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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媒体圈混不下去的时候再改行吧”

舒楝在钱进家借宿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又赶往老街取材,画着拆字的破墙上多了一条横幅,红底白字语重心长写着:打消幻想,回归理性,早日签约,改善生活。

听古公子的意思,老街拆迁十拿九稳,负隅顽抗的人只是一小撮,翻不了浪。

小镇后山那边的居民拆迁协议基本上都签了,对于他们来说,一两亩的薄田又种不出金子,巴不得早点拆迁,拿了钱到城里买房或做份小买卖。

住老街的人不同意,他们祖辈靠经营临街铺面为生,很多生意都是祖传的,老街改造,铺面翻新,政府支持,媒体宣传,客流肯定会滚滚而来,届时无论是自己做,还是出租,都稳赚不赔。

还没乐呵多久,哪曾料想改造变成了拆迁,下金蛋的鸡要被宰了,赔偿款还没的商量,换谁谁乐意?

可不乐意又能怎样,推波助澜的大有人在,镇长的小舅子就是其中一个,高球度假村虽还没动工,却听说供应水泥的活已经被他承包了。所以这会儿上窜下跳地在四邻八舍中做思想工作,分化瓦解抗拆迁钉子户统一战线。

站在新闻工作者的立场上,舒楝除了叹息,唯今能做的就是如实反映情况,等报道出来了希望可以引起有关部门的重视。

舒楝连夜返回报社,熬了一个通宵赶稿,顶着一对熊猫眼把稿子交到师兄刘闻手上,刘闻让她回家补觉,同组的前辈们打趣说,不经历日夜颠倒怎么当记者,等你跑政法线,天天跟盲流似的蹲在公安局大门口吃盒饭,那样才算领略了记者的职业三味。

感受来自前辈们的善意,舒楝知道自己被接纳了,不是靠扮乖卖好,而是靠实实在在的真本事。

领导交托的任务圆满完成,没了心事舒楝回家便倒头大睡,睡饱了已经日上三竿。

舒楝简单梳洗后下楼往小区门口走,那里有小吃摊和报刊亭,顺路买了煎饼果子和报纸。

等公交车的空儿,舒楝抖开报纸,在新闻版看到自己的署名,骄傲油然而生,可等她从头看到尾,脸色沉了下来,嘴里的煎饼也味同嚼蜡,扬手拦了辆出租,打车去报社。

到了报社向同事确认了师兄没外出,舒楝站在刘闻的办公室门外平复了一下情绪后敲门进去。

刘闻从书案上抬头,神色不动,彷佛料定了她要说什么。

舒楝咬咬嘴唇,开口,“报道中掮客腐败、权力寻租的部分删掉了,为什么?”

刘闻只一味的笑,并不说话,没有波澜的眼神让舒楝产生了错觉,好像自己问得很愚蠢,不想被当白痴看待,舒楝倔强地望回去。

“知道你的报道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舒楝摇头,不是她自恋,她写的完全可以当新闻范文了。

“缺乏客观性—”

眼看舒楝要起急,刘闻示意她安静,接着说:“你的报道中最为关键的内*幕调查,全部采用钓鱼式的采访手段。暂且不讨论钓鱼式采访的合法性,即使在业内,利用这种介入式采访获得新闻信息也会引发争议。一旦度把握不好,越出边界,就是诱导性犯罪。还是你觉得那个官二代是泛泛之辈?”

刘闻的一席话说得舒楝有些后怕,这回能得手,是她运气好,下回呢?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的。万一被抓住把柄,有理也会变成没理。

舒楝想想又不甘心,“好不容易追到的线索,难道放弃?”

刘闻笑得高深莫测,“谁说的?鱼饵都下了,自然要见真章,抓条大的!”

回忆戛然而止,耳边却还回荡着她惊喜的欢呼:“真的吗?噢,师兄,万岁!”

假如时光可以倒流,舒楝真想冲着那个记忆深处的姑娘冷笑:高兴什么呢,你知不知道自己在一桩交易中充当了什么角色?这个可耻的角色会让你终生愧疚难当,因无知背负的罪愆不能宣之于口,只要想起,心脏就如同被烈焰吞噬,遽然的疼痛提醒你犯的过错无可追悔,所以不能想,不能提。

然而时光不可逆,舒楝只能徒劳地看着,看着那个姑娘走向既定的结局,小卒过河不回头的决心不过是一场笑话。

命运的吊诡之处在于曾经绊倒过你的石头,再次横亘脚下,只这次,她绝不会蒙蔽了双眼给人当枪使,有些错误犯一次就够了。

窗外鸟鸣啁啾,舒楝像从一个长长的梦中惊醒,她搓搓脸,起身快步走向窗边,拉开厚重的帘幕,天已破晓,银灰色的雾笼罩着江面,轮渡拉响汽笛驶出码头,金红色的霞光透过云隙照亮了东方的天际。

仿佛被刺痛一般,舒楝捂住眼睛,短促地笑了声……想知道我的选择?

