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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我帮你拿来时,不小心看到了里面的信。”朱月见阿绵面色略带不虞,解释道,“实在是信没封好,不过也怪我,没拿好让它飘了出去……所以,在捡起时,不小心……看到了一些内容。”
“香儿,小九,你们先出去。”阿绵起身,走到明亮处查看一番,果然,封蜡已经松动。
“阿月姐姐看到了什么?”
“我只瞥见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儿和镇北王的落笔。”朱月小心道,“旁的,便也不知了。”
“哦?”阿绵有些诧异了,没想到是七叔叔的来信。
要知道这些年,除了年节时会给她寄一些小玩意儿外,七叔叔可从没给她写过信。
“既是七叔叔的信,里面应该也没什么特殊的,怎么阿月姐姐这副模样?”阿绵略松了口气,有了心思笑道,“我还当是什么机密。”
话虽如此,阿绵心中仍有一分怀疑。
朱月迟疑道:“因为,毕竟是那位镇北王的信……阿绵,你当真不知吗?”
“嗯?”
“就在一月前传来消息,镇北王已经停了每年对朝廷的马匹等进贡,也未上报。大家都道,他是拥兵自重,意图……谋反呢。”
最后三字她说得尤其轻,似是怕惊动了什么,语毕还犹有余悸地拍胸。
“什么?”阿绵惊诧,这消息她闻所未闻,而且元宁帝划给宁礼的封地常年干冷,多风沙,根本没有足够的财力物力去招兵买马,更遑论拥兵自重。
她记得,元宁帝同时也派去了一名戍城大将,严令道除去固有的护卫数量,镇北王不得豢养多余兵力,否则将视为有不轨之心。那名将军有钦赐诏令,拥有先斩后奏的权力。
说是镇北王,其实就是个花架子。
这是众人都心知肚明的事。
曾经有人戏言,元宁帝不如直接下令杀了这位七殿下,也比惺惺作态封别人为王之后再赶去送死的好。
没想到宁礼居然真的能用这些烂棋开出了生路。
可是在朱月告诉她之前,阿绵确实没有听过一点风声。
“阿月姐姐,你是如何知道的?”
“阿绵也知道,我和吴廷尉家的小姐交好,这些事情也是她闲聊时说与我听着玩儿的,我还当许多人都已经听过了。”朱月试探道,“你和太子殿下这么亲近,他竟没有告诉你吗?”
阿绵摇头,太子哥哥又怎么会告诉她七叔叔的事,他当初就十分厌恶他。
“那倒要怪我多嘴了。”朱月自责,“你原先和镇北王很是要好,太子殿下不告诉你,定是为了你着想,怕你伤心。”
“没事,我也不想一直蒙在鼓里。”阿绵续道,“吴小姐还说了什么吗?”
“嗯……她说的话儿也都是无意从吴廷尉口中得知的,她说吴廷尉猜测,这消息若属实,镇北王必定已经收服了那位戍城大将,还与北边的蛮夷有了协定,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与朝廷对抗。”
“也就是说,镇北王他极有可能……叛国了。”
“不,七叔叔他……”阿绵缓缓坐下,心中也有了丝不确定。
的确,以宁礼那十几年来在宫中的待遇,如果他心生怨愤继而与外族人一同谋反,也是有可能的。
只不过是阿绵心中不愿去相信,她记忆中内心温柔的七叔叔会真的这么做。
“阿绵。”朱月上前一步握住她,“你也别太伤心,这些消息也许只是虚传呢?边城那边离京城也有一段距离,许是遇到了什么事,才没来得及送来,又可能是以讹传讹罢了。”
“嗯,我会亲自去问太子的。”阿绵心绪一阵混乱。
人是会变的,这么久没见,她当真不知道宁礼……是不是还是那个温和的七叔叔了。
瞥见桌上的那只钗,阿绵犹疑起来,难道是她猜错了?这只钗和七叔叔并没关系?
