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情书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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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向心大,倒也没觉得多尴尬,说声“抱歉”转身就走,谁知道被她看去半截身子的大老爷们不乐意了,一副被人□□的模样,非要找她讨个说法,实际上是看她年纪小,想趁此机会敲竹杠。
苏悦柠又气又急,“你撒泡尿照照自己德行,浑身上下有什么值得我偷窥的。”
话音落下的同时,空气里冷不丁响起一道附和。
那声嗯轻飘飘的,苏悦柠差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直到她把头别过去,女生站在木质储物柜投射的阴影里,眉目寡淡得像素描画,嘴唇也没什么气血,看上去弱不经风的。
“你没什么好看的。”罩着一副柔柔弱弱的小身板,说出来的话倒是夹枪带棍的,“看你还不如去菜市场买几斤新鲜瘦肉,至少不腻。”
听她这么说,一时间苏悦柠忘记了害怕,眼神变得大胆些,顺着她的话头往中年男人身上瞧去,腰间白晃晃的游泳圈,扑哧一下笑出声,嘴上又开始装腔作势,“还真是,一身肥膘就出来晃荡,我看明港的镇容迟早被你这种辣眼睛而不自知的丑逼男败坏。”
乔司月想着以打击男人自尊心的方式,转移对方注意力,把女生从他手里带出来,哪知道这女生这么虎,一张嘴跟弹珠一样叭叭个没完,在试死的边缘疯狂蹦哒。
眼见男人脸色越来越难看,乔司月忍受胃里翻江倒海般的恶心,飞快跑上前,抄起一旁的拖鞋往他身上砸,随即拉住苏悦柠的手就往外跑。
两人在花坛旁停下,苏悦柠弯腰粗粗喘气,平缓呼吸后,一脸好奇地问:“你刚才不怕的吗?”
“怕的。”乔司月看着她,认真补充道,“刚才被你的尖叫声吓到了。”
用正儿八经的腔调说的,以至于苏悦柠分不出对方究竟是不是在开玩笑,但她没放在心上,眼睛弯成漂亮的月牙状,“欸我叫苏悦柠,悦耳的悦,柠檬的柠,你叫什么?”
她手背上的皮肤白而细腻,指节细瘦,乔司月停顿一下,轻轻握住她的手,温声细语地接过她抛来的问题,“乔司月,月亮的月。”
“真巧了,我们名字里都带yue,不是缘分是什么?”
乔司月跟着笑起来,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笑什么。
正说着,迎面走来一寸头男生,单眼皮,肤色略深,套件藏青蓝t恤,上面粘了两道细长的白色印记,像是油漆,手里拿着两瓶汽水。
乔司月一眼认出了他。
很奇怪的是,但凡和“阿肆”有关的所有人,她都记得特别清楚,比如对面的人,还有在书店见到的那戴着蝴蝶结发箍的女生。
陆钊的目光在乔司月身上停留两秒,“这哪位?之前没见过啊?”
苏悦柠揽住乔司月肩膀,“我新交的朋友。”
乔司月微怔,惊叹于她如此轻易将朋友二字说出口,明明她们认识还不到半小时。
陆钊对她海纳百川的博大胸怀不感兴趣,“哦”时的口吻很敷衍。
他在苏悦柠身侧坐下,其中一瓶汽水递过去,“给,阿肆让买的。”
苏悦柠的手刚伸出去,耳边突然炸开一道女嗓——“你说谁?”
女生的反应和她温吞的形象大相径庭,苏悦柠和陆钊齐齐朝她看去,表情还有些错愕。
乔司月也被自己的反应吓到,欲盖弥彰地垂下头。
陆钊一脸狐疑,“阿肆,林屿肆啊。怎么你认识?”他声音轻下来,“不能吧,他的朋友不就是我的朋友,怎么会多出你这么一条漏网之鱼?”
