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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曲愣住:“怎么变?”
孟知微笑道:“可以自己赚银子嘛!又不是只有男子能够赚钱养家,我们女子也可以自力更生。”说着,凝眉开始思索在东离,依靠着现在的身份她们可以做什么事,做多少事。
花园里一片寂静,只有翻飞的蝴蝶在花丛中窜进窜出。
不多时,茶水也喝完了,孟知微正准备唤人再添一壶,就看到自己另外一个侍女冬磐急急忙忙的跑过来:“姑娘,不好了。”
孟知微实在想不出府里如今还能出什么事,很是淡定的问:“什么事?”
冬磐喘着粗气:“春绣她发疯了。”
孟知微脸色一变:“她怎么又犯傻了!”
冬磐看了邓曲一眼,明显有些难以启齿,孟知微道:“我们去看看,现在她人在哪?”
邓曲知晓她有事要忙,立即告辞离开。
等孟知微赶到丫鬟们的住处时,周围的人一见她就哄得散开了,她一时也管不了那么多,只钻进屋内,看着春绣倒在床上,手脚已经被绑缚在了床柱上,面色潮红,满眼泪水。孟知微凑过去仔细端详了一下她的气色,发现人无碍这才放下心来,一个示意,冬磐就麻溜的关上了房门,这才轻声将事情说了出来。
王氏被送入别庄,孟知嘉嫁人后,府里也逐渐平静,春绣每日里跟在孟知微身边忙前忙后,原本沉郁的心情也好了很多。就在前几日,她时常嗜睡,以为是太累的缘故没怎么在意。昨夜,晚上大家聚在厨房用饭,厨娘熬了鱼汤,也不知怎么的,春绣突然就吐得翻天覆地,有人说她受了寒,有人说她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还有人居然猜测春绣是不是有了孩子。
要知道,当初春绣可是跟着孟知微一起被人绑架。孟知微的舌根如今府里的人是不敢乱嚼的,可春绣不同,她就一个丫鬟,旁人说起来可就没了顾忌。一时之间,嘲笑的、讽刺的、尖酸刻薄的话都抖了出来,春绣当时就吓得跑了。一夜没睡,冬磐怜惜姐妹的遭遇,今日也就顶了她的差事,自己独自一人伺候孟知微。哪知道,才没半日,春绣拿着刀子在肚子上比划。如果不是冬磐不放心,抽空偷偷跑回来看看,说不定人就这么没了。
孟知微呆愣的跌坐在床边,抹干春绣额头的冷汗:“你们找大夫看过了?”
冬磐道:“她今早出门过,想来……”
春绣不停流泪:“姑娘,你帮帮我,挖开我的肚子,把那个孽畜留下的种给弄出来。”
孟知微怔仲:“挖开肚子,你的命也就没了。”
春绣眼睛一瞪,凶神恶煞的道:“那我也不要留下北雍畜生的种!我能杀了那个畜生,自然也能够杀了他。”说着,又哭了起来,“姑娘,你帮帮我,帮帮我啊!”
孟知微看着她厉声哭喊的脸,恍惚中似乎有看到了前世。她并不是第一个被卖到北雍的女子,在北雍,她也不是遭遇最惨的一个。有的女人性情刚烈,选择与买下她的北雍男人同归于尽;有的女人生性懦弱,被卖了也认命了,不单自己成为了北雍人,还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后再去残害更多的东离女人;有的女人更为狠绝,明知道北雍男人想要孩子,会在孩子诞生的那一刻,当着对方的面活活的摔死婴儿,逼疯所有人。更有女人,会抚养孩子长大后,让自己的孩子与北雍的孩子明争暗斗相互残杀,在一场场搏杀里,完成自己复仇的愿望。
孟知微不知道哪一条路是对的,哪一种选择是错的,她只庆幸,当初,她没有选择孩子去留的机会。
孟知微沉默,她不是春绣,她不能替她选择。
等她走出房门时,外面已经日薄西山。
她冷冷的开口,询问冬磐:“府里有哪些人谩骂过她,嘲笑过她?”
