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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然惊醒,捂着薄被坐起,额上冷汗涔涔。
又做这个梦了。
从小至今,也不知做了多少回,每一回结束时必是漫天血色,梦中女子那一声声阿宛好痛,总是让我惊吓连连。可每回梦醒时分,只觉此梦颇是怪异,再细细回想,又觉得莫名其妙。
我曾与我的兄长细谈过此梦,兄长斜睨我一眼,凉凉地道:“阿宛,你最近是不是又看了些不入流的话本?怎地尽做些怪梦?你可得好好收着藏着,要不然被父亲发现了,为兄也保不了你。”
顿了下,兄长又取笑我,“你梦中女子也叫阿宛,偏偏还跟自己的师父好上了。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阿妹你大概是思春了。来跟为兄说说,最近是不是对哪一家的公子动心了?为兄去给你探一探。”
我百思不得其解,怔怔地反问道:“何为动心?”
兄长愣了下,沉默地看了我许久,一拍脑袋瓜子,哂笑道:“看来是为兄多虑了,阿宛你还小,动心于你而言太早。”
我似懂非懂,心想着,原来我还太小。
可是梦中的阿宛在我这个年龄时,已经嫁作他人妇了。那种春心萌动的模样,我模仿了很久始终模仿不出来。兄长定定地看着我,目光幽深,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轻叹一声,抬手轻抚我的脑袋,不再言语。
其实说起这怪梦也的确是怪,每次做了这梦后,我总要病上一回。阿爹阿娘为了我遍寻名医,宫中的太医也请了好几回,可谁也治不好我这个怪病。
至今,爹娘仍时常为我担忧不已,阿爹除了平日上朝之外,做得最多的事情便是四处寻医。我倒是觉得无所谓,毕竟生病只是一时,过个几日便能痊愈。我告诉阿爹无需为我担忧,可阿爹仍旧不死心,这个月又不知听哪个同僚无意提起,前些日子又告假去深山老林里找神医去了。
“郡主,是不是又哪儿不舒服了?”桃枝的声音蓦然响起,带了几分惺忪的睡意。
我打了个呵欠,“没事,不过是口渴了。”
我不愿告诉桃枝我又做了那个梦,桃枝总是大惊小怪,我若是告诉了她,不需要片刻,我的闺房就会里三层外三层地站满了人,府中养的那些大夫肯定又要把脉扎针了。
桃枝是伺候我的丫环,自我记事起,桃枝便在了。这丫环,我也不知该如何说她,伺候我倒是伺候得挺不错的,就是太过聒噪了。
桃枝很快就给我倒了杯温水,我润了润喉咙,方是重新躺在榻上。桃枝替我掖了掖被子,担忧地道:“郡主,你要是哪儿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
我随意敷衍了一声,又睡下了。
次日醒来,如我所料一般,我又病了,头有些疼,喉咙微痒,有句话叫久病成医,我病的次数多了,一早起来便知道自己得了何病,我略微沉吟,让桃枝铺了纸,磨了墨,一张药方信手拈来。
“按这张药方,去拾些药来。”搁笔,我伸了个懒腰。
桃枝的表情告诉我,她对我的药方持不相信的态度,我又懒懒地说道:“你若是不信本郡主,可以去问问侯在府里的那几位大夫。”
桃枝这才说道:“郡主,我这就去。”
桃枝离开后,我唤了其他丫环进来替我梳洗。梨心问我要穿哪一套衣裳时,我蓦地想起阿爹和兄长这几日也差不多该回来了。阿爹一回,定是不许我去那些不入流的地方了。是以我现在得趁阿爹没回来,赶紧把想去的地方给去了。
我对很多事情都提不起劲儿来,唯有对听曲一事格外情有独钟。而在这偌大的都城中,又属秦楼楚馆的小倌易风弹得最得我心。
不过自从易风被太子包下后,我见易风一面也困难,更别说听曲了。难得这几天太子犯了错,被皇帝下了禁足令,要在太子府里闭门思过半月。
梨心又重新问了我一句,无意地提道:“郡主要不穿得活泼些吧,我今早听兰芳说昨夜王妃一直念叨着王爷,也许今晚就能回到建康了。”
兰芳是我阿娘身边的人,阿娘如此说了,定是收到了阿爹的飞鸽传书了。想来不出几个时辰,我就能见到阿爹跟兄长了。
我打了激灵,此时不外出还待何时。
纤指一晃,我指着一套量身定做的袍子,“就这件,快,替我梳头,本郡主今天要女扮男装。”
梨心吓得手指一颤,象牙梳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郡……郡主……”
我眯眼,冷飕飕地道:“不许告诉我娘,谁敢告状,本郡主回来后定剥了她的皮。”梨心捡起梳子,面不改色地说道:“是,郡主。”
唉,本郡主委实不适合当恶人,瞧瞧,王府这么大,怕我的人却没几个,看来平日里我是太过和善了。感慨完毕时,我已经梳洗妥当,瞅瞅铜镜里的自己,我又拿了把折扇过来,折扇一摇,唔,本郡主倒有几分玉树临风之感。
我从王府的小门偷溜了出去,带了几个侍卫,还有半路遇上的桃枝。桃枝知道我要去秦楼楚馆找易风的时候,兴奋得两眼发亮。
我拿折扇轻敲桃枝的脑袋,“咳,矜持点。”
桃枝又一脸做贼心虚地说道:“王妃发现了怎么办?”
