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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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二章 洁癖
“我不信!”
刑部的女牢里, 簪环尽退一身素衣的杜王妃巍然不惧, 昂着头不屑道:“我不信,我不信王爷会如此无情。如今落到你们手里, 是非黑白全仗你们一张口。有多少污水尽管泼过来, 休想挑拨我们夫妻之间的情分!”
虽然已经是阶下囚,但杜王妃显然受到了不错的待遇。
牢房干燥整洁,靠墙的木床上还有一袭陈旧却干净的被褥,甚至平常污浊不堪的墙壁也被重新粉刷了一遍, 带着一股浓烈的略有些刺鼻的生石灰味道。奈何收拾的再漂亮的牢房也是牢房,杜王妃在里头关了一天,就变得有些灰头土脸。
顾衡抹了抹几乎被喷到脸上的唾沫星子,脸上依旧保持着一成不变的微笑,轻声感叹道:“不光是王妃娘娘你没有想到, 恐怕很多跟随他的人都没有想到,一个转身敬王殿下就把所有的罪责推到了别人的身上。他说他被欺瞒,被哄骗,被栽赃陷害,一切都是别人的错,反正他从头到脚是个干干净净的人……”
杜王妃脚尖挪动了一下,身子也不明显的晃了一下。
顾衡感同身受地叹了口气, 心想在那场大梦当中, 这种被人背叛和出卖的感受我已尽尝!敬王不管是作为丈夫还是上峰, 都不是一个值得全心托付的人。只因这种人利字当前, 永远会先摒弃损害自己利益的一切。
杜氏和从前的自己一样, 不过是一个不敢相信现实的牺牲品。每一次叫嚷,都包含着色厉内茬的怯懦。顾衡干脆也不多说什么,从粗大木栅栏的缝隙中间递过几张纸,上头是敬王的证词,每一张的末尾都有敬王的亲笔画押。
杜王妃先前还不动声色,等一张一张仔细看过去后眼前就开始发晕。那纸上的每一个字她都认识,合在一起时就变成了张牙舞爪的猛兽,一点一点地吞噬撕扯着她的五脏六腑。
内室床榻下的那些书信是敬王亲手放进去的,当时杜王妃被这份难得的信任激动得整晚睡不着觉,感觉自己终于参与到男人的军国大事当中。
至于那件明明煌煌的金丝龙袍,来路却是蹊跷,连她都不知道那东西是怎么放进去的?但现在敬王把所有的矛头都堆砌在她的头上,杜王妃第一次尝到百口莫辩的滋味,更显得从前那份信任的廉价可笑,还有敬王的翻脸无情。
杜王妃虽然是个内宅妇人却也有几分见识,到了眼下这个地步知道说什么也无用了。把那叠证词慢慢放在地上,冷笑一声道:“我不过是瞎了眼遇人不淑,你巴巴地把这些东西拿来给我看,总不会那么好心单为我死前不受人哄骗吧?”
顾衡看着重新把自己伪装起来的妇人,叹道:“于朝局来说,你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小卒子。但皇上的耐心是有限的,他不想见敬王再一次逃过他应有的惩罚。就像一个跳蚤,虽然翻不起什么大浪,但一回又一回的蹦出来也恶心人!”
顾衡给人的印象一直都是谦谦君子,少有说话如此刻薄的时候。
杜王妃连受打击,却还强撑着不倒下。死盯着地上的那点纸,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眼睛全部捂住。牢房半明半暗的灯光下,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双手痉挛的抓着裙子,好半天才停止细微的抖动。
良久过后,杜王妃面白气弱的看过了一眼,言语却依旧凌利,“这世上想让我家王爷永世不得翻身的,想必顾大人算得上其中之一。看他落到如今地步,顾大人想必会弹冠相庆吧!”
女人尖锐的声音在狭小的牢房里嗡嗡回响,杜王妃盯着潮迹斑驳的墙壁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就觉得没有意思起来。
她沉默了一会儿,声音也低沉了下去,“那年……在景仁宫披香殿的事我听说过一二,往日我还以为是他昔年时无知无畏。就像那皇位,总想着心有不甘的搏一搏,如今看来统统不过是一场痴心妄想!”
那几张敬王签字画押的纸,就像是杜王妃拼命想保有的遮羞布。被人强行撕扯开后,这女人浑身上下像竖起了长针的刺猬,但实际上骨子里却透着一股无措的胆怯和茫然。
顾衡身子站的笔直,冷漠清晰的目光转了过来,嘴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我早就明白这个道理,王妃娘娘也要早些明白这个道理。这世上,有些人不值得给付真心。你巴巴地双手奉上,他还嫌那颗心上有腥味……”
杜王妃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双唇开始抖动。过了好一会儿,才垂下眼帘平和问道:“皇上是想让我们夫妻俩互相撕咬攀扯,好让天下人看一出好戏吗?”
