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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道女子活着不易,姨娘纵然犯错,我却怜你命苦,此事了后,我会派人送你和孩子出城,天大地大,宋家日后的事,也就与你无关了。”宋玉璃说罢,转身离开。
刘嬷嬷跟在宋玉璃身后,她今日见过宋玉璃的手段,如今对她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不禁感叹道:“大小姐的手腕定是主君教的吧,夫人若有您一半的心思,也不至于此了。”
黑暗之中,宋玉璃莞尔一笑。
她那个温文尔雅,正人君子的父亲哪里会教她这些,教会她这一切的那个男人,她如今却不知该以怎样的态度面对他呢。
第5章 婚约
待到第二日一早,周姨娘特意梳妆打扮了一番,之后便带了一碗燕窝银耳莲子羹去宋福房中寻他。
宋福昨日已起了疑心,可早上醒来,便见周姨娘亲自过来,只见她双目微红,脖子上也有淤青,端的是一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你怎过来了?”宋福板着脸,声音却不知不觉软了一些。
“我……我听说你今日要走,来送送你。”周姨娘声音轻柔着说道,“昨日都是我的错,郎君这番离开,可万万不能忘了我们母子啊。”
宋福听此,只当周姨娘是怕得罪了自己,这才放下戒心,点点头道:“你知道轻重,乖乖听话,我自不会亏待了你。”
而后,他自然而然拿起那碗燕窝一饮而尽。
周姨娘见他喝完,心中松了一口气,眼中神色却慢慢变了,她定定看着宋福,轻声问道:“若郎君走后,我们的事东窗事发,夫人处置了我和孩子,又该如何是好?”
宋福笑道:“你又胡思乱想什么,夫人如今自顾不暇,且不提主君得罪了人,根本就出不来了,等宋家一倒,哪里会有人追究你我。”
此话一出,周姨娘愣愣看着他,颤声问道:“你怎知道主君出不来了,你还知道什么?”
宋福心知自己失言,慌乱道:“我,我能知道什么?”
躲在暗处的宋玉璃听到此,冷笑一声,带着刘嬷嬷和几个家丁慢慢走了出来。
“我看宋管家知道的可是真不少呢。”宋玉璃冷声道。
宋福眼看宋玉璃出现,再瞧周姨娘慌乱的神色,已然明了自己是被出卖了怒吼道:“你这贱人!”
然而他的手刚准备给周姨娘一巴掌,便觉腹中剧痛,不禁慢慢蹲在地上,刹那间冷汗自额间沁出来。
“你……你们……”宋福疼的厉害,几乎说不出话来。
两个家丁搬过椅子来,宋玉璃在宋福的院子里坐定,瞧着他哀嚎着满地打滚。
周姨娘已退到她身边,吓得满面泪水,浑身发抖。
宋玉璃命人将周姨娘带走,严加看管起来,而后才对宋福说道:“我本以为宋叔只是贪财,没想到今日竟有这意外收获。”
宋福不可思议看着宋玉璃,他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才刚刚及笄的少女竟然真的能煽动周姨娘,反过来给自己下毒?
可是,若不是宋玉璃,这阖府的人又有谁有这样大的胆子?如今大少爷不在府中,夫人又病得起不了身,他宋福自小练就一身察言观色的手段,今日才发现,自己竟然看走了眼,错看了这个大小姐。
宋福上下打量着此时的宋玉璃。
宋玉璃今日起的早,正是初春时节,清晨寒凉,她穿了一件厚厚的夹袄,外头罩了件狐皮的大氅。十四岁的少女正是花一般的年纪,她面容白皙,五官小巧,乍一看是如同宋夫人一般的大家闺秀,只一双眼睛随了她的父亲,微微上挑,如狐狸一般狡黠。
“大小姐平日里瞧着知书达理,对下人都是和风细雨,一句重话都没有,却原来都是装得,今日大小姐处置了我,这消息传出去,大小姐可想过自己的退路?”宋福回过神来,艰难说道。
大夏重文轻武,民风保守,喜女子宜室宜家,别说抛头露面,便是性子过于强势尖锐,也会被人说三道四。
宋玉璃出身书香世家,自小学的就是谨言慎行,恭谨柔顺,平日里对谁都是和和气气的,今日这一番教唆投毒,别说宋福,便是宋家其他的佣人心中也都打着鼓呢。
“是啊,若非宋家如今无人,我也不至于这般作为。”宋玉璃轻描淡写道,“宋叔你自身难保,竟还关心起我的退路了,不若先想想你的退路吧。”
她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眼下你只有一条路可以走,把你知道的都交代了,把银子都吐出来,我自会给你解药,放你离开,否则一日之后,你必定肠穿肚烂而亡。”
宋福冷笑一声,不答反问:“大小姐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如何知道这毒药从哪来,如何买?你到底是大小姐,还是何方妖孽?”
