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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风景已经算不得上风景,只得模模糊糊,有个轮廓,像被蒸融到看不清似的,同他的眼前一样。
迈步,每一步都踩得很轻。
坐在自己熟悉的地方,陌生的感觉却由心底泛出,一种不知名的称谓概括掉了世间万物。
腰腿上的淤青,碰一下就会很痛,他掀开自己的衣服,烙下的烫痕化成淡淡的粉红色,不是狰狞,属于着他。
他看了很久。
昨日走过的路,今日还得走,他脚下的陌生藤条,绕着一切不知所谓。
明明是大白天,却想象到了月光凄清,舒缓而又温柔的微亮被云层遮掩,薄雾弥漫着,到了午夜的时候又聚拢起来。
浇灭的内心,成了旋律,轻敲的钟声荡着寂静。
他感受到了自己的烫,冷的烫,心的烫。
就连空气,每一口呼吸,都烫得发冷,像空中放置了冰块温度骤降……
很困,很想休息,合眼,不再醒来。
把头靠在一旁。
耳边,再次曲流回响。
-
坐在考场内的她,已快迎来结束的铃声。
翻了翻,抬眸,钟表一瞬间像是停了下来,另一瞬间像是转给她看。
顿住。
恍然一见,一种想法无由而生,她仅仅思虑了一秒,便立即打消掉。
低下头,往试卷上看。
试卷上一个个字整齐排列,她自己觉得挺好的,每一题都得心应手。
看了看隔壁同考场的同学,一个个也都奋笔疾书,这次她把试卷做得很快,全部写完还富余二十多分钟。
在桌上敲着笔,无聊,声音小小的。
看向外面,一个老师在巡,一个老师扭过头撕墙上的塑料膜毛。
她想告诉自己,也必须要百无聊赖,应该找到一些能想的打消时间,虚空度日。
可愈发愈,她忍不住,一次次抬头瞥着钟表。它滴滴答答地转,像是有着什么吸引人的魔力,细长的指针每一下都满脑子环绕,有种祝福和诅咒并存的意味,很是奇妙。
他说过他喜欢看钟表,会动,会摇的钟表。
是这样吧。
大致,三十秒后。
她站起来,提前交了卷。
站在种满了绿植的墙旁,兜兜逛逛,手里拿着下一科的提纲,她有意无意地尽力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眼睛不知该往何处放,好像四处的风景就很好,如果有能摄入全部的精力就好了。那,该,很美好吧。
-
成绩出来了。
恰逢午休前的下课时间,众人拿着成绩单,讨论着走向饭堂。
然而成绩还没发完,发到她桌面时,拿着的人看上去心情不错,手在她桌面上一放对她说了恭喜。
恭喜什么。
纸条翻着面,白色朝上,她无意料地拿起,却只瞥见一个有些复杂的数字。
“……”
625
全级第二。
她心中扑腾一下,攥着纸条,往后看他,他也拿到了,身子在窗边正低头看着。
她兴奋起来。
像小鸟一样轻盈地穿过课桌间的小道,来到他的面前,期待着得到他的赞许。他是一如既往地没关注她,侧身低头,注意力不转。
习惯到他的正前方,露出小半张脸,伸出手,掰了掰。
白皙的手指攀上成绩单,纸条的正面展现在她面前,他捏得很松,甚至是有些慢慢松开了手。
迎面,抱着期待的她,映入眼帘的是赤|裸裸地空出一个白格,简洁、利落……数字整齐却并不好看。
400分。
“……”
她滞顿住。
空气几乎在一瞬间滞静下来,那几条规整的框架,立体起来似地刺入她的眼睛,不适感瞬间就涌上神经,呼吸停滞了一下。
她不好是震惊,还是难过,不可置信。
并无别样。
扭头,看见几乎是完全不受影响,他脸色平静,甚至是一副预料到的模样,在他意料之中,就连淡淡的颔线划开了不同寻常的冷漠。
她明明期待着,会看到些什么。
他仅仅为督一眼,对她这副模样并无额外的感受。
「是英语吗」
