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法效应(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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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尚会馆,晚间八点半,停车场。
金向禹身穿骚气的虎纹西装,站在江毓泽停在这的纯黑色轿车前,脑壳有些闷得慌,总觉得在哪见过这台车,可就是死活想不起来。
警察先生,我这里有肇事逃逸车主的车牌照片......
林沫说过的话在脑门里飘过,他连忙掏出手机,点开后来林沫发给自己的照片,上头的车牌号虽然不清楚,可还是能辨识出最后三个数字──"666"。
「......」这品味。
他走到这台车后面,映入眼帘的,首先是前面几个英文字母,接着,就是最后那一串数字......"666",还真的是之前那台车,连款型都一样。
肇事逃逸后来这里参加慈善晚会吗?江毓泽,绝对有问题。
「这样差不多可以了,保险起见还是去一下医院......」路以秋替林沫换好药,腿上的铁条扎的不深,拿出来撒上止血粉的过程有些煎熬,林沫却始终一声不吭的,好像自己把痛觉神经割了一样。
「不去医院,没时间。」她站起来,一拐一拐地走上游客步道,路以秋见状连忙跟上去,把她的手搭在肩上,「谢谢。」
「不谢,你没事就好。」路以秋声音很沉稳,在这样的状况下极有安抚效果。
林沫一直到庙前的砂石路上,都没再发出声音,手里紧握着一条焦黑变形的五彩缕,驀然开口:「路警官,知道这是什么吗?」
「五彩绳,小时候嬤嬤也给我戴。」路以秋不知道她为何问这个,却还是配合的回答了,「江大少爷手上也带着一个。」
「......我知道。」林沫点点头,垂下了眸子,心想:这就是他的。
只要这条绳没断,就代表林家的庇祐不会断。
他们家如果给出五彩缕,就等同于给出一个通行证,只要是林家的人,见到拿着五彩缕来求助的人,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得帮,林沫一开始也是因为这样才下定决心伸出援手的,可现在,江承泽的五彩缕在她手上,她有权利拒绝帮他。
「走吧。」她迈步向前走,握紧了手中的细绳,或许那些已经不重要了,「我得拿回不属于他们的东西。」
路以秋淡淡的点了下头,拿上配枪。
这间破庙盖在龙穴上,却阴鬱的像是废弃多年的旧宅,大大的木门虚掩在外头,门板上还画着两尊门神像,顏料剥落后青面獠牙的模样,反倒与妖魔鬼怪更搭调一些,林沫毫不犹豫的推开门,只听见「嘎吱」一声,一层灰洒落到她的头顶,路以秋想要替她拍掉,却被对方闪过,一把捏住了手腕。
「啊!」路以秋大叫一声,往后退时险些撞倒天公炉。
林沫松开手,「抱歉。」
「没事,就你头上有灰,想帮忙拍一下。」路以秋揉揉手腕,笑着解释道,「唐突了吧,我的锅。」
「没有......我只是太......」太不习惯。
没有江承泽的声音,也没有江承泽的气息,她觉得自己一点安全感都没有,甚至抗拒于其他人的碰触,即便路以秋只是好心,她也觉得每个人都想要致她于死地。
「我们去正殿看看。」路以秋很快调整好情绪,跨过破碎的石柱,往前方走去。
林沫只好加紧脚步跟上。
正殿摆着的神像被塌下来的屋顶给压住,路以秋踩到摇晃的钢筋上,想找出一道口子往侧殿去,在上面忙活了大半天没个所以然,林沫只好重新拿出寻魂盘,在上面抹了点自己的血,低声道:「寻天。」
指针一动也不动。
「寻天!」
指针略微晃动了下,旋转了片刻后,朝着路以秋的方向止住。
她立即站起来,将寻魂盘夹在腋下,跟着踏上了钢筋,可这里的石块本就松动,两个人的重量根本支撑不住,很快的开始摇晃崩解,路以猛地转过身来,稳住身子,林沫离他仅有两步距离,只要伸出手就能勾到,「伸手!」
林沫咬住牙,手上的伤口又开始渗血,臂膀撕裂般的疼痛,如果路以秋没拉住她呢?......她会被底下那一排尖锐的钢筋垂直穿透吗?「林沫!伸手!」
「混帐丫头,他那是要害你!」外婆的话音在耳边响起,林沫有了大约两秒鐘的迟疑,接着在路以秋的注视下,她甩了自己一巴掌,大吼道:「闭嘴!」