古人最讲怪力乱神,宋福此话一出,周围的仆役们也不禁神色微变,看向宋玉璃的目光带上了疑惑。
这毒药确实是宋玉璃派人去黑市上买的,这交易的地点在哪,黑市的贯口和习惯,甚至价钱,她都交代的一清二楚,显是早已知道。
宋玉璃瞧着宋福,心中感叹未料到这人在这样的绝境中,竟还有倒打一耙的心思,不禁微微一笑:“看来宋叔当真十分好奇啊。”
宋福勉强笑了笑。
“事到如今,为了救我父亲,为了宋家,我也不怕你们知道。”宋玉璃料到此事一出,众人定会起疑,因此早有准备。
她自袖中拿出一块玉佩给众人看过,只见那玉佩质地细腻,雕工精湛,一看便并非凡品。
“这是皇城司都指挥使苏家的祖传玉佩,皇城司都指挥使苏九卿自幼便与我有了婚约,私下亦有接触。宋叔,我劝你还是乖乖听话,若我审不出,将你送到苏九卿手里,只怕宋叔到时候便是一心求死都死不了了。”
听到皇城司三个字,别说宋福,便是宋家的其他仆役也都变了脸色。
皇城司乃是直属大夏皇帝的特务机构,负责皇城保卫和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大夏官场历代都有宁上菜市口,不入皇城司的说法,可见皇城司之可怕。京中多少妖魔鬼怪的传说,都与此相关。
而皇城司如今的都指挥使正是苏九卿,苏九卿自十六岁担任副指挥使,二十岁担任正使,因其手段残忍狠毒,如今已是可止小儿夜哭的存在,京中官员,便是私底下也很少愿意称呼其姓名,大多数人都以“那位大人”代称。
一众仆役听到苏九卿的名讳,面色大变,看向宋玉璃的神色更多了一分惧怕,宋玉璃瞧着面色惨白的宋福笑道:“我劝宋叔还是配合一些,也好少受些嘴。”
宋福听此,脸色惨白,只得将所知道的一切尽数吐了出来。
却原来,早在半年前,便有神秘人买通了宋福,监视宋子元的一言一行,且最近两个月,宋子元书房中写过的任何只言片语,也是由宋福传递出去的。
宋福心知这京中有人要对付宋子元,所以才变本加厉贪墨宋家家产,只等宋子元一倒,就赶快跑路。
宋玉璃听着宋福说的话,脸色渐渐变了,她上辈子只知道父亲是因夺嫡之争出了问题,却从不知道他是被人陷害设计,想到竟有人敢这样对付朝廷命官,不禁也是胆寒。
她心知如此一来,想要救出父亲只怕难上加难,只是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眼见宋福将一切交代清楚,宋玉璃也不想为难他,命人寻了催吐的药物给宋福灌下,又逼他喝了两斤牛奶,这才给他喝下解药。
如此一番折腾,宋福已没了半条命,被五花大绑的捆了,死狗一般的锁在柴房里。
他已交代了藏银的地点,宋玉璃忙命人将银子取回,存入钱庄,手里便多了二十万两的银票。
有银钱在手,她才觉得安稳了一些。
而此时,皇城司内,苏九卿正靠在椅子上,神色懒散地听着影卫们的汇报。
他穿一身白底绣猛虎的官服,头戴官帽,琉璃色的眸子漫不经心地瞧着下面的人。
“宋玉璃说她与……与您早有婚约,故而知道如何得到毒药。”那影卫说到此处,免不得有些停顿,而后才继续道,“大人,您看此事如何处置,可需上报皇上。”
“早有婚约?”苏九卿的眼底略过一丝惊讶,而后不气反笑。他本就有四分之一戎狄血统,轮廓较旁的大夏人深沉许多,眸色极浅,笑起来的时候,显得格外危险。
“是,她自称与您早有婚约,且私下接触颇多,是以才知道如何拿到那断肠散。”
断肠散正是宋玉璃给宋福下的毒药,那药倒确实是皇城司惯用来刑讯逼供的东西,只因药效痛苦,常有人因此身亡。
“这说法倒也有趣。”苏九卿神色玩味,他看着影卫呈上来的宋玉璃展示的玉佩图画,将自己腰间的玉佩取下来端详起来。
“顾烟,你怎么看?”苏九卿突然问道。
房梁之上,突然翻下来一个面无表情的黑衣男子,这人瞧着三十岁上下,模样十分普通,神色木讷,他瞧了瞧那图画,再看看苏九卿的玉佩,认真道:“玉佩一模一样。”
苏九卿眯着眼睛想,宋玉璃从哪里弄出来一枚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玉佩呢?
