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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有些事,小的无法回答您,恐怕只有皇上才有答案。”

兰君想,若是王家真是被父皇迫害至此呢?她跟王阙之间,到底该怎么办?

不过两日,便是新年,但北五州毫无喜庆之意。撒莫儿在燕州以清君侧的名义举兵造反。谢金泠主持朝政以来,一致大力于削弱四大总督的实力,加强朝廷对地方的控制。四大总督一直都对其心怀不满,尤其是出身异邦的撒莫儿更是十分不服气,便与北漠里外勾结,反叛朝廷。

北漠出兵五万,撒莫儿拥兵十万,两方组成联军。一夜之间,北方三州尽数沦陷,撒莫儿的军队驻扎在北冥山脚下,准备向云州挺进。

大量难民涌向南边,沿途城镇店铺关闭,人口凋零。

朱虞侯向京城发了八百里加急,然消息传达到也要几日的时间。他们如今唯一可以依仗的便是宋允墨手里的兵符以及冀州大营戍卫京畿的十万兵马。时间紧迫,朱虞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幸好宋允墨及时清醒了过来。

朱虞侯焦急地问:“宋大人,撒莫儿已反,兵符如今在何处?”

宋允墨的喉咙仍然嘶哑,视力也未完全恢复:“殿帅?”

“正是!”朱虞侯急声道。

宋允墨接过李药递的水,喝了一口说:“被抓以前,我已命侍从拿着兵符和我的手谕前往冀州,此刻大军应该已经开拔,赶来支援。”

朱虞侯仍是忧心忡忡:“北漠和撒莫儿皆好战,我们十万对抗他们十五万大军,这仍是一场硬战。”

“我有一计,可拖延时间,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门口有人说话,宋允墨循着声音看去,只有一团模糊的影子。

王阙早就听闻宋允墨乃是京城第一美人,有当年湘君的风范。虽然美用在男人身上,多少显得阴柔。但此刻看见活生生的本人,不得不说,美人二字的确更为贴合,但又与阴柔完全不沾边。此人的容貌十分艳丽,五官出众,没有丝毫瑕疵,像是彩霞夕照,星辰漫天,光芒掩都掩不住。

他曾听闻国公之子风华无双,与承欢公主之间,有不少轶事传闻……心头涌起不快,被他强压下来。

“公子有何妙计?”朱虞侯问道。

宋允墨稍一思索便知道朱虞侯口中的“公子”指的是谁。当年金玉高门的王家,是东青国的一段传奇,他很小的时候离京,在巴蜀一带却仍能听到关于那个世家大族的辉煌。含着金汤勺出身,自小便犹如众星拱月般的王阙,更是京里头一等一的贵公子,前途不可限量。祖母是崇姚大长公主,祖父是靖远侯太保王雍,何人有他的风光?

纵然如今王家遭逢巨变,听其声,辩其人,依旧可以想见风华。

王阙道:“北漠今年大旱,北五州除了云州之外,粮草并不充沛。北冥山洞窟万千,地势复杂。易守难攻,今有匪盗数千,皆是良民被撒莫儿逼得落草为寇,对其恨之入骨,可为我们所用。若能暗中烧掉撒莫儿的粮草,其军心必乱。”

宋允墨接道:“粮草若被烧,撒莫儿必定疯狂南扑,云州危矣。”

“无妨,云州已然是一座空城,青州也找不到多少粮草。我已经提前半个月尽数买下,并运往冀州大营。”王阙从容地说道。

宋允墨和朱虞侯皆是一惊。朱虞侯心中感叹:当年王阙仍是少年时,便跟在王雍身边,国事天下事成足在胸,分析得头头是道,便连圣上也将其引为将来宰辅的不二人选。想来王家若未出事,今时今日,谢金泠的地位便有可能是王阙的。

待从宋允墨的房中出来,王阙咳嗽了两声,抬头对朱虞侯说:“四叔,可否再求你两件事?”

“公子严重了,你我之间,何来求之一说?但凡我能办到,必定尽力而为。”

“公主,请尽快把她送回京城,此地实在太过危险。”王阙轻声道,“王家的人已经被送往冀州安顿。若我此番有事,烦请四叔念在往日的情分上,为王家保下小七这仅有的一脉。”

朱虞侯惊愕:“公子何出此言?”

王阙淡而悠远地说:“我要亲自去一趟北冥山。”

“不行!这太危险了!”朱虞侯极力反对。

“我知你会反对,但火烧粮草一事,说起来容易,实施起来却并不简单。需有人坐镇指挥。”

朱虞侯立刻说:“那便由我去!”

“四叔若去,冀州的军队谁来指挥?何况,北五州的情况除了我,没有人更加熟悉,这也是谢金泠要我与朝廷合作的原因。你与宋大人留在此处,指挥军队作战,而我去北冥山,为你们争取时间。”

朱虞侯知道王阙素来固执,很难改变主意,忍不住问道:“你有没有想过,若你有个三长两短,公主该怎么办?你明知她爱你入骨,又怎么忍心舍她而去?”

