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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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孝红说:“那当然得找个胆子大些的,男人要是也胆子小,成不了大器。”
其实沈白露也不是胆子小,只是纯粹怕黑罢了……现在这里没有街灯高亮,没有霓虹闪烁,茫茫的黑夜,伸手不见五指,怎能不让人害怕。
最近几天都闲,沈白露的发辫编得越来越有水平,寻常的姑娘都喜欢扎两个麻花辫,但是沈白露变着法儿编好看的公主发辫,每回都让王见娣和李孝红称赞:“还是你们年轻姑娘会打扮。”
同时邓雪梅好像更加不屑了,时常当面说她作……沈白露懒得理她,爱美是人之天性,况且只是编个发辫,还没有涂脂抹粉呢,清水出芙蓉,长得好看的人在倒饬自己,丑人都在作怪……
*
进入7月中旬后,双抢农忙季如火如荼地展开,全家老小齐上阵,顶着炽日骄阳,在稻田里挥汗如雨。
来供销社里购买货物的人也越来越少,柜台每日清闲得只需要三四名售货员就足够。
值班、休假、下村的安排表出来了,沈白露的假都排在后面,中间要挑货物下三次村庄,想想都觉得害怕,她这个挑不动货物的废柴。
这天下午,只有沈白露与糖果柜、烟酒柜、鞋柜的售货员在供销社里值班。
五点多的斜阳照进店中,沈白露拿着今天的报纸,仔细研读,从报道中窥见未来政策动向。
报纸上有宣传213个公社改乡的试点成绩,政社分离后,各种办公制度更加优越,效率更高……沈白露不住点头,再过不久,公社便全面取消了。
同时,还有报道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下,农民积极性更高,粮食产量也更高。
以及,沈白露还看到一则消息,那就是我国现在种植的大部分棉花是抗棉铃虫的,棉花产量大幅提高,并且随着化学纤维、合成纤维的工业发展,涤纶混纺布产量不断增长,人们对衣服布料的需求,也不再只依赖棉布。
其实沈白露现在就能感受得到,公社进的布匹种类越来越多,虽然布票还在配合使用,但是布料供给已经非常宽松了,涤纶混纺布虽然也收布票,但是能打折收,十尺布收五尺的票。
两年后的1983年11月23日,商业部将会在报纸上宣布,从12月1日起,购买棉布不再收布票,纺织品敞开供应。
沈白露作为重生的人,看到这些新闻,由衷感到高兴。
一切都在朝着前进的方向发展,在经历了这么多苦难后,未来每一天,迎来的都是更美好的日子,更幸福的生活,想到这儿,沈白露鼻子有些发酸,不觉拭了拭眼角。
门口有个人走了进来,夕阳把他的影子拉长,挡住了部分光。
沈白露抬眸看去,那是一位个子修长挺拔,肤色有些泛黑,脸容有些严峻,但是双目炯炯有神的男子。
他穿着一件白色长袖军式衬衫,一条军绿色裤子,脚上一双解放鞋。
这种标准的打扮,加上他端正的身姿,矫健的步伐,浑身的气派,一看便知是军人。
也许是回乡探亲的军人吧,沈白露暗想。
他停在大门正中央,目光从左往右扫视一遍,最后稳稳地落在了站在日用品柜台后的沈白露身上。
沈白露迎上了他的目光,与之对视了两秒,心跳莫名加快,沈白露赶紧收回眼神。
*
方垒原本是想先去烟酒柜台的,可是看到沈白露,大脑就一闪而过一些似曾相识的画面,但终究迷迷蒙蒙,一点儿也不清晰。
在两年前的那场战斗中,一颗子弹擦着方垒的耳边呼啸而过,他侥幸躲过,却没想到接下来会有一颗手榴弹在身边炸开。
他身手敏捷地跳趴下,头撞到了一棵树上,伤好后仿佛丢失了很多很多记忆,可是又分明说得清自己姓甚名谁,前面二十几年的人生是如何过来的。
那场战斗,连里牺牲了几个战友,他本只是个排长,侥幸命大,之后休养生息,提干升了副连长。
直到今年才得空回乡探亲。
方垒的大脑隐隐作疼,眼睛看了一下烟酒柜,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朝沈白露走了过去。
沈白露看着他提步走向自己,接待了无数位顾客,对买卖驾轻就熟的她,蓦然觉得呼吸十分艰难。
“你好,同志,需要点儿什么?”沈白露缓了缓,一惯地亲切询问。
方垒低沉地开口:“你好,同志,我想买十尺的确良。”
第8章 花痴一下
沈白露疑惑地看着他,感觉他的目光仿佛海中幽深的漩涡一般,能把人吸引进去。
他要买“的确良”?可这是日用品柜台。
负责布匹柜台的王见娣回娘家帮忙割稻子去了,让紧挨着的鞋柜售货员朱姐帮忙照料。
沈白露跟布匹柜台之间,还隔了个纺织物柜台,他要买布匹的话,去更近一些的鞋柜问岂不是更方便?
她眨了眨眼睛,只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句:“同志,你要买什么?”
“买布,的确良,你可否帮我看看?”方垒看着她,注意到她的发辫十分特别,蜈蚣辫自头顶扎起,自然地盘在脑后,而人的模样更是好看,眉目如画,笑意盈盈。
沈白露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既然他要她帮忙看,那她乐意相助。
“好的,请来这边。”
沈白露走到布匹柜台,和朱姐点了点头,又跟他做着介绍:“这一摞都是的确良布,不知道你要哪种料子?纱卡的还是府绸的?还有,要什么花色呢?”
