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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姑娘说的哪里话?小生母亲好喝山泉水,我时常天不亮就上山替她打水,这么一点点山路,算不得什么的。”
段怡一听,笑了笑,走上山不累,跑上山不累就有鬼。
“那便好”,她说着,拿着团扇掩了半张脸,“眼瞅着就要到山顶,诸君不如在这里歇息一会儿。山泉水烹茶煎药,都是上佳不过。”
“公子大孝,我们这青云山深处,也有处山泉,诸君都是大雅之士,可以在朝露之时上山打水,别有一番滋味。”
寻了山边青石靠着歇腿的众人一听,心中的脑壳摇成了拨浪鼓,不,我们都是俗人!
“姑娘,你要山泉水?那我给你打啊,就这点山路,我闭着眼睛挑着担,一炷香都能跑八回。缺胳膊断腿的才觉得爬这个山累呢!”
“不过姑娘,我觉得还是蜀山的水好,我听说那里有踏剑凌空的仙人,指不定那水也是仙水。只要姑娘想喝,便是那王母娘娘的洗脚水,我都去搬来。”
段怡无语地笑了出声,知路对着她眨了眨眼睛。
段怡一瞧,对着众人福了福身,“如今我便先行一步了。”
她说着,一把挽住了知路,飞奔而去,在那些“彩虹”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只留下了一道残影。见那些人追不上来了,她方才放慢了脚步,“都打听清楚了。”
知路点了点头,“都跟那长孙公子差不离的,是附近州县的读书人。听说段家有五位姑娘择婿,都恨不得来撞个大运,尤其是……”
知路说着,看向了段怡,“他们头一个想娶的,就是姑娘你!说是顾公子定亲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姑娘虽然姓段,但算得上是姓顾的独女。”
“一个个的,恨不得削尖了脑壳,来我们姑娘这里倒插门!这年头,赘婿都成了什么香饽饽,人人争着做了么?跟着姑娘,知路我也算是开了眼了!”
段怡神色未变,轻叹了一口气。
“早在预料之中了。我瞧着那群人,隐约以穿着青衫的人为首,他是个什么来头?”
知路来了精神,“姑娘这下子问对人了!”
“那公子姓王名占,是从京城里来的,姑娘别瞧他文质彬彬地像个弱鸡,但他父亲是兵部侍郎,三军冬日里有没有袄子穿,全看他爹的了。”
“王占的母亲是剑南人,名叫陈霞,说起来还同顾家有八竿子才能打得着的亲,是个练家子”,知路说着,压低了声音。
“姑娘,据说那王占其实是个庶出的,记在了嫡母名下罢了。不过是捕风捉影之事,是不是真的,我也不知晓。这回陈霞同王占入剑南,带了一百剑奴,个个穿着甲衣。”
“先前那王占的小厮,还扯着嘴同我炫耀呢!”
段怡脚步一顿,这世家大族往来,公子小姐那是虚以为蛇,废话八百章才有一句关键的,可女婢小厮们说着,把那夸张程度削减八百倍,句句是真的。
“剑奴?”
知路点了点头,“听说那陈家老宅容不下这些剑奴,王占还在到处寻新庄子呢,刚才问我打听来着,说是寻中西面的一处,我听着倒是有些像关园。”
“关园?”段怡眉头皱了起来,她若有所思的转了转手中的珠子,又继续走了起来。
这关园说起来同她还有几分干系,她上辈子学的便是土木之术,在造坟山的时候,意外的同一位能工巧匠成了忘年交,那人便是姓关的。
这关园,便是他家的祖宅。
关老爷子不光擅长建造搭桥,更加擅长的机巧之道,她跟着学了好几年,虽然没有师徒之名,但关老爷子也算得上是她半个师父了。
“关园在锦城颇有名气,关老爷子豪富,路边的乞丐都知晓他绝对不会卖掉祖宅。王占为何偏生盯上了关园?”
第三十八章 你唤我恩公
知路摇了摇头,“这我就不晓得了。京城里的人不都喜欢算卦么?指不定得了什么大师的指点,若是占了那园子,王占就能改名叫王上了!”