路以秋吓住了,手上传来温度时,才迅速将全身的重量往后仰,把林沫从崩塌的那头拉了上来。
「哈......」林沫捂住伤口,想把血止住,紊乱的气息还没平復下来,路以秋边替她顺着背,边安慰道:「你安全了。」
我安全了,林沫心想,滚他丫的外婆吧。
「路警官,你刚刚在那面墙上有发现什么吗?」林沫深呼吸几口,抬起头来问。
路以秋回想,「......就是有个图案,我看不懂。」
「带我过去。」林沫撑着他的肩膀站了起来。
路以秋连忙问:「没事吗?」
「没事。」她下意识的就说,根本没思考。
路以秋打量了她惨白的脸,几欲开口说些什么,最后还是都吞回了腹内,最终还是领着她往那面斑驳的壁画走了过去,「这里。」
那是一个已经磨损的血阵,具体拿的是什么血不知道,林沫指尖蹭过去,放到鼻下闻了闻,接着从包里拿出一把瑞士刀,弹开后毫不犹豫的往自己的指尖压下去,刃部割开了她的皮肉,滚烫的鲜血从那道深深的口子里流出,先是血珠,而后是血流。
阵法接触到她的血的那一刻,突然像是活过来了一样,微微散发着白光,接着,在路以秋惊诧的注视下,壁画从中间缓缓开出一条缝。
「这......这是什么机关吗......?」
「不是,这是摩西分红海。」林沫难得有心情开了个玩笑,她拿出透气胶带粗暴的缠了自己的手指一圈,站起身来走到那条缝前,「我先?」
路以秋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条缝实在是小到林沫必须侧过身来才能挤进,好在路以秋也是个个子小的,没什么太大的困难,一路上顺行无阻,很快的就见到了光,林沫憋着气走了那么久,到了开阔空间时,觉得自己头有些晕。
「这是......戏院?」路以秋跟在后头,睁大双眼,说话有些结巴,「我、我没看错吧?」
「恐怕没有。」林沫刚缓过来。
整间戏院沐浴在一盏又一盏的白光之下,毛骨悚然的儿歌回盪在偌大的空间里,不远处的舞台上火红的布幕还没有拉起,隐约能见到后面有两个模糊的人影,一个坐在椅子上,一个站着。
李桐之从他们面前的阶梯底端走了上来,手里端着一个大托盘,上面放着两杯酒,和几块豆沙糕,「请用。」
「啪!」路以秋正准备回绝,林沫已经一巴掌甩了上去,连着托盘一起,把她给打的失去重心,往左侧摔了几米远,酒水洒满一地,沾湿了她的衣裙,「自己用吧。」
「......」李桐之捂着发红的脸蛋,抽着气从地上爬起来,想要开口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只好捡起托盘,扶着坐椅缓慢的从阶梯上走了下去。
「林沫?」
「她炸了我的车。」林沫轻描淡写的说,锋利的视线却死死跟着李桐之。
「啊?」路以秋才反应过来。
就在这时,布幕后的人拿起了麦克风,尖细的嗓音在整个空间里响起,童谣嘎然而止,「麦克风试音,喂喂,听得见吗?」
林沫冷冷地看了四周一眼,踢开碎在地上的糕点,往第一排的坐椅走去,路以秋怕她受伤,还是选择了跟上来,却不小心踩到了洒翻的酒水。
「恭迎两位大驾光临!」那人兴致高昂的笑了两声,「来,都别冷着脸,笑一个。」
路以秋举起枪对准,镜框后的眼神冷静。
「我想先让你们听听一些小故事。」那人不急不缓的打了个响指,前排的灯忽地全暗了下来,唯有舞台亮的夺目,红色布幕缓缓拉开,田三站在聚光灯下,手里抱着一个布娃娃,咧嘴大笑的时候,显得十分惊悚,「唉呀,童话故事不能有这么危险的东西喔。」
说完,不等路以秋反应过来,王胜发粗壮的臂膀突然从后头勒住他的脖颈,把他往上提起,林沫一愣,迅速从兜里掏出方才那把万用瑞士刀,不说二话就想往那光着的臂膀刺下去,不料,后头却伸出一把刀,抵住了她的后心,李桐之那双畏惧的眸子低下,手却稳稳的抵着,晃都没晃一下。
「林小姐,对不起......」李桐之哽噎着,林沫冷哼一声,不情不愿的放下刀,「他们说做完这票大的给我十六万......这样我就能有上大学的钱了......」
「钱和命能一样吗?」林沫转过身去,握住了她的手腕,狠狠一扭,「你上个大学就要葬送别人的命!那你出社会呢?灭了整个青龙城得了!少来噁心我!」
李桐之尖叫一声,刀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林沫骑了上去,把瑞士刀抵在她的喉管下方,冷声道:「动一下我让你魂归西方。」
