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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迎娣感觉后脑勺上有根血管一直在突突地跳,她咬紧了牙,回了主卧。
田母跟田父交换了个眼色,低声道:“好像不高兴了。”
田父想要抽烟,好不容易忍住,吸吸鼻子道:“有什么不高兴的?为夫家传宗接代是做媳妇的本分。幸好这两年国家放宽政 策了,庆民那时候,想要生个二胎可得费老劲。”
“是啊。”田母自豪地感慨,“幸好咱头胎就生了庆民,是个男孩。”
周迎娣躺在床上隐隐约约听见客厅的对话,心里堵得像压了块大石头,想喊喊不出来,就在憋屈得想哭时,田母来到她卧室门口,敲了敲门。
“若兰。”田母轻轻唤她,将手里的一个牛皮纸袋子递到她枕边,“这里面是一万块钱,算是我们老两口提前给小孙孙的见面礼。等到他出生后还会有更大的红包包给他。”
到了该去幼儿园接田欢的时候,田父田母非得跟着一起去,“今天你先带我们认认路,以后我们就可以自己去了。”
周迎娣无奈,碍于面子不能生硬拒绝,只得答应。
虽然每年过年时田欢都会跟着父母回老家,但在见到田父田母时仍怯意地认生,周迎娣要求了好几次,才小声地叫了句“爷爷奶奶”。
田父田母并不在意的样子,随口答应着。
“回去吧。”田父田母看了看表,“我们和庆民通了电话,今天他不加班,一会就到家了。”
“不好意思,我今天和田欢的一个老师约好了谈事情,你们先回吧。”周迎娣牵着女儿的手对两人道,“可能需要很晚,你们吃饭不用等我俩了。”
田父田母面面相觑,田欢突然插话道:“妈妈是和卫老师约好了吗?她刚进我们教室了,我去叫她。”说完不等周迎娣同意便跑向了办公楼。
卫晓男巡视完小班出来,田欢正撞到她的腿上。卫晓男吃了一惊忙蹲下身子扶住田欢,“撞疼了吗?”
“我妈妈找你。”田欢小胸口起伏着道。
卫晓男牵着田欢去找周迎娣,远远看见一对老夫妇与她站在一起,便轻声问田欢,“那两位是什么人?”
“是爷爷奶奶。”田欢同样小声道。
“卫老师,”周迎娣迎过来,“不用着急。你先去忙,我在这等你,待会咱们一起吃饭,边吃边谈。”
“好的。”卫晓男微笑着配合,向跟过来的田父田母礼节性地打招呼,“是田欢的爷爷奶奶吧?你们好。”
田父田母看着卫晓男的面容双双怔住,卫晓男笑道:“连伯父伯母都唬住了,看来我跟田欢同学的妈妈真的挺像。”
“是呀是呀。”田父田母回过神来,田母又看了看两人道,“不说还真以为是亲姐妹呢。不过我知道若兰家姐弟两个,她只有个弟弟,是不是呀若兰?”
周迎娣没说话。田母笑道:“等再见到亲家母时我一定得问问她,是不是还有个女儿失散了。”
卫晓男处理完园内事情再来找周迎娣时,看见她正站在操场的一角,呆望向滑梯上畅玩的田欢,暮色笼罩在她的身上,紫色的风衣裹住身子,凉风吹起衣服下摆,?显得茕茕孑立,一向明艳的脸庞也蒙上忧郁的阴影。
“若兰……”卫晓男轻声叫。
“多谢你今天帮我圆场。”周迎娣转过头。
“你我何必客气。”卫晓男道。
“我今天……”周迎娣抚摸着小腹,脸色晦暗,“心情糟糕的很……”
卫晓男突然明白了一切,“你怀孕了?”最近她经常能看到周迎娣在朋友圈发一些忧伤的似是而非的话语,可是等她有空去翻找却找不到了,想来是删掉了。她们两个性格虽然不尽相同,但有一点是一致的,从来不愿意在公众空间吐露心事,更何况示弱。
周迎娣默然。卫晓男走近她,不知道说些什么话好,是祝贺,是安慰,还是别的。许久她柔声道:“走吧,今天我请客,为这件大喜事。”
“大喜事……”周迎娣茫然喃喃。
“当然是大喜事。”卫晓男微笑,“不管别人怎么看,不管这孩子是男是女,它都是妈妈的心肝宝贝,是你年老的依靠。”顿了顿她又道,“至于别人,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一边呆着。又与他们何干呢?”
