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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刚嫁过来那会儿还做做样子,晚上主动会带着孩子睡,胡家人还夸她心好。后来等胡家对孩子不上心之后,她也就把孩子往屋角的筐里一放,想起来看一眼,换个尿布而已。
胡为民前头走了,巧珍觉得于情于理自己也得去看看,扒拉了半天才找到一身最鲜亮的衣服换上。走之前无意看了一眼箩筐,发现里面居然是空的。
她当时就吓坏了,二大爷不是说王瑛死了,难道她把孩子也带走了?越想她越觉得这屋子里阴森森的,门都没关,就慌里慌张的去找胡为民去了。
胡为民看着巧珍上不了台面的样子,忍不住皱了下眉头。相比这个大字不识一个空有脸蛋的新媳妇,还是才貌双全的王瑛和他更为志同道合。
如果是王瑛,孩子不见了,她肯定会……什么?孩子不见了?胡为民这时候才意识到巧珍说了什么:“你说什么?孩子怎么了,不见了?昨天晚上不还在吗?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怎么会不见了?不是你把孩子扔了吧?”
胡为民不是傻子,巧珍对孩子不是真心喜欢他怎么看不出来。毕竟不是亲生的,大面上能过去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所以一说孩子不见了,他就下意识想到她身上了。
这个男人,就是个捂不热的石头。巧珍气得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指着他哭:“胡为民,你就是这么想我的?我跟你一个被窝里躺着,还能背着你大半夜把孩子扔了?”
胡为民看到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觉得脸上挂不住,看了巧珍的打扮,顿时找到了发泄的地方:“瑛子都没了,你穿红戴绿的过来做什么?”
“吵吵有什么用?孩子都丢了,还不赶紧去找!”二大爷听不下去,把两个人都说了一顿,撵着他们去找孩子了。
胡为民看着安静的躺在那里的王瑛,终于开始恐慌了。瑛子已经去了,她留给自己的孩子可不能再丢了。想到这里,他转身就往外跑去,四处寻找孩子的下落。
他是不相信巧珍说的什么,王瑛临死放心不下孩子,把孩子带走了的话。他坚信是有人把孩子偷走了,也许是跟他爹竞争过村支书的人家,也许是跟他娘吵过嘴的人家,他首先怀疑的就是村里人。
村委会被他折腾着调查了一番,很快就排除了所有的可疑人选。就连村里地里的水井干井都捞了一遍,还是没找到孩子。
胡为民不相信孩子是凭空消失的,又开始排查周边的村子谁家近期□□了,一家一家找过去,一个孩子一个孩子的比对。
巧珍看着脸颊塌陷,陷入疯狂的丈夫,拉住他苦苦哀求:“为民,别找了。孩子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找到了,说不定……”也死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爱的人,他的孩子,一夕间都离开了他,胡为民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内心。他爱王瑛,可惜弄丢了她。孩子是他唯一的念想了,他一定要找回来。
巧珍坐在地上欲哭无泪,这个王瑛,为什么不活几年,让她慢慢把为民的心拢回来?这回好了,活人再也争不过死人了。
还有这孩子,最好别回来了。不然,将来她的孩子一辈子就被这个大哥压一头,吃一辈子亏。
胡为民把周围十几个村子都找了个遍,就连被人遗弃在田地和路边的孩子都没有错过,还是没找到自己的儿子。
后来还是下河村一个社员说,南陈庄有户人家好想捡了个孩子,不过那人觉得南陈庄里上河村几十里地呢,应该不太可能。
胡为民却不肯放过任何一条线索,马不停蹄的就奔南城庄来了。那个社员并不清楚到底是谁家收养了孩子,胡为民就直接找上了陈保国。
“陈队长,我是上河村的胡为民,我爹是胡汉林。前段时间家里孩子丢了。听说你们队里有人捡了个孩子,我想去看看是不是。”胡为民说完摸了摸口袋,想给陈保国递支烟,却发现忘了带烟,只得作罢。
陈保国一听就生气了:“我们队里的社员跑几十里地去你们上河村偷孩子?你这不是闹着玩的吗?”这年头啥不多,就是孩子多,想要孩子多的人愿意给,至于跑那老远去偷?
胡为民知道陈保国误会了,赶紧解释:“不是说咱社员偷孩子,我是怕有人跟我们家不对付,偷了孩子,经过这里随手扔了。队长,你也是有儿女的,这孩子不见了,我这都快急死了,求陈队长带我去看一眼吧。”
他也知道这个说法有些牵强,但是万一那是他的儿子呢?父子俩不就错过了?
