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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与其说是不能适应没有手表,其实准确点来说是不能适应身上没有个看时间的东西。在时间观念这一点上,明黎有点强迫症。
这事具体体现在她中学时一次放假。姑姑家二楼的热水器坏了,她不得不到一楼去洗澡,自然就将手表放在了一楼浴室的挂钩上,当时一时忙着去洗衣服给忘记了,结果半夜躺床上又想起来自己的手表落在了一楼,可那时天色已经很晚了,姑姑家楼梯在主卧后面,楼道间那时还没装感应灯,只有二楼门口安了个,但光线并不强,楼梯在中间拐了个方向,到一楼得那层借不到光,会显得非常暗。
明黎怕黑,心里纠结了不知道多久,反反复复在床上翻了不知多少身,最后还是决定下楼拿。
那段下楼的心理历程明黎如今都记忆犹新。
少时姑姑家的电视机放在一楼,以前还没有液晶电脑,想看的电影只能买dvd,但陈子怡喜欢看鬼片,每次周五放假回来都不知道在哪淘来的碟片——那种a4纸大的包装壳,正面是海报,反面是碟片里包含的影片目录,里面就放着一张光盘。
尽管华国的恐怖片鬼片以搞笑为主,但明黎还是不太能接受这一类,偏偏电视机是外放的,明黎就算是不看也能听到一些声音,而这玩意,你说看了倒还好,不看的其实更恐怖,能根据台词在脑海里想象出不少画面。
她那时确实怕黑又怕鬼,倒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怕,就是有些不太敢一个人半夜里跑,但强迫症到底还是胜过了恐惧,迫着她最终还是下楼拿了手表。
一看时间半夜三点多。
怀着各种心思,那时的明黎几乎是飞奔着上的楼,然后光速将自己裹在被窝里一点风都透不进来那种。脑子里总是浮现着平日听见的片段,怎么压都压不住,她开着灯背贴在墙上,最后都不知道怎么睡过去的。
但后来逼着自己一点点改掉倒也好了许多,起码不至于非得要半夜爬下楼去,习惯嘛,虽然难改,但也并不是不可改的。
明黎从回忆里醒神,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十一点四十,距离交卷也不过二十分钟了。
为了体现长礼的伙食,这一日学校花了大本钱,早上每名考生分到了一瓶热牛奶和鸡蛋,给早餐更是比往日不知道丰盛了多少,她掏出手机准备给霍昭发条消息,却发现对方早已留言说他会在教师食堂等她。
上次不了了之的对话和这次率先发来的消息同在一框,前言不搭后语又分外和谐,怀着一点隐秘而赌气的心思明黎没有回复那条讯息,但脚下却加快了步子往教室食堂里走去。
教师食堂也有二楼,毕竟长礼老师多,明黎到的时候一楼已经坐满了人,基本上全是来长礼考试的学生和带队的老师,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根本找不到霍昭到底坐在哪,正准备打个电话问一下时,肩膀却被人拍了一下,她条件反射地回过头——
霍昭一只手还在她肩膀上,嘴角挂着笑意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
明黎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对方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手,只听他淡淡道:“我爸和孟盛之都在二楼,一起吃吧?”虽然是问句,但似乎并没给她拒绝的机会,霍昭走在前头,明黎跟着他往二楼走去。
霍老师和孟盛之坐在靠墙的角落里,饭桌上已经摆了菜,见两人落座顺口问了句:“考得怎么样?”
