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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几乎一夜没睡,之前情绪激动时不觉得,这会儿整个人平静下来,加上轿子颠颠悠悠的,能不困吗?
指甲掐手心掐了无数回,就是抵不过汹涌而来的困意,倒是等花桥一落地,四周的嘈杂声让沈缘福快速清醒过来。
毕竟是人生大事,光这份重视就够驱赶走那睡意了。
昏沉沉的脑袋加上体力不支导致的四肢绵软,行步间沈缘福只觉得头晕目眩,接下来的心思就都在让自己稳住,千万不能出丑上。
由丫鬟扶着拜完堂,说心里不激动是假的,但沈缘福更多的还是怕自己出了什么差错,反倒把那份紧张激动的心思给压制住了。
直到坐到了喜床上,沈缘福这才稍稍放下了心,回想起下了花轿后,印象里只记得无休止的走路和跪拜,以及视线所及皆是看热闹的宾客里一双双密密挨着的鞋尖。
红盖头自在沈家时娘亲亲手盖上后便没有掀开过,连一个人在花轿上时沈缘福也不曾私下里做什么小动作,此时端坐在喜床上,四周是杂乱的说话声,间或夹杂着几声笑意,沈缘福顿时又有些紧张起来了。
哪怕被红盖头盖得严严实实的看不清周围的人,沈缘福也知道众人的视线定是都落在自己身上,因此不自在地稍稍调整了坐姿,挺起了背不敢有一丝放松。
突然身边又有一个人与自己并排坐下,沈缘福僵硬着脖颈不敢动,只眼神从红盖头下面的的空隙里往身旁瞟去,与自己嫁衣同色的火红锦缎在烛光下愈加绚丽夺目。
若有似无的青竹香气幽幽传来,让沈缘福定下心来,僵直的身体也软和自然了许多。
喜娘手里端着放了喜秤的托盘走上前来,先是说了一箩筐的吉祥话带动了屋子里的气氛,四周看热闹之人的情绪变化沈缘福能感受到,可强撑了一天酸楚难耐的四肢只让沈缘福觉着这喜娘废话真多,等得不耐烦起来。
“请新郎官用喜秤挑起喜帕,从此称心如意!”
终于等到了期盼已久的实质性进展,可想起自己脸上哭晕的妆容,沈缘福霎时有如晴天霹雳。
陆景之动作快,拿起贴了红纸的金喜秤一把将喜帕掀起,压根没留给沈缘福什么思索的时间。
屋子里一时静极。
没了红盖头的遮挡,突来的强光让沈缘福下意识微微低下头眯起了眼睛,待眼睛适应了明亮的光线时也感受到了屋子里的异常。
沈缘福脸上瞬间煞白,连白色细粉上涂抹了几层的胭脂也挡不住脸颊上由内泛出的凝白之意。
糟糕,定是脸上的妆容太过于惊悚,吓到了一屋子的人了。
恨不能将红盖头抢回来的沈缘福只得将头埋得更低了。
隔了会儿,终于有人率先出了声。
“早听说新娘子姿容有如天仙下凡,今日一见果真所言非虚,新郎官好福气!”
沉默被打破,紧接着周围的人也回过神来,嘈嘈杂杂又是一番赞扬。
而沈缘福惨白的脸上此时终于沾染上了些许绯红,不是被羞的,而是打心眼里觉得躁得慌。
也真是难为了这么些人,不得不睁眼说瞎话。
沈缘福的双手交叠在双膝上,不知不觉间已满手攥紧了嫁衣的衣料,心里自暴自弃地想反正这副丑样已经被看光了,还能怎么办?
不如干脆大大方方的任她们看去,也省得除了貌若无盐之外,还得落下个扭捏小家子气的名声。
心里这般想着,沈缘福却仍不敢看向陆景之,心想着这新婚夜,自己这副尊荣得给他留下多深的阴影啊!
喜娘端了一碗饺子到沈缘福跟前,打断了她不知飘到哪里去的思绪。
定了定心神,沈缘福接过小丫鬟递上来的玉箸,夹起面上一只半生不熟的饺子,虽腹内空空,沈缘福也只意思意思咬了一小口。
嘴里一股子生粉味,这流程沈母之前跟沈缘福说过,还千叮咛万嘱咐可别嘴下没分寸咬了一大口,到时候难过的是自己。
喜娘见沈缘福已经咽下,这才笑呵呵地开口问:“生不生?”