段怡听得,噗呲一下笑了出声,她对着知路竖起了大拇指,“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知路得意地扬起了下巴,她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瓜子,“那日知桥说我蠢!我都记得呢!这几日啃的书,比啃的饼都厚!”
她说着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姑娘,她若是早几年骂我就好了,那到了今日,我就不用读书了,因为早就读完了!”
段怡笑得更厉害了。
知路这心思,分明就是小姑娘一眨眼直接做皇后,不用自己个奋斗;傻郎君出生做状元,搁肚子里靠娘读书,白捡啊!
说话间,主仆二人已经登上了那青云山顶。
一入眼帘的便是一个巨大的山门,因为有些年岁,上头的漆水已经脱落,看上去有些斑驳。在那上头,匾额上的青云二字,像是活过来了一般,一看便是不凡。
这青云书院,乃是段文昌做了相公之后,花钱修建的,彼时恰好有几个锦城出身的名儒告老还乡,几人一拍即合,修了这书院,取的乃是惠泽乡邻之意。
只可惜老段家的祖坟的风水可能确实有些问题,这几个老儒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段文昌恨不得将科举考试的试题偷出来送上山也无济于事。
只要来这青山书院的,甭管是之前连中的几元,那是怎么考都是榜上无名的份儿。
几场下来,老儒生死了,书院也没有生徒乐意来了。
“段师不必自谦,依鹤鸣看,这书院古拙又大气,山中安静悠远,正是读书的好去处。至于那些流言蜚语,有段师在,必然会不攻自破!”
段怡循着声响,抬头看去。
这青云书院的大门旁边,便是一汪泉水,在那泉水中央,有块巨大又平坦的石头,她这几年无事可做,将那石头雕成了一面大鼓。
如今祖父段文昌正站在那鼓中央,一左一右的正是两位皇子。
她穿得比太阳都要闪耀,瞧不见她的人,简直就是瞎了眼。
果不其然,站在上头的陈鹤清,立马冲着段怡笑了笑,“三妹妹快快来,段师出题考我们,冬日将至,城中流民乞儿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当如何?”
他说着,赞赏的看向了站在泉水旁边的段娴同段好,“大姑娘宅心仁厚,亲自施粥赠药,送善堂过冬;五姑娘聪慧过人,担心斗米救不了众人,要锦城富商共同捐赈济。”
“三妹妹,你怎么看?”
段文昌听着,笑意吟吟地摸了摸胡子,摇了摇头,“都是些闺中小道,听听便罢了,殿下莫要夸赞她们,惹人笑话。”
段怡听着,拍了拍衣袍上沾上的灰,随着段文昌的话重重的点了点头,她一边点头,一边拍打自己的衣袖。
“殿下不如还是叫我段三罢,这三妹妹听得我犯迷糊,不知道是我还是殿下认了旁人做爹。”
她说着,不等众人反应,又道,“流民也好,乞儿也罢,大多数都有手有脚的。平民百姓要纳税粮,还要服徭役。他们躺在街上就有人喂食,那周人都去做乞儿不是更舒坦?”
