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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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宁愣了愣,转头看着他。
他还躺在地上,一副天为被,地为床的模样,一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朝她轻轻勾了勾。
宁宁迟疑了一下,才不情不愿移过去,蹲在他身边问:“怎么说?”
石中棠笑眯眯的看着她,一根指头轻轻点点脸颊,示意亲一下。
“我没问题了,我走了。”宁宁翻了个白眼正要走,对面忽然伸来一只手。
刚刚还懒洋洋仿佛醉酒的石中棠矫健的坐起来,手指勾住她一缕鬓发,牵到唇边亲了一下,他长得好看,笑得好看,笑吟吟勾着她头发的姿势也好看,不带一丝轻薄,反似古代侠客拈花一笑,对她说:“好了,我教你。”
第40章 另一个灵山公主
“宁玉人已经把恐怖演到了极致,你很难在这方面超过她了,所以你要演一个不同的灵山公主。”石中棠笑了笑,“一个美丽到极致的灵山公主怎么样?”
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可宁宁仔细想了想……靠,这不就是花瓶吗?
“你真觉得这样能行?”宁宁狐疑的看着他。
“当然咯!”石中棠信誓旦旦,“如果让我来画我的意中人,我肯定是画她在我心目中最美丽的样子,谁会画个女鬼来吓唬自己啊!”
听前面似乎很有道理,但听到最后一句……宁宁挑挑眉:“所以你只是想找个美女跟你搭戏,不是女鬼……”
“宁采臣庙遇聂小倩,许仙断桥遇白蛇,没有当场大喊一声妖孽然后打死她们的原因是什么?还不是因为她们美得如梦如幻,让人见了就喜欢。”石中棠笑眯眯的,不知何时已经离得宁宁很近。
离得这么近,以至于能够闻到他身上的气味,不是香水,也不是肥皂,是一种很难用语言描述的气味,让人变得敏感,让人心跳有点加速,让人想要逃跑又不舍得逃跑。
“……我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他玩弄着宁宁那一缕头发,声音又低沉又磁性,“让我慢慢告诉你吧。”
宁宁一把将他推开,转身跑了。
他没追上来,在后面不停的笑。
宁宁恼羞成怒,觉得对方在戏耍她,亏她之前还把他的话当真了!他只是单纯在撩妹!于是跑得更快了,转角处,忽然脚步一顿,又把自己缩了回去,悄悄看着外面两个人。
不愧是母女!妈妈也在被一个男人纠缠!还是一个更加辣眼睛的男人!
“你应该认识我吧?”陈观潮拦着宁玉人不让走,“我是《戏院魅影》的编剧跟副导演。”
宁玉人实在被他逼得没办法,只好低沉道:“……我认识你。”
陈观潮眼前一亮,双手抓住西装领口抖了抖,让自己看起来更加自信,更加成功人士一些。
“这部电影拍出来,虽然得到了很高票房,很多奖项,但其实我个人对它是不满意的。”他目光灼热的看着宁玉人,“它还可以更加完美!只需要有一个完美的女演员,一个完美的魅影……对,就是你!”
听到这里,宁玉人终于忍无可忍,她打断对方的话,问:“你还记得我吗?”
陈观潮顿时卡壳,他认真盯着对方的脸,看了半天还是迷茫:“我们以前见过?”
宁玉人忍不住握了握拳,声音有些压抑:“那你还记得闻小宁吗?”
这回陈观潮终于想起来了,他有些意外的咦了一声:“你居然知道这个名字,这么说你以前也在《戏院魅影》剧组里呆过?等等,我想起来了……”
他笑了起来,并拢两根手指,帅气的朝她一甩:“你是演女配跟班的那个吧!我记得名字好像是……”
“够了!”宁玉人再也无法忍受下去,她推开他,想要从这里离开,可陈观潮不让她走,两个人正拉拉扯扯,宁宁深吸一口气,从拐角处走出来。
“喂,陈观潮。”她一本正经的扯了个谎,“石导叫你过去。”
“石导找我?”陈观潮信了,给身后的宁玉人留下一句“回头再来找你”,就抬脚离开,找石导去了。
他一走,宁宁立刻走过去抓住宁玉人的手,朝她眨眨眼:“快走,我刚刚骗他的。”
两个人急急忙忙离开,回到宁玉人房间以后,宁宁刚刚关上房门,就听见后面传来一声叹息。
“其实我们三年前就认识了,可他一直没认出我。”宁玉人喃喃道,“因为那个时候,他的眼睛一直追着一个天才女演员,根本看不见别人。”
宁宁愣了愣,回头看着她。
“可笑的是,他现在看到我,也是因为我在模仿那个天才女演员……”宁玉人忽然抬手捂住嘴,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漏嘴了。
她小心翼翼的看向宁宁,眼神带点祈求带点可怜,让宁宁看着有点心酸。
“你演得很好。”她诚心诚意的说,“你演得真的很好。”
你将魅影的恐怖演到了极致,将“闻小宁”演到了极致,你已经逼得某个“天才女演员”无路可走,只能在花瓶路线上下功夫了!