田三的笑容不见了,他瘦的脱相的脸颊,在灯光的映照下凹凸不平,豺狼般的视线先是扫了下被擒住的路以秋,接着,落到林沫那张毫无惧意的脸上,突然又勾起唇来,「不愧是江承泽手下的魁儡,有胆量。」
「说什么屁话呢?」林沫啐出一口血沫子,恶狠狠地盯着他。
「知道吗?我就特别讨厌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人,又碍事、又碍眼,还总故作清高。」田三在台上坐了下来,小吉从旁递给他一杯凉水,「你帮的那个江承泽,他老爸做了什么你还不清楚吗?」
林沫沉默了两秒,轻轻吁出一口气,「他老爸和你的仇......你让江承泽背?」
绕这么一大圈,结果还是父债子还的垃圾剧情?林沫觉得自己气得有些胸闷,眼前全是之前看过的八点档电视剧,说话都气急败坏了起来,「你下了这狠的手,连吞火藤都忍心放!结果他妈是为了惩罚江崇德?擦!疯了吧?」
「这倒不是。」田三喝完水,把水往地上一搁,踢倒椅子站了起来,缓缓步下舞台,「他那新来的母亲,恨不得他死呢,我只是顺水推舟而已。」
「......曹柔?」林沫微愣,印象中那位带着江毓泽入江家的女人,上过好几次电视,年轻的不像孩子的妈,说起话来温温柔柔,一举一动优雅而迷人,简若芹还说过她待人和善,非常疼爱江承泽,「她想杀江承泽?」
「哪个妈妈不想要自己的孩子出人头地呢?」田三轻笑,在她面前点起了菸,徐徐的烟雾逐渐模糊了他凹陷的眼窝,林沫咳了几声嗽,「江毓泽能这么风风火火,还不是他妈搞的?都是人性啊。」
「那江崇德呢?」林沫皱起眉头。
「......这你就问到点上了,他爸那个人渣,就不该活着。」田三又吸一口菸,气息全喷到了林沫脸上,「我是从西城过去工作的,携家带眷,好死不死就进了他爸早期刚开的公司,那会儿公司人不多,江崇德提拔我到了经理,我很开心,妻儿也开心,一开始都挺顺利的,直到......」
「直到?」林沫忍得快要窒息。
「直到公司產品出问题,他才刚做起来,得找人出去顶罪,我一开始是不愿意的,后来他承诺要给我钱和下一份工作的介绍,我也就应了下来,结果呢?结果他捲钱逃了,我一毛钱都没捞到,失业后没人要我这个有污点的人,老婆受不了苦,留下儿子自己跑了。」
「那也不是个好东西。」林沫点点头,却同情不起来这个在江承泽身上搞事的傢伙,只盼着他快说完,好让她一刀把他砍了,「然后呢?」
「我眼睁睁地看着年仅三岁的儿子饿死在我怀里。」说到这,田三的眼眶有些湿润,却突然抓着菸头,往林沫的眼睛摁过去,好在她反应及时,往后闪过了,「我看不得别人好!陈俊也是!我也看不得他好!你还不知道吧?是我杀了陈俊啊?陈俊死了!我杀的!我更看不得江承泽好!草包一个!凭什么长那么大!」
「你说你......杀了陈俊?」林沫睁大眼睛,衝上前去扯住了他的领口,怒吼道:「你再说一遍!」
「他腿被我弄断后,还以为是意外,后来就一直拿着拐杖,然后呢?小吉就拿拐杖把他捅死了!哈哈!不知道吧?就喜欢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废物露出这种表情!」田三狞笑,任由她抓着,「向柳,我领养的儿子,可不可爱?刀利不利?疼不疼啊?」
「疯子!」林沫松开他,拿刀刺了过去,「爱心育幼院是谁投资的你还不清楚吗?」
「江承泽,就因为他投资了那间虐待儿童的育幼院,我才心甘情愿杀了他!向柳受了多少苦?你们都不会知道!那个院长不是人,每次向柳的伤都遍佈全身,更可恨的,他还性侵他们!畜生!」田三愈说愈激动,一把握住了刀刃,鲜血顺着手臂滴落,他却像感受不到疼痛,继续吼:「他每次生病住院都是我付的钱!政府在干什么!江承泽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傢伙懂个屁!」
「你才是懂个屁!」路以秋突然爆出一句粗话,连林沫都有些愣住,「投资爱心育幼院的是江毓泽!警察都查过了!」
「什么?」田三的眼神有些迷惑。
「他们骗了你!江毓泽和他母亲骗了你!你只是他们的一把刀!」路以秋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了王胜发,朝着田三衝过去,猛揍一拳,「爱心育幼院不是人,你也不是人吗!」