王阙心中一痛,目光黯然:“我与她之间,已是不可能……总之,请四叔尽快把她送走吧。”

朱虞侯连连摇头:“我劝过,但公主放不下你,不肯走。”

王阙道:“我来想办法。”

☆、诉衷情(修)

屋子里烧着炭火,显得很安静。

宋允墨侧头看向身旁的李药:“师傅,我昏睡的时候,是不是有人来过?”

李药也不瞒他:“公主来过。”

宋允墨立刻挺直身子,声线也抖了起来:“公主在这儿?她真的在这儿?我不是在做梦!”

李药早知徒儿昏迷时所喊之人不是朱璃,这会儿见他的反应已经全然明白。徒儿根本就没有认错人,那番炙热的爱意,便是对着那个丫头,可惜当事人毫不知情。但……李药犯了难,要怎么告诉徒儿,他心心念念的公主已经爱上了别人,并有白头之盟?

“你眼下这般模样,有什么事也等养好了再说。总归公主就在这里,跑不掉的。”李药决定使用缓兵之计。

宋允墨点了点头,听话地喝了药,躺下去休息。他知道战事要起,公主不能久留此地。但在她走之前,他一定要见她一面。

李药给他的双眼涂上消炎的药汁,这当儿有一个人影在门口走来走去,不时探脑袋进来。李药起身出去,见是三七,直接问道:“是不是公主出了什么事?”

三七着急地说:“这两日三爷都不肯见公主,公主每天都要去三爷门外站着,回来便不吃不喝,瘦下去一圈。我怕她有事,想问问神医有没有什么办法?上次中箭身子已经是大伤元气,我担心熬不住啊……”

李药揉了揉额前,头疼道:“办法?心病哪来的办法?罢了,我给你找药去。”

三七立刻大喜:“还是神医厉害,小的这就跟您一起去药房抓药。”

李药嗤笑一声:“药房?你家公主的药在那边!”他伸手指了指王阙所住的方向,三七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但他们两个毕竟都不好出面,便去找了李婆婆帮忙。

王阙坐在书桌后面,静静听李婆婆说别庄里的事务。李婆婆看得出来,三爷有点心不在焉,犹豫了一下还是说:“爷,公主那边……似乎不太好。”

果然,眼前如玉般的男子立刻抬起头,问道:“什么叫不太好?”

“两天都没吃东西了,送去的参汤也都撤了回来。老奴打那边门口经过时,听到里头跟小猫儿似的呜咽声,怪可怜的。”李婆婆做出一副痛心的表情。

王阙的手当即按上轮椅,就在要转动的时候,又生生地强忍下来。这几天,每每她站在门外求见,像往常一样隔着门跟他说话,他就要这样克制自己。他不能心软,不就是要逼她绝望,然后乖乖地离开吗?

李婆婆见王阙无动于衷,叹了口气,走出门外,朝李药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李药清了清嗓子,朝着里面大声道:“看来公主就算把自己折腾死了,某些人也不会心疼了?罢了,生死有命,我也不管了!”

一整个下午,王阙都无法静下心。他强迫自己做事,却始终无法集中精神,心绪老是飘飞出去:到底要紧吗?一直养得好好的,这么哭下去,饿下去,旧伤复发可怎么办?他坐卧难安,如坐针毡,最后发现自己对她根本狠不下心。她是他的软肋,他没法不管。

所以,他还是去了,原本只想偷偷地看一眼,可真看到的时候,心却狠狠揪在一起:平日里活泼好动的人,此刻却无精打采地躺在床上,眼神很空洞,人也憔悴了许多,连下巴都变尖了。鼻子和眼眶都是红红的,显然刚刚哭得很惨,像是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白兔。

里面三七苦口婆心地劝道:“公主,您好歹吃一点吧?不吃不喝的,身体怎么受得住?这么多天了,三爷也不会心疼。”

兰君不说话,只是望着床顶。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现在就像溺水的人一样,挣扎着想要抓住个浮木,却发现只是沉得更快而已。她没有办法想象那个人不在身边,不再爱她。只要这么想,她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宁愿从未得到过,否则失去的时候,就不用这么痛苦。

三七见兰君不肯吃,叹了口气,退了出来。走到门口,他看见王阙,顿时十分吃惊。王家出事的时候他还没入宫,但当年王家在京城如何风光恐怕所有人都印象深刻。皇上害得王家一夕富贵尽散,甚至可以说家破人亡,三爷不可能不恨皇上。可是那样恨着,居然还来看公主……

过了一会儿,轮子的轱辘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来。兰君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可仔细听,却越发清晰。她撑着身子坐起来,呆呆地看着出现在眼前的那个人。

素白的袍子,头顶玉冠,青丝如瀑般散落在身后。他的装扮从来都不张扬,但再简单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也有一股特别的味道。

兰君不相信地揉了揉眼睛。是梦,还是真实的?