“锦城如今正在寻人搭桥修路,手脚勤快些,自然站着就把饭吃了。”
“剩下的老弱病残,有富人赈济,且善堂里也教学,绣帕子,打络中,给军中将士缝制衣衫,吃喝亦是有着落。锦城冬日,已经好些年没有熬不过去的人了。”
段怡正说着,就感觉到身后一阵巨力冲来,她微微蹙眉,自然而然的转了个身儿,腾空了她先前站着的地方。
只听得嘭的一声巨响,一个穿着青色衣衫的儒生,落进了那泉水之中。
紧接着,又是一声响,站在那石鼓之上的五皇子陈鹤清,快速的跳了下去。
这泉水多年积累,形成了一个小潭,清澈得可以看见那底部石头上生出来青苔藓。
那儒生掉了进去,吃了好大一口水,方才探出了头来。
陈鹤清脚底一滑,一个趔趄差点儿没有摔倒,好一会儿方才稳住了身子,他伸出手来,一把搂住了儒生,喊道,“快救人。”
周围的人全都叫嚷了起来,尤其是顾杏,赶忙护住了段好,由丫鬟婆子拥簇着,从人群中退了出来,躲到一边去了。
段怡眯了眯眼睛,瞧了瞧站在一旁的段娴同段淑,那段娴脸色煞白,已经是神游天外,段淑扶着她,亦是面色不佳。
见段怡看过来,段淑却是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扶着段娴亦是退了出去。
段怡拍了拍手,清了清嗓子,“五殿下,还有王公子,站起来如何?这泉水还没有到你们的胳膊肘,虽然你们已经很努力的,但是想要淹死,还是得再练个几回的。”
水中挣扎着的二人僵硬了一会儿,又费力的游了起来。
周围的人像是没有听见段怡的话似的,一个个的焦急的伸出手来,“殿下,王兄,这里这里,拉你们上来……”
段怡啧啧的摇了摇头,退出了人群。
顾杏领着段好同段铭,站在了书院大门的左侧,段娴同段淑则是占据了大门的右侧,分成了两拨儿,倒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见到段怡走了出来,两方都投来了眼神。
段怡瞥了她们一眼,一个扭头,朝着那青石台阶边上的老松树走了过去。
在那老松树下,崔子更静静地站在那里,像是一个石雕像似的,一旁的晏镜笑吟吟的摇着扇子。
“段三,你怎么不装娇滴滴的小娘子了?我还打算记在脑子里,等日后你出息了,拿出来笑话你呢!”晏镜说着,笑出了声音。
“怎么着?师伯算无遗策吧?你果真成了香饽饽了,每个人都恨不得过来咬一口呢!”
段怡大大咧咧的摆了摆手,“人人都想啃一口的,那不是香饽饽,那是人参果儿!我那里有那本事,他们哪里是想咬我。也就是柿子想着寻软的咬,怕咬到我外祖父的长枪,崩了牙。”
她说着,看向了崔子更,“再说了,我若不是娇滴滴的小娘子,难不成崔子更是?”
崔子更听到自己的名字,目光深邃的看了过来,他认真的说道,“那日你还唤我恩公。”
第三十九章 猪与豪猪
段怡捂住胸口,往后小跳了一步,一脸的不可置信,“那日你还说两清了!”
崔子更看着她灼灼的目光,忍不住清了清嗓子,一时有些语塞起来。
一旁的晏镜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出声,“你说一句,她有十句等着。当年我就是这么输给祁树的,不必放在心上。”
“小崔将军想必不是来拜师的,虽然那等浅滩潜水的本事我也是头一回见,但咱有两条腿,也是不必学了。既然如此,你来剑南道做什么呢?”
崔子更的眼皮子跳了跳,他仗着身量高,朝着那人群中看了过去。
五皇子陈鹤清已经顺利的爬上了大青石,正硬着头皮拍打着佯装呛水昏迷的王占,周围的人一脸的关切,用“浅滩潜水”来形容这场景,可不就是一个绝字!
饺子锅里洗澡,也不嫌丢人呐。
崔子更想着,收回了视线,意味深长的看向了段怡。
“某想做什么?段三你心中再清楚不过不是么?某想见顾使公,还望段三能给安排一二。”
段怡心中骇然,她清楚?她清楚什么?
看来老神棍死的那日晚上,不光是她发现了崔子更,崔子更更是发现了折返回来的她。
所以,他来这剑南道,也是为了河山令来的。
“当日你救了顾明睿,我外祖父便没有不见你之理。何苦跟上这青云山来?”段怡试探着问道。
崔子更想了想,看了一眼段怡的头发,她的发鬓之间,别着一根同当初一模一样的发簪。
他心头一动,压低了声音,“当然是来看段三姑娘唱戏的,这扮猪吃虎倒是有趣,可惜没有唱完,便直接改翻江倒海了。”
不等段怡说话,崔子更又道,“也是,有的人扮猪就是猪,有的人一身荆棘,便是扮猪,那也是豪猪。”
他说着,袖子一甩,自顾自的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