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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督大人可曾听过一句话。”

宋彧闻言挑眉。

“水至清则无鱼。”

宋彧勾唇,眼里闪过一丝兴味。侧身附在魏延耳边,薄唇轻启,气息却有几分阴寒。

“皇上可只要听话的鱼。”宋彧笑言,带着森森的寒意。

话音将落,魏延竟生出了细细的鸡皮疙瘩。

“提督大人此话何意?”魏延面色顿白,强忍心中不适。

“三皇子是个聪明人,有些事情无需微臣言明,只是微臣奉劝一句,万事保全自己,切记不可多言。”

“你…”魏延咬牙。

宋彧轻笑,眼神甚是轻蔑。

“横竖不过是个阉人,得意甚么!”魏延低声咒骂,言语愤然。

宋彧闻言,倒是未怒,凤眸半弯,一笑置之了。

隔座的太子魏承见状,举起了酒杯向宋彧示意。

宋彧举杯,仰头便是饮尽了。

此番宴上,薛绾却是吃得极不尽兴,小小的脑袋恨不得时时刻刻埋到案桌底下。

安敏玉封了县主,自然是春风得意甚许。旁人簇拥着,皆是奉承恭贺。

“哼,不过是个虚名的县主而已,连个封地都无,也能如此得意,当真是未见过世面的小门小户做派了。”一旁的秦苜见状,面色更是愈发讥讽了。

薛绾闻言侧身偏向了薛绯。

“二姐姐,安敏玉如今封了县主,那安婕妤日bts后岂不是又多了份助力。”

“可不是,你看姑姑的面色。不过,她这个县主终归是个虚名,助力虽有,也不过微毫罢了。”

“就怕这安婕妤心思不止于此。”薛绾轻抿了一口面前的茶水。

“你都瞧出来了,这安婕妤的心思也是昭然若揭了。”薛绯摇头,面含讥意。

薛绾望向安敏玉,恰是对上了安敏玉若有所思的目光。

薛绾展颜一笑,须臾又是饮了一杯茶。

宴罢,众人离席,宾客奔走。

薛绾正随着薛绯走向殿外,迎面却走来一人。

“薛四姑娘且留步。”方子应朗声叫道。

几年未见,薛绾竟出落的如此瑰姿艳逸,楚楚动人,方子应眼含惊艳之色。宴席散过,就想留住薛绾攀谈一番。

“方公子?”薛绯认得方子应相貌。

“薛二姑娘安好。”方子行颔首,面带笑意。

“方公子有事?”薛绾抬眸,言语也是淡漠的紧。

她与方子应的婚约还未解除,正是郁结在心里的一口闷气憋了数年,如今父亲虽是与方成谦疏远了些,可两家的结亲却是依旧。因着父亲母亲一致认为这方子应年少有为,如今还为及冠,便已官拜三品。

“几年未见薛四姑娘,想是应来叙旧一番。”方子行笑道。他自认为丰神俊朗,京州多少贵女都对他芳心暗许,就不信薛绾这丫头就对他一点都不动心。

薛绾若是动心那便是有鬼了。

想在上辈子,薛绾便是被他这幅道貌岸然的模样给蒙蔽了心,未曾想,竟是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如今见到,只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了。

第12章 见之若狂兮

“叙旧?方公子可是找错人了,安姑娘可是在一旁等你许久了。想来方公子与我也没甚么交情,若是为了长辈的一时的口头之约而勉强自己与安姑娘,那可就实在是折煞旁人了。”薛绾娇声,笑眼盈盈道。

方子应被薛绾当众拂了面子,面色便有些难看。不过转念一想,竟以为薛绾是介怀自己与安敏玉的关系,当下又有几分得意了。

薛绾见状冷笑,拉着薛绯就离开了大殿。

一旁的安敏玉见方子应竟然刚离席就去找薛绾,心中的嫉恨顿时如火燎原,望着薛绾离去的背影,美目中怨怼横生。

归宁宴虽散,薛贵妃还是留了两位薛家姑娘在宫里小住几日,一来解一解薛贵妃数年来的思家之苦,二来也为还未定亲的薛绯物色个好姻缘。

“绾儿,你方才可是又冲动了,你这样当众拂了方公子的面子,未免有些不妥当。”现下二人坐在轿辇上,薛绯又开始碎碎念起了薛绾。

“二姐姐,这可不是我冲动,方才你也见着了,安敏玉可是在一旁眼巴巴地望着呢,生怕旁人不知道她二人关系似的,我顺水推舟的给了他们台阶下,虽算不上我有恩,也不必上赶着埋汰我吧。”薛绾秀眉微皱,莹润的小脸气鼓鼓的。