“安排人手,盯紧了宋家,有任何消息,都马上报我。”
“是。”
第6章 宋子元
自宋玉璃拿回银子之后,宋家上下对宋玉璃愈发信服了,尤其是知道她竟是苏九卿的未婚妻,府中的仆役愈发气壮起来。
这京城里,能和皇城司攀上瓜葛的人家,那可不是都得横着走。
宋玉璃对此只能沉默以对,并要求知道内情的仆役三缄其口,众人知道皇城司的厉害,也不敢造次。
于宋玉璃来说,谎称是苏九卿的未婚妻,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宋家如今生死存亡,她必须得以雷霆手段将宋福拿下,要速战速决,手段必然激烈,与她过去的行事作风十分不同,而蹭一下苏九卿的名声,无疑是十分合适的选择,既可以狐假虎威,也能安抚宋家的众人。
拿下宋福的第二日,宋夫人终于退了烧,自昏迷中清醒过来。宋玉璃得了消息,匆匆忙忙去看她。
屋内满是清苦的药味儿,宋夫人正搂着小女儿抱头痛哭。
宋玉璃的妹妹宋雨彤今年不过十岁,还是不谙世事的年纪,这两日府里乱糟糟的,她被关了两日,终于忍不住来寻母亲。
“我命苦的孩子啊……”
宋夫人呜呜咽咽地声音听得宋玉璃脑壳疼,她上前一步,自丫鬟手里拿过药碗,柔声哄道:“母亲可别伤了身子,我和妹妹可都指望着您呢,先把药喝了。”
“是是,我可不能倒下。”宋夫人听了宋玉璃的话,这才振作了些,一边念叨着,一边将碗里的药一饮而尽。
刘嬷嬷这两日已对宋玉璃钦佩万分,听着宋夫人的话,不禁露出一丝无奈的神色。
这还当了真的,指着夫人啊,这宋家早麻烦了。
宋雨彤年纪尚小,扎着两个小髻,她生的比宋玉璃还像宋夫人,性子也随她,一边抹泪,一边对宋玉璃道:“姐姐,我想爹爹了。”
宋玉璃只得耐着性子哄道:“雨彤放心,姐姐一定想法子把爹爹带回家,可你得帮我一起照顾好母亲,母亲快快好起来,咱们就可以早点见到爹爹了。”
宋雨彤听此,这才点点头,两只手帮宋夫人拿着药,结结巴巴道:“阿娘喝药,阿娘喝药。”
眼看这病的病,小的小,宋玉璃的脸上不禁又蒙上了一丝忧愁,她又安抚了宋夫人一番,才从内室出来。
外头,一众管事的和嬷嬷都在等着她。
宋福被捆之后,宋玉璃已将府中众人梳理了一遍,宋福的心腹和身契不在宋家的仆从大多打发去了些不重要的岗位,又或者愿意离开的,可拿一笔遣散银子走人。
余下的人,她按着亲疏远近,让刘嬷嬷重新安排妥当,发了对牌领差事,如今宋家内外,已彻彻底底到了她的手上。
这两日宋玉璃头疼的厉害,却不敢多睡半刻,如今父亲尚在狱中,正是分秒必争的时候。
将一干需要定夺的庶务处理妥当,宋玉璃遣散了管事的,只留了刘嬷嬷等几个心腹。
刘嬷嬷压低声音道:“大小姐,我家那口子刚从大理寺那儿回来了,那牢头儿说今夜想法子给您安排妥当,您今日可做些准备了。”
宋玉璃面露喜色,笑着点了点头,若能见着父亲,下一步到底该如何做她便清楚了。
“你多准备些碎银子,牢里牢外的,必须一个个都打点妥当,不可有遗漏。”
刘嬷嬷道:“老婆子省的。”
说罢,她欲言又止。
宋玉璃瞧她神色,微微一笑道:“嬷嬷还有什么要说的,可以一并说出来。”
“大小姐,您和那位大人……”这事刘嬷嬷早就有些疑惑,她是宋府身边的老人,又和宋夫人亲近,这宋玉璃打小定没定过亲事,与苏家是否有接触,她哪里会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