陈保国看他这憔悴的样子,就知道没少受罪。可怜天下父母心,他心生恻隐之余,就跟胡为民说:“我带你去看一眼吧,要是不是,你可得跟人家好好道歉。”
陈保国带着胡为民来的时候,四婶儿正在给孩子喂饭,长欢在院子里水井边蹲着洗菜。看到队长领着一个陌生人过来,长欢警惕的问:“陈叔,今天怎么过来了?有什么事吗?”
四婶儿一家最近对陌生人都比较警惕,有点风吹草动就怕有人来要孩子。四婶儿觉得这孩子虽然是借了别人肚子生下来的,可本质上还是她家长喜,她就是死也不会把立柱还回去的。
“长欢来了啊?这是上河村的一个社员,他说自家丢了儿子,听说你娘刚好在院里捡了一个,就过来看看。”陈保国一想到自己来的目的,就有点不好意思。
老四家的自打有了这个孩子,人都跟年轻了好几岁一样。要真是胡家的,他就得罪了人了。
长欢正抱着灰灰菜控水,听完把菜往盆里一扔,站起来没好气的说:“我还说我家丢了一捆大团结呢,听说队长你家里有,是不是捡的我家的啊?”
“这孩子,嫁了人嘴还这么利索。你叔我要有一捆大团结,就给咱队里一人发一张。好了,孩子呢?抱出来让人看一眼,不是就走了。”陈保国笑笑,越过长欢就想往屋里走。
长欢跑过去伸着手拦着:“陈叔,你这是抢孩子了?我们家的孩子好好的为啥要给他看?谁知道他家孩子长什么样?是不是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四婶儿在里屋抱着孩子紧张的听了一会儿动静,看陈保国要过来,就把吃饱的孩子放进筐里,沉着脸出来说:“立柱是我儿子,谁要抢,先弄死我再说。”
本来胡为民还不抱多大希望,看了这家人的反应,直觉屋里的就是自家儿子。他推开长欢就想往屋里闯:“把我儿子还给我,这是我儿子!”
长欢被他推开,生怕弟弟被抢走了,坐在扯着嗓子就喊:“快来人啊,有人光天化日耍流氓,抢人家孩子啦!”
这一喊,街坊邻居都出来了。一个是好人缘的四婶儿,一个是不认识的陌生人,街坊自然是帮亲不帮理,二话不说,七手八脚上前先把胡为民制住,这才问长欢和四婶儿怎么回事。
还有人指责他:“干啥呢?你这人是不是疯了?长欢一个年轻小媳妇,你上手就推,还要不要点脸了?”
胡为民只觉得自己冤得很:“我没有耍流氓,我是来找儿子。前几天有人趁我跟我媳妇睡觉,半夜把孩子偷走了。”
“孩子他妈也不在了,就留下这么一个孩子。求求你们,把孩子还给我吧!”
四婶儿想起孩子刚来那会儿可怜的样子,对胡为民的话就保持怀疑。要么立柱不是他们家的,要么他就没有说的那么重视孩子。
“你先说说,你儿子身上有什么记号,不然空口白牙谁知道你是不是骗子?”四婶儿这会儿也冷静起来了,她觉得要先弄清楚,这人是不是立柱的亲生父亲。
胡为民卡住了,想了半天才说:“孩子脸上有个痣,身上……身上也有块胎记……”
“痣左脸还是有脸?胎记在胳膊还是腿上?”四婶儿心里咯噔一下,但是还是继续咄咄逼人的追问。
胡为民这回答不上来了。孩子抱回来以后,他就没有看过几回,具体的还真想不起来。
一个嫂子当场就笑了:“说得那么宝贝儿子,这身上的胎记都说不清楚,我看不是骗子就是讹人的!”
“我没有骗人,一会儿我爹就来了,我爹知道在哪儿。”胡为民急了,他是真心找儿子的,不然他费这么大劲儿干嘛?
四婶儿冷着脸说:“那就等你爹来了,说清楚再看孩子吧。我们家该做饭了,你不出去,还等着我留饭啊?”
看着周围那么多人不善的目光,胡为民只能出去了。他也没走远,就在四婶儿家门外面蹲着,死死的盯着里面,生怕他们把孩子掉包了。
红兵娘跟着四婶儿进屋,担心的说:“四嫂,这人八成是立柱爹吧?他在门口守着,咱也没法把孩子藏起来啊,这他爹要来了咋办?”
