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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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次的诽谤中伤,最终累积的力量,足以令一个人万劫不复。
八个字,便述尽导致前朝皇后莲纹无辜背负骂名的因由。
原本因前朝皇后的悲惨命运所感,心中又悲又怒的赵坦坦,见他从方才到现在越来越明显的异样,心头不由又是一动:说不定他还真经历过……要不然为何看起来像是与那莲纹很有渊源的样子?说不定他们之间还有过一段什么不得不说的故事……
思维这么一发散,刚才的悲痛和怒意便淡了几分。
顾虑到二皇子还在场,她一时不好追问雪衣千年前的事,便只将眼珠来回转着轮流打量二人。
但二皇子说完这些,又继续凝视画中人,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雪衣只是垂眸肃立,不知在想些什么,脸上带着掩不去的悲伤。
御书房内一时陷入沉默。
赵坦坦左右看了一会儿,暗暗焦躁起来。
这深夜时分,虽然御书房外的守卫都被雪衣弄得有些迷糊,浑然不觉有人潜入,但终究不是什么稳妥的地方。况且她偷溜下山已经好些天,越晚回去,被师门发现的几率就越大。也不知师兄醒了没有,若是醒来发现她跑了会怎么罚她……感觉会很不妙啊!
还是快些解决眼前局面为好!
“二皇子,不知可否向你打听两件事。”她索性打破沉默,直接说道,“一是你可曾听说过七叶梵莲?二是那冷宫中的江妃可有生过个孩子?如今这孩子在哪里?”
这是三件事了吧?
二皇子扯着嘴角正想调戏眼前小美人几句,瞥见一旁雪衣的脸色,忙老老实实道:“七叶梵莲?这是什么花?我是听都未曾听过。至于江妃的孩子……”他叹息道,“甫降生便被抱出冷宫,如今养在贵妃膝下。”
“我的生母也是早年亡故,一直在皇后身边长大,瞧看我现在这样子,居士与……”他说着又忍不住瞄了眼被雪衣居士唤作“主人”,却一身宫女装扮看不出什么特别的赵坦坦,也不知把他们的关系误会出了什么新见解,眼神有些怪异,“与贵主人尽可以放心。”
——看他从刚才到现在总这么副缺心眼又好色的样子,哪里能让人放心了?
赵坦坦抽了抽嘴角,随即又觉得头疼。她想起了自家一直在开花的师兄。
这回她潜进皇宫找过一圈,也没见着像是七叶梵莲的植物,刚才听到二皇子的话也没觉得意外。毕竟连她这个修真之人之前没听说过七叶梵莲,凡人更不可能知道这些仙草灵植。
只是到现在为止,她莲花看到不少,七叶梵莲的踪影却一点没见着,这次难道要白跑一趟?师兄继续开花的话该怎么办?
她叹口气站起身:“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先告辞了。江妃临终时担忧着她的孩子不愿闭目,贵妃毕竟不是生母,二皇子若还念着她当年对你的一点照顾之恩,便也偶尔关注一下这孩子吧。”
二皇子忙道:“要的要的,也算本皇子的亲弟弟嘛。”
赵坦坦有些烦恼地转过身,正要向外走,忽觉眼角瞥见光芒一闪,下一刻已动弹不得,不由惊呼:“雪衣,你要做什么!”
第38章 疯子3
白衣拂动间,一直站在她身后的雪衣从她身后转出,手中托着一团白光,正是方才放出过的内丹。他竟在不知何时悄悄又唤出了自己的内丹。
他的白衣无风自动,澄澈的眼中满是坚决,就那么不容辩驳地注视着赵坦坦:“主人,你既然不愿与我定下主从契约,那便由雪衣自己来。”
只见过灵兽被强迫认主、放弃自由,还没见过灵兽自己积极主动干这种事的!
好不容易一次次岔开话题,本以为能顺利蒙混过去的赵坦坦,只觉得脑门有冷汗淌下:“雪衣,你要冷静啊!”
这只白鹦鹉是傻了还是二愣子?放着好好的自由生活不要,就这么想不开?
竟然一声不响就将她定在原地,甚至不顾旁边还有凡人在场,就要强行认主?他是受了什么刺激,要这么强买强卖?