一席话说得周迎娣心上的大石轻了不少,她微微点点头,旋即又苦着脸,“我一点食欲都没有。”
“走,去我住的地方,我给你们娘俩做点手工面条吃,再弄个清淡的小菜。”见周迎娣犹豫,卫晓男看向滑梯上的田欢,“就算你不饿,也得顾着孩子。”
兴许是卫晓男的厨艺好,周迎娣吃了满满一大碗西红柿鸡蛋面,菜也一扫而空。田欢吃饱后在房间里跑来跑去,快乐得像个小兔子。
卫晓男收拾完碗筷出来,笑看着他们娘俩,心里充满了成就感。
“谢谢你。”周迎娣有点不大好意思。
“别客气。”卫晓男笑,“要是哪天心情不好,吃不下饭就来我这里。”
周迎娣的电话突然响了,屏幕上显示着田庆民三个字,周迎娣松快的情绪顿时低落,接通后田庆民关切的声音传来,“若兰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还没等答话,周迎娣就突然捂着嘴巴跑向卫生间,等卫晓男跟过去她已经在马桶边吐得翻天地覆,从食物吐到黄水,到后来什么都吐不出来,却还在干呕。卫晓男见她脸色纸一样白,慌得除了轻抚她的背,不知道怎么办好。
“要不要去医院?”卫晓男手心里渗出了层黏腻的汗。
周迎娣摇摇头,脑袋里的神经像是缠在一起打了无数个死结,眩晕带着绞痛。
“女人真是倒霉。”她眼里浮着泪光,喃喃道,“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不再做女人。”
卫晓男一阵心酸,只能安慰,“你熬一熬,十个月很快就过去。我看田欢的爸爸对你挺好的。”
周迎娣扶着墙虚弱地站着,不知道是气话还是真心话,“男人是靠不住的。如果能回到从前,我宁愿不结婚。”
“不结婚……”卫晓男小声重复她的话,可是在传统的世界里,一直独身也不是正途啊,父母的催促,人们的眼光……她低低叹了口气。
“你是不知道,女人生孩子……就像是一个牲口,一个摆在案板上任人宰割的牲口。无论平时再光鲜亮丽,一旦躺在产床上,就丧失了所有的尊严,人都不像个人了。”周迎娣说到最后声音沙哑,泪终究是溢出了眼角。
卫晓男不知道如何接话,只能搀着她的胳膊,轻轻拍抚她的背。
“妈妈。”田欢的叫声打破了沉默,她大大的黑眼睛里满是紧张,“妈妈……你好点了吗?”见周迎娣点头,她提醒道:“妈妈,爸爸还在电话里面讲话。”
周迎娣回了客厅,告诉田庆民卫晓男家的地址,和他约好了一会来接。
十几分钟后,田庆民来到,周迎娣便带着田欢一起回去。临走卫晓男特意嘱咐田庆民,“刚才若兰吃的全吐了,回家后要给她再加餐才行。”
上车后田庆民道:“怎么耍起小性子来了,毕竟我爸妈大老远地跑来看你。”
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满,周迎娣气不打一处来,“他们不是来看我,是来看他们可能会有的孙子。”
“那还不是一样?”田庆民放软语气,“他们毕竟是长辈,就算有不对的地方,你得担待着,不能总记仇。”
周迎娣气滞,千言万语都无法形容她的心情,脑海里转过无数个念头,最终却放弃了争吵,“你让他们住两天就回吧,我这还用不着人,别到时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等到坐月子时再撂挑子。”
田庆民见她夹枪带棒,知道她心里有口气咽不下,而且自己父母是老一辈的传统古板思想和生活方式,一直在这肯定不利于她养胎,“我怕你太劳累,又吃不好喝不好的,要不你就让你爸妈来。”
周迎娣咬了咬牙,眼眶顿时红了。田庆民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知道她跟父母不睦,平常很少往来,此刻却做出这个提议。
沉默在车内横溢,田欢依靠在周迎娣的身边,闪亮的大眼睛若有所思。
兴许是田庆民做了工作,田父田母果然到了周末就要回,嘴里说着:“看若兰情形挺好的,田欢也不跟我们,我们在这里帮不上忙反而添乱。到若兰肚子大了不方便时再过来。”
“别别……”周迎娣应道,“等我生了再说吧,省得你们二老跟上次一样白费车票。”
田父田母的脸顿时垮了下来,田庆民打着哈哈圆过场去,等送走他们回到家想说点什么看着周迎娣时不时干呕的模样,又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