虽然四嫂不轻易抱孩子出去,但是她是常来常往的。孩子的样子,其他人不清楚,红兵娘是最清楚的。
“我能咋办?只能拖着,万一不是呢?”四婶儿进了屋就撑不住了,抱着立柱不撒手,话说得也没有底气。长欢也跟着叹气,立柱要是被抱走,娘的身子非得垮了不成。
乡下有点事就传得特别快,很快陈瑜就说四婶儿家里来了一个人,硬说四婶儿家的立柱是他丢的儿子。陈瑜当即就想到了胡家人,不会吧?这么远也能找来?
“我去看看,诊所这边你盯着,不能让胡家把孩子带走。”陈瑜跟雪松说了一声,就往外走去。要是这个孩子保不住,四婶儿承受不住打击伤了身子,长喜肯定要疯了。
陈瑜心急如焚,眼看着太阳终于落山了,她就飞快的往河沟那边跑去。刚出庄子,她就看到长喜一脸怒气的朝这边过来,地上拖了一道长长的水迹,长长的头发在空中飞舞,好像魔王降世。
“长喜哥,你知道了?别冲动,胡家其他人还没来,咱们先商量个对策。”陈瑜堵在长喜面前,试图安抚他。
长喜直到娘把立柱当成了自己的转世,如果这孩子被抱走,那就是要了娘的命。这会儿他脑子里的弦已经断了,紧握着拳头说:“我去杀了他!”
陈瑜看长喜哥都气得得这话都说出来了,赶紧拉住他:“你杀了他也没用,胡为民来要孩子,自己却不明不白死了,你这是给四婶儿惹麻烦!事情闹大了,立柱更保不住。”
“那怎么办?难道就等着胡家人上门把孩子要走?”长喜的头发随着他控制不住的情绪迅速生产,蔓延开来,整条路都快被覆盖住了。
陈瑜往旁边躲了躲,想着该怎么应付眼下这场危机:“不如,我们再找个孩子,把立柱悄悄换过来。或者,干脆把立柱重新打扮一下,把暴露身份的标志掩盖了?”
“胡家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来了,先去看看立柱的情况吧。如果能糊弄过去更好,不行我就托人找孩子去。”长喜平静下来,收回头发,飞快的消失了。
陈瑜知道他回家了,赶紧小跑着跟上。
经过四婶儿家门口,陈瑜看到了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死死的盯着四婶儿家院子,嘴里还念叨着“儿子”,她就知道这人是胡为民了。暗地里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陈瑜就从他身边走过去了。
红兵娘这会儿回家做饭去了,屋里就四婶儿跟长欢在,看到有人进来,就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陈瑜坐到四婶儿身边,轻声安慰她:“四婶儿,你先别急,孩子咱确定不能交出去。孩立柱原来是什么样,现在是什么样,我都清楚。就算这人是立柱亲爹,咱也不能把孩子给他。”
四婶儿摸着立柱白胖的小脸儿,心疼的说:“是啊,来的时候瘦巴巴的,跟猫崽儿一样,轻飘飘的。这好不容易长点肉,病也好了,我咋舍得送他去受罪。我的儿啊……”
立柱在四婶儿怀里睡得正香,被四婶儿摸了脸还下意识的蹭了蹭,安逸得似乎一点也不知道自己的亲爹就在在大门外边,心急如焚。
陈瑜看着立柱问:“四婶儿,孩子身上有没有什么明显的胎记和痣?”
“刚开始右脸上有个红疙瘩,鲜红鲜红的,我天天拿老银子给他蹭蹭,现在就没了。但是左边屁股上还有块青色的胎记,这个可去不掉。”
四婶儿也明白陈瑜的意思,几个月的孩子,一天一个样,要是没有什么记号,谁能认出来?但是这青胎记哪有那么容易去掉的,用刀刮,拿东西烙倒是行,可她怎么舍得?
长喜把目光从四婶儿身上移开,看着陈瑜问:“你有办法去掉吗?如果没有,我就去找孩子。”他知道陈瑜有些神神道道的小法门,就是不知道能去胎记。
去她是去不掉,但是多弄点却不成问题。陈瑜看着四婶儿,实际上在回答长喜:“您放心,我有办法了。长欢姐,你去雪医生那边,问他拿几样东西,我帮立柱化化妆,保管他亲娘都认不出来!”