孟盛之夹菜的动作一僵,也不知道到底考得怎么样,有点应付似的说:“应该还好。”
霍昭倒是坦然,笑了笑:“就那样吧。”
霍老师转头看向明黎,意思不言而喻,明黎端着小碗喝了口汤,想了想说道:“应该还可以。”
“那就行,看到对面那个桌没?”霍老师没多问,抬着下巴用眼神看向对面的桌,对方几人没穿校服,看不出是谁学校的学生。
“那一桌是树人的,,左边第一个就是陈淼。”霍老师慢条斯理解释,“如果不出意外,这孩子应该也能拿省一,最后会跟你们竞争省前五十,说不定最后省八也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陈淼这名字并不陌生,每次市联考紧咬着霍昭的分数,明黎问声抬眸看了一眼,是个较为清秀的男生,高高瘦瘦的,尽管坐着都比周围几人高出半个头,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吃饭,十分内敛。
“还有一个应该就是市一中的章镇了。”霍老师看了一圈,似乎没找到人,颇为遗憾:“这个人你们应该没什么印象,但盛之应该比较清楚,他是高二的。”
“本来去年进了夏令营,但与国家队失之交臂,怪可惜的。”霍老师补充了一句:“今年八成是能进了。”
这句话似乎戳到了孟盛之的痛点,他放了筷子,礼貌地朝霍老师道:“老师,我吃饱了,先回去复习了。”
“唉?——”霍老师看着对方毫不犹豫转身离开,颇为头疼叹了口气:“盛之心思这么敏感,也不知道如果今年落选会怎么样。”
霍昭对此不置一词,他夹了一筷子菜,细细咀嚼一边回他爸的话:“我早就说了他不适合参加竞赛。”
明黎只当自己是透明人,并不发表看法,两父子也不再说话,一顿饭后半场几乎是沉默着吃完。霍老师与两人在食堂前告别,霍昭与明黎同行走在路上。
时年五月,教师食堂后的川江里时不时游过几条赛艇,这个点基本是长礼的体育特长生在训练。川江对岸是一条商业街,在晚上从这看去能见到七彩炫光的霓虹灯,有时还能看到探照灯穿过川江照到对岸来,江边总是带着风的,透着丝丝凉意,香樟树泛着独有的气味,两人沉默着一路玩图书馆去。
五月起已经开始实施夏季作息,吃完饭有一个小时午休时间,学生们可以选择回宿舍睡觉,反正学校会提前十五分钟响起床铃不用担心迟到,不过a班部分人还是会选择在教室刷题,明黎是其中之一。
她并不喜欢午睡,对她而言越睡越混沌,温淑倒是习惯在宿舍睡一会,每个人身体习惯不一样,明黎对此并不发表什么态度。
不选择午睡的人其实也不少,回到班上的时候教室零零散散坐了二十来人,霍昭坐回了他自己的位置,明黎也开始写她的必刷题。
偶有窥视的目光扫过两人,但也没人开口过来询问他们考试究竟如何。
教室里异常安静,明黎沉浸在题海里,午休时间一晃而过。
联考成绩月底就能出,明黎虽然有点忐忑,但对自己还是较为自信,倒也谈不上多担忧,倒是从温淑午休回来后逮着她问了许久。
“那你今年夏天不能和我们一起补课了。”温淑有点遗憾,更多的是对好友的祝福:“我相信你,你肯定能进集训!”
明黎笑笑并没应声,彼时虽然禁止教师私下补课,但a班这样的重点班学校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在学校补课就行,而校外多得是场地办公室租给他们上课,补课费并不贵,家长肯定也全力支持。
“咱明黎不补课成绩也在前面,温淑长点心吧!”余鑫回头扯了一嗓子,其实说是补课,也不过就是增强训练,根本不会讲课,主要是针对性的考试而已。
霍昭微微侧头,语气潇洒又肆意:“怎么,你以为补课了的就能夺走我的第一宝座?”
话毕一团人哄笑不止,明黎被氛围感染抬起头弯了弯唇角,顺着众人视线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霍昭,而对方若有所感地望了过来——
两人视线在空中偶然短暂交汇,明黎下意识抿唇咬了下舌状若无意地将视线移开,欲盖弥彰地低下头写题,脑海里却挥之不去方才的画面——少年眼里盛满笑意,自信又张扬。
大家说笑着,也没人注意到明黎的异常,距离上课尚且还有几分钟,此时徐涛却气喘吁吁跑进教室,弯腰扶着门框张口就来了句:
“出大事了!”