顾衡摇头,“我早就说过,皇上只是想让敬王再也翻不大浪。至于这回的谋逆大案,谁是主谋谁是从犯都不重要。皇上不想恶了兄弟之情,更不想大张旗鼓的到处张扬,所以顶好给群臣一个交代就行了。”
杜王妃轻轻吁了口气,脸上似乎还带了一点笑意,“如果……我和我家王爷翻脸,我又能得到什么好处?他总不能大度到还保有我亲王妃的身份吧?”
顾衡一脸意外的看过来,倒也佩服她敢做敢想。犹豫了一下道:“可以安排个假死,再拿些银两换个身份到外地重新生活。这天下之大,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我看你也不会这么倒霉,又碰到一个像敬王这样的白眼狼!”
这话说的极直接大胆,杜王妃眉梢跳动了一下终于忍不住苦笑了出来,“我见过几回你的夫人,是个活得极通透的人。那时候我对她就隐隐有些羡慕,现在才明白原来是因为她比我会识人。我家王爷虽然对不起我,可我还要好好想想……”
等顾衡轻手轻脚地退出牢房时,杜王妃仿佛被抽去骨头一般绵软无力地靠着墙壁。光线暗淡的屋子里,无论什么东西落在眼睛里都是大团大团的黑。
只求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所求所愿原来不过是美梦一场,梦碎之后只余酸楚和贫瘠。当看到敬王亲笔画押的证词时,有那么一瞬间她胸口的血几乎沸腾,只想抱着那个人同归于尽,最后再一起坠入不可见底的黑暗深渊。
不知什么地方传来檐水滴落的声音,也让杜王妃的心里惶惶然全无着落处。还要怎么想,那个温润如玉飘逸出尘的良人已经从背后狠狠地捅了一刀。女人所有的精气神儿,在看到敬王的亲笔画押时就已经消失殆尽了。
不远处是一个个间隔得极小的牢房,杜王妃原本以为那里面没有人。这时候在昏暗晕黄的灯笼下,影影绰绰地晃动着人影。冷不丁可以看见一个蓬头垢面,也不知是男是女的犯人抱着木栏,如同野兽一般阴冷的死盯着外头,嘴里还发出细微的“呵呵”声。
杜王妃的胆子再大也不过是个从小娇养长大的贵女,她惊恐地抱着身子缩在墙角,生怕那些人的手可以穿过栏杆摸到她的身上。
偏偏因为牢房逼仄,那一股股腐烂的肮脏的难以形容的臭气,忽然无比鲜明地从四面八方袭来,渐渐淹没至人的头顶。
壁孔上的烛火飘忽了一下,杜王妃努力地把自己越缩越小。忽然觉得背脊有些发凉,一抬头就看见一个硕大的脑袋紧紧抵在左侧的木栏上。那人脸上的表情怪异痴傻,正起劲儿的挥舞着两条胳膊想要抓住她的裙摆。
这牢房旁边怎么还有人,进来的时候不是空空荡荡的吗?
杜王妃立刻不敢动弹了,那看不清男女的犯人忽然含混不清的笑了起来,声音粗嗄的如同郊外的夜枭。那人好是觉得有些好玩,然后就猛地“呸”了一声。一口黏腻恶臭的浓痰像箭一样直直落在地面上,在飘忽的灯火下无限放大……旋转……
杜王妃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胸口儿也喷涌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郁气,背上的汗毛一一乍起。她弓着腰爬了几步,终于忍不住冲到牢门前乱拍大喊,“叫顾衡进来,叫顾衡进来,让我马上离开这儿,他们说什么我都答应……”
顾衡并没有走远,他抬首看着只挂着几颗残星的夜空,在心里计算着杜王妃究竟还能撑多久。
那座单独收拾出来的小牢房虽然干净整洁,但左右邻舍都关押了十恶不赦的重犯。除非杜王妃生了钢筋铁骨,否则在这种龌龊阴晦的环境下扛不住一天。结果还是高估了她,连两个时辰都没有熬过……
顾衡从石阶上下来的时候,杜王妃正双手抠着牢房的木门,拼命地想往外挣脱。嘴唇发白抖得不像话,满脸满眼都是泪水,偏偏还夹着一丝莫名恨意。
看见顾衡闲庭信步的进来,杜王妃转过头切齿道:“你还不如一刀杀了我,一个大男人竟然用这种埋汰下作的对付一个弱女子……”
顾衡真心诚意的反赞了一句,“连谋逆大案都敢参与的王妃娘娘,绝不是一般的弱女子。”
把杜王妃带出去后有同僚过来讨教一二,问他怎么这么快就让人犯松口?