“不吃东西就能解决问题?”王阙皱眉问道。看着她水雾一眼凸显出来的眼睛,又是心疼又是恼火。

“阿衡……”兰君赤脚跳下床,飞扑过去抱住他,“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王阙的颈窝处很快就被她的泪水浸湿,她像个无助的孩子,紧紧地抱着自己的救命稻草。她从来就不是一个爱哭软弱的人,可为了他,不惜屈尊降贵到这种地步……他叹息,抬手摸了摸她的后脑,放软了口气:“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兰君点点头,更紧地抱住他,仿佛生怕他一走了之:“只要你别不理我,我什么都听你的。”

王阙把她抱坐在腿上,拿起一旁的粥,放在嘴边吹了吹,耐心地喂给她吃。

兰君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张嘴吃粥,十分听话。

一碗粥下肚,兰君却浑然未觉。她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不生我气了吗?原谅我了吗?”

王阙没回答,擦了擦手,平静地开口:“眼下时局你也知道,北五州或将全部沦陷,此地也很危险。你快回京去吧。”

兰君摇头,拉着王阙的袖子说:“我不走,我想陪着你。”

“你留在这里,又能改变什么?改变不了你是帝女,改变不了我是王家子孙,而你父皇,是害我全家的凶手!”王阙的声音尽量平静,可压抑不了声线中的颤抖。

兰君的身子瑟缩了一下,喃喃道:“所以,你还是不要我了?”

“你要明白,你我之间已再无可能。所以你走吧!”王阙把她推站起来,转过轮椅想要离开,却听到身后“啪嗒”一声脆响。他急忙回过头去,看见兰君从地上捡起一块茶壶的碎片,猛地抵在脖子旁边。

“你要干什么?!”王阙瞳孔收紧,倾身欲抓住她,她却生生后退一步,流着眼泪说:“你不是说父皇欠王家好几条人命吗?那我用这条命,还给你王家好了!”她说着,便拿尖利的碎片猛地朝喉咙口划去。

“兰儿!”王阙大惊,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猛地站起来,扑抱过去,两个人一起滚在地上。他夺下碎片,把兰君紧紧地抱进怀中,惊魂未定:“疯丫头!你伤自己,便等同于要我的命!”

兰君哽咽道:“阿衡,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做才好,不要推开我,求你……”

王阙低头,狠狠吻住了她。这个可恶的丫头,夺了他的心智,破了他的原则,模糊了他心中爱恨的边界。她是他的劫,他在劫难逃。

如此,便只剩下最后一招了。

兰君趴在王阙膝上,像一只慵懒的小猫,贪恋他的温暖,他的味道。王阙摸着她的头发,把茶递给她:“喝点水。”

兰君依言爬起来喝水,王阙从袖子里把早就准备好的一个东西拿出来。

那是一串珍珠,泛着粉色光芒,各个饱满圆润。如果兰君知道这珍珠的来历,恐怕要大吃一惊。这是当年四海国进贡给文帝的绝品。这珍珠透着粉色光泽,夜晚有夜明珠一样的光芒,四海国数百年间才得了这十几颗,听说因为气候和水土的影响,以后也不会再有这样的珠子产出。文帝因为疼爱小女儿崇姚,便把这串绝无仅有的珍珠赐给了她。

王阙将珍珠戴在兰君的手腕上,居然刚刚好。粉色润泽的珍珠,衬得她的肤色更加白皙透亮,甚为好看。

这珍珠上有个兰花型的暗扣,王阙按下去,只听“啪嗒”一声,就像大门落了锁一样。

兰君下意识地问:“不会解不开了吧?”

“这是请工匠特别做的。除了我没人能够解开。”他到底是自私,想在她的生命里留下些什么……纵然或将后会无期。

“这珠子的丝绳也是用特殊的材质做得,硬如钢丝,普通的利器割不开。”

兰君惊讶,试着去解那个兰花的暗扣,真的解不开。她笑道:“阿衡,你这是要圈着我一辈子吗?”

王阙目光凝重,伸手把兰君拉进怀里,低声说道:“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我很喜欢呀……”兰君忽然觉得有些头晕,下意识地抓住王阙的衣襟叫道,“阿衡,你对我做了什么?!”

“你必须离开这里。你不愿,我只能出此下策了。”王阙轻吻了吻她的额头说,“兰儿,若我有命活着,我们还会有再见的一天。倘若我死了,便嫁给一个真心疼爱你的人,偶尔想起我便好。”

“不,我不要!……”兰君的意识飘忽起来,她挣扎着要抓着眼前的人,却抵挡不住重重合上的眼皮。顷刻,她便倒在王阙的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哇,我好勤奋有木有,快来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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