我一摇折扇,颇是淡定地说道:“不会被发现。”为了听曲儿,我什么都不怕。更何况易风长得实在不错,本郡主除了爱听曲之外,也爱赏美人,尤其是善弹曲的美人。
若不是被太子抢先一步了,本郡主也要金屋藏“风”。
想着美人儿就在秦楼楚馆等着我,我立马就心痒痒的,脚步也快了许多。到秦楼楚馆时,我让桃枝甩了老鸨一锭银子后,便甚是熟练地如行走在家中后院一般直直地往易风的阁楼走去。
老鸨赶紧拉住我,面上颇是局促,“公子,我家易风今天有客人了。”
太子被禁足了,易风怎么可能会接客?我斜睨了老鸨一眼,“你嫌我给的银子不够多?”
老鸨急了,压低了声音,“哎哟,郡主呀,我家易风真的有客人了。”
连郡主二字都叫出来了,看来这话不假了。只不过……我双眼一眯,我倒是要看看易风到底在接什么样的贵客,我让侍卫推开老鸨,继续往楼上走。
老鸨赶紧说道:“哎哟,郡主呀,今天我们易风的客人不是平常的客人,易风今早偶遇知音……”
我一听,眼睛顿时一亮。易风偶遇知音,肯定是个懂曲之人。既然是懂曲之人,那我就更要见一见了。我加快了脚步,也不管老鸨说些什么,直接踢开了易风的房门。
琴声戛然而止。
我的目光紧紧地在房内巡视了一番,几个识得我的小厮脸色皆是一变,纷纷起身给我行礼,易风见着了我,也是苦笑一声,起身对我行礼道:“郡主万福。”
我兴致勃勃地瞧着易风,“你的知音呢?在哪儿,让我认识认识。”
易风微微地让了让身子,我顺着望了过去,有一白衫男子背对着我坐在五弦琴前,单看背影与身姿,我便可以肯定这男子也绝对是个温文儒雅的美人儿。
未料美人儿还未转过身子来,桃枝就已是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凑在我耳边压低声音说了句:“郡主,不好了,王爷的马车刚刚进城了。”
我一听,吓得身体抖了抖。阿爹这么早回来了,若是知晓我在秦楼楚馆里,回去铁定要被揭掉一层皮。如此一想,我美人儿也来不及看了,赶紧转身溜出了秦楼楚馆。
我气喘吁吁地奔回了王府,梨心在房里候着我,见到我了,呢喃了一句“谢天谢地”后,急急地替我解开了发髻,梳起了平日里的女儿家小髻,桃枝也在一边翻箱倒柜。
梨心说道:“桃枝,挑件颜色亮点的,王爷已经到府了,听说王爷请回了一个绝世神医,郡主待会定是要出去见礼的。”
我轻咳了几声,喉咙似乎愈发地痒了。
听见我咳嗽,桃枝又开始手忙脚乱了,“啊啊,郡主,药已经煎好了,我去给您端来,梨心,你来伺候郡主换衣裳。”
梨心也有些慌,嘴里道:“郡主,怎么生病了也往外跑呀?幸好今儿你回来得早,要不被王爷发现了,你肯定也得跟太子殿下一样被禁足了。”
我撇嘴道:“我才不要像太子那样呢。”不过心里还是松了口气,幸好在阿爹之前赶回来了。想起刚刚那个还没来得及见上一面的美人儿,我心里又难免有些沮丧。
约摸过了几刻钟,方有小厮前来请我去大厅里,说是有贵客。我先前已经听梨心说了,知道阿爹把那个在深山老林住着的神医给请回来了。我心里并没报多大的希望,毕竟这些年来,我见的自称神医的大夫无数,可却没有一人能治好我这怪异的病。
喉咙微痒,我咳了几声。
桃枝一直随身备着茶水,赶紧给我倒了一杯,我喝了半杯后,方是觉得喉咙好受了些。此时,我也走到了大厅门口。
小厮进去给阿爹通报后,我才走了进去。
我一进大厅,刚想瞅瞅那位神医长什么模样,是不是又是个江湖骗子时,阿爹就已是用慈爱的目光看着我,说道:“阿宛,爹爹这回给你寻了位真正的神医,这位神医不仅有一手好医术,还习得一身好武功,待会阿宛你见着了神医,便拜他为师吧。”
我眨巴着眼睛,兄长在阿爹身后对我挤眉弄眼的。
我一头雾水,不是治病么?怎么突然成拜师了?我把整个大厅扫了一遍,也未曾见到那位传说中的神医,刚想开口问神医在哪儿时,小厮又进来了,禀告道:“王爷,神医刚刚进府了。”
阿爹爽朗一笑,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须,“阿宛,去迎接你的师父罢。”
我心想这神医把我阿爹哄得不轻,哪有郡主去迎接客人的理?可是阿爹如此说了,我也不能反驳,唯好悻悻地跟着小厮往外走。
我心中甚是不满,嘴里嘟囔着,桃枝倒是很兴奋,直说:“郡主,王爷这么重视神医,肯定是医术了得,郡主您的病这回肯定能治好了。”
又走了些许路,过了石桥后,小厮忽然停下脚步来。
我抬眼望去,王府里的桃林不知何时齐齐开了花,漫天遍地的粉嫩中,一抹白色的身影伫立在一株桃树下,含着笑意与我遥遥相望。
恍惚中,我竟是记起了那个缠了我十六年的梦。
梦中似乎也有这样的男子,白衣墨发,临风而立,灼灼桃花也不及他半点风华。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了下楔子~~~
第一章,师父大人出场~~~
泪流满面呀,这么久没回晋江,结果它还在抽,这一章是我发的第五遍了,再发不成功,俺就……俺就……俺就……继续发!!!!