“你当真一点也不在乎那方公子?”薛绾疑惑,她原以为薛绾也只是孩子心性,对方子行也只是嘴上说说罢了,却没想,现下看来,薛绾是真的不满意这门婚事。

“二姐姐,我都说多少遍了,薛方两家结亲不过是长辈们的一厢情愿罢了,一来我不喜欢那方子行,二来方子行与安敏玉已然情投意合,我又何必做那拆散鸳鸯的罪人。”薛绾抱着薛绯的胳膊,粉嫩的小脸娇娇地蹭了蹭。

“那也好,如今我见这方公子相貌品性也不过如此,倒没有父亲母亲说得那般出类拔萃了,想来也是,自家兄长都是那等人物了,同是一脉所出,又能好到哪儿去。”

薛绾见薛绯又提起方子行,不由得想起方了才在大殿上见到的宋彧。心里又开始有些惴惴不安了。不知为何,她与宋彧上辈子也无怨仇,虽后来奉旨有了婚约,可薛绾在死前也未曾见过他一面。可薛绾也不知为何,如今见到他了,倒像是自己心中有愧似的,真是十分见鬼了。若真是要追究,薛绾的死倒是与他都脱不了干系才是真的。

想来上辈子薛绾也是钦定的提督夫人,大婚前夕宋彧也自当派人承礼相接,结果竟只派了一辆马车,一名车夫来迎她过门,更何况那车夫还是安敏玉买通的人。如今看来,上一世宋彧对她这个未过门的提督夫人显然也没放在心上。

上辈子,相国府落败,姑姑入了冷宫,魏延表哥也被发配到了边疆,皇后虽未倒台,可太子也入了疯魔,最后还不知是谁登上了大宝。

难道是安婕妤尚在襁褓的幼子?薛绾心想。

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上辈子相国府倒台,安家和方家可是得益不菲。上辈子安婕妤得势,幼子又是太子的唯一人选,更何况,自己还一直是安敏玉的眼中钉,肉中刺。宋彧大可不必在那时冒着得罪安家的风险上赶着娶自己为对食。如今看来,倒是有一种可能,就是宋彧娶她为对食,说不定就是迎为了合了安敏玉要悄无声息地解决她的意愿。

毕竟自己若是成了各世家贵族的妾室,安敏玉反而没有那么好下手了。所以,宋彧只派了一个车夫来接自己,原是默认了自己要死在安敏玉的手里。

想到此处,薛绾猛地打了个寒颤,瓷白的额际微有虚汗,心里宛若沉入了寒冰。

望着薛绾面色煞白的模样,薛绯刚要担忧地开口。

“绾儿…”

却不料轿辇忽然趔趄了下,猛地停了下来。

“砰。”像是碰到了什么物件。

二人顿时面面相觑,薛绾定了定心神,微微起身掀开了轿帘。

“怎么了?发生何事了?”薛绾探头,柔声问道。

不过倒是无人应答,垂眸望去,外头竟是跪倒了一片。

轿辇的左前方倒是也停了一架官轿。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方才抬轿的一名侍监跪趴在地上猛磕响头,嘴里还不断求着饶。

薛绾和薛绯正疑惑着,前方的轿辇忽而探出了一只手。

那手骨节分明,指尖修长如玉,不过肤色却有些许病态的白。只见其缓缓撩开轿帘,露出了一张俊美苍白的脸,清隽的眉眼间带着几分疏离。

“何人?”嗓音淡漠低沉,与方才在大殿上如出一辙。

是他!薛绾惊住了。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方才走得急些,一时不察,竟冲撞了提督大人,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抬轿的小侍监吓得瑟瑟发抖,只能朝着宋彧猛磕响头了。