第29章 江川  霍昭跟着明黎回江川这一天联赛成……
确实是出大事了。
周洲下午没来上课, 徐涛说对方背了书包直接出了校门。本以为上次的事算是翻篇了,结果突然整了这么一大出。
恰逢下午两节课是物理,霍昭作为寝室长和班长被钟晖喊去了办公室, 教室里气压低得可怕,没人敢说话, 温淑给明黎递着小纸条。
温淑:“咋回事啊这?”
明黎看了一眼,埋着头写:“不知道,之前我看周洲情绪就不太对。”
“......”
众人纷纷猜测,唯一知情人在办公室里,纪律委员曾志伟担当大任坐在了讲台上维持纪律。但几人关系毕竟不错, 就等着下课去办公室了。
但钟晖并未说太久,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就回来继续上课了, 对周洲的事缄口不言。
一堂课上完, 钟晖抽着下课时间安抚了一下班上浮躁的心思,只道对方家里有点急事,让他们不用担心。班主任放话还是起了作用,众人不再多想,安下心来学习。
温淑给对方发了信息但一直没收到回信,坐在座位上有点心不在焉, 语气带了点焦急:“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
明黎没说话, 似无奈又似有点烦躁,对于她而言,除非是关系至好的朋友,别的事她其实都不是很想管,说到底周洲和她的关系不错,也就不错而已了。
每个人活在世间,都是单独的个体, 都是半大不小的人了,做什么事有什么后果都要对自己负责,更何况这种家务事,哪有别人插手的道理呢?就算插手,也未必有效果。明黎想劝一劝温淑,但又觉得自己这般想法太过冷漠,到底是沉默着没有开口。
周洲在家呆了三天,除去第一天刚到家时发了次脾气,接下来冷静得不若平时,看着父母歇斯里撕破脸皮,然后平淡地问了一句:“所以,抚养权在谁那里?”
周父夹了根烟,周母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乖儿子,跟妈妈。”
周洲闷着声应了一声回了房间。
他从小时候就知道,父母并不相爱,也曾疑惑为什么不相爱的人要在一起,甚至还要生下他。但并不是所有问题都能得到答案,他在这个年纪不明白的事还有太多。父母离婚已经成了定局,他能做的不过是管好自己而已。
周洲回到a班这天,大家状若无事地来找他聊天,感到温暖的同时又有点歉意。
“就,也不是什么大事。”周洲挠了挠头,勉强扯出笑意。
霍昭对着他胸口来了一拳,噙着笑语气却不太客气:“你能耐了啊,这么大个事谁也不说,一声不吭回家了。”
余鑫也照着样子拍了拍他肩膀,化身老妈子般语重深长:“周洲啊,答应妈妈不要一个人扛好吗?”
“就是就是。”温淑坐在了对方课桌上,晃着腿。
明黎倒没去凑这个热闹,但几人离得不远,她转过头还是说了句:“有事可以和我们说,虽然可能帮不了什么忙,但有人倾听还是好的。”
周洲看着小伙伴们鼻尖一酸,搓了搓鼻子,又似想哭又似想笑,掩盖着情绪大声嘟囔:“干嘛啊你们!”