田三被揍的头一歪,牙齿飞出去几颗,林沫目瞪口呆的看着书呆子,刀都忘了放下来,手僵在原地,王胜发也没衝上前去制止他。
「我不知道你搞了什么破事!冤有头债有主!无缘无故造成社会动乱!当警察是间的吗?」他又扑上去揍了一拳,田三被打到毫无反手之力,「今日你绝对逃不过法律的制裁!」
「你不去帮忙吗?」林沫走到王胜发身边,被她坐了那么久的李桐之这才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在地上喘着粗气,「要被打死了。」
「报应而已,没什么。」王胜发看了她一眼,「吞火藤以活人为引子,这点杀了太多人,我早不想干了。」
林沫耸耸肩,走上前去拉住路以秋如暴雨般落下的拳头,「行了,我有事找他。」
路以秋听话的退开,手指竟然在破了皮,看来是真的打得很用力。
「东西给我吧,我来让事情回到原点。」林沫蹲了下来。
「.....江承泽已经被炸没了,你回不到原点的。」田三笑了出来,突然就哭了,「向柳也没了......我没怎么想活,你杀了我吧。」
「东西给我,江承泽只是魂,就算炸也不会全炸没。」林沫瞪着他,重复了一遍。
「拿去。」田三叹了口气,把口袋里的护身符拋给她,「就这个,你也没时间凑齐三个了。」
「那你可太小瞧我了。」林沫拿过护身符,笑着一脚踩上他的腹部,「好好反省吧。」
「反省?不需要了。」田三摀住脸,笑到浑身颤抖。
正当他们以为事情要落下帷幕时,地面突然开始晃动,一直在台上的小吉不见了踪影,砂石与尘土从头顶落了下来,一瞬间舞台后的音响发出巨响,童谣被开到最大声,震耳欲聋。
通往外头的光在消失!缝隙正在缓缓密实!
「小吉喜欢童谣。」田三突然发话,然后躺在地上大笑了起来,「你们恐怕出不去了!」
「路以秋!快跑!」林沫查觉到不对劲,也不管其他人了,拉着路以秋的手,拔腿就跑,「缝要关上了!」
李桐之从地上爬起来,哭着抱住了她的腿,「你不能走!带我一起走!」
「放手!」林沫着急的踹开她,就在这时,王胜发率先衝到了前方,一把将粗壮的手臂塞入缝中,使劲撑直来,大吼:「快出去!」
「这样你会被关起来!」林沫瞪大双眼,「你要牺牲自己吗?」
「快跑!我这条命也只有这一刻他妈是乾净的!救你们不亏!」王胜发一张脸因为用脸憋得通红,「出去!我撑不住了!小吉把阵破坏掉了!」
林沫骂了句脏话,不管三七二十一鑽过王胜发腰间的空隙,衝进见不着光的缝里,边向前边咬住舌尖,浑身上下的伤都被蹭破了,血抹了旁边的石壁整整一条,「路以秋!快到了!」
光就在眼前!
「玩得开心吗?」小吉的身子突然堵住了光,举着一把枪,「童话到结局了,晚安。」
子弹在一瞬间迸发而出,巨响在耳边炸开,路以秋在千钧一发之际向前扑,把她的头往下压,然后用力往外头推了出去,「跑!」
她没有回头看,一把扑倒了小吉,把他的手扭到背后,大吼:「路以秋!制伏住了!」
......
后面没有传来任何回应。
林沫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在这一刻冻结,她战战兢兢地低下头,发现脚边有一滩潺潺流出的鲜血,沾染上了她的裤管,「路......路警官?」
她猛然回过头去,双手在发抖,背脊窜起一股战慄,瞳孔紧缩。
映入眼帘的,是已然闔上的壁画,壁画底端,鲜血还在不断涌出,路以秋不见踪影,一截衣角就这么露在外头,被夹断的发丝夹杂着殷红流到她腿边,鞋尖早已被染红。
"正义不会放弃任何无辜的人。"
他说。
林沫拿着刀高高举起,小吉还在地上挣扎,她突然觉得很想笑,鼻子有些发酸,更多的是放弃了思考的衝动,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几声:「哈哈。」
「真他妈不公平。」
说完,毫不犹豫地将刀刺入他的后背,小吉的四肢摆动了阵后,终于没了反应,林沫的眼泪似乎是流乾了,现在居然哭不出来,只觉得噁心的想吐。
就在这时,刺耳的手机铃声响起。
林沫接起电话,却弄得手机上满满都是血,有些难受地蹙起眉,「金警官?好,我再拜託人给你们送过去,啊,记得放到江少爷的胸口处......怎么了?我没事啊......」
「就是......杀了个人而已。」她哽着嗓子说完,掛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