冬磐嚅喏了一会儿,低头道:“当时府里的丫鬟媳妇婆子大都在厨房吃饭,外面也有小厮……”
孟知微点了点头,回到后院就直奔张氏的房间,面色平静的道:“如今二房就剩下知沄一人了,母亲不如将她也接到我们东院来住。她年纪见长,母亲也该教她一些管家之事了。”
张氏对孟知微十分的溺爱,听了就笑道:“这也不错,如今你很少出门走动,她搬过来你也好有个伴。”
孟知微道:“那样西院也就空了出来,加上父亲,我们也就四个人,哪里需要一大帮子人伺候。不是我说,王氏管家十年,府里的人只见增多不见减少,平白多了嚼用不说还人多口杂,添了不少是非。”
张氏犹豫着问:“你的意思是……缩减家里人的用度?”
孟知微依靠着母亲,笑道:“那样反而会弄得家里怨声载道,日后鸡毛蒜皮的事情不知会有多少。让我说,减去用度还不如直接减了人口。我们也不胡乱烧火,王氏当家的时候少不得上梁不正下梁歪,总有人学着她做那吸血的蚂蟥,他们既然敢吸我们孟家的血,我们自然也敢拔了他们的牙,送他们一起与那王家人做伴,少不得也给家里的库房填一笔银子,更能正一正我们孟家的家风!”
暗中,谁也没有看到孟知微那一双幽深的眼,里面酝酿的冷意。
☆、第十五章
孟知微出主意,张氏当夜就忧心忡忡的叹气,孟大人回来即问:“怎么了?”
张氏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妾身好像犯了大错。”
孟大人一惊:“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张氏摇头:“那倒是没有,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到哪里去得罪人?”说着,嗔怪道,“老爷也太会冤枉我啦!”
孟大人立即缓和了脸色,想着张氏成亲后与其他官家亲眷们的走动也不大频繁,与岳家闹翻后,更是缩居在家,甚少见外人。张氏不是王氏,稍微得了一点稀奇之物就爱到处炫耀,少不得与人起龌龊。听了张氏的话,孟大人又有些愧疚,讪讪的解释:“夫人莫怪,我实在是被这些日子的流言蜚语折腾怕了。”
张氏立即道:“老爷是不是也听到什么闲话了?”
孟大人自然不会把在衙门受的委屈告诉张氏,只说是一些小事。褪了衣衫,喝了一口茶,再琢磨张氏的问话,不由着问:“‘也’是什么意思?”
张氏幽幽地道:“老爷只知道外面人多嘴杂,不知道府里也有一帮子爱搬弄是非的人吗?”顿了顿,面色不大好的说,“至今府里还有些人替王氏打抱不平呢!”
孟大人大怒:“是谁?”仔细一想,王氏当家多少年,府里有她的亲信是再自然不过,顿时怒气冲冲道,“这群吃里扒外的混蛋,把人都给打发了!”
“府里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又打发人,恐怕又会惹得外面的人乱嚼舌根。他们受了气,出了府后更是少不得在不明真相的亲眷面前搬弄是非,到时候我们夫妻百口莫辩,明明是被王氏拖累了,反而倒成了恶人的话怎么办?”
孟大人在屋里绕了两圈,问她:“你说你犯了大错,是什么错?”
张氏立马局促起来,好半响才道:“老爷也知道,府里的姑娘们要出嫁,我少不得要开公库,看看这些年王氏到底为她们置办了哪些东西,我也好酌情增减。二姑娘出嫁的时候,东西早就搬出了库房,故而我也没发现什么问题。如今如沄眼看着也大了,我想着把她带在身边开始教她管家。正好库房的账本还没清点,就让她开库去看看,也好心里有个数。谁知道,里面居然有一半数的家具器皿等物都对不上数!”
孟大人倒吸一口冷气:“一半之数?”
张氏点头:“我当时就怀疑是不是都挪到王氏的私库去了,又让人去拿了王氏库房的副本,发现那些东西居然莫名其妙的不见了,老爷你说奇怪不奇怪?”
孟大人问:“会不会都被搬去了王氏的娘家?”
张氏道:“她娘家哪里还有东西?好东西都给了她的弟弟,她弟弟那些家当老爷还不知道底细?”
孟大人立即道:“你把账本给我瞧瞧。”看了之后,的确很多东西没印象。这里面好些器物都是官员往来赠送,又精又贵,他见过的话定然会直接搬来自家,而不是任由下属们去瓜分。可看名字又很熟悉,有个鲤鱼跃龙门掐丝玛瑙白玉瓶还是当初他为官之时同僚送的贺礼,他宝贝的很,一直妥善的收在了库房里,现在居然不见了,不是王氏拿了,那是谁拿走了?
