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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汪郁带着内心巨大的疑惑来到了医院,她想找孙思达聊一聊, 他是唯一了解自己的人。她想向他倾诉一下。
孙思达查房结束的时候, 站在走廊里跟汪郁碰了个面。
“孙医生, 你说人的记忆会不会有错乱的时候?”汪郁表情奇怪地问。
孙思达:“此话怎讲?”
“我明明不是c市人, 但偶尔总会有种错觉, 仿佛这座城市我曾经来过,偶尔哪一条街道,我从未去过,却下意识地知道朝右拐会有超市, 或者直行会看到一家餐馆。这种感觉很奇怪,我怕别人把我当成疯子, 所以从未跟人讲过。”
孙思达眼神转向窗外,沉默一会儿说道:“也许,你曾经来过。”
“可我不是a市人吗?a市离着c市那么远,我怎么会来?”这是汪郁始终想不透的一点。
孙思达眼神闪烁:“你失忆了,过去的事情, 谁又能知道。万一你曾经来旅游过, 因为喜欢这座城市, 逗留过一段时间呢?”
这个理由貌似成立, 汪郁莫名其妙地叹了口气。
她想了想,继续将心中的疑惑说出来。
“说来也怪,我之前并不认识c市的人,但一来就有人针对我,而且用了极其恶劣的方式, 孙医生,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
孙思达表情有些僵硬,他下意识地问:“谁,谁在针对你?”
汪郁停顿了好久,缓缓说道:“一个姓林的男人。”
听到林这个姓氏,孙思达莫名松了口气,“或许是巧合吧,你不要多想。”
汪郁对他表示了感谢,心思深沉地下楼。
在等出租车的时候,汪郁蓦然想到,自己带了件礼物要送给孙思达,但忘了给他。
她掉头又走进住院部的大楼。
在刚才聊天的走廊,她远远看到了孙思达,他人还站在那里,但旁边却多出了一道身影。
当看清那人的长相时,汪郁眼神一顿,忙贴墙而立,减弱自己的存在感。
身着黑色长开衫的袁丹果不可置信地盯着孙思达的脸,“孙医生,真是你?那天晚上我看到你开车经过,一直以为自己是眼花了,今天特意找过来,没想到真是你。”
孙思达盯着袁丹果这张熟悉的脸,面无表情地说道:“是我,我来这里交流学习几个月,很快就回去了。”
“那就好。”袁丹果盯着孙思达的眼睛,“当年的事情,非常感谢你的帮助。”
孙思达垂下头:“我人生当中最后悔的事情便是这件。”
事情已做,无可回头,即便他想弥补,作用也微乎其微。
他是内心煎熬,才会为睿睿保存脐带血。
“现在事情发生了点变化,我特意找到你,是想请你再帮我个忙。”袁丹果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道,“钱你尽管放心,一定达到你满意。”
给多少钱就要办多少钱的事情。
人生没有平白无故的付出。
孙思达握紧拳头:“她已经那么惨了,你还要做什么?”他声音微微有些激动,“为了让她的声音产生变化,我刻意让整容医生给她整容时刮薄了声带,让她的声音变得比以前尖了些,又略略发沙,只是为了不让熟悉她的人认出来。可你知道吗?刮薄声带是有失声风险的!”
最后这句话,孙思达说的声音有些大。
他做了亏心事,三年多以来一直夜不能寐,害怕、愧疚、恐惧一直萦绕在他的周围。
他每一天都过得胆战心惊。
改变了相貌和声音,改变了名字和身份。再熟悉任意的人,又怎么能将她和汪郁联系到一起?
他们已经对任意做出了人世间最歹毒的事情,他想不出,袁丹果还想做什么更坏的事情。
袁丹果皮笑肉不笑,“孙医生,我知道您善良,您医德好。这次,我就是想让您弥补下当年的事情,所以才找你的。”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纸,递给孙思达:“这是一个叫姜智豪的手机号码,你打通,告诉他,任意有可能还活着。到时候我会提供检测的样本给他,让他拿去跟任意父亲的血样做比对。”
孙思达吃惊:“你的意思是说让任意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袁丹果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这么多年我也有些愧疚了,让任意回归位置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大家都以为她死了,忽然让她回来,怕大家接受不了。就先从姜智豪身上入手吧,他是任意的男朋友,三年多了也不曾忘掉她。”
袁丹果另外递过一部手机:“你用这个号码打,打完之后就把手机扔掉,检测样本我会负责帮你快递给他。”
孙思达半信半疑地接了过去。
站在远处的汪郁,神色奇怪地盯着这边,她听不清他们聊了些什么,但他们能聊这么久,不像是初识,倒像是早就认识一样。
汪郁忍住心中的惊惧之感,慢慢咽了下口水。
刚才他们的聊天,她也不是全然没听到,孙思达的一句话还是飘进她的耳朵里了。
“刮薄声带是有失声风险的。”
孙思达指的是谁?
刮薄了谁的声带?
一团迷雾在汪郁身前散开,她越发看不清了。
汪郁趁他们没注意,悄悄背转身离开。
她心中的疑团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大了。
汪郁站在一家银行门口,她再次看了眼手中的支票,上面的一千零一万非常的醒目。
她犹豫一会儿,慢慢踱步进去。
她将支票递进窗口,“你好,我要将这张支票上的钱转到银.行.卡里。”
柜员接过她手中的资料,客气有礼地说道:“好的,请稍等。”
阳光灿烂的午后,某大型公司的财务小文斜背着红色的包包,穿着一身深灰色的套装匆匆推开了楼下咖啡厅的大门,她左顾右盼,最后目光锁定坐在窗侧正慢慢品茗咖啡的汪郁身上。
她慢慢走近汪郁,歪头问:“你好,请问你是汪郁吗?”