上课铃应声而响,围着的人一哄而散,这事这事才算真正翻了篇。
彼时这节正是语文老师的课,老师拿着课本端着腔朗诵:“.......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
明黎难得没在语文课上刷题,一笔一笔记着老师的注释,散漫着分神往窗外望去,对面教学楼顶楼停驻了不少麻雀,在边缘上跳来跳去,偶有不知谁圈养的鸽子飞来又飞走,阳光懒洋洋地直直照射下来,凉风从不知名的角落吹进窗里,将窗帘掀开盖住了一角明黎堆在桌子上的一叠书。
教室里同学们随着老师朗诵《逍遥游》,坐在她身边的温淑昏昏欲睡又强撑着朝自己喷花露水提神,在诸多人的声音里,她却精准地捕捉到了心目中少年沉稳干净的声线,也缓缓张开口跟着调子背诵。
天空澄碧,纤云不染,人间五月,正是好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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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昭跟着明黎回江川这一天联赛成绩还没出。
明黎没带行李箱,长礼夏季发了四件校服,足够她反复地换,书包里背了些作业,从宿舍出来的时候霍昭已经在女生宿舍楼大门口站着了,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她小跑着到他身边,自然地说:“走吧。”
霍昭没去过江川,只能跟在明黎身后,校门口一如既往地围满了私家车和拉客的的士司机。明黎犹豫了一下还是侧着身问道:“你想坐大巴还是咱们打个的回去?”
保安不给开大门,怕私家车开进来撞伤学生,两人挤着小门往外半步半步地移着,人实在太多,无可避免地将他们挤在一起,霍昭比明黎高了一个头,他一只手护着明黎的后背,一只手撑出来扶着旁边的墙壁。
就像在他怀里一样。明黎垂眸咬着下唇,实在是太近了,隔着衣衫都能感觉到对方胸膛的体感热度。
少年说话间呼吸可闻,霍昭似无所谓,随意问道:“你平时怎么回去?”
明黎压着自己脑内的胡思乱想,沉静出声:“我平常坐大巴。”说完又解释:“江川离一个多小时,今天学生都放假肯定更堵车,估计要两个多小时,私家车太贵了。”
霍昭点了点头,不太在意,:“那就坐大巴。”
好不容易从人群里挤了出来,霍昭这天没穿校服,将书包两根带子合做一根单肩背着跟在明黎身后。
“从学校到车站要一会,我们喊一辆摩的吧。”明黎驾轻就熟地往巷子里走,看着跟在她后头的霍昭解释道:“这个点打的肯定要堵很久,但摩托车很灵便,可以很快就到车站。”
这一年s省还没正式实施禁摩的,有风声放出来但也没人见执法队正儿八经出来严格抓人,但也不能太明目张胆,因此摩的司机们基本都停在巷子口不远,知道门路的自然会找过来。
霍昭还是第一次体验这些事情,颇有兴趣地开口:“你知道的还不少。”
明黎耸了耸肩,轻松地朝他开玩笑:“摸索出来的,本来我也不知道,但是江川的司机很热情嘛,然后他就告诉哪里可以找到摩的,然后怎么半途搭便车。”
说到这里明黎笑了一下,补充道:“他们人大都挺好的,但是遇到外地人的时候可能会宰你一刀。”
霍昭看着少女说着比划了一下,不自觉勾了勾唇角,原本沉重的心情也放松了些许,接着她话说:“江市的司机话也很多。”
“可能司机都这样吧。”明黎想起自己回观镇的时候,脸上泛开笑意。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目的地,一条有点幽深地巷子口,旁边是一家招牌福建馄饨馆,这家店明黎去过很多次,老板娘操着一口江市的调子硬是说自己是福建人,不过口味确实不错。
“你要不要吃点东西,不然到江川得下午了,我晕车所以一般晚上不吃东西。”明黎指了指馄饨馆问道。
“你要吃吗?”霍昭其实无所谓,但听她这么说还是顺口问了句。
明黎摇了摇头,以往她确实会来一碗,但她有点害怕自己晕车后呕吐的样子现于人前。
巷子口停了七八辆摩的,上面坐着的人大都是五十来岁的叔叔,明黎挑了辆摩托车看起来相对老旧的人问:“到车站去吗?”
“去呗,几个人啊?”接话的叔叔穿着一件不知年岁的中山装,叼着根烟问她。
“两个。”明黎指了指身后的霍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