平日里跟着王见娣没少学习这些硬知识,今天派上了用场。
方垒看向货架上的布匹,嘴巴微张,沉吟半晌,他哪里分得清这些,反正在他眼中不过是布。
沈白露见他一脸懵逼的样子,有点儿像现代的直男分不清口红色号一样,油然而生出小小的憨厚可爱,便笑了笑,拿出两匹放到柜台上介绍道:“这是纱卡的料子,比较薄一些,一米还要贵几毛,卖得比较少,这一匹是府绸的,用途比较广,卖得比较多。你摸摸看,手感不一样的。”
方垒站得笔直,一动不动,并未触碰布料,只说:“那就府绸的吧。”
“花色呢?这一边都是府绸的。”沈白露指了指,看向方垒,笑盈盈地说道。
方垒头大中,又看着沈白露双眸直视自己,不由低了低头:“不如同志你帮我挑?”
沈白露便问:“你是买布送给多大年纪的人?或者给什么人做衣裳的?”
方垒回道:“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还有五十多岁的老人家。”
沈白露大概明白了,从布匹里找了找,说道:“那不如这一款吧,白底浅青小花,给大人、姑娘或者小孩做衣服都合适,即使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穿也是可以的。”
这款布料她看着也格外眼熟,蓦地想起来,很像某影后演静秋时穿的那件衣服的花色。
方垒点头道:“那就这一款吧,我买十尺。”他拿出了两张五市尺的布票,沈白露看到上面印着的两个红色“军用”的字,更加确定了他是军人。
她热情笑道:“的确良不是棉布,是混棉的,所以不用按实收取布票,可以打折对半用。五尺布票能买十尺布。”
方垒有些惊讶,这些年他都在部队,不知道行情。
“那同志,不如再给我买十尺其他颜色的布……就军绿色吧。”
“哎,好的。”沈白露开始裁剪他需要的布料。
朱姐闲着也是闲着,凑了过来,打听着:“你是不是从部队里回来探亲的?”
方垒看了朱姐一眼,点头道:“是的。”
“你是哪个村的人?”朱姐又问。
一闲着,大家就爱八卦,遇到个稍稍陌生的、奇特的人,恨不得连人家祖上几代都打听清楚。
这次方垒没有回答,只岔开话题跟沈白露说:“同志,我还想买两件汗衫背心,我有票……”
汗衫背心是纯棉的,必须得有票才能买,当时人人以穿白色背心为荣。
“你稍等一会儿,我剪完布再去给你拿。”
方垒买完布、背心,随后去了烟酒柜台,买了一条烟,两瓶白酒,还称了点儿糖果。
沈白露站在柜台边看着他买这买那,默默地想,以他的模样身材,身上散发的气场,坚毅的脸庞,还有那双明亮有神的眼睛……在这个公社里,几乎能秒杀所有她目前遇到的男人。
重生回来的这些天,她还没有遇到这种款式的男人,这么man的气质太少见了!
虽然自己还要去遇方垒,但是对这么man的兵哥哥,多花痴几眼不是罪过吧……
他买这些东西,想必是回家看望父母姐弟的吧……也有可能是看望妻子孩子呢?
沈白露发觉自己也好八卦。
方垒拎着这些东西临走的时候,还特地朝沈白露看过来,冲她点头示意,随后转身离开。
哦帅哥要走了……沈白露心道,习惯地微笑目送顾客离开,再继续低头看报纸。
*
六点多的时候,挑着货物下村去售卖的几个同事回来了,邓雪梅就在其中,她不住地捶着肩膀,说道:“可算回来了,真是累死我了。” 说着去买汽水喝。
其实,按照原来的排班表,今天应该是沈白露去卖货,邓雪梅明天去李家冲等三个村寨,但是这三个村寨基本上都在山窝窝里,尽是坡陡路长的山路,堪称最难走的一条。
所以邓雪梅嚷着:“我去年已经去过李家冲了,今年能不能换个地方。”
邓主任拗不过侄女,只好把沈白露跟她对换了。沈白露知晓时,排班表已经更换,邓顺发还严肃地说了句:“就按这个严格执行,谁也不能再调来调去,没有一点儿纪律。”
沈白露心中颇是不爽,但是只能把这个暗亏暂且记下。
李孝红见邓雪梅这会儿还在诉苦,忍不住说:“雪梅你就得了吧,得了便宜还卖乖,你挑的都是最轻的。”
邓雪梅气呼呼地说:“挑的最轻,也很辛苦嘛。”
会计一边数着货物,一边说:“今天还可以啊,早上挑出去的货,基本上所剩无几。”
李孝红把所有的货款装在一个布包里,递给会计:“确实还可以,大家对食品的需求比较高,明天你们去另外一片,可以试着多挑些吃的去。”
“哦还有让五金店那边多送些镰刀去。”另一个售货员说。
五金店也是属于供销社的,与粮油店、批发部门市部一起,紧紧挨着沈白露所在的百货店,四个店构成了供销社的全部。
“露露你是明天去下村吗?”李孝红又问。
“是的。”
“除了十滴水,一些风油精、万花油也要多带点儿,经常有人在干活时手脚受伤,还有被蚂蟥咬的人也有很多……”
“嗯,我记下了。”
想想明天要挑担,沈白露现在就觉得肩膀疼。
第9章 “我叫方垒”
次日一大早,趁着太阳还没出,行路凉快,一行人挑着货物出发,每个人的箩筐里还放着几个包子馒头,用来当早饭和午饭。
同行的一共有四人,除沈白露外,还有糖果柜的刘福兴,鞋柜的朱姐,以及备货的段大叔。他们都比沈白露壮实有力,且习惯了挑担子。
刚开始,他们走的是平路,力气也足,刘福兴还有空说笑话。从中学绕过去后,就要开始爬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