乔司月干巴巴地笑了下,摇头,嗓音淡到像清晨的薄雾,“我有个认识的人也叫阿肆,刚才下意识把你说的那位当成他了。”
陆钊露出了然于胸的笑容,“一听到这名字就能想到那个人,老实说你是喜欢你那个阿肆的吧。”
乔司月的神经被他的后半句话猛地挑起,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秘密正被人窥探着,手脚僵硬到都不像自己的。
她想为自己辩解一番,奈何舌头打结,嘴巴里的窘迫瞬间转移到脸上,烧出一片红色。
陆钊本来就是随口一说,接收到苏悦柠警告的眼神后敛住了笑,不紧不慢地把话题带了过去:“晚上去唱k,一起啊,阿肆请客。”
苏悦柠没回答,慢悠悠地接过汽水瓶,往乔司月面前一递,“给你。”
乔司月迟疑几秒,接过:“谢谢。”
玻璃瓶外浮着一层薄雾,很快被液化成水珠,几滴滑落在她短裙上。
她浑然不在意,紧紧攥住瓶身,仿佛只要她一松懈,这不属于自己的馈赠就会被施舍者收回。
陆钊嗤了声,又递过去一瓶汽水,苏悦柠赏给他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
“真给你惯的。”陆钊睨她一眼,他长着一副凶相,不笑时棱角分明的脸上痞气十足。
苏悦柠打开瓶盖,一面说,“我看干脆别泡澡了,直接去ktv……哦对了,阿肆怎么还没来?”
陆钊:“刚才给他打电话,说是还在路上。”
乔司月安静听着,恨不得他们能再多讲些关于他的事情,可她又觉得这种偷偷摸摸的打探太不体面。
慢火煎熬里,她察觉到有人的目光在停在自己身上。
苏悦柠看着她,忽然说:“司月,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ktv?”
乔司月心口一滞。
说不想见他显得太虚假,但她也记得下午出门前镜子里的那张脸,憔悴到难看。
“我还要回家看书,你们去玩吧。”
听她这么说,苏悦柠也没强求。
乔司月离开不久,林屿肆的身影从巷口拐出。
陆钊上前直接给他肚子一拳:“磨磨蹭蹭的,是不是就不想陪我泡澡?”
苏悦柠捕捉到他话里的敏感词,嫌弃地睨着俩男生,“你俩在我面前搞基呢?”
林屿肆漫不经心地扯了扯唇角,拿矿泉水往陆钊胳膊上一捅,顺着苏悦柠的话茬说下去,“现在都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觊觎我了?”
陆钊呸一声,“给你脸了是吧?”
没几步,陆钊又说:“对了刚才你不在,咱大小姐又给自己找了位好姐妹。”他努力在脑海里搜刮几秒,发现自己对那女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算了,长得清汤寡水的,我看我捏出来的小泥人都比她长得有个性,那一张脸可以说是毫无记忆点。”
不知道哪个字刺激到了苏悦柠,她嘲讽似的勾起唇,“人家只是不打扮,五官生得可不比你精致多了。要是真打扮起来,还不一定比路迦……”
停顿片刻,她一脸烦躁地说,“反正你们这些臭男人就喜欢那种妖艳贱货。”
莫名其妙被一通乱怼,陆钊搔搔鼻子,“我又哪惹到这姑奶奶了?”
他目光游离一瞬,扭头瞥见林屿肆有些冷淡的眉眼,及时止了话茬,可就在下一秒,脑袋里噼里啪啦炸出一段影像来。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苏悦柠身后走了几步,突然哦一声,“我想起来了,这妹妹我见过的,挺奇怪的一个人。”
苏悦柠顿时来了兴趣,也忘记自己正在气头上,耳朵凑过去,“什么时候的事?”