张氏似乎知道他的疑惑,就道:“我当时也问了老管家。”
“老管家怎么说?”
张氏咳嗽了一下,孟大人立即将热茶奉送到了她的手中,看她喝了茶润了喉,这才听得对方道:“老管家说,有些东西他在当铺见过,有些则在府里某些管事的寿宴上看到过。”
在管事的家里见过还可以说是王氏送的礼,可在当铺见了……王氏喜欢奢华之物,孟家大部分金玉宝器也都在她的私库里面,不可能把好东西典当,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自家管事监守自盗!
“好哇,好哇,好哇!”孟大人连连喊了几声,一拍桌子,“明日去衙门报案,让人把这群贼人都给抓起来!”
张氏提醒道:“可不止一户人家。”
孟大人怒道:“你先让管家把府里那些老人全部都搜查一遍,只要搜出了东西那就是人赃俱获,家财一律没收,人全部送交官府!至于怎么判,我去与人打招呼,定要让他们这辈子赤条条的来也赤条条的走!”
张氏道:“会不会太严厉了?”
孟大人恨铁不成钢的道:“你就是太心软了!那些叼奴老爷我早就看不顺眼了,如果不是王氏在中间周旋,我孟家哪里会落魄到如此地步。”
等到第二日,昨夜里还在津津乐道春绣的‘好事’的管家媳妇们,醒来就看到老管家带着一队气势汹汹的小子们杀到了他们的宅院,如狼似虎的开始翻箱倒柜,如同衙门抄家。哀号的、叫骂的、争夺的,各有各的气势,等从他们院子里抬出埋在地下数万一箱的银子,屋子里搜出庄子店铺的地契房契,还有无数精美绝伦的摆设器皿之后,众人傻眼了!
一房管事,多的搜出了折合五万两的家当,少的也有一万多。
一个管事,每个月的月银十两,一年一百二十两,不吃不喝的伺候孟家人五十年,卖一辈子的命也不可能存下上万的银子啊!更加别说还置办了庄园店铺,还有那些最佳罪证的金玉摆设了。
王氏在孟家当家才十年而已,如果她当家二十年,三十年,是不是孟家都被这些蛀虫给掏空了?
孟老爷不敢想,雷厉风行的扣了赃款,把人全部送去了衙门,至于最后是死是活,就看各自的命了。
人言可畏下,孟家的家风顿时一正,孟老爷虽然博得了一个‘财奴’的称号,可他的仓库满了,心里高兴;张氏彻底的将府里的人都换了一遍,再调~教了几个月,哪怕她说话依然柔柔弱弱,也无人敢再轻视她;春绣哪怕名声毁了,她也慢慢的可以走到阳光下,不需直面旁人的嘲弄鄙视。
孟知微?谁也不知道她在这一场风暴中起到了什么作用。外人看来,她终于否极泰来,重新得到了孟府所有人的尊重,可喜可贺。
……
到了仲夏,邓曲来孟家越发勤快。
“实话告诉你,我每日里都在琢磨着怎么把自己的那五千两银子变成了五千两金子。”
孟知微笑道:“想不到你还有为银子操心的时候。”
邓曲道:“不是银子啊,那是我的下半生。”她跟孟知微挤在一张凉榻上,“你想想哪怕是五千两金子,那也只是五万两银子。我能活多少岁,十五岁出嫁,最少也要活到六十吧。四十五年才五万两银子,一年才一千两的花用,能做什么?”
“你还有田庄和店铺。”
“那也得是良田,遇上灾年,我能收多少?灾民都要饿死了,我还惦记着他们的米粮换银子?庄子顶多种一些果树,那些个东西能换多少银子啊?几百两一年有没有?碰上干旱,照样一个果儿都吃不上。店铺更加别说了,如果不是旺铺,你别倒贴就算不错了。生意好时还好说,生意不好时,掌柜、帐房、小二都等着你发月钱。再说了,我家的好铺子早就留给了哥哥,哪里有我的份?”
