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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本是有些生气的,他也该生气,被众姐妹指手画脚,当面诋毁自己的爱人,这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但是这么多年来,她们为他做的打算,付出的行动,那份心意他是懂的。
说到底,她们只是太担心他了。
以前是担心他拗不过波塞冬,会被强取豪夺;现在是担心他被波塞冬的伪装蒙蔽,泥足深陷。
但是,哪有什么泥足深陷?
在她们看来,他是误入泥沼。
却不知道,那泥沼是他的风景,他的桃源,是他乏味的神生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安。
安菲特里忒回望的时间实在太久,让波塞冬感到惴惴不安。
他想,他必须要坦坦荡荡地打消安的顾虑,不让安多想:我们相处这么久,我在你的面前从不伪装自己。你清楚我的为人,我肯定不会做抢婚那种没品的事!我只是想,我想
波塞冬想了好几次,仍旧无法准确地表达自己的感情。他的脑袋乱糟糟的,好像住了只猫,把一团毛线拨得乱七八糟,现在到处都是线头,让他理也理不清。
安菲特里忒看穿他的纠结,他没有做声,只是坚定地回握住波塞冬的手。
他想,传言里明明说,波塞冬是最风流最精明的海皇,怎么到了他的面前,竟像个小傻瓜?
他的身份早已暴露,恋慕他的心思也早就被他知晓,而他仍旧与他朝夕相处,放任他抓着他的手不放这还不足以证明,他已为他坠入爱河么?
他的冬啊,未免太迟钝了吧!
安菲特里忒疑心波塞冬的迟钝是装的,只为逼出他的表白。他在众姐妹纷纷误会的紧要关头愿意袒露心意,此刻却又不太情愿了。只是抓着波塞冬的手加大了力度,借此给他提示,要他别再装模作样。
然而波塞冬非但没有与他心意相通,反而误会了他的意思,急道:你抓我再用力,抓得我再痛,我也不会放你现在去找你的姐妹们!她们都不喜欢我,你要是吃了她们的洗脑包,因此疏远了我,她们该怎么赔我!
安菲特里忒听不懂洗脑包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听出了波塞冬的委屈。波塞冬话说得急了,声音有些含糊,说到她们都不喜欢我的时候还稍稍带了些鼻音,听起来竟有些可怜。
安菲特里忒被他抓着,好像被小猫用尖尖的爪子勾住了衣服。
别撒娇。他憋出几个字,努力克制心里的热意不往脸上浮出。
波塞冬这就不懂了:我哪有!
波塞冬还要和安菲特里忒争辩,他一个堂堂男子汉,就算受了误解,受了委屈,也是肯定不会撒娇的!却见前方张开一张巨网,那是海仙女中的一个抛出来的法宝。那法宝是火神赫菲斯托斯的得意之作,好似蛛丝一般,织得密密实实,能把神明都网住,不教任何猎物挣脱。
波塞冬眼看不好,正要催促海豚改变方向。不料安菲特里忒比他更快一步,催动海水将蛛网往后一推,同时轻拍海豚光滑的背脊,让它赶紧往左侧游出蛛网的范围。
几个海仙女遥遥缀在后面,还指望着能用蛛网将波塞冬困住。没想到她们的好弟弟,一个被抢婚的男神竟然那么善解人意,替海皇波塞冬排忧解难,直把她们气得仰倒。
安真是糊涂了,他到底在想什么!
波塞冬真有这么大的魔力?他不会是联合爱神阿芙罗狄忒对安做了什么手脚吧!
可恨的波塞冬,那么多情人还不够他忙乎么,竟然还敢肖想我们的安!
众姐妹咬牙切齿,又把怒火烧到了波塞冬的身上,追得更卖力了。
波塞冬一看好险躲过了蛛网,只觉得无奈。照这个架势,众涅赖德斯是不打算让他好好和安说说话了!他实在没有办法,想来想去,这偌大的海界就只有一个清净之所,是涅赖德斯无法擅自闯入的他的海皇殿。
波塞冬没有时间犹豫,他指引着海豚,将他和安菲特里忒载到了海皇殿。
斯库拉出来相迎,波塞冬吩咐她赶紧关门。
看着远远追来的几个海仙女被关在门外,波塞冬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原本真的只是想和安菲特里忒好好把话说开,在他的姐妹们给他喂洗脑包之前。但是海仙女们的反应太激烈了,让他忍不住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他和安变成了一对不被家人认可的在逃小情侣,在亡命天涯的过程中终于找到了安身之所。
回到海皇殿,波塞冬终于感受到了久违的清净。但他很清楚,回避不是长久之计。他把安带到海皇殿,也不是为了回避众海仙女,而是要抢在她们前面,把安的顾虑完全打消,让他不必再为抢婚烦恼,同时也问清楚自己的疑惑,弄懂安的真实想法。
如此一来,只要安愿意,他们可以继续做朋友,毫无芥蒂,不受预言的影响。
如果安不愿意
波塞冬无法忽略心中仿佛潮水淹没土地的,令人窒息的恐慌。但他转念一想,只要安知道了他此前并不知晓他的真实身份,说什么喜欢安菲特里忒也只是情急之下的应付,想必安会明白他的心思。
喜欢是假的,抢婚怎么会成真呢?