林屿肆走在最前头,对他们的话题不感兴趣,手里的矿泉水瓶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啪的一声后,陆钊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就前两天,我看见她在捡垃圾,准确来说,是在垃圾桶里找什么东西……我本来以为她是个不怕脏的,结果你们猜怎么着,这妹妹捡完垃圾,站在水槽前差不多有五分钟,两只手差点被她搓到脱层皮……就是不知道什么东西这么重要,让一个有洁癖的人去翻垃圾桶。”
第5章 也是他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
转学前几天,正好赶上换季大折扣,苏蓉带乔司月去商场挑了件修身连衣裙。
乔司月磨磨蹭蹭地换好衣服,苏蓉上下仔细打量一番后,露出满意的笑容,导购见缝插针地说,“你家姑娘身材真好,该瘦的地方瘦,该长的地方一点都不含糊。”
闻言苏蓉嘴角弧度大了些,下一秒眉心拧住,一巴掌拍在乔司月后背,“把背给我挺直了。”
乔司月没应,走回试衣间,换上自己宽大的t恤衫。
付完钱后,苏蓉又去童装区逛了逛,最后一无所获,回家的路上,一直在跟乔司月抱怨现在的童装有多贵。
乔司月:“那把我这件退了吧,给弟弟买。”
“小弋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买太贵浪费钱。”
没几秒,苏蓉又说,“这些年,我们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钱你应该知道的……等我们老了,弟弟就给你照顾了。”
乔司月偏头避开苏蓉直白的眼神,车窗降下,风迎面吹来,心头的压抑感得以减退。
刚下公交,苏蓉忽然来了句,“你这刘海是不是长了些?我记得每个学校都要仪表检查的。”
“……”
明明才刚盖过眉毛。
苏蓉没给她拒绝的权利,二话不说带她去最近的理发店,理发师卡嚓一刀,刘海短了好几公分。
回到家,乔司月把自己关进房间,拽住头发使劲往下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刘海看上去还真长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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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学那天,乔崇文问邻居借来面包车,把乔司月送到学校。
霖安中学离得不远,只不过早高峰路上拥堵,车在校门口前的十字路口停下时,已经过去快二十分钟。
乌泱泱的人头把狭窄的街道围得水泄不通,乔崇文只好把车停在路边,一面说,“下午放学后去老师办公室打个电话给我,我来接你。”
乔司月解开安全带,“不用了,我知道怎么回去,乘公交车很方便的。”
“那行,你自己路上小心点。”
乔司月默默点头,刚穿过马路,被乔崇文叫住。
乔司月回头。
车窗降下一半,乔崇文的脸匿在阴影里,有种说不出的深沉,这让她一阵害怕。
“上课注意力集中点,别老想东想西的,遇到什么不懂的就问。”
乔崇文一说完,乔司月脑袋里又蹦出他昨晚在饭桌上说的那句“我们可是花了大价钱才把你塞进去的,这次别再让我们失望了。”
仿佛被针扎了下心脏,她艰难呼出一口气,轻声说,“我知道了。”
教学楼的教师办公室还在修葺中,临时搬到行政楼,乔司月事先不知情,多走了一段冤枉路,见到班主任已经是早读铃响起后。
盛薇看上去还不到三十岁,五官秀气,说话的语气平和温柔,“我看过你初中到转学前的成绩,你的底子应该是不错的,就是高一的时候退步了些。”
她操弄着话术,尽可能地把伤人的事实用委婉的方式表现出来,但中间刻意的停顿还是出卖了她真正想问的问题:怎么会退步这么多名次?
乔司月初中念的市重点,精英荟萃的地方,名次一直没跌下前五十。中考发挥稳定,除去体育分,文化成绩在全市排到前二十名,理所当然进了当地最好的高中,之后又被分到最好的班级。
全校重点关注的班级,配的都是特级教师,用的教材是最难的,教学节奏也快,没有老师愿意为了一两个跟不上进度的学生刻意放缓节奏。
乔司月思绪容易飘散,尤其上物理课,课后看了习题还是一知半解,但她从一开始就抱着进文科班的目标,理科对她来说不过是一段没有必要的过场,也就没下苦工夫。
渐渐的差距拉大,加上她有意无意地失分,在班级里的名次极速下滑,从年级十五退步成班级三十五。
中规中矩的成绩,只能上个普通一本,距离乔崇文希望她靠取一所名牌大学的期待差了十万八千里。
然而乔崇文只看到她的退步,下意识将此归咎为她的不上进,但那会他身陷失业困局自身难保,对她也只是口头批评几句,骂过后继续缩在他的犄角旮旯里自怨自艾。
其实那一个半学期,算得上是乔司月最难捱的一段时光,可惜整个乔家笼罩在乔崇文失业的阴影里,她晦暗的情绪只能成为最不重要的一粒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