目前努力保持日更ing……
ps.谢谢核桃滴地雷。
☆、第二章
桃枝的惊叹声拉回我的思绪,我停在石桥前,眯眼打量着这位阿爹重视的神医。距离有些远,我只能隐隐约约看到模糊的轮廓,不过根据本郡主这双在秦楼楚馆的小倌们身上磨练出来的火眼金睛,此神医之貌绝对在易风之上。
白衣男子施然前来,带着一身桃花香气同我行礼,“草民沈珩拜见郡主。”
我本该说免礼二字,可望着他微微垂下的脑袋,我又忆起昨夜的梦,一时间又怔楞在地,迟迟未有言语。直到桃枝在我身边低语数声,我方是回神,轻咳几声,道:“抬起头来让本郡主细细地瞧一瞧。”
桃枝被我这话吓得猛咳,就连小厮也是一副惊慌之色,我这才想起我是来拜师的。
不过沈珩倒是配合我,缓缓地抬起头来,唇角亦是轻轻地一勾,笑意便染上了他的唇角。不得不说,沈珩的相貌果真如我所料一般,出色得让人叹为观止。
小厮赶紧压低声音提醒我,“郡主,王爷让您来迎接师父。”师父二字微微加重了语气。
我眯眯眼,上下打量着眼前的沈珩,漫不经心地道:“你能教我什么?”我年已二八,一个姑娘家该学的都学了,虽说不精,但也是略懂。如今阿爹硬生生塞给我一个师父也不问我愿不愿,对着沈珩,我心中自是不服气了。
所以此番便想用言语相激好让他滚回深山老林,我料想能让能当神医的都有些傲气,本郡主如此目中无人娇蛮刁横,沈珩定会气得扭头便走。
未料沈珩却也不怒不傲,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唇角微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郡主想学什么?”
我欲要为难他,“奇门遁甲之术。”
“可以。”
我又道:“巫蛊之术。”
他依旧面不改色,不带丝毫犹豫,“可以。”
我嗤笑道:“信口拈来容易,到时若是教不出来,未免让人看了笑话。”
沈珩此时却是望了我身后的桃枝跟小厮一眼,袍袖一挥,有两道银光闪出,我大惊。沈珩目光深沉地望着我身后,声音低哑地道:“你们暂且退到一边。”
我扭头望向桃枝,桃枝的眼神空洞,似□控的傀儡一般,动作僵硬地退到了石桥后。
我回首,沈珩的掌心里多了条银白色的小虫,只有指盖般长,两点漆黑闪动着,像是在撒娇。我急道:“你做了什么?”
沈珩道:“这是巫蛊之术中的虫蛊,不过郡主大可放心,此虫对人体无害,再过片刻便能自动脱离人的身躯。”沈珩收起了小虫,又轻声道:“王府里的桃林是乾坤阵的开关。”
我微怔,诧异地看着他。阿爹自从被封异姓王后,日子就过得愈发的谨慎,生怕哪一日陛下借机抄了全家,遂暗地里寻了奇人异士在王府里设了阵法和挖了地道,若是当真有那一日,阿爹便开启阵法以此抵挡官兵,好拖延时间让我们从地道里逃离。
此事知晓的也就只有我们萧家人。
如今沈珩轻描淡写地放出虫蛊和说出阵法,我不得不相信,他的确懂得巫蛊之术和奇门遁甲之术。
我心悦诚服,但见沈珩眉梢含笑,我心底又隐隐有些不服气,总想着要他难堪一回。我琢磨着,便道:“房中术,可懂?”
沈珩定是不曾想过我这个未出阁的女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目光透露出几分怪异,耳根子却是微微变红。我将沈珩的表情尽收眼底,浑身舒爽透了。
偏偏此时,似有猫爪子挠了挠我的喉咙,痒得我咳个不停。阿爹不知何时赶了过来,脸色大变,着急地问:“怎么又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