安是安全的。
他们可以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波塞冬想到这里,豁然开朗,因此拉着安菲特里忒在正殿坐下,不等斯库拉履行正常的待客流程,就火急火燎地向他先下了保证:安,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是不会做抢婚那种糊涂事的
又来!
安菲特里忒真是服了他装傻的本领,偏偏他又吃他这一套。
既然波塞冬非要听他先表白,他也不是不能为他让步。
嗯,我知道。安菲特里忒听见自己的声音,微不可查地有些发颤: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两情相悦,又有什么抢婚的必要呢?
然而波塞冬急着剖白自己的内心,在安菲特里忒说话的时候,他也抢着说话,把安菲特里忒压得低低的声音盖了过去:在斯佩娥说出你的身份前,我根本不知道你就是安菲特里忒,我怎么可能对你抱有不纯的心思?你完全可以放心
放心?
放心什么?
放心他对他没有企图?
安菲特里忒脸上刚刚要升起的热意悉数退了回去,他只觉得手冰凉,脚也冰凉,脸上另外有一种潮热升腾起来。不是表白心意的情|动,而是自作多情的尴尬,愤怒。
听听波塞冬跟他说了什么?
他告诉他,在此之前,他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并不知道他就是安菲特里忒。
可他明明在海水女神塔拉萨的宴会上,当着众神的面承认,说他唯一钟爱的是安菲特里忒。
如果他并不认识他,那么他喜欢的,到底是谁?
有人冒认了他的身份,和波塞冬接触?
还是有谁和他同名,正好也叫安菲特里忒?
安菲特里忒哑着嗓子,问出了自己的疑惑:那你为什么说,你喜欢安菲特里忒?
说到这个,波塞冬才知道懊悔,他当时就不应该随随便便拿安菲特里忒当挡箭牌!他以为自己调查得足够清楚,这偌大的海界就没有一个叫安菲特里忒的海仙女,他借这个名字一用也不会有问题。哪知道这一借,竟借出了这么多的误会,让他怎么和安解释?
波塞冬用笨拙的话语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听得安菲特里忒嘴角轻勾,露出个淡淡的笑来。听到这里,他才知道自己可笑至极!他竟然会以为波塞冬是喜欢他的,还想着自己也有点喜欢他,就努努力,更喜欢他一点,好让他不要失落。
现在,他泥足深陷,波塞冬却仍旧站在岸上,告诉他这只是一个误会!
愤怒几乎要焚尽安菲特里忒的理智,他想要凝聚神力,狠狠砸向波塞冬,好让这个玩弄人心的家伙尝尝皮肉被撕裂的痛苦。
但他下不了手。
波塞冬的一番话,就足以撕裂他的皮肉,剜出他的心。
那么痛,又那么难堪。
他怎么舍得,让波塞冬痛,让他难堪?
他的手指在颤抖,嘴唇也在颤抖,波塞冬还在可怜巴巴等他表态,然而他说不出话来。
他能说些什么呢?
如果他及时跟波塞冬说明自己的身份,或许就不会有这么多的误会。
波塞冬也只是想要摆脱麻烦,他能怪他么?
他不能怪他,也不舍得。
安菲特里忒最终只是叹息一声,闭了闭眼睛:我知道了。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眼睛也闭着,不让波塞冬看出一丝端倪。
波塞冬不清楚他心里怎么想,也看不出他是喜是怒,只能眼巴巴看着他。
他总有一种不妙的预感,心里慌慌的,他迫切地希望能够得到安菲特里忒的表态。然而安菲特里忒还没有说话,他先听见了斯库拉的通报:海皇殿下,大洋神俄刻阿诺斯和海中长者涅柔斯来访,要请他们进来么?
正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波塞冬头疼得不行,他没有先回应斯库拉,而是去抓安菲特里忒的手:安,你别生我的气。我真的错了,我不该借你的名义去回绝那些旧情人。但是我向你保证,我对你绝对没有别的心思,我只拿你当朋友!