“是我模仿的好吧。”宁玉人却不自知,她自嘲一笑,然后低下头,无力的捂住自己的脸说,“我根本没有当演员的才华!我只会模仿别人!我只是在不停的模仿她……但我一辈子都超越不了她……”
说到这里,宁玉人捂着脸哭了起来。
看着她,宁宁仿佛看见了过去的自己,不断看着妈妈的电影,不断模仿着她又不断的失败,渐渐被人贴上“没有才华”“不如宁玉人”“一定坚持不下去”的标签。
可怕的不是别人这么认为,而是她渐渐自己也这么认为。
宁宁急忙走过去,伸手抱住她,这种突如其来的热情似乎吓了宁玉人一跳,她身体僵了僵,然后不留痕迹的推开她。
宁宁被推开以后,也顺势转了个身,她背对着宁玉人,免得让宁玉人看见她微红的眼圈,声音有些沙哑的问:“以后你打算怎么办?继续模仿那个天才女演员吗?”
“……”宁玉人沉默一下,说,“不然还能怎样呢?”
“可你只模仿她,就只能一直演一种角色。”宁宁装作看窗外,眼珠子却一直转向她的方向,“你可以多模仿一些别的人……”
“说得简单!”宁玉人发出一声低吼,她披散着长发,咬着自己的大拇指,嘟囔道,“你不明白,你根本不会明白!我越模仿她,就越无法离开她……她就好像,好像死而复生了一样,总在我身边出现,总在我耳边说话,我变得越来越像她……”
宁宁急忙回头,看见她现在的样子,眼睛里充满焦急与忧虑。
“你入戏太深了。”她严肃的说,“你这样下去非常危险……”
宁玉人咬着嘴唇不说话,挣扎着犹豫着,恐惧着却又不舍得放弃……
“我们换个角色吧。”宁宁叹了口气,“你来演殷红袖,我来演灵山公主,我跟你说,殷红袖这个角色……”
不等她说完,宁玉人转头对她笑:“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
宁宁愣了愣。
“只有恐惧和痛苦,能让人刻骨铭心!我的灵山公主比你的好!”宁玉人阴冷的笑了起来,那是一个魅影式的笑容,不相信任何人,不信任任何人,“你走吧!这个角色是我的,我绝不会让给你!”
宁宁被她赶出门外。
背靠在门上,她慢慢抬头看着天空,喃喃道:“只有恐惧和痛苦,能让人刻骨铭心?”
身后寂静无声,也不知道妈妈有没有在听。
“恐惧和痛苦,我也经历过。”无论她有没有在听,宁宁还是坚持把话说完,“可真正让我刻骨铭心的……是一把剃须刀,和一碗馄饨。”
烛火摇曳,曲老大躺在椅子里,她在旁边给他刮胡须,他温柔的看着她。
光芒照入,闻雨安静的蹲在衣柜外,将一勺子热气腾腾的馄饨朝她递来。
“……我要演灵山公主。”宁宁说,“一个不那么恐惧,不那么痛苦的灵山公主。”
她抬脚离开,身后房门紧锁,宁玉人背靠在门上,听着她离去的脚步声,良久之后,才低低说了一声:“你赢不了我的。”
美丽能够战胜丑陋吗?一个不那么恐惧,不那么痛苦的灵山公主,可以战胜恐怖痛苦到了极点的灵山公主吗?