哪怕心里演练过好几次,可在满屋子人的凝视下沈缘福还是忍不住脸上一红,羞嗒嗒地出了声。
“生。”
尾音还没落下,屋子里的众人情绪高涨,调笑之声早已掩盖过了沈缘福声音。
之后紧接着便是合卺酒。合卺酒中的卺是一种瓠瓜,味苦不可食,也就是俗称的苦葫芦,百姓多用它来做瓢。
将匏瓜一分为二,合之则成一器,夫妻共饮合卺酒,瓠虽苦,酒亦苦,寓意着同甘共苦。
喜娘将托盘置于两人面前,托盘上是一个匏瓜剖成的两个瓢,用红线将两个柄系起来,里面已经被倒满了美酒。
陆景之那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先行拿起了一瓢,沈缘福忍不住想抬头看看陆景之今日的模样,但想起自己此时的模样终究还是忍住了,伸手拿起了剩下的一瓢。
将瓢挨到嘴边,因着有红线系着柄,此时沈缘福才发现自己不得不抬起头来。
一旁的喜娘与一种女眷宾客都在围观,沈缘福没时间犹豫,微微靠过去抬起了些脑袋,视线正好对上陆景之毫不掩饰凝视着自己的目光,沈缘福脸上瞬间通红。
沈缘福就说总觉得房里这些人哪里有些奇怪,原来不只是因着自己这花掉的妆容,更因为陆景之丝毫没有遮掩的**辣盯着自己的目光!
说起来陆景之也真是脸皮够厚,自己这副尊荣都能眼珠子恨不得粘在自己身上一样,更别说周围的人要如何想了。
俊逸拔俗的陆公子,怕是形象已经碎一地,这睁眼瞎的称号恐怕甩不掉了。
这般想着,沈缘福心里却有些甜滋滋的,毕竟一个不嫌弃自己的瞎眼相公和一个嫌弃的男神相公,选哪个还用说?
酒水并不是烈酒,沈缘福渴了一日未进水,喝进嘴里只觉得满口甘甜清冽,好喝极了。陆景之刚毅硬挺的俊脸近在咫尺,连沿着他下巴滚落而下的清酒渍迹都一清二楚。
“初进酒,与子同衣!次进酒,与子同食!终进酒,与子偕老!”
耳边是喜娘的声音,被陆景之的眼神看得受不了,沈缘福只能偏过头去,将酒水一饮而尽。
沈缘福身姿坐正,接着便是喜娘一溜串儿的祝福之词,沈缘福的思绪却不禁又有些飘远。
突然门外响起几声急促的杂乱声儿,接着便有一个胖嬷嬷急匆匆跑进来,脸上的肉还颤啊颤着。
“公子!公子!三皇子来了!您快出去吧!”
一时新房里炸翻了天,谁不知如今三皇子暂代国事,且长成的皇子纷纷凋零,最有希望继承大统的便是这三皇子!
喜娘也一时噤若寒蝉,盯着陆景之只以为他定会马上出去相迎,谁知陆景之一动没动,反而眼含笑意看着喜娘。
“继续吧!”
屋子里一时静极,连沈缘福也忍不住转头看向陆景之,只见他侧颜温润如玉,满含喜意的眼神里并没有过多的激动之色,甚至还比不上方才喝合卺酒两厢对视时来得激动热烈。
嗯,他的这副模样,若是对于三皇子前来并不激动,那定是对突然被打断极为不满。
啧,真是人面兽心,大庭广众之下还真是无懈可击地伪装出了一派谦谦君子的好脾气,怪不得二十几年了都没有掉马。
沈缘福正感慨着,突然陆景之感受到了沈缘福的眼神,就这么毫无征兆地转过头去,一下便撞进了沈缘福的心底。
身着喜服的陆景之身躯凛凛,气度不凡,如墨的长发整齐束起,勾起的唇角昭示着他的好心情,而最让人挪不开眼的便是他的那双眼睛,那**的眼神,简直要让沈缘福全身发热,就此融化。
沈缘福被陆景之盯得心速不稳,又有些紧张起来,手心里俱是黏腻腻的汗。
喜娘一怔之后也很快反应过来,忙接着方才未说完的话继续下去,语速却快了许多,没一会儿便结束了祝福之语。
礼成。
这时不能再耽搁,陆景之只得赶紧出去宴席上招待三皇子。
而陆景之前脚刚走,屋子里的女眷们后脚便跟着走了一半,急哄哄着要去外头探听最新的消息去了,毕竟那可是三皇子啊!
