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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几天,章梧桐没有想到她的母亲——汉廷太后会来看她。
当时她就在望谟后殿的花园内,迎面便是缓缓走来了一个极其美貌而又端庄的女子。
年龄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她只是这样失神地看着她,章元节便在心中猜到,她一定就是她的母亲。因为这样的形貌与她梦中的母亲是如此的契合。
她从没有享受到母爱,不知何为母爱,她知道这自然与义父的疼爱绝不会雷同。也不可能雷同。
太后的神情复杂,像是不敢相信在记忆中那个襁褓之中的婴儿,已然长成了一个绝色的少女似的,这是她的女儿么?
她的目光中流过诸多的神情:感伤、痛悔、内疚、期望……如此丰富,如此令人动容。
梧桐不忍拂她的意,觉得她此时若不上前,她就会失落的消失于尘土不见似的。
她的心其实已经在向太后靠近,可是身子还是恹恹不动。
她张口说道:“夫人,您找谁?”
太后听了,身子微微怔了怔,眼眸之中顿时苍凉起来,欲言又止,见梧桐一脸冷漠的神色,她苦笑着说道:“我……自然是来找你的。”
“哦?”章梧桐故作惊讶,心中却早已是涟漪阵阵,她掩饰住内心的汹涌澎湃,故作平静道:“夫人与我素昧平生,不知找我可有什么事儿呢?”
闻人姒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她对着我喃喃道:“孩子,我……我是你的母亲。”
梧桐虽然在心中早就猜到了,可是自她亲口说出,还是怔了一怔,她不知炎无欢当初听到这话时怎么想,只怕比她反应更为冷淡吧!
她虽然知道当年的她也是身不由已,可是,毕竟这中间隔了长长的十六年,要她接受一个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对她而言,还是有点困难的!
于是她说道:“母亲?我……可从来没有见我自己的母亲。我……对此已经习惯了,有义父就好了……”她词不达意、言不由衷。
太后听到了,脸上又呈现出浓浓的愧疚之色。
她苦笑道:“孩子,你尽管责怪我吧!毕竟是我将你弄丢了。我却是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
她听了,也苦笑道:“夫人何必如此?我知道夫人有夫人的苦衷!若我是你,也不会比你做的更好!”
闻人姒听了,脸色稍有缓和,她上前一把就握住她的手道:“梧桐,那么你能原谅我吗?你能接受我吗?”
她的手被她紧紧握着,想抽出都抽不出来,她紧张地看着她,眼神之中竟全是哀恸之色,若是梧桐此时不能原谅她,她就立刻活不下去似的,梧桐想着,不如就任她握罢!
继而梧桐轻轻说道:“我的哥哥,和您见过了吗?”
她点头道:“自然我是见过他了。他已经回到乌孙了。好在濯儿也同意了。”
闻人姒想着,虽然那日炎无欢离开汉廷,言语之中对她还是仍有忿色,但是神态已经缓和了不少,好在有珊瑚的调剂,想着以后的破冰之日也不是太远了吧。
“我哥哥他怎么说?”梧桐问道。、
“当然对我当年的所为,还是不谅解。这自是我欠他的,他如今这样对我原也是应该的。哎……”闻人姒幽幽地说着,细细地看着她,叹道:“梧桐,我知道你是不会原谅我的。我也不求你原谅,这一生,我活在世上,我还能够来看你,便是上天对我的最大恩赐。”
梧桐听了她的哀伤之言,心中不忍,说道:“夫人,我知道。这些年你过得一定也很痛苦。”
闻人姒听了,呐呐说道:“孩子,那么你能原谅我么?如果能亲耳听到你叫我一声母亲,那么我此生便就是无憾的了。”
梧桐听了,终于苦笑着说道:“母亲。这十七年来,虽然我从不知道这世上我竟还有母亲。但是如今……”她想了想又道:“我内心从不曾怨恨过您。”
闻人姒听了,心中自是大为激动,眼光自是分外的柔和,她的眼光中似有泪花,还兀自不信,对着她说道:“是么?我的梧桐,果真是这样想的么?”
梧桐朝她点了点头,笑道:“母亲,我希望你以后的日子里,多多陪着义父就行了!你可知,义父已经老了!”她想起了一生为情所困的义父,心中不禁一阵叹息。
闻人姒紧紧握着她的手,说道:“梧桐!你处处都替别人着想!唯独不记得你自己!”梧桐听她话中有话,不禁说道:“你看,我不是好好儿的么?我章梧桐,想不到在这人世还有母亲哥哥和义父,这岂非不是老天对我大大的恩赐?我自是心中很满足。”她遮掩道。
闻人姒抚摸着她的脸,一脸愁容,说道:“梧桐,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你体内的情蛊之毒么?”