期待吧……

太阳挣脱束缚,喷薄而出,光芒耀眼,扫尽迷障。

舒楝拿起手机,拨出一组号码。

“喂?”

“廖总”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你不会突然变渣黑廖总吧

舒楝:我可是良心大大的好……像我这种条件的女主在别的作者笔下肯定会被安排一段罗曼史,什么吴达子的春天啦,我的名字叫金三顺啦,再瞧瞧你,给我安排的那都叫什么糟心事!

作者:投胎是技术活=_=

第10章 天堂向左 地狱向右

约见地点定在guvita,一家红酒吧。舒楝是常客,每个月总有一两晚在这里消磨时光,过一个人的红酒之夜。今天约人来纯属例外,可以预见的是,敏感时期,和廖总碰面,她在城投集团的职业生涯基本上也就玩完了。关乎到双方命运的严肃谈话,还是选择熟悉的让自己放松的环境进行比较好。

舒楝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半个小时,一夜无眠做出的选择,后果未知;老闫抛出的条件也足够诱人,城投集团的cmo(媒体官)。天堂向左,地狱向右,无论选哪一个都有损失,或放弃前途,或放弃良心,她要好好想一想。

相熟的侍者将舒楝寄存的红酒送到她的卡座,微笑着问:“您还需要什么?”

舒楝从沉思中回神,“看情况——最近好吗,和倒追你的女孩?”

侍者祝鸿苦笑,“我什么样您也了解,高中都没念完,哪有资格接受她”

“讲资格就不叫爱了”,舒楝眨眨眼。

“并没有……”,祝鸿脸红了。

“听说你们经理答应她在guvita?兼职了,你不会为了躲她又辞工吧?”

“不会,我喜欢这份工作,将来,我也要开一间这么棒的酒吧”

“谁都有爱的资格,但让爱开花结果是需要条件的,在依我看,你很努力,未来一定能达成目标。那么恰好有一个爱你的你也爱的姑娘,为什么不试试呢,爱情来的时候不会通知你,错过时机,也许再也碰不到了。你要知道,有些人连爱什么样都没见过,比如我”

祝鸿被舒楝的自嘲精神逗乐了,意识到不妥马上补救,“呃,您很不错啊,我是说各方面!”

“你也说我不错,按说具备爱的资格了,可你看,我还不是独自喝酒消遣,今天倒是约了人,谈的却是工作,所以,推拒还是接受,有脑子的人都懂怎么选!”

“我……我明白”,祝鸿嗫嚅。

舒楝朝吧台旁边穿着guvita制服的姑娘比了个ok的手势,没办法,被人郑重其事地拜托当说客,总要负责到底,看在她做好事积德的份儿上,但愿辞职后的生活对她温柔以待,别再鸡零狗碎麻烦不断了。

隔着意大利murano水晶珠帘,高旻听了一番简·奥斯丁式的爱的劝导,隔壁高谈阔论的某位难不成是从哪本杂志穿过来的知心大姐,简直在忽悠老实孩子嘛。

声音听着有点耳熟,像撞车的那位……透过珠帘依稀能看到一个穿烟灰色套装的身影,那位着装比较戏剧化,一般人穿不出来,就穿衣风格而言,不太可能是同一个人。

高旻的朋友来了,一个外国人,刚落座就热情地给了他胸口一拳,“hey man ,how are you?”

“not bad ,buddy,how's yourself ?”

于此同时,廖建国也坐下来环顾四周,赞叹说:“这里环境真不错”

舒楝服了,廖总不论身处何处,都表现得不温不火,眼下,难道不应该先切入主题,确认自己找他谈什么,才是正确步骤吗?当然也可能胜券在握,他压根不在乎。

“廖总看上去一点也不着急”

“我以为只是来喝一杯”

“好吧,红酒?”,舒楝举杯。

“红酒喝不惯”

“那么,波本威士忌?相信廖总听了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一定会抢着付酒钱”

舒楝打了个响指,向就近的侍者要了酒和冰块。

廖建国惊讶,“红酒吧,除了红酒还卖别的?”

舒楝把威士忌倒入加了冰块的杯子,推向对面,“顾客至上,你就是想喝老白干,他们也能为你弄来”

与徐有才比,廖建国胜在年轻,四十出头,正是男人在事业上有建树的黄金年龄,看似温吞实则不急进,稳扎稳打地拼上来,这样的人,能对目前的情势一无所觉?舒楝也不急于开口了,淡淡品着酒,没道理她这个递消息的上赶着求人听。

廖建国一口气把酒喝光,重重地放下酒杯,沉声说:“你让老闫不必费心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是不会说瞿总半句不是的,虽然小节上我不赞同瞿总,但他带领集团发展到如今的规模,这种强悍的领导力,我很佩服,于私,瞿总对我有知遇之恩,从分公司到集团,他一直提携我,你觉得他出事了,我会伙同别人踩他一脚?”

