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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头去望,见这油库顶上还横着一层,尽头又似有出入口,顿时恍然——千缨在阁楼里!
火苗已快窜到屋顶,许稷忙去找梯子,可火势太大根本无法再后退。烟灰呛得她肺痛眼疼,脚下又不知绊到了甚么,一个踉跄就摔了下去。
油坊俨然已成火场,士兵们进进出出不断泼水灭火,却不知许稷已被困在油库中。林副将冲进去指了油库道:“许明府在里面!先灭这里的火!”
就在一众人泼水之际,忽有一人扛了楼梯拨开人群,浑身湿淋淋的罔顾火势往里去。
林副将咋舌之际,余校尉已是冲了来:“副将!我们抓到了那等人的同伙!那同伙交代夫人就关在阁楼上!可这火势——”他说着,罔顾这滴水成冰的天气,往脑袋上倒了一桶水,飞快地冲了进去:“将军要不要帮忙?!”
“滚出去!不要添乱!”
王夫南从容爬上阁楼,猫腰走到尽头,将已经昏迷的千缨扛下来,迅速将其送到门口,猛咳一阵抬起头来:“许稷呢?”
林副将被吓住了,反应过来急道:“将军没看见吗?明府在里面啊!”
“不早说!”王夫南顾不得身上轻微灼伤,飞快奔了回去。
许稷想爬起来,火苗已燎到了她身上,可她无法动弹,咳嗽声更是愈发微弱。
循着那微弱咳嗽声,王夫南艰难走了过去,他潦草扑灭她衣裳上的火,俯身下去将她抱起来,许稷微微睁开了眼。
她感受到他衣服的潮湿,又感受到他皮肤的温热,但却说不出一句话。
“没事了。”王夫南言简意赅,不再浪费时间,抱着她冲出了火场。
作者有话要说:
王夫南v:今天盒饭里有鸡腿,据说是导演组的小灶,可是我被烧得不轻啊,不能多给一个吗,工伤哪!
☆、第36章 三六梦浮桥
许稷做了个长梦。
行至浮桥,再回头,彼岸空荡荡。
醒来的过程痛苦又漫长,浓烟熏坏了她的嗓子,腿也无法动弹,费力睁开眼,却见王夫南坐在榻旁。
她马上闭了眼,勺子却喂到了唇边。
“喝口水再睡。”
是王夫南的声音没错。
许稷很累,但温顺张开了嘴。勺子倾得很有分寸,不会让许稷呛着,也不会太磨蹭。
饮完这口水,她才又得了些力气,复睁开眼看向榻旁的王夫南。王夫南忽探过手去轻按她颈侧,大大方方道:“脉搏很好,不过你的腿折了,需卧床休养。”
许稷仍看着他,张了张口,喉咙却疼得无法说话。
王夫南伸指按住她的唇:“我知你想问甚么。”又收回手从从容容道:“千缨已救了回来,无甚大碍,目前正睡着;那些家伙点了油坊想趁乱逃逸,但你的兵却堵死了出口,一个不少全部落网;城门还未开,但神策军正在驻地好好休息,不急于这一时。”
“至于你身上的衣服怎么换的——”他一本正经说,“是我动的手。”
说完这句他仍一脸坦荡:“你衣服烧坏了必须换,而这里知你身份的仅有我与千缨,千缨昏迷,我唯有代劳,请你理解。”
许稷就算想说甚么也没法说,就任由他一张灿烂的脸在眼前晃。他那样悠闲坐着,身上套着不知从哪儿搜罗来的旧袍子,袖子短了一截,手腕露出来,姿态从容,完全没有被这不合身与陈旧所影响,还是那风华正茂的模样。
真好啊,许稷想。
她想动动腿,却疼得根本挪动不了,最终皱眉放弃。
“想换个姿势睡?”王夫南起身,手探进被窝中帮忙。
“不。”许稷艰难吐出这个字,王夫南探进去的手却已触到了一丝微妙的湿热感。
他先是蹙眉,后收回手,待低头看清指腹上那一抹可疑血色,便焦急掀开被子去查看她腿上的伤。
然伤口安好,并未再度渗血。
“哪来的血?”他皱着眉自言自语,许稷却是费力撑臂半坐了起来。
白衫子上一片血迹令人心惊,而她隐约察觉到了腹痛。
“经血?”王夫南极迅速地反应过来,表现却很平淡。
他面上这样镇定,内里却烧得慌。不尴尬都是假话,但他不在意,索性直爽地看向许稷:“你来月信了,需要帮忙吗?”
许稷的脸色变了又变,恨不能将他赶出去。
王夫南当她是在表达尴尬,却不知这是初潮。
恰这时,千缨的声音乍然响起来:“三郎!三郎你在里面吗?”她声音也是哑哑的,音量却不低,隔着门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几乎是飞一般地冲了进来,毫无理智地扑到床前:“三郎你怎样了?!”说着手摸到那绑着木片的腿:“腿怎么了?”再看到血:“怎会有这么多血!”
一惊一乍间,许稷抬手按住了她脑袋,要稳住她急躁躁的情绪。
她头发衣服全乱糟糟的,一看便是刚醒来。许稷动了动嘴,以口形告诉她:“没甚么事。”
“这还没有甚么事哪!你为了救我也不必要这么拼哪!”千缨很沮丧,“还不如放任我死掉算了……”
“说甚么胡话,让开。”一直站在她身后的王夫南乍然开口,径直走了过来,俯身就要将许稷抱起来。
“你做甚!”千缨急急挡。
王夫南余光瞥一眼褥子上那血迹:“有嘀嘀咕咕的工夫不如将褥子换掉。”言罢不由分说抱起许稷:“她来月信了,麻烦你去准备些必要的东西。”
“月信!”千缨再度丧失理智,手足无措原地转了两圈,抬头盯住王夫南一时间不知说甚么。乍然回神,她惊道:“你——你怎知道那是月信?!莫非你——”她猛地一拍自己的脑袋,耳中嗡嗡直响,天哪王夫南竟知道许稷是女儿身了!