朱月在旁静看了会儿,等阿绵逐渐冷静下来才开口,“阿绵,如果,如果镇北王真的谋反了,你怎么想呢?”
“我……”阿绵垂眸不语。
她想起了一句话: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作为一个来自和平年代的人,她厌恶战争。从个人角度来看,她也是…更偏向元宁帝和太子的。
阿绵不通军事,计算不了宁礼如果真的起事会有多大胜算,但毫无疑问,她还是希望两方能相安无事。
“镇北王待你极好,阿绵,若你开口,他可是会听一二?”
朱月的话让阿绵忽然警觉起来,松开她的手,阿绵拿出信草草看了一遍,冷下脸来。
“阿月姐姐,信并非你不小心看到,而是有意为之,对吗?”
第三十七章
朱月一怔,“阿绵怎么会说这话?”
阿绵转身,“阿月姐姐是个细心的人,上次不过是扇面绣花的一片叶片不对,大家都没看出,唯独你发现了,从而辨别出并非正宗苏綉。若这封信真的来时封蜡就松了,你又怎么会不小心让里面的信掉出来呢?”
“每人都有疏忽的时候,我不过是那时恰好没注意到罢了。”朱月平静道,“如果阿绵仅是因此就定我的罪,那我倒无话可说了。”
阿绵一哂,“我何必定你的罪?私拆信件这种事可大可小,端看你抱的到底是什么心。阿月姐姐,我只问一句,你是不是大皇子的人?”
大皇子近年有异动,她从自家爹爹口中听过,说是如今太子掌权,处事不留情,丝毫不给那些老臣颜面,这使得有些人就心存不满。大皇子就趁机拉拢了一些朝臣,想必陛下是被太子所禁这种风言风语也是他派人传出来的。
至于想到朱月可能和大皇子有关,阿绵是因为想起了一年前的事。
那时朱月去寺庙上香,马车出了意外不得立刻返程,所以在庙中住了有十余日。而事后据阿绵了解,大皇子那时也正好在那附近待了不短时间。
本来谁也不会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可朱月方才提到吴廷尉,阿绵就立刻想起吴廷尉正是明里暗里支持大皇子的一份子。
朱月和其女交好,说不定,早就和大皇子熟识了。
“我只和大皇子见过几面。”朱月叹道,“阿绵,我只不过说了些镇北王的事,你何必如此生气?”
她不承认,阿绵也无法完全保证自己的猜测正确。
朱月在程府待了这些年,阿绵也早就视她为姐妹,如果她真的生出一些其他心思,阿绵只能说十分失望。
“阿月姐姐,这几年在府中可有人怠慢你?”阿绵忽然说到毫不相干的话题。
“嗯?”朱月手心微烫,“…并无。”
“那就好。”阿绵露出笑容,“祖母仙去,阿娘和其他两位婶婶有时忙于管家,可能会无暇顾及到其他,我还怕一些好攀高踩低的仆从会亏待了你。”
“阿绵……有心了。”朱月低低应了句。
“若是受了委屈,阿月姐姐一定要和我说才是。”阿绵复坐下,眸中关心不似作假,“祖母生前那么疼爱你,肯定也是希望阿月姐姐能过得顺遂无忧。”
朱月抬眸,又应一句,“嗯。”
“之前是我有些急切了,阿月姐姐既然说不是故意的,我也该信你才是。”阿绵将信放到一边,“不过姐姐刚才问的话,我也只能说,和七叔叔不过是儿时相处过一段时间罢了,若真要让我去劝他做些什么,肯定是行不通的。”
“嗯,我不过随口一问。”朱月缓缓起身,“阿绵才回来,想必累了。你早点歇息吧,我就先回房了。”
“我让香儿送你。”
“不用。”朱月止住,笑道,“有良儿呢。”
她身形纤瘦,在夜风吹拂下更显羸弱怜人,阿绵倚在门前望去,竟觉得有些心生酸涩。
良儿扶着自家小姐,一手提灯笼,好奇道:“小姐,你不是亲自给郡主綉了一条手帕,怎么带了回来?”
