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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家客栈本就客源如流,生意兴隆。兼之,眼下韩奕羡吩咐七日免费。已经得到消息,在平常远住不起韩家客栈的客人们,纷纷赶着场子蜂拥而至。是以这会在护卫的大声叫嚷之下,几乎满屋子的客人都看了过来。

一会子的功夫楼上楼下皆站满了人,就连街市上的人也赶过来看热闹。黑压压的人头齐齐聚在一处,七嘴八舌的嚷嚷开来:

“韩爷没有错!错的是师家老爷!这都怎么教的女儿,还大家闺秀呢!真当是一点廉耻也不讲了!都没叫她读过《女诫》的吗?”

“真不要脸!一个姑娘家哪里来的厚面皮!不在家好生呆着,自个儿跑出来勾搭爷们!爷们不要还不肯走!啧啧,好没家教的东西,就不嫌臊得慌!”

“丢人啊丢人!这要是我家闺女,我可不得打折了她的腿!”

“我呸!大家闺秀?不要脸!”

“不知耻,无耻之耻!”

“韩爷都明说了不要她!她还一个劲的歪缠!可不就是不要脸!”

“实乃奇闻!老朽我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大家闺秀!那昆城师家门第不小,怎生养出这般不知羞的女儿!”

“这种不讲脸的东西,韩爷同她客气甚么!直接赶她走就得了!”

“对!把她赶出去!没得给韩爷同夫人添堵!”

“诶,我说你这婆子瞪什么瞪!知道永州是谁的地盘吗?好个没眼色的婆子!在韩爷的地盘还敢这么嚣张!还不赶紧带着你家那不要脸的主子滚出去!”

“滚出去!”

“滚出去!”

“不要脸的破落货,还不快滚回去!”

“对!滚回去!我们韩爷爱重他夫人,整个永州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是不会要你的!你呀,赶紧滚回去吧!可别再出来丢人现眼了!”

屋内的锦凤脸上已没了表情,端是面颊滚烫,红一阵白一阵的。长这么大,她从未受过这样大的羞辱!整个昆城,没有一个人敢对她这般无礼,同她这样说话!

“嬷嬷,师小姐,请吧!付了的银子,去柜台自有掌柜替你们清算清楚,一厘也不会少!”

抵住门的护卫还是那副讽笑的神气,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今儿这事全数师家闺秀自找的,可半分也怨不上他们东家!

这一日,锦凤捂住脸,在众人指指点点满是哄笑与嘲弄的目光,同挖苦声中,由秦嬷嬷搀扶住踉跄着走出客栈。其状狼狈实在不堪!

几日后,师府。

师洵涨红了脸,大发雷霆。

“还嫌不够丢人现眼吗?啊!姓韩的,都把事做绝了!她还不肯回来!还要呆在那里!”

他怒气腾腾,急促的来回踱步:“莫非这世间就那姓韩的一个男人了不成!啊?她知不知道师家的脸都要叫她丢光了!”

“慈母多败儿,慈母多败儿!都是你,平日里惯得太过!害得她任性妄为,竟至这般拎不清的地步!”师洵手指着师母,冲她咆哮怒吼:“我跟你讲,你赶紧叫人去永州把她给我带回来!莫要再让她胡闹,白白给人看了笑话!”

“她回来后,不要再耽搁,你给她择一门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大事本该由得父母做主!岂容得她儿戏,一再的胡闹!我说的,你听见没有?嗯?赶紧叫人去把她弄回来!”师洵吼得青筋直冒:“不回来,还指着在永州过年了不成!”

师母瞪一瞪他,心道,平常到底是谁更娇宠着女儿?先前又是谁同意女儿去的永州?

只这么想着,她却是不与他争辩,端了茶给他应声道:“行行行!妾身省得了!这就着人去接她回来。老爷你坐下来喝茶,消消气。唉,你说你发这么大火干嘛!”

师洵素来惧内,是个有名的妻管严。只真当他恼了,发起火来,师母也是识趣懂得做人。

待见他脸色缓和了些,师母方气恨道:“这回我们凤儿可是受了老大的委屈,你这当爹的难道就由得那姓韩的作践我们的女儿?他韩家了不得,我们师家也不差!难不成还怕了他!”

师洵瞥一眼夫人,没好气道:“妇道人家!你懂甚么!”

他说罢,垂头喝茶。懒得再看师母,也懒得再说。她道之前,与韩家交锋他为何要退让,忍气吞声?师家是不差,可论暗路子,却远是不及那姓韩的!姓韩的,年纪轻轻就能独撑起那么一大滩家业,手腕不知有多少!行过的暗路,怕是数都数不清!

他而今年纪大了,不想争锋,唯想着守成颐养天年。姓韩的那匹狼,他犯不着去招惹,最后弄个两败俱伤!何况,自与韩家交恶,从私心底来说,他压根就不希望与姓韩的做翁婿!不过是拗不过女儿,又听她说姓韩的夫人出身寒微,还难以生养,总归长不了!他这才默许了女儿去的永州。

可现在事实证明,从头到尾都是女儿一厢情愿!人夫人不单坐喜,姓韩的还拿人当宝似的疼着!

