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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那天,徐明月做了一大锅汤圆。包了红糖,圆溜溜的一个个浮在水面,泛着滚滚的热气。
那张总是洋着和善笑意的脸氤氲在雾气里反倒多了些别致的美感。
宴宴捧着一个碗,里面装了四个大大的汤圆,有一个破了个洞,流了好多糖水,暗灿灿的,糖浆般被米浆般的汤汁裹着,像是吞噬了般沉寂。
她明天就要走了,车票是那个叫楠秦的医生帮忙买的,去清河县。
“谢谢月姐。”
徐明月见小姑娘咬了一口汤圆,滚热的糖浆顺着白糯的外衣溢了些出去。
嘴角染上些暗红,替人擦了擦。
“这种汤圆啊我之前在别的地方打工,一个朋友教我的。感觉挺新奇的就学下来了。”
宴宴笑弯了眼睛,亮亮地里面泛着细细碎碎的月光。
她囫囵着还是一副孩子样,怎么看怎么让人心疼。
“嘣!”
宴宴眯上了右眼,牙齿发酸,被什么磕到了。
眼睛一晃一晃的看见了裹在糯米里的银币,银色的,那阵酸到牙龈里的迸裂消逝才回过神来。
“吃到这个啊就代表接下来遇到的都是好运。”
宴宴整个人有些愣,看着那块硬币,心里鼓胀胀的,往外冒着酸意,一个劲的流。
吸了吸鼻子,抽气似的,点点头。
……
第二天暖和得不像话,云都是湛蓝的,外面的枯枝哑都染上点生机,冗着地面嘈杂的人声和轰鸣。
雪融了不少,宴宴窝在靠墙的小床上,往外望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她低头摸着鼓起来的肚子,感知着里面传来的力量,眉眼间都是安定的柔和。
整个人都被镀上一层金色的柔光,在泛泛的日色下像一尊圣洁的雕塑。
神祗和信仰。
宴宴没什么行李,只有一套换洗衣服,还是徐明月带着她去小市场里买的。
一套绿色的针织衫,上面还挂着几颗小小的樱桃。衬得她肤如凝脂,整个人气色都好了很多。
宴宴把衣服放在袋子里,下了楼。
楠秦站在角落里,弯着腰,还是那件黑色羽绒整个人都像被裹在风里般,藏住了所有凌乱和懒散。
他低着头靠在有些脏兮兮的管道旁,上面还覆盖着未消融的坚冰,让黑色越发深沉。
见着宴宴下来,他踌躇了一会儿,才走上前。
“月姐今天有事就不去送你来,我带你去火车站。”
宴宴很乖,也不询问什么,点点头。
楠秦还是那样,生硬又笨拙,像个小孩似的,整个人都被乖张覆盖着,底下的柔软和温暖只有在无人间隙才悄悄拿出来。
“走吧,我送你。”
跟在他身后,宴宴步子小,在地面的积雪上走着,有些温吞不慌不忙的样子。
楠秦一着急就容易上火,停在路边看着她在雪上踩出印子像道线似的,一直蔓延到距离自己不远不近的边界。
气一下就消了。
叹了口气。
到了人流量多的地方,全是男男女女交错不息的身影,肩膀挨着肩膀,嘈杂又混乱。
宴宴被挤得没了边,楠秦啧了一声也不知道在气些什么,把人掰向自己怀里,窝着逆着人流往站内走。
宴宴轻声的谢谢被包裹在沸腾的人群里,也不知道他听到了没有。
在接近站内的地方,人也渐渐少了些。
“你进去吧,顺着这个方向,往里面注意别走错了,跟着人流走,上了车也别慌,清河县是最后一站,不要搞错了。”
他事无巨细的交代着,少有的耐心,宴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点点头。
宴宴见他转身要走,叫住了他。
“楠秦。”
那阵声脆生生的,像个小黄莺,好听得不行。他爹以前养了一只那样的鸟,可爱极了,黄色一撮毛长在尾巴上,俏生生的骄傲不已。
她不一样,她怯生生的,却又不知道哪来的力量特地道又执拗。
楠秦回过头瞥了她一眼。
“帮我谢谢月姐,我……我乐意的,愿意一直做她妹妹。还有……谢谢你。”
他有些愣,见她转过身,摇摇头。
想起徐明月那个妹妹,是叫徐明娇吧!
太久了,忘了,两年前就死了。
带着他一起死的。
她虚荣又骄傲,是真真正正的小黄莺,偷走了他的喜欢然后一溜烟就不见了。
闹市里嘈杂又沸腾像极了今天火车站的情节,她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了句“楠秦,我喜欢你。”
和宴宴那句谢谢不一样,她是大胆的,脸上挂着点绯色却直率又果断,直勾勾一双眼睛盯着他。
楠秦笑了,像是偷喝了那坛桃花酿,醉得整个人都发烫。
结果没多久啊她就带着另外一个人回来了。
和徐明月说他是真爱,和楠秦说对不起。
然后就不见了。
宴宴随着人流往里走,上了火车,
清河县是奶奶以前提过的地方,她们家的根来自那里,她的父母也葬在那里,宴宴离开殷离家的时候太急迫忘记带走骨灰盒。
还能拿回来吗?
她的虚晃的思绪飘得很远,偶尔也会想起那段忘记一切的时光,有雪有烟花有小白有潘姨还有……殷离,抛去过去一起纠葛的殷离。
车窗外掠过的风景很晃荡,抓不住什么,转眼就不见了,绿意在亮晶晶的眼眸里飞走。
好像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恍惚间就真的到站了。
石子和泥土铺盖出的路蜿蜒曲折往更深处延伸,好像连接了另外一个世界。
宴宴看着旁边立着的路牌,红色的大字落了漆,看着有些黏腻,其间的“河”字掉了一个点。
宴宴站在路旁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她摸着自己的肚子,低垂的眼帘有些蹁跹,像断了翅的蝶,颤巍巍的。
没有归根的落点,还是浮萍一样,随时都会飘离。
宴宴往下走,有几片屋子错落的立着。贴着大大的招牌,写着开心住宿。
老板靠在收银台上嗑瓜子,见着有人来,斜视着眼神在宴宴身上转,然后又停在了鼓起来的肚子上。
站正了些。
“租房?”
宴宴看着她,那张脸带着点尖酸刻薄样,睨着她好像嫌弃似的,有些懒懒散散趴在面前的柜子上。
她点点头。
“长租短租?”
“短租,一个晚上就好。”
“60一晚。”
宴宴给了钱,就上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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