波塞冬就差指天发誓了,说得斩钉截铁,让人不得不信服。
他心知俄刻阿诺斯和涅柔斯来者不善,他必须要趁他们搅局之前让安消气,继续和他做朋友。
如果安菲特里忒没有阴差阳错爱上他,听了这番话确实应该松一口气,也能消除芥蒂,回应他的友情。但是他妄做多情,爱上了无情无心的海皇波塞冬
现如今,却要听他一再保证,说他对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和他做朋友。
安菲特里忒望着波塞冬不断翕动的嘴唇,他的耳朵里嗡嗡的,听不清波塞冬说些什么。只觉得那柔软的唇瓣好像变作了锋利的刀,在他的心上划啊划,流出汩汩鲜血。
他痛苦的闭了闭双眸,复又睁开,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
好了,波塞冬,别说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厌倦。
他从来不直呼他的全名,这是第一次。
波塞冬,多么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他要怎样,才能将他剔除他的生命?
令他倍感痛楚的男神,仍踌躇着,叫着他的名字:安
那一刻,愤怒与焦灼化作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冲垮安菲特里忒的理智,他只想摁住面前的男神,对着他那锋利如刀的嘴唇吻下去,堵住他那些伤人的话,让他明白他的心意。
就让他害怕去吧,他已经不愿意再做他的朋友!
安菲特里忒这样想着,也决定这样去做。
他向波塞冬俯身过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呼吸交错,波塞冬能够一错不错地看到他眼底的痛楚与深情。
他的呼吸那样重,不像他的人,清清淡淡。
他的眼神那样暧昧,好像搅动着空气,让空气也变得粘稠。
波塞冬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
砰砰,砰砰,砰砰。
他怀疑自己的心脏坏了,不然怎么跳得那么快,又不好好给他供血,导致他头昏眼花。
安真好看。
他离他好近。
他的眼神好热,好像能把他烫伤。
他的眼睛里好像藏着些什么情绪,他在想什么呢?
波塞冬的脑里乱七八糟,他看着安菲特里忒一点一点向他靠近。
近了,更近了。
好像被鬼迷了心窍,他的睫毛颤了颤,又颤了颤,竟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闭眼的一瞬间,心跳声突然不见了,周围变得安静。
波塞冬只能感受到安菲特里忒的气息,那样近,近在他的唇边
第37章 主动的安
海皇殿下,需要我代您回绝两位海神么?
久等不到波塞冬的回应,尽管斯库拉不想打扰,还是不得不出声询问。毕竟来客不是别人,而是曾经的海洋之主俄刻阿诺斯,以及在海洋中颇有威望的长者涅柔斯。即便是海皇无暇接待他们,也该回一句准话,不能让他们在外面干等着。
她的声音不轻不重,分明是平时说话的音量,落在波塞冬的耳朵里却好像山寺的晨钟,咚一声响,敲散他脑中的云雾。
波塞冬好像被突然点醒,忍不住后退一步。他像是闯了祸似的,心虚得不行,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安菲特里忒:你父神来了,我们快出去吧!
那一刻,他真恨自己是只颜狗!
他明明要和安做一辈子的好兄弟,怎么能被他的美色所惑,竟拿狗血言情剧的情节往他俩身上套?
还闭眼睛,闭什么眼睛?应该闭脑,省得胡思乱想!
波塞冬懊悔得不行,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乱跳,脸上热意蒸腾,清凉的海皇殿好像也变成了个大蒸笼,几乎要榨光他的空气,让他呼吸不过来。他慌不择路,要从宫殿里走出去,好深吸一口新鲜空气,给自己降降温。
不期然的,他的手被安菲特里忒抓住了。
安菲特里忒声音压得有些沉,和平时并不一样。
你走什么?
他抓着他,不让他走,又靠近一点,将他的身体扳正,面向自己。
我要做的还没做完,你怎么能走?
波塞冬还在发懵,他脱口而出:可是你爸爸在外面啊
情急之下,他蹦了个现代词汇,然而安菲特里忒听懂了他的意思。他并不急着去见他的父神,因为对于他而言,当前更重要的事情,是他想尝一尝波塞冬嘴上的刀子,看看他的嘴唇是不是和他说的那些话一样锋利伤人。
安菲特里忒眸色转暗,他再次把自己的上半身压向波塞冬,冰冷的唇瓣覆在了波塞冬的唇上,模糊不清的话语从他的齿缝流泻出来:那就让他等着。
嘴唇被属于安菲特里忒的气息侵占,波塞冬哪还有心思去考虑殿外的涅柔斯?他张大了眼睛,望着面前放大了无数倍的安菲特里忒的俊脸,脑海里,心里好像过了个大年,嘭嘭嘭的烟花炸个不停,炸得他头晕目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