梧桐听了,心中自是大大的讶异。
继而又苦笑了笑,说道:“母亲是怎么知道的?是了是了,自是我的义父!”
闻人姒伤心道:“孩子,你可是吃了很大的苦头罢!你可知,当年我未生你时,这情蛊之毒本是在我的体内!”
梧桐听了,怔怔说道:“是么?怎么竟会如此?”
闻人姒说道:“这情蛊之毒,是闻人氏家传的。我的曾祖是个大将军,年轻时,遇到了一个精通巫术的苗族姑娘,而这位姑娘,擅长制蛊。我的祖先本已和这姑娘定情,相约一年后来迎娶。但是他回去后,迫于父母之命,不得已另取了他人,姑娘伤心不已,带着肚里的孩子一举跳了崖。临行前,托人给我曾祖一封书信。曾祖打开了信件,只是用手触摸了这封信件,便沾染了情蛊之毒。因为这些信的纸上,姑娘涂了蛊虫。曾祖读罢大大痛悔,明知体内有毒也不医治(其实也无药可医),不出几年,就中毒身亡了。而且这情蛊之毒,竟是一代代能传下来的。我的外祖母和我的母亲在未嫁人之时,体内都有此毒。等到生了孩子,这毒性自身倒是没有了,却是蔓延到孩子的身上,而且是只传女不传男的!”
梧桐怔怔地听着,心内恍然大悟,口中说道:“原来如此!怪道义父一直说不清我中毒的原因何在!”闻人姒听了便说道:“这正是应了那句话‘因果报应’,只是这报应也未免太让人沉痛了些!”
她伤心地说道:“如今,却要让我的梧桐来承受这样的折磨!”
梧桐便安慰说道:“如今,我每日里喝着药汁,也不至于那样痛彻!”
其实她心中知道,情蛊之毒在她体内是越发地严重了。或许她,假以时日便就要死去了罢!
闻人姒温和地问她:“梧桐,你如今可打算怎么办呢?”
梧桐假意说道:“母亲不必为我担心。我自是在这里呆的很好。”
“羌岩待你怎样?”
“他自然是待我极好。”闻人姒看不出梧桐此刻的笑容是真是假,只得说道:“可是,我听说和夜郎国不日就都要往南迁徙,难道你也到跟着去么?你这样的病情,自是留在夜郎国最好!”
梧桐不愿意她操心,赶紧说道:“羌岩自是什么都听我的,若我说不愿意离开这夜郎国,他便会留下来陪着我的!”
谁知闻人姒听了,倒是说道:“是了。我听你义父说,其实这羌岩待你极好。如此我可就放心了!”
梧桐不愿意她在这个话题上过多驻足,于是转移话题道:“母亲。你无须担忧。现在你看,黑孙无事,夜郎国也是无事。一切都好。至于我体内之毒……嗯,这一生若不再动情,便也能安然无恙。只是母亲您,倒是不能和义父荒废的太久了!”
果然闻人姒听了梧桐这话,心中激荡,握着她的手儿也放松了些,她苦笑着说道:“梧桐!母亲已经老了!什么都不奢想!”
梧桐听了,劝慰道:“母亲心中可知,梧桐放心不下的便就是义父?若是义父能够有您的照顾,我在这夜郎国也自是能够安心!母亲能理解我的苦衷么?”
闻人姒听了大大的叹息了一阵,说道:“梧桐!我的好女儿!你这般懂事,却要让你曾受这样的苦楚!我真是心中难过之极!”
梧桐听了,便勉强笑了笑道:“母亲,你我已经见了面,我心中自是没有任何遗憾的了。您和义父好好儿的过罢!你们若是过不好,我就更是不安心了!”
闻人姒听了,连连说道:“其实你的义父也流露出此意!其实我的心里又何尝将他给忘记?我们若是在一起,也就是做个伴儿而已!”
梧桐便笑道:“梧桐要的便是这些!这么说,母亲已经是答应了么?”
闻人姒听了,重又握住她的手,说道:“莫道桑榆晚,人间重晚晴。别的不说,就论你义父独身照顾你这么多年,冲着这份情,我也要好好地报答于他!”
梧桐听了,重重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