孟知微笑道:“这么一算,还真是穷得叮当响。”
邓曲摇晃着身子,趾高气昂的道:“那是自然,所以,你快想,我们怎么用银子变出更多的银子来。”
其实不用邓曲催,孟知微清闲之时也不停的在琢磨。不同于邓曲是为了自己的嫁妆,好歹她是要嫁人的,找个门当户对的夫君,自然不愁吃不愁穿。可孟知微不同,她不愿意再嫁,依靠的只有父母。父母故去之后,她独自一人支撑诺大个家要如何过活?如果真的等到山穷水尽之时再去琢磨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还不如趁着孟老爷在敖州当权,她也好好的为自己奋斗一把。
孟知微看了看坐在一旁绣花的春绣。
前些日子她不小心摔了一跤,见了红,以为胎儿终于没了,又哭又笑的折腾了很久。孟知微不放心她的身子,请了大夫想要替她调理调理,哪知道大夫一把脉,孩子居然还在。三人瞠目结舌,春绣却笑道:“是个命大的孩子,既然死活要赖在我肚子里,日后吃不了苦可不能耐我。”就这么把孩子留了下来,现在每日里除了做一些轻松的活外,就是给腹中的孩子做衣帽鞋袜。
春绣有一双巧手,别说绣花做衣裳,哪怕寻常的一块碎布头到了她的手上也能够变出各种各样的布娃娃来,憨头憨脑的布老虎帽子,笑容可掬的小兔子布鞋,更或者是惟妙惟肖的小人玩偶,真正巧夺天工,只凭着这一手就赢得了府里上下新进丫鬟媳妇们的喜爱。隔三差五的就有人求她帮忙做个小东西,送给稚龄的孩童玩儿。
做得多了,还有多余的布头她就开始给孩子做鞋袜,孟知微趁机买了些棉布,让她缝制孩童穿的衣衫内褂。兴许她真的想通了,做着做着开始一门心思的扑在了上面,除了幼儿穿的和尚小衣外,中衣和外套上的各式花样几乎羡煞各家媳妇们。逐渐的,也有媳妇们出银子求她帮忙给自家孩子缝一两件衣服,特别要求要绣上各种春花夏草或者虫鸟鱼兽,弄的冬磐都忍不住跟着她学起绣花来,想着哪一日自己也能靠着这门手艺多赚一点私房。
孟知微定定的看着,不过一炷香的时辰,一小块兔毛皮就在春绣的手中变成了巴掌大的白毛幼犬。软哒哒的耳朵,肥嘟嘟的肚子,嫩嫩的舌头上是芝麻大小的串珠做的眼睛。
“春绣,你一日可以做多少个这样的玩偶?”
春绣头也不抬:“姑娘不分派我别的活儿的话,除去睡觉,我能够做三十来个吧。”
孟知微想了想:“如果我请你当绣庄师傅,教导府里的丫头媳妇们一起学做玩偶,然后再一起去寄卖的话,你肯不肯?”
春绣啊了声,疑惑:“去哪里寄卖?成衣铺子不收这些小东西。”
孟知微笑道:“当然是我们自家的铺子啊,何必肥水流去外人田。只要你教,除了你自己做的玩偶外,我还每月额外发你五两银子,算是府里所有人交的学费。怎么样,做不做?”
☆、第十六章
春绣当然愿意,她自认自己还欠着孟知微银子呢,那包掉在河里的银子,每次想着都觉得肩膀被压得沉甸甸的,可她还是有些顾虑:“要是这些小东西卖不出去怎么办?”
孟知微笑道:“我们可不止卖这些东西,到时候我给你一份单子,你按照我说的去做就行了,亏了也是我的,你别太担心了。”
就是你的我才特别担心,春绣更加忧心忡忡。可经历了那些事情后,她对孟知微有些盲目的信心,觉得自己做不到的自家姑娘绝对可以做到,于是也就默认了。
邓曲立即拍手道:“怕什么,还有我呢!如果亏了,有我跟你家姑娘分担,赚了,她当然也得分我一半。”
孟知微摇头轻笑:“要是把你的嫁妆都亏了怎么办?”
邓曲毫不犹豫地推了推她的肩膀:“那我就来你家混吃混喝了。”
好友都这么说了,孟知微还能如何?心里也就打定了主意要好好谋划一番。
孟知微虽然小有私房,做生意到底还是少了,找了张氏,听了女儿的打算后,张氏也仔细琢磨了一下,道:“你也操心太过,等我与你爹爹百年后,我们的不就都是你的?”
孟知微道:“那不同。”
张氏凝视了她一会儿,试探着问:“你是不是对你爹爹有些顾忌?”
孟知微偏过头干笑道:“娘,你只说你借不借我银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