顾衡面色淡然地叹了一口气,“听说杜王妃素来有洁癖,虽然不怕死但未必不怕脏。她对敬王殿下用情至深,那几张纸不过是攻破了她的堡垒,同牢的那些死刑犯才是杜王妃不能忍受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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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有人说男主在报私仇吧?
第二八三章 绸缪
摛藻殿内, 皇帝放下手中的折子悠长的叹了口气,对着几个心腹臣属道:“这件谋逆案能够这样风平浪静的解决最好, 其中顾衡居功至伟, 我都没想到那杜氏竟然这么快就反水,还供出敬王另外几处藏匿大宗金银的地方。”
顾衡自然谦了几句为人臣的本分。
皇帝满意的左右看了一眼,想了想叹道:“你们商议一下,看看给敬王一个什么样的处置最合适?先皇临去的时候一再嘱咐我要对兄弟们宽厚,只是让我万万没有想到他竟不知何时生了觊觎之心……”
明眼人都知道这件所谓的谋逆案有猫腻,以皇帝的真实本意恨不得把这个亲兄弟摁在水里闷死, 但有些冠冕堂皇的过场还是要做的。
建章殿大学士温铨如今是大皇子的师傅,如今前途一片看好。恨不得与以往断得干干净净好表一表自己的赤胆忠心, 就当仁不让的站出来当了这个出头椽子, “既然证据确凿, 理应将罪人交由六司会审,最后判一个斩立决也算对得起了!”
屋子里就响起了细微的嗡嗡声, 连皇帝也觉得这个处置太过, 微微蹙着眉头道:“敬王再有不是也是我的亲兄弟,我曾经在先皇面前承诺保他一辈子平安无事。先皇大行还未过两年,总不能让我食言而肥……”
他抬头看向站在末位的一位老者,温声问道:“康先生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不引人注目站在最后头的老者正是昔年在潜邸的康峤。
自端王登基成帝之后, 因为爱惜康峤的文采和处事老成,特特封了他一个从五品的侍讲学士。闲时依旧给大皇子授课, 平日还可以自由出入翰林院。
康先生眉眼微微一抬, 浑身上下依旧儒雅风度, “在座的都是朝中栋梁,哪里有我这个老朽之人说话的余地。只是既然皇上问起,我就少不得述几条浅见。敬王殿下谋逆之事已成铁案,难就难在如今百废待兴不易大动干戈,传出去凭空让北元和东夷笑话。”
皇帝不住点头,态度和煦的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康先生志得意满的高挑着一边眉毛,悄悄瞄了一眼顾衡,这才轻笑道:“既然是这么一个打不得骂不得说不得的活祖宗,不如先将敬王圈禁起来,不许人进来探望也不许他出去。每日粗茶淡饭只许他读书练字反省己过,天长日久的磨下来那不该有的心思总会消磨几分。”
皇帝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几分,“看看,长者考虑问题就是比你们这些人要周到细致许多。动则打打杀杀,传出去我的名声难道很好听?”
温大学士一脸的醍醐灌顶如梦初醒,小意地陪笑道:“我早就听说康先生学富五车,没想到处理这些种棘手之事也举重若轻,难怪能教出顾大人这种出类拔萃的徒弟!
康先生为人素来细心周到,加上这几年在端王府盘桓早把早些年的傲气收拾得干干净净,闻言谦虚拱手道:“前前后后我也只教授了他一年的功课,实在算不上什么正经师傅,全靠他自个勤奋才能精进学业!”
康先生在莱州沙河办西山精舍收受几个学生,完全是一时兴起。虽然用了三分心思,但平日里最喜欢的还是邀约三五个好友辨经识文,对大部分学生完全是散养。要不是顾衡后来窜的太快,康先生根本就记不起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弟子。所以他这话别人以为是谦虚,其实说的是实情。
温大学士若有所思的打量了一眼顾衡,见他神情淡漠并没有接自己话头的意思,就讪讪一笑,“老话说得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顾大人还是有个好师傅领进门才能有今日之成就。”
一顿马屁拍得别人不接招,讪笑之余就只剩令人无地自容的尴尬了。
作为从前和敬王派系走得极近的官吏,温大学士肠子都悔青了。好在当今皇帝不是刨根问底秋后算大账的性子,才让自己的改弦易帜变得不那么惹人注目。但他心里也明白,虽然皇帝看似重用,但十个温铨加起来也没有顾衡一个人的分量重。
温大学士又羡又妒,都是皇子们的老师,在这些朝臣的眼中为什么还要分个三六九等?