宁宁不知道。
她只是想要演给妈妈看。
于是她回到之前排戏的那间书房,石中棠已经不在里面了,这让她松了口气,她走进门,伸手拿起先前遗忘在这里的剧本。
“我要演另外一个灵山公主。”她对自己说,“一个美丽动人的灵山公主。”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主要演员大约会在三天内到齐,然后剧组就会开机,她要在这段时间以内塑造出另外一个灵山公主。
但具体要塑造一个什么样的形象呢?
这就完全取决于演员自己的能力了。
宁宁翻了翻剧本,剧本跟小说不同,甚至有些枯燥无味,它没有多少场景或者心理描写,基本全是台词。
而同样一句台词,可以搭配无数种神态跟动作,哪种最好,上面不会特地标记出来,只有演出来才知道。
比如现在这句:过来。
“过来。”宁宁柳眉倒竖,然后摇摇头,“又不是讨债。”
“过来。”宁宁媚眼如丝,轻咬朱唇,然后轻轻呸了一声,“……差点顺嘴喊出一声来玩吧大爷。”
“过来。”宁宁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声,停顿了一下,觉得抓住了一点感觉,握住手里的剧本在屋子里慢慢走着,将刚刚那句过来反复念了几遍,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丝诀窍……
翻了翻剧本,她又换了一句,是片子开头,灵山公主被押上法场,因其美貌,奸臣给了她一次机会,问她愿不愿意入他后宫。
“我堂堂灵山公主,岂会屈尊侍贼。”宁宁声色淡淡,仿佛生而高贵,并不将这篡位小人放在眼里,“你要杀就杀吧。”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气急败坏:“不知好歹!”
宁宁一楞,循声望去,见傍晚夕阳下,石中棠斜靠在门扉上,侧过脸来对她笑:“继续啊。”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帮她,但有个人对戏是好事,宁宁停顿片刻,一手持卷,一手负在身后,纵然身处法场之上,将受刀斧之刑,仍然不忙不乱,不哭不求,傲骨不折,气质高华,闭目道:“动手吧。”
石中棠从奸臣转换她身后的刽子手,重重呼吸两声,终于一狠心道:“我家有老有小,实在不敢跟新帝对着干,公主,对不住了!”
几秒钟过后,又从刽子手转换为男主,声音平静,但仔细一品味,就会发现那平静下面涌动着巨大的怒火与悲哀,他低沉道:“一千两银子就在后面的车子里,她的头发呢?”
一场场戏对下来,宁宁心里只有三个字——好厉害!
她演一个角色已觉艰难,他却包揽了她之外的所有角色,角色之间切换得极快,却又演得极好,还没拿剧本,他该不会是把里面每个人的每句台词都背下来了吧?
明明是个天才,却还这么努力,真是不给普通人活路。
“别走神。”石中棠打断她的思绪,笑着说,“继续啊。”
接下来,就是早上那一幕了。
宁宁来到书桌旁,弯腰将地上的画纸捡起放桌上,然后自己爬上桌,接下来,她要作为画中人从画中走下来。
妈妈选择如蛇蜕皮一样缓慢爬出,那一幕虽然可怕,却非常吸引眼球,她该怎么做,才能比她更吸引观众的目光?
“不,别去想这个。”宁宁闭上眼睛,“我现在要演的,是我的灵山公主。”
她渐渐放松身体,放松思维,于是书房渐渐变成寝宫,又旧又破的书架变成了放满古玩异宝的八宝阁,光秃秃的墙上挂上了名家画卷,连她身下的书桌都变成了紫檀木质地,她的裙裾跟长长宫绦从桌上委落在地上。
她怎么会在桌上?
宁宁慢慢睁开眼,略显为难的皱皱眉,从小金枝玉叶,她既不会自己上桌,上来了也不会自己下去,她略略侧过头,望着倚靠在门上的石中棠,抬起手,天经地义的吩咐他:“过来。”
石中棠微微一愣,笑着从门上起来,走到她面前,没有去扶她的手,而是出其不意的将人打横抱起,柔情蜜意的问:“怎么谢我?”
宁宁不但没对他说谢谢,反而一把甩开他的手,双脚落地之后,立刻朝着门外走了几步,但并不是真的一点儿也不在意他。一束月光照在她身上,她在月光下慢慢回头,手里的剧本如扇子般别在脸前,只露一双潋滟横波的眼睛望着他,然后微垂眼眸,朝他优雅的欠了欠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