她只觉一阵胸闷,仿佛下一瞬就要急晕过去,但最终还是拽回了飞奔到悬崖边的理智,定定神威胁王夫南道:“你倘若敢乱说我就放蛇咬你。”
王夫南皱眉道:“别啰嗦快干活。”
千缨深吸一口气,速扯下床上的脏褥子,飞奔至柜前扒拉出新褥子来麻利铺好,扭头对王夫南吼:“快放她下来!”
“干净衣裳呢?必要的东西呢?这样放回去,褥子上又都是血,你脑子去哪儿了?”王夫南与千缨说话粗暴又直接,千缨讨厌他简直讨厌到发狂,她咬咬牙:“换衣裳关你甚么事!你将她放那胡床上,滚蛋!”
两人势要打起来,许稷想劝架却出不了声,况腹痛一阵阵,她实在没多余精力去管这两位之间的矛盾。
“怎么不关我事?她身上穿的这件便是我替她换的。”
千缨闻言捶胸顿足,“我要死了”,她丧失理智地想。
王夫南见她下一瞬可能就要炸成碎片,很识趣地将许稷放在胡床上,只身退了出去。他一出门,千缨便失控地嚎啕起来,泪眼对许稷:“我就说过他本质是很坏的……呜呜呜。”
许稷什么话也无法说,只能可怜巴巴地看着她,而千缨见许稷太可怜,只好抹了抹眼泪闷声不吭去给她拿必要的东西。
门外的王夫南听里面哭声暂歇,这才迈开脚步离开了许宅,径直往公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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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露了脸,阳光虽惨淡,却仍有那么一点点温度。
王夫南坐在陈珦公房中,捋起袖子来默不做声将肘上及腿上的破皮撕掉,又勾过药膏盒子,蘸了些抹在伤处,末了熟练拿布带包好,抬首恰看见走进来的陈珦。
陈珦拿了新衣裳来:“我的衣裳你穿都太短了,这是问我妻兄借的。”说着往案前一放,探头瞥瞥他的伤:“你没大碍吧?”
“能有什么大碍。”王夫南放下袖子,轻描淡写伸手翻了翻那衣裳:“若我有换洗衣物,绝不穿人穿过的。”
“不用嫌弃啦,我妻兄是郎中,极爱干净,何况这衣裳是刚做的还没穿过。”陈珦说完话锋陡转,“明府如何了?”
“就那样,腿折了,不养上数月好不了。”他说着顿了顿,“你去寻个手艺好的木匠,做个轮椅给他,他那性子总不可能一直卧床。”
“十七郎所想真是周到。”陈珦赞道,又想起先前他寄来那信,遂发感慨:“十七郎对这位从妹夫倒很是在意,是以前有甚么过命交情吗?”
“算是吧。”王夫南敷衍回道。
这时吏佐祝暨忽冲了进来,手中端了一碗红褐色的汤药:“少府,姜汤好了!”
陈珦接过那姜汤递去:“这么冷的天,淋了那么多水,又火场里走过,会受凉的,十七郎喝一碗吧。”
王夫南说话已带些鼻音,大约已经受凉,但还是端过碗,一饮而尽:“多谢。”
日光蹑足往西行,公房内火盆温度恰好,陈珦不急不忙与王夫南说着这一年来的事,王夫南便只沉默听着,也不插话。
陈珦口中的许稷,是他认识之外的许稷,但他也不觉得意外。
她目的明确,知道自己要什么,知道自己要成为什么样的官。这一点,已十分难得。
黄昏悄然走近,公房内一片晦暗。陈珦点油灯时,王夫南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起身告辞。
陈珦亦跟着起身,送他出门。
出了房门,王夫南却示意他不用再送,陈珦便停在原地,看那身影孤单单走出了公廨堂屋,走进暮色中寂静的庭院,越来越远。
仍旧是日复一日的落寞与无所谓,外人眼中所看到的光彩,又有几分是真正的王十七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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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因许稷说没胃口什么都吃不下,千缨为此而急得团团转,在后厨待了近一个时辰,也没想好要给她做什么吃。
初潮对于许稷而言,是无休无止翻天覆地的痛,痛到后来只剩麻木,终于摊手舒眉接受,呼吸也平静下来。
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有人于黯光中走进来。
许稷偏头,认出那身形。
王夫南在榻边坐下来,熟练地伸手去探她额头,一层冷汗,连周边头发也湿透。
一定很难受罢?
但她也没有皱眉。
他忽然俯身,许稷骤然闭眼,只觉他额头贴上自己额头,那一霎便察觉到了烫意。
他烧得很厉害。
“听副将说你前后两次进了火场,可有碍?”她开口,声音虽低哑,却终于说出了完整的句子。
“没甚么事。”他很自然地贴近她,闭眼安静地说。
许稷没有多余力气推开他,就随他去。
他说“没什么事”时,她分明已嗅到他身上药味。
她仍低哑开口:“你很累吗?”
他带着浓浓鼻音回道:“恩,是有些累。”因头脑太沉,他甚至放弃了用手肘支撑,上身沉下去,头埋进她肩窝,求索那微弱的托慰与温暖,用来安放数月以来的疲惫。
许稷没有出声,睁开眼便可见床帐上的隐暗纹路,自成体系地交错覆叠,却莫名其妙地好看。
被沉甸甸的身体压着,她能感受到对方有力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