皇帝将这一切尽收在眼中,却视而不见的微微一笑,“顾衡马上在附近找一处环境清幽点的地方,将敬王单独看押,人手和所需费用都从刑部走,另没有我的手书任何人不得随意探望。”
余下来又商量了几件事,满肚皮打着官司的温大学士根本就没有闲情听。总想着赶快回家找一个无人的地方呆着,感受一下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轮流转的悲愤。
现在想来如何不让人满腹心酸,当自己在朝堂上立足挥猷四方的时候,顾衡还是一个在乡下进学的小秀才。奈何跟错了主子站错了队,竟然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小卒子扶摇直上成了刑部二品侍郎……
温大学士故意落在人后,想等人走完了再出去。转过一段宫墙时,却见一位老者正施然负手望着远处。
他顿了一顿,忙上前拱手笑道:“正有事要请教康先生,没想到康先生就在近处。择日不如撞日,还请康先生容我做一回东道,到前头的仙茗居喝一盏茶。”
康先生气定神闲的转头,“我是特意等待此处的,说起来你我同位大皇子的老师,却没有时间坐下来好好商议一下日后,毕竟大皇子的前程事关你我家族的兴盛……”
温大学士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脸上的神情也越发热切,“早就想过来请教先生,奈何皇上对先生也颇为倚重,三天两头的请您进宫陪他下棋说话。我往您的府上递了几回帖子,奈何每回都见不了菩萨上不了真香。”
康先生哈哈大笑,知道这也算是一个活得极为通透的人,根本用不着自己话说得过于直白。干脆伸手拉着温大学士的胳膊道:“我也觉得你极合我的脾气,干脆今天也不喝茶了,到我家里陪我喝两盅酒。”
温大学士激动的胡子都要颤起来。
——康先生在潜邸时就是端王长子的西席,另一个更重要的身份其实是端王得用的幕僚。这样一个平时够都够不着的人物,竟然主动邀约自己去喝酒,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儿。
康先生在有一个柳树胡同独自租赁了一个小院子,只雇了一位姓黄的邻居大婶帮着打扫和做饭,平日里清清静静的连鸟雀声都少有。
说是请喝酒,但是摆在桌上的酒水和酒菜都是温大学士自掏腰包买来的堂食。一番推杯交盏之后,两个已经热络络地开始称兄道弟了。
康先生平时并不重口腹之欲,但悠然居的这道香酥雀脯肉外香里嫩,吃在嘴里连骨头渣子都没有。因为用了特殊的秘制调料,口齿之间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异香。
一口气连吃了半盘之后,康先生终于心满意足的停箸,“你给大皇子授课也有半月有余,觉得他是怎样的人?”
几杯酒下肚,温大学士也有些上脸,听了这话后忙恭恭敬敬的答道:“天资聪慧平生罕见,能教授这样的学生是我天大的荣幸。”
康先生满脸微笑,“是我向皇上举荐的你,满朝文武当中只有你担任过两届春闱主考官。才学和人品自不必说,最难得的是这份平易近人最值得人称道。”
温大学士怔了怔,忽然就长身而起做了个深揖,声音有些哽咽道:“虽然皇上不念旧过,但我以为这辈子不受打压就是天之万幸。没想到还能成为大皇子的老师,全仗先生美言救我于水火。日后若有差谴,请先生尽管吩咐。”
康先生笑得一脸谦和,“说什么旧过不旧过的,往事咱们各为其主各凭本事罢了。如今朝堂上下百废待兴,还是要有温大人这样的中流砥柱出来主持,要不然任凭一群宵小上窜下跳,国家何日才能振兴?”
温大学士拿起酒壶,小心地给康先生酙了一杯酒,也不管对方只是个从五品的侍讲。好半天才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好多人都在背地里笑话我,说我说我以一身侍二主。可是先皇既然点了端王为太子,我就老老实实的转而侍奉新皇有什么不对?”
他不着痕迹的小心睃了一眼,“朝中的顾衡,齐为民,方熬同素来以功臣自居,他们也不好生想一想,同为为国尽忠的朝臣,难不成还要分成上下几等?有时候我被人挤兑的真是心灰意冷,恨不得挂冠求去。要不是遇着老大人暗中伸援手,说不定真的已经成行了!”
康先生皱了皱眉头,“怎么如此没有志气,古时的那些名臣谁不是几起几落,怎能因为一点小挫折就裹足不前?咱们这位皇上最是讲实求真,只要你踏踏实实的办差,迟早会天下闻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