师洵心里后悔得要命!

早知是竹篮打水枉费功,他又哪里会让女儿自讨没趣,白白丢却师家的脸面!他如今只希望女儿被当众赶出韩家客栈的事,不要传到昆城!丢脸就都丢在永州好了!不然,真传得昆城人尽皆知,女儿的婚事怕是难得如意!

师母得不到想要的回应,沉着脸坐在椅上生闷气!偏偏是那韩家主!倘女儿喜欢的不是这般难缠的主,管他有无婚配,成没成亲,她定是要帮着女儿把人给弄到手!

可是韩家主?

师母沉声叹气,颇是无奈。老爷明摆着不愿与其为敌,她一个妇人家再厉害,又能怎的!

韩府里,韩奕羡抱着将将大呕大吐,好容易浅眠的念卿,俊眉揪成了一个结。

他的卿儿,同前世一样,害羞比之一般妇人要严重得多!饶是张老太医杏林国手,对这孕妇害喜之事亦是没辙。除了开些方子稍事缓解,也没有别的更好的法子。

而他的卿儿,终是身子骨弱了些,这些对其他孕妇或能有效的方子,于她却是一点效用也无!能开的方,能想的招都试过了,通通无用。

老太医无奈,只与他道:“照尊夫人这情况来看,为今之计,也只能等!”

又劝他道:“二爷也莫要太担心了!只待撑过这头先的两三个月,至多第四个月起,尊夫人就不会这般害喜了!”

唉,这些他何尝不知!都是他前世里亲眼见证过的事情。只他又怎能不担心!看着她受苦,却无能为力!真叫他好生难熬!

这一次,甚或比前世那一回,更叫他煎熬!韩奕羡心疼的摸着念卿愈形清瘦的小脸,但觉心思沉重,堵得慌!

事实上,他无比的自责!

前世里,他的卿儿也是这样吃尽了苦头,方生得荷儿!可是他,他却没能为她护住女儿!

韩奕羡闭了闭眼,熬过心头那一阵蹿升的抽痛。尔后,他忍住鼻端的酸涩,垂头将脸轻轻的贴在念卿脸上。许久没有动弹。

小半个时辰后,念卿醒转。照例干呕了一通。

韩奕羡拿水给她漱口,过后,拥着她问:“卿儿今日晚膳想吃点什么?”

念卿乏力的依在他怀里,仰着脸冲他勉强的笑了笑。随即,她摇摇头,把脸埋进他胸口。

这个问题爷现在每天都要问她好些回。只她却是什么也吃不下!心口间反胃泛酸的滋味,日夜折磨着她。

韩奕羡摸着她瘦削的肩叹气,感到无助极了!生意上,再难的事,他都能想出办法。唯独这张老太医亦然束手无策的孕吐,他是一点法子也没有!

念卿缓过一阵,抱着他又清减了些的身体,心里也是愁!她吃不下,爷也跟着吃不下。这连日来,她不逼着他吃一点,他还不知道要将他自个的身子糟践成什么样儿!

很快韩家的日子,因着念卿的害喜变得艰难起来……

因为只要念卿吐得厉害一点,韩家主的脾气就会变得很暴躁!那脸色阴沉得仿佛下一瞬就要打雷下雨。。

而且他这种暴躁,这种阴沉的脸色只针对他自己……

换言之,只要看到夫人难受,二爷就会自己跟自己生气!只他阴着脸孔,谁又高兴得起来。。

陈嬷嬷看在眼里,感觉紧张,又不禁暗自失笑。人说妇人有孕,会情绪多变,脾气通常会变得不太好。她们家却是稀奇得很!

夫人那般难受,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反倒是二爷,那脸色真同六月的天一样一样!夫人要舒服些,他便温润和煦极好说话。那脸色亦是和风细雨;夫人感到不适,他的脸就黑了;而夫人倘若吐得狠了,他的脸色,唉,那就是雷暴天!

除此,尤令陈嬷嬷难为的还是这一对“苦命鸳鸯”的膳食!

继前两日跟着夫人只吃腌萝卜,把自个喂成一只兔子的二爷,今天还是做兔子!只不过不吃萝卜了,换成了白菜——

陈嬷嬷端着一碟只有红辣椒点缀的辣白菜儿,前往主屋。她心头顾自琢磨,这夫人究竟怀得是哥儿还是小姐呢?说酸儿辣女,可她瞧着夫人,爱吃腌渍的酸萝卜条,也爱吃辛辣口的辣白菜帮子。至于肚儿尖,还是肚儿圆的,眼下夫人还未显怀,她也是瞧不见。

最后陈嬷嬷撇了撇嘴,将这思虑抛开。心道,老夫人要是再悄悄着人来问她,她如实告知就好!