长欢认真的记下陈瑜要的东西,高兴的说:“小瑜,你要是能办成这事,姐回头给你弄一张自行车票,凤凰牌的。”
等长欢拿了东西过来,陈瑜去厨房盛了一碗水,把几样粉末混合在一起,又画了一张符点了放进去,搅拌均匀。
陈瑜端着碗回来,示意四婶儿:“把立柱的裤子扒了吧,我给他的胎记添点东西。”
然后拿了一支小狼毫在碗里沾了一下,把立柱左屁股上大脑袋蝌蚪一样的胎记勾画成了半月状,想了想,她又在右边画了一个不太标准的实心圆。
可能是觉得痒了,立柱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咯咯笑着去摸屁股。四婶儿怕他把颜色擦掉了,赶紧抓住他的小手。
“这样就成了?”看着立柱屁股上日月齐辉的新胎记,四婶儿有点想笑,又有点不放心。这要是一搓就掉色了,不就露馅了?
陈瑜自信的说:“放心,等会儿干了,随便你们搓,保管一丝儿颜色都不会掉。就是有个后遗症,以后要一辈子带着这个胎记了。”
说话这会儿,颜料已经干了,四婶儿试着轻轻搓了一下,果然没掉色,加重了力道,还是好好的。
这回她放心了:“还别说,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天生就是这样的胎记呢。小瑜这颜料哪里弄的?要是拿来染布,就不担心掉色了。”
“这东西可不好弄,我那点存货染个胎记还好,染布就不够了。”这是法术,怎么能去染布?陈瑜生怕四婶儿跟她要颜料,赶紧强调了这东西怎么难弄,几十年难得一见什么的。
四婶儿也就是随口一问,接着就说立柱的事了:“屁股上两块这样的胎记,将来大了该让媳妇笑话了。”想到小儿子娶媳妇的样子,她就笑了起来。
长欢快言快语的说:“到时候反正媳妇都哄到手了,笑就随便她笑呗!”
陈瑜只是觉得改动大一点更难辨认,她已经刻意把那一小团画得自然了。看到连长喜都开始笑她“调皮”,陈瑜就开始反省了,她真的太胡闹了吗?
“爹,你来了,就是这家!孩子肯定在他们家,就是拦着不让我看。”外面,胡为民激动的声音吹散了室内的一团和乐。
四婶儿放下立柱走出去,看到胡为民旁边站着一个五十来岁的汉子,身后还有七八个年轻人,生气的说:“你们这是做什么?要打架还是要强抢孩子?”
“我们什么也没想做,就是想把自家的娃带回去。孩子要不是我们家的,你们怎么拦着不给看?”胡老爹脸色黑沉沉的,也认定了自己孙子就在这里。
胡老爹把孙子的特征说了一遍,就逼着四婶儿抱孩子出来。
陈保国也劝道:“这是上河村的村支书,我确定,不是骗子。是不是你们给人看一眼,事儿不就结了?”
“我们不让看,不还是怕遇到拐子?既然队长也认识,你们要看就看吧,不是你们的,就算看出花,也不是你们的。”长欢抱着孩子从屋里出来,气呼呼的说。
“先说这脸上,干干净净的,哪儿有什么红痣?还有这屁股上,确实是有胎记,但是我们两边都有,你们有吗?”
胡为民嘟囔着说:“肯定是我儿……”等看了孩子,就愣住了。脸上的血痣呢?难道真的不是他儿子?他从长欢手里抢过孩子,扒开屁股一看,也没有胎记。
“不是我的儿子,怎么可能呢?那我的儿子哪里去了?”胡为民愣在了当场,手里的孩子一个没抱住,掉了下来。
陈瑜赶紧伸手接过孩子:“你这样怎么这样?就算不是你的孩子,也不能随便摔啊。”
四婶儿瞪着他说:“看到了吧?这是我儿子,可不是你家的,看了还不赶紧回去,再胡闹我大棒子打你们出去!”
闹了个大乌龙,胡老爹也觉得过不去,跟四婶儿陪了不是,就拉着胡为民回去了。一路上胡为民还在念叨:“怎么不是呢?不可能啊,我儿子明明就在他们家,怎么不是呢?”
大功告成,陈瑜准备离开了,长喜也跟着出来了。
“你怎么不多待一会儿?”陈瑜不解,多待一会儿影响也不大,长喜哥不是很牵挂四婶儿吗?
长喜有些黯然:“不了,以后没事我就不来了。以后有立柱代我陪着娘,我也放心了。”人鬼殊途,他终究不能再孝敬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