拥抱很短暂。
迟醒等人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不过这个时候没有人在追究什么吃醋不吃醋的问题了。
迟醒勉强了一下,倒也没说什么,打起了精神,佯装与平时无异的状态,“我们想着你就要醒了,所以先给你买了点粥,奶奶回家炖鸡汤准备吃的了,你先喝点粥垫垫。”
沈默点头:“恩恩,奶奶说外面的东西没自己做得好,我们就放她回去了。”
霍以南把粥盒子放下,让迟醒把门小声关好。
“我喂你。”态度相当强硬。
林时茶看了看霍以南,没有说话,倒是挺乖巧的顺从了。霍以南看了她一眼,“想起来对我撒的谎了么?”
林时茶还是没有说话,瞧着挺倔的,也不觉得自己有错。
迟醒翻了个白眼,“骗了就骗了,骗一下又不会死,掀过去掀过去。”
霍以南没有回头,语气淡淡的,“她骗我说要转学,不要你们了,她到新学校再找几个男朋友。”
边珩/迟醒/沈默:“……?”
真的吗?
三人齐齐看向病床上的林时茶。
林时茶摸了下额头,整理了一下额前刘海,没敢吭声,不过看她的样子也清楚霍以南说的是实话。
沈默小天使不敢发火,只敢软软萌萌的用控诉的眼神看她,然后说:“不行。”
迟醒到没说什么,“转学可以,我们会都跟过去的。”他一本正经。
林时茶一愣,然后默默说:“我不转学了。”
“好,”迟醒点头,“那转学去一中,你们有意见吗?”
“没有。”
“我赞同。”
“可以。”
一溜烟的都是认同的深以为然,林时茶看了好一会儿,认了会儿看向沈默:“你也转到我的学校吗?”
沈默很积极:“对啊,我也要!”
“可是你不是七月份要出道吗?我不想耽误你的出道,你答应了到时候请我看你的演唱会的。”
沈默一怔,想了会儿,暂时性没说话。
霍以南喂着林时茶喝粥,病房的气氛一时之间很是温馨。
十点半,几个人安排了轮流守夜,沈默走之前,在林时茶身边坐了会儿,大概他想了很多吧,“我开演唱会,你来吗?”
“去,一定会去的。”林时茶点头,“莓莓说想录你现场唱歌的声音当手机铃声,她很喜欢你。”
“那你呢?”沈默反问。
林时茶认真的想了会儿,“你以后会光芒万丈,成为许多人的信仰的,可惜我还没有认真听过你唱一首完整的歌,看一眼你在舞台上耀眼的模样。”
沈默闻言轻轻一笑,指腹抚摸林时茶的脸颊,只说了一个字:“好。”
“恩?”
“没什么,我回去了,你好好睡觉,我明天再来看你。”沈默跟林时茶告别。
但第二天,沈默却没有来,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只是跟林时茶发了一条信息,说来不了了,让她照顾好自己。
第三天也是这样。
第四天,第五天,持续如此。
第六天迟醒父母来了,不知道迟醒跟他们是怎么说的,只知道他六天没有回家,一直呆在病房里,似乎在跟他父母闹脾气。
迟醒妈妈是医生,她跟林时茶打了招呼后探了探她的额头,观察了一下她的情况,随后对林春华说:“这个状况我也不能保证我认识的那个医生有几成把握能手术成功,我先回去问一下,有消息让阿醒告诉你们。”
“哎哎,好,谢谢您了。”
迟醒妈妈看这么大年纪的老人也不容易,心里叹了口气,又瞧了瞧病床上乖巧喊她阿姨好的女孩子,心都软了半截,可生老病死人也无法阻碍。
走的时候迟醒妈妈把迟醒揪走了。
“她是你女朋友?我怎么觉得人家可没答应你呢啊,不看旁边那几个小伙子,个顶个好,都比你个混账东西强。”迟醒妈妈瞥视他一眼。
“她会答应的,”迟醒支吾了一下,“她都主动亲我了,还能不答应我吗?”
“没羞没臊的东西。”迟醒妈妈一巴掌朝着他背部拍过去,活生生给迟醒拍的被口水呛到。
“反正等你找到医生治好她的病,就等着您儿子把她带回家去吧。”迟醒格外的耀武扬威。
“不是带回去过了么?”迟醒妈妈斜眼看他,用意味深长的语气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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