舒楝抿了一口酒压下心惊,看来老闫并没有说实话,本来传廖建国上位,她就觉得奇怪,国企向来讲究论资排辈,他有能力,但就资历来说他差徐有才一大截,徐有才在集团树大根深,廖建国是空降兵根基浅,完全不是一个重量级的怎么斗?

她估摸着,老闫和徐总大概想策反廖总被拒绝,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耍手段除掉廖总,既然不能一条心,干脆废弃。之所以不跟她交底,估计怕她不会轻易下水,只好把情况说严重了,廖总上位势必会威胁到他们的利益,包括她舒楝也不能置身事外。况且小人常戚戚,廖总又的确出色,怎么看都是一大威胁,老闫和徐总想搬开这块拦路石也就不那么令人费解了。

廖建国看舒楝沉吟不语,迟疑地问:“你不是……”

舒楝斟酌了几秒,改换言辞,“廖总放心,我不是他们的马前卒,只是想提醒一二,廖总跟瞿总去海南这件事恐怕会被人拿来做文章,总之多加小心”

廖建国的背一下绷直了,“你瞒着老闫向我通风报信?”

舒楝点头,“海南之行我也去了,被人当枪使,恕我敬谢不敏”

廖建国一点即通,他不禁皱眉,“你这么做考虑过后果吗?就算去别的部门,你在集团的日子也不好过,去分公司的话,我可以帮忙”

不需廖总告诫,舒楝很清楚等待她的是什么,集团内部派系分明,除非是正常调任,像她这种叛门而出的,谁敢冒着得罪徐总和老闫的风险启用她?以她目前的职位来说,只要不是去做老大,从集团到分公司都相当于流放,前景暗淡。孟源就是现成的例子,她还是自己申请去分公司的,也就清闲心静这个优点值得一提了。

舒楝托起酒杯晃了晃,“约了廖总后,我就做好了离开城投的准备,至于去处,就不劳廖总挂心了”

廖建国举杯,“酒钱算我的,以后有用的着我的地方,尽管吱声”

舒楝举杯轻触,“干杯!”

如果你有过压的问题,你要解决它,但你不想在夜店大汗淋漓的热舞,也不想随便找个人在陌生的床上翻滚,更不想跟疯子似的抓住朋友大倒苦水嚎啕大哭,那就把自己灌醉吧,喝到意识模糊,轻飘飘地摸回家,倒在床上,像死狗一样,一觉睡到天光大亮,舒楝就是这么干的!

昨晚告别廖总后,舒楝又续了摊儿,她打车到曾经租住过金桃新村,那里的大排档通宵达旦营业人声鼎沸,她要了麻辣小龙虾和一瓶二锅头,这种搭配真是地狱般的享受,第二天睁开眼睛,感觉嘴巴还在喷火。

舒楝收拾停当,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通勤妆容一丝不苟,看上去武装得无懈可击,很好,退场也要有范儿。

平心而论,服务了五年的地方,投注了青春和心血,这并不比经营一段感情和建立一个家庭容易,老闫不是什么好上司,有了功劳是自己的,有差错了推给下属,也就肯放权给下属这点值得称道了,没了这点自主权,很难想象她能坚持下来不走人。

辞职就像离婚,你知道这份工不尽如人意,可时间成本高昂,投入得越多越不甘心放手,以为抻着就能反败为胜——这是大多数上班族忍耐上司,继续工作的原因之一,舒楝也如此,将辛苦打拼出的业绩拱手让人谈何容易。

顶头上司不肯担待责任,职场中这种领导并不少见,但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阴谋家就另当别论了,谁知道什么时候他背后捅你一刀。

尤其这次,老闫借刀杀人,成了,他得利;不成,他也不吃亏,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倒是她,成与不成,都会沾一身腥。

舒楝一点预兆没有地交了辞职信,老闫拉着脸,翻来覆去看了两遍,他想当然地问:“你对我开的条件不满意,还是不想做那件事”

“别逗了闫老师,徐总的位置稳当着呢,根本不需要我多此一举,你知道的,费劲巴力做的杂志被卖了,我甚至没机会say no,团队的信任荡然无存,是时候说再见了”,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老闫,舒楝扭头就走。

舒楝去人事部办了离职手续,走出公司大门后回首,心情格外复杂,还记得第一次走进小红楼时她想,既然没能做最爱的工作,那就做薪水最可观的工作。

她和这座小红楼共度了五年时光,把一份企业内刊做成了行业杂志,扩大了集团品牌影响力,到头来却两手空空的离开,

收回最后一丝留恋,舒楝掏出手机发了一条朋友圈:姐们quit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终于辞职了,你有存款不?

舒楝:姐们儿可是负姐,你说呢?

作者:我也很苦逼,因为净网,榜单延期,要轮空一周,我的文要跌入冰川时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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