直等得韩家二爷从兔子变做了猫,陈嬷嬷的差事才复又好办起来。正如老太医所言,进入孕期第四个月,念卿的害喜症状逐日减缓,直至终于基本消失。并一反头先不喜荤腥的状态,她变得喜欢吃鱼吃肉起来,且尤爱吃鱼。

夫人胃口好了,二爷的胃口也不药而愈,恢复正常。陈嬷嬷看着这俩,心头亦是大松了口气!

唉,说个大不敬的!

夫人要再害喜下去,食欲不佳的,她真担心,二爷会跟修仙似乘风而去……

第85章 番外

平元十年临近夏末时分, 韩府。

“韩爷啊韩爷!您就听老奴一句吧!这爷们进产房见血了,它不吉利!”

“是啊, 是啊,韩爷!这自古到今,您可曾见过有哪个爷们会进产房的?”

两接生的产婆对杵在产房里不肯走的韩家二爷,无奈得很!这位爷起先是不顾阻拦,非亲自抱他夫人进产房不可!而抱了人进来, 他就不走了!

身高腿长一个人, 又面目阴沉紧绷着个脸, 这么杵着可不是添乱, 徒叫人战战兢兢,心头紧张!再说了,天底下哪有爷们进产房的道理!要被个污秽之气给沾上了可怎生是好!

奈何, 这位二爷充耳不闻……

此刻韩奕羡一双眼睛都在他的卿儿身上。他俯身蹲在榻前握住她的手,揪着眉看住鬓发湿濡, 微阖着眼,头脸都是冷汗的念卿, 黑眸沉沉。

婆子们只道他让人紧张,殊不知,这位爷自个儿有多么的紧张!他甚至紧张到说不出话来!只能一脸凝重,干着急的守在她身边。

虽早早就被请进府里头住着,对传闻中的韩爷有多爱重韩夫人,两接生婆子已是眼见为实,看得十分明白。

端是她们进府这两, 三月里,别说韩爷日夜不离守着他夫人,便是韩夫人除了每日里遵照着老太医的叮嘱,由着韩爷陪着散散步以外,她俩就没怎么见过韩夫人自个走路!

韩爷几乎成日里的抱着韩夫人……

初见到那般场景时,她俩着实惊诧了一把。见过恩爱的,没见过如是恩爱的!两个人好的呀,真真蜜里调油,直若交&颈鸳鸯,鸾凤和鸣。

只是今儿个生产,却是不同!再如何疼爱夫人,韩爷他一大老爷们亦是不该陪在产房里!俩接生婆子面面相觑,继而望向这府里头的嬷嬷与丫头,示意她们帮着将这位爷给赶出去!

陈嬷嬷同冬灵相视一眼,亦是犯愁。举凡同夫人相关,除了夫人自己或能劝上一劝,又有谁还能劝得住爷?

“还要等多久?”这时韩奕羡却突然出声问道。

虽明知急不来,他还是没忍住开口询问。便是有过前世的记忆,但他想,眼看着卿儿受这般苦楚,他大概永远也淡定不了!总之,对卿儿生产这事,他就没法习惯,处之泰然!

“回爷,照夫人的情形,这恐怕还须得等上一阵子!”一个产婆回道。

她话说得毕恭毕敬,心里却大是叹气。这才哪到哪呢!要等宫&口全开,至少要到晚上!这还是快的!那疼上三天三夜才得生的产妇,她不知见过多少!

眼瞅着这位爷是执意要呆在产房了,俩产婆亦是莫可奈何。她们到底只是拿银子做事的,主家不情愿的事儿,她们又哪里勉强得了!

当下俩人便也不纠结这一茬了,各司其职,开始做产前准备忙活开来。而陈嬷嬷同冬灵不待产婆叫唤,早已是灵醒的端来好些热水,继而又赶去了厨房继续烧热水,消毒帕子。这女人家生孩子,热水啊,干净的帕子啊可是短不得!

瞧着面瘫般冷然,其实已然紧张得几乎手足无措的韩奕羡,这会方省得拿帕子给念卿拭汗。

“乖,疼就喊出来,别忍着!”眼见她又蹙了眉,韩奕羡心知她必是又开始疼了。

明明是个纤纤弱质的娇儿,却偏生得一副闷性子,格外隐忍。疼得紧,也不肯哼一声,端生受着。

念卿咬紧了唇,忍过那一阵剧烈的阵痛,她睁开眼,侧头冲韩奕羡虚弱的笑道:

“爷,还是出去吧!在外面等着卿儿就好。”

韩奕羡摇头,继续给她擦汗。

甚么污秽不污秽,吉利不吉利!他都死过一次的人了,怕个甚么!何况,他的卿儿为他生孩子,怎么就污秽,不吉利了!前世里,母亲亦那般说,极力阻止他进产房陪产,而卿儿那时亦然央着他出去。可这世里,他就想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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