宋彧抬眸,很快便看到了垂首的薛绾,狭长的凤眸微敛,露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你确实该死。”薄唇微启,面带笑意,说出的话却是刻骨的冰凉。

众人闻言,皆是惊颤。方才抬轿的小侍监竟也是吓得连话都说不出了,只能跪趴在地上打着冷颤。

这西厂提督向来狠辣,若是得罪了他,折磨人的手段有的是让人好受的。

一时之间,噤若寒蝉。

“林夏。”轿内的人冷声。。

“奴才在。”

“将他带下去,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宋彧勾唇,面上还是懒洋洋的笑意。

“诺。”林夏应了声,上前就要拖走小侍监。

小侍监目露惊恐,连连讨饶。

“提督大人饶命啊,提督大人饶命啊!”

薛绾见状,面色骤白,雪白的贝齿紧咬红唇,杏眸半垂着,细腻白嫩的手心都出了些许虚汗,捏紧了手中的团扇,美人儿娇怯怯地开了口。

“提…提督大人。”小姑娘的嗓音软糯甜腻,宛若含了一口蜜糖似的,叫旁人听得连骨头都酥’软了。

宋彧挑眉,望向薛绾的凤眸里带着几分探究。

“我…我与二姐姐急着去找薛贵妃,想来路上着急了些,未曾想冲撞了提督大人,您看在这位小侍监不是故意的份儿上,大人有大量,饶过他这次吧。”薛绾怯怯抬头,杏眸娇软,恰是对上了那人探过来的漆黑眸子。

众人闻言禁声不语,额角的冷汗倒是冒了一滴又一滴。

这西厂提督是何许人也?朝廷出了名的笑面夜叉。不说朝中的文武百官忌惮其人,就是当今的圣上都要礼让他三分。统领西厂三余载来,杀的人不以万计也以千计了,折磨人的手段也是极其残忍狠辣。更甚者,宫中私下传言,宁可得罪圣上,也不能得罪这位睚眦必报的“九千岁”。

薛绾见宋彧不言,心中更是惴惴不安了。瓷白的小脸微红,湿漉漉的杏眸巴巴地望着这轿内的“九千岁”,愈发显得楚楚可怜了。

宋彧凤眸微垂,面色倒是一如既往。只是那墨色的眼底却是深不可测的讳莫。就这样静静地盯了一会儿面前的薛绾,宋彧突然开口。

“既然薛四姑娘发话了,微臣也不好再追究。”宋彧说罢便放下了帘子,“林夏,放了他。”

“诺。”林夏应了声,即刻便放了小侍监。

众人见状,更是惊诧。这笑面夜叉竟也有也饶了人的时候,简直令人大惑不解。毕竟这宫中几载,得罪了提督大人还能留命的,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啊。

望着轿辇走远,薛绾这才发现柔嫩的掌心已汗湿。

“宫里都说这西厂提督遇事便是锱铢必较,父亲平日里见其都要绕道避开,今日一见,想来这传言也是不能尽信的。”薛绯看着远去的轿辇,开口叹道。

“方才在大殿上帮你拾筷,这会子又放了这名宫人,看来他的品性倒是没有旁人所言的那般恶劣不堪。”

“兴许吧。”薛绾放下了轿帘,长睫微垂,神色有些复杂。

薛绯见状,以为薛绾被方才之事所惊吓,当下便柔声宽慰了。

待二人回到翊华宫时,恰逢薛贵妃去昭乾殿陪侍魏帝了。翊华宫里的掌事姑姑见二位姑娘来了,当下便领着薛绾一行人去了薛贵妃事先安排的东厢房了。

进屋便是紫檩木牙雕梅花凌寒的插屏排开,中间搁着个黑漆嵌螺钿小几,一旁是两把黄花梨透雕鸾纹玫瑰椅,往里去就是是红木雕云纹嵌理石乌木床,左侧摆着紫檀八仙八宝纹顶竖柜,上面还放了一盏九彩凤戏凰灯台。

案几上搁着一尊鎏银百花香炉,里头依旧燃着薛贵妃宫里的九和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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