而剩下的一半人则是被陆景之安排的几个嬷嬷给客客气气地请了出去。
屋子里的丫鬟们纷纷跟着出了门去,一个看着在陆府颇有体面的和蔼嬷嬷转达了陆景之说的话,让沈缘福不用顾忌其他,之后没有人再会来打扰,先行休息便可。临走前又说有什么事往屋子外头叫一声,仆人都在外头守着呢。
顿时屋子里清静下来,只余下沈缘福和陪嫁带来的四个丫鬟。除了翡翠雀儿雁儿三个,沈母还将身边的红桃一起支给了沈缘福。
沈缘福整个人瘫软下来,疲软的身体此时只想往床榻上躺去,却在看到满床的红枣花生莲子桂圆时生生止住了,转头仔细一瞧,竟连铜钱金银裸子都有。
“快来给我把床榻收拾了!还有洗澡水,快准备洗澡水!不,雁儿快先给我倒杯水来,忍了一日快渴死我了!”
四人看到沈缘福这副终于解放了的模样俱都笑出了声,雁儿正立在桌子边上,忙给沈缘福倒了杯水递过去。
红桃对守在外头的丫鬟吩咐了准备水,转头对着沈缘福有些嗔怪。
“姑娘,大喜的日子说那个字做什么!快拍三下自己的嘴巴!”
拍三下嘴巴再念一句童言无忌,便当做收回了前边说的话。
沈母信这些,红桃也学了十成十,让沈缘福原本萎靡不支的精神也乐得振奋了些。说起来若不是红桃说起,沈缘福压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
“好好好,算我的错,今儿个红桃有理。”
沈缘福说这话一连喝了三四杯水,这才解了渴,说着拿起手来真的照做了,才拍了一下,脸上的粉唰唰往下掉落。
想起方才的糗事,沈缘福笑脸瞬间垮了下来,忙让人拿铜镜来。
四人不明所以,方才不是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变了脸色?
拿到铜镜,沈缘福眯着眼有些不忍直视自己的惨样,好不容易瞟了一眼,起初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壮着胆子多看了几眼,这才确定是真的。
自己的妆,居然,竟然,并没有花!
紧接着四人便又看到情绪低落的沈缘福,在照过铜镜后立马精神抖擞起来,比之先前都还要有精神不少。
“姑娘?”
雀儿凑上前去往铜镜里瞧了瞧,并没有瞧出什么名堂来。
沈缘福放下铜镜,转头将脸凑近雀儿。
“我的妆容花了吗?”
雀儿配合地也凑过去了些,仔细看了一遍,饶是自小一起长大,这会儿却在接触到沈缘福那双直勾勾看着自己的眸子时忍不住红了脸。
“没……没花啊,听说用的都是最近新制出来的胭脂水粉呢,总共没有几盒,小小一盒就要几百两,不过防水防汗,有钱也难买着呢!”
听了雀儿的解释,沈缘福心里的疑惑解开了,瞬间心里便没有了负担。
真是太好了。
将脸上洗净,闻着满屋子的香味沈缘福实在饿得受不了,便先吃了晚膳,尔后才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
头发上今儿一早被抹了满头的油,沈缘福洗了好几遍才洗干净。
洗完后沈缘福往美人榻上一躺,红桃那巾子帮沈缘福擦头发,翡翠雁儿两个则帮沈缘福按摩着,酒足饭饱,沈缘福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留下屋里四个人面面相觑。
最后心疼沈缘福一日劳累,便由着她睡去,并没有叫醒她。
外头锣鼓喧天、人声鼎沸,时不时还有台柱子咿呀儿喂的唱戏声传来,而屋子里的沈缘福没受到一点儿影响,睡得一派安宁。
先前得了沈缘福已经睡下了的消息,陆景之便安心在外头应付一众宾客。
若真要说来,主力应付的还是三皇子和先前一起共谋大事的一帮兄弟,其他人也不需要陆景之费心,自有人应付。
几年的谋划终于如愿以偿,几人私底下是喝过几次好久酒,却没有一次是这么光明正大酣畅淋漓的,到半夜时早喝趴下了好几个,或被抬到客卧暂住,或被塞进马车里带回家去。
三皇子迟迟未归,留下的人也自然就多了,一直到半夜陆景之借故装醉后三皇子才回宫,酒宴这才真正散去。而三皇子虽在这些人里喝得不算多,回去时也被灌得微醺,步履阑珊。
进了后院,陆景之茫然泛红的双眸瞬间清醒过来,郭信见状松开了扶靠在自己肩头的手,而前一刻醉到几乎不省人事的陆景之一路上脚步稳健,急切的心情让他一路健步如飞。
岔路口上,陆景之脚步一顿,反而往书房走去。陆景之以往常常歇着书房,里头一应洗漱物品俱全,陆景之洗去了满身的酒味,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这才赶回新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