汪郁忙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笑着说道:“小文是吧?你好,快请坐。”
小文将背包放到侧旁的椅子上,她紧挨着包包坐下。
“你喝什么?”汪郁招来侍者,准备帮小文点杯咖啡。
小文看了眼汪郁跟前的杯子:“跟你一样吧。”
侍者很快送来了咖啡,两个初次见面的人,相对坐着聊天。
“很抱歉,贸然来打扰你。”汪郁淡淡地解释,“有人说我像一个叫任意的女孩,我迄今为止连任意的长相都不知道,但打听过后,我知道你是她最好的朋友,所以,想从你这里知道答案。”
小文若有所思地盯着汪郁,似乎在思量她的动机。
“你放心,我没有恶意,我只是太过于好奇。”汪郁甩了甩长发,故意侧过脸,让小文更清晰地看清自己,她甚至撩起了自己的长发,用手指指藏在发间里的那颗痣,“有人说,任意和我一样,同样在这里长了颗痣。”
小文惊讶得站起来,她慢慢伸出手,“我,我能摸摸吗?”
汪郁:“可以。”
小文右手食指慢慢挨上她长痣的地方,嘴里发出惊叹声,她用手捂住嘴巴,“太神奇了,任意长痣的位置,几乎和你一模一样。”
她神情诧异地打量汪郁,眼睛里全是震惊的神色,“你的侧影,的确带给我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她迟疑了下,“但是,你跟任意长得完全不一样,还有你的声音。”
小文摇头:“你的声音比任意的尖一些,好像也细一点儿。”
她忍不住拿出手机,滑动几下之后将其中一张照片送到汪郁跟前:“这是我的朋友任意。”她表情遗憾地说道,“你只是有点儿神似她,但跟她的区别还是很大。”
汪郁盯着小文手机里那张清晰的照片。
这是一张半身照,照片里的女人笑容灿烂,长发飞扬,眼角眉梢荡漾着甜蜜的幸福。
汪郁盯着这张照片,半天说不出话。
她明明不认识任意,可她盯着这张照片,却有一种难言的熟悉感。
仿佛这张脸在她的脑海里出现过千遍万遍一样。
一个神奇、大胆又离谱的想法在她脑中一闪而过。
她低语了一句:“不可能。”
她怎么可能会是任意,任意已经死了,自己只是跟她很像而已。
小文没听清,问道:“你说什么?”
汪郁抬起头将手机还给她,“能麻烦你给我讲讲任意吗?”
很久没有人在自己面前提起任意,小文沉吟良久,“也好,我其实也想找个人,好好聊聊任意。”她拿了纸巾擦拭自己的眼睛,“任意是个坏家伙,她走得那么突然,连句再见都没来得及跟我说。”
小文一边流眼泪一边说着关于任意的过往。
“任意高兴时会又蹦又跳,会拉着我的手转圈,有人惹她生气,她一定要还回去。她说人的一生太短了,能高兴地过,为什么要委屈自己?有条件的话,一定要让自己开心。她紧张的时候喜欢咬嘴唇,从左边咬到右边,再从右边咬回来。”
汪郁闻言,牙齿轻咬嘴唇,从左边咬到右边,再从右边咬回来。
“如果还是紧张,她会双手紧握成拳,缓解紧张。”
桌子低下,汪郁的双手已经紧紧地握了起来。
“她手很巧,会用廉价的气球编织成各种漂亮的图案,比方大熊,比方各种花花草草……”
汪郁脸上已经开始淌泪。
滔滔不绝的小文忽然停下,她盯着汪郁的眼泪,不好意思地说道:“是不是我影响到你了?”
都说眼泪会传染,可能她哭得太凶了,所以汪郁也被感染了。
汪郁脸上全是泪水,她不擦,任泪水迷蒙了双眼,她哽咽地问:“小文,你说,任意的小腹左边,是不是有颗痣,如果吃饭过饱时,会很难看?”
小文哭得更凶了,她不停地点头:“对,对,每次吃饱饭,她都喜欢念叨一句,这颗痣太丑了,有机会一定要点掉。可她说过无数次,从来也没付诸行动。”小文抓过一把纸巾捂住脸,“她还说,如果哪天她出事了,我可以凭借她肚子上的痣找到她。”
小文哭得不能自已:“可她出去旅游,就再没回来。那次,我本来说好要跟她一起去的,可单位临时给我安排了新工作,我没去成,她就一个人去。结果,结果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小文一直说,说到停不下来。
“我们是好朋友,是真正的好朋友。我有男朋友,第一个想告诉的人是她。我赚了奖金,第一个想分享的人也是她。可现在,”小文泣不成声,“我没有了可以分享的人。”
小文仰起一张泪脸,“再有一个月,我就要结婚了。她当初答应我,无论什么情况下,哪怕天上下刀子,也一定会来参加我的婚礼,一定会,”小文垂下头,“可她,还是失言了。”
小文哭得不能自已,汪郁也哭得不能自已。
两个女孩相对坐着,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