朱月笑道:“瞧我,记性不大好,竟忘了。”
良儿吐舌,“那只能改日再送了,小姐听说郡主喜爱江南的双面苏绣,便特地下了大功夫去学。郡主若知道了,定不会辜负小姐的一番苦心。”
朱月却是出神,是啊,她向来如此。
听说四婶没有女儿一直心有遗憾,她便去百般讨好,做足了小女儿的贴心知意。二婶有头疼脑热的毛病,她便和四婶学了些医术,不时做些药膳药包送去。阿绵喜好多变,但凡她对什么感兴趣了,她就也会费心思去钻研一番。
原先有老夫人在,她讨好的对象是老夫人。老夫人不在了,她便要让府中几位主母和阿绵这位郡主喜欢。
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她毫无依靠罢了。
亲姨母本身就有两个女儿,凡事根本难以顾及她,还曾提过将她送回娘家。
但她知道姨母打的主意,外祖母那边有两个表哥,都是些不成器的纨绔子弟,若去了恐怕就要被嫁过去。
她无父无母,不过是被这些所谓长辈揉捏的份,与其如此,还不如使了手段留在程府。
原先她也是被家中娇宠长大,哪能没有一些女儿家的脾气,但自到了这程府后,竟被人称为了脾性最好最和善的表小姐。
朱月轻笑一声,良儿正想张口询问,不料一个小丫鬟和人打闹嬉戏,就朝这边撞了过来,差点将朱月撞到旁边的花丛中去。
“啊”小丫鬟惊叫一声,看清来人忙道,“表小姐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
另一个丫鬟也过来款款行了一礼,“还请表小姐别和这小丫头一般见识,她是四夫人奶嬷嬷的小孙女,才来府中不久,连路都认不清呢。”
“不过是碰了一下,也没如何,我怎么会怪罪。”朱月将她扶起,温和道,“以后走路可要注意些,别再撞着什么不该撞的了。”
待她和良儿身影渐渐远去,小丫头呆呆道了句,“表小姐人可真好。”
旁的丫鬟嗤笑一句,捏捏她尤显圆润的脸蛋,“便是不好,她也不敢真的罚你,她可还要讨好我们家夫人呢。”
她声音不小,连已经走了有段路的良儿都隐约听到其中大意,当即气得想回身理论一番,却被朱月拦住。
“小姐,您就是太好性儿了。”良儿不平道,“二夫人四夫人都那么疼爱您,三夫人又是您亲姨母,郡主也待您亲热,这小蹄子竟敢这么说,可不得将她嘴给打肿了。”
闻言,朱月只一笑置之,柔柔拍了拍良儿手背。
回到房内,朱月一看见桌上的那件玉佩,笑意便凝在了嘴角。
“咦。”良儿惊喜上前,“这不是之前小姐一直在寻的玉佩吗?您还说那是家传玉佩,丢不得,为它哭了好一阵呢。”
“……嗯。”朱月不自然地清嗓,“良儿,我想先歇会儿,晚点再梳洗,你先出去吧。”
她拿起玉佩,在灯火下静静凝视了半晌,似乎还能嗅出上面带着污秽的味道。
忽然脸上狞色闪过,她狠狠将玉佩砸向地面,玉石相激,发出清脆响声。
朱月眼眶微红了一圈,她想起当初在吴廷尉家中初识大皇子的情形。
那时她正倚栏观赏池中锦鲤,一位眉目端正,体态健硕的男子向她走来,低头细看她好一会儿,道了句“果然是个美人”。
后来她才知道,那就是宫中不大显眼的大皇子。
此后二人更是频频相遇,每一回他都会饱含深意地看她,视线直接而灼热。她自然被这目光看得含羞带怯,动了一番小女儿心思。
以她的身份地位,若能随了大皇子,也是不错的……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朱月痛苦闭眼,指腹被掐得鲜红欲滴。
若是能有选择,她也绝不会做出今日这些让阿绵与自己离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