她看着,有些小颤,明明眼睛已经有了答案,却像是供血不足似地无法接收。
「我没考」
他瞳孔毫无起伏,眸间察觉不到一丝情绪。
紧接着,再无声响。
她手里攥的另外一张纸条是自己的,手里莫名其妙就开始冰冷起来,另一份情感又在融化,纸条像是被浸透湿了,噎在喉咙里的话一下子无法出口。
第一个想法是:为什么。
这种感觉像是一切都被推翻,计划全被打乱,预期和理想冲突,一种不由得自生的情感很快占据了大脑,她想说话,却不知,没有接下去的理由。
他必定有他的理由,有他的一个苦衷,她想问,却不由得。
他已经起身,拿起了琐碎的东西,桌面乱,乱得没有一丝感觉。他似有似无地摆弄了两下,有些装佯地收拾,往外走去。
她顿了顿,追上去。
楼梯间,到走廊,校道的一路沉默。
她原以为他会跟她说一句话的,可能是一小句,哪怕是一个嗯字。
接近五分钟,他无声响。
她想着维持缄默是不是最好的办法,该打开,还是不该,破解不了的仍是那份数字的痛苦,比起眼前,空格令人感到不适,萦绕心头。
脚步缓慢。
他仍在她的身边齐肩,共步走着,直到经历了长久的缄默,走到他往常的一道绿荫旁,他忽地侧身扶住树干。
干呕。
他的喉结一上一下地动,整个人俯身,痛苦、扼喉的艰难,发出那种濒临绝望的声音。
唾液连着喉咙,拉成纠缠的线,病白的面孔扭曲,没有任何其他声息的空气如灰一般死的寂静,他颈脖间突起青筋,勾勒出痕迹,洁白与狰狞的抓眼融入不了和谐的绿茵。
身影歪立,栖息陷入了没有止境的沉默和轮回。
那么一瞬间,她看见了泥潭,一个能把人拉近去的泥潭,树底下的泥土湿润起来,天空中下着针一样的蒙蒙细雨,打湿了每一寸灰尘。
草尖上的湿润,不是雨珠。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伫立在原地缄口,眼眉低着盯着地面。
安静。
他看上去很倔强,就是那种很倔强的人,但能隐忍,到了一种麻木的境界。冰被拿出来消融,就会化,变得柔软,变得敏感……他以为没有什么事能令他难受,而事实上,他知道自己不是难受,只是一种借口,慰藉的借口。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带着些抽搐似地痛苦。他干干逼着自己,树荫下的蝼蚁爬得没有踪影。
尽数的透明液体从他口齿间流出,上颚与舌尖拉出的丝酝酿了苦涩。眼前一片灰蒙的血色,看不清了,高烧的余烬仿佛仍未褪去,尽是一番没有用的想象。
他知道自己一点病都没有,却非得装出令人怜惜的样子,非得出丑。他明明听不见的,却要装佯矫情,自己给强加不属于的东西。
她难以感同身受,却仍旧希望有那么一个灵魂,能带来共鸣,冷雨刺过的皮肤,直戳心间,给予无法想象的打击。
他比自己想的还要脆弱。
还要不堪一击。
忽地,身后泛上暖意。
一点点,先是一只手,一个环臂……然后是整个人,倚倒,抱紧。
特属于的那份温度,攀上了他的后背,腰部感受到了奇妙而又温柔的感觉。
冷雨像是不打了,她用着半边脸,靠着,呼吸。
气息缓和,像是在同他一起找到节奏,想和他同呼吸。
同步率慢慢靠近,白雾的眼前像是突然点起一盏灯,微弱却有力量,飞蛾扑着翅膀为光明起舞。
温暖。
他被垂怜了。
那个雨天她的拥抱,那是不可替代的,缠绕心间的感觉。
他一想起这种密密的雨丝,就会想起,自己当初的青涩、幼稚、假装成熟,却又难堪、痛苦、哑口无言。辩解不是他的本性,他宁愿一个人苟且偷生,却没想到,拉他的人一直都在。
抽丝剥茧,成了治愈一切的良药,无论何时,都能清晰回荡着她两臂间的温度。
可能,经历过一样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