“主人,我很冷静。”雪衣痴痴地看着对面一脸焦急的赵坦坦,似在透过她看着什么人,喃喃着,“雪衣再也不要离开主人,雪衣要与主人永远相随相伴、生死与共……”
这般似为某种执念所驱使而近乎痴傻的雪衣,与以往充满佛性慈和、仿佛能普渡众生的雪衣居士差距实在太大。连二皇子也吓呆了,在一旁榻上保持着一手捧画的姿势,动都没敢动。
赵坦坦则是想动动不了,她对着明显已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雪衣强笑道:“雪衣啊,我没说不要你认主,只是要你三思而行,万一真认错了人呢?本命契约可不好解除啊……”
雪衣摇摇头,目光越发坚定:“主人,你不必再说了,我意已决。”说着,他双手翻起几个繁复的手势,光球便冉冉升起向赵坦坦缓慢而坚定地飞来。
算了,被师门发现就发现吧。雪衣除了有点像二愣子外,真的是只长相不错修为也不错的好鸟。最关键,他还能念经给师兄听。
赵坦坦认命地闭上眼,等待那光球落到自己额头,完成认主程序。
然而就在她闭上眼睛的刹那,耳边忽地响起巨大的破门声,一阵劲风袭过,随即传来二皇子的惊呼。
她吃惊地睁开眼,发现一道黑影正如旋风般飞快地掠至二皇子身前,劈手便夺过二皇子一直拿在手里的画像,然后丝毫不顾及身周的人,站在原地便迫不及待地直接展开画像看。
赵坦坦这才看清那黑影,是个乱发披面看不清相貌的玄衣男子。再看他腰间悬有的镶宝石短刀,却赫然是黄昏之时,她在冷宫的池塘畔遇到的那个魔界疯子腰间悬着的。
从乱发间,能隐约窥见被他自己划伤的双眼此时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只在两边眼角处还留有些许疤痕。
此时这魔人正用刚刚恢复的明亮黑眸紧紧盯住画像,那么用力地看着,就差没有直接把脸贴在画纸上看。有几缕头发凌乱地落在画上,他还紧张地拨开,似乎生怕看不清楚画像。
这会儿功夫二皇子已经反应过来,站起身朝着男子戟指大喝:“大胆贼人,竟敢擅闯皇宫御书房!来人啊!”
赵坦坦看向身边的雪衣,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刚才这二皇子哄雪衣带他进来时,不但把御书房周围层层的机关结界都解开,连守卫都弄晕了过去。这时候二皇子就算叫破喉咙,只怕都没人会出来保护他这个皇子,更别提捉拿贼人。
二皇子喊出声后,显然也想到了这茬,顿时蔫了,一声不吭缩回角落里,生怕对方拿他这个出头榫子先开刀。
但他似乎想多了,那魔人全神贯注地看着画像,好像根本没注意到周边的情况变化。
这可能是他太专心了,也可能是禁法的关系令他感官迟钝。
话说回来,在这禁法的皇宫之内,也就是雪衣刚才开了路,这暂时没法使用法力的魔人才能够跟着摸进御书房里抢东西。
但修真界凡是修为越高的,自愈能力就愈强,想来魔界应当也是同理。这魔人不知在魔界什么身份,双眼那么重的伤只过了几个时辰便已自愈。如果换了是在别处,他们在场几人恐怕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
赵坦坦暗呼侥幸的同时,雪衣也皱着眉不情不愿地再度召回内丹,戒备地看向那男子和他手中的画像,双手翻转便要捏诀向那魔人。
就在一道法诀即将从雪衣手中打出时,那盯着画像看的魔人突然仰天狂笑了起来:“是你!真的是你!我终于找到你了!莲纹,我终于找到你了!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我好快活,我真的好快活!”
他一边狂笑着一边反反复复说着莫名其妙的话,被乱发挡住大半的脸因为他的动作,露出棱角分明的面容,原本英挺的眉目间此时满是失而复得的癫狂神情。
整间御书房都回荡着这魔人癫狂的笑声,明明是在狂笑,可是赵坦坦听着却觉得更像是在哭。
魔人就这样狂笑了好一会儿,突然如获至宝般抱着画一阵风时似的飞跑出去。一直跑出去好远,赵坦坦都还能听到他的笑声,依旧听来那么疯狂而苍凉。
怎么觉得这疯子比几个时辰前,疯得更厉害了……
赵坦坦再回头看向雪衣,发现他仍维持着方才即将打出法诀的姿势,望着魔人消失的方向一动不动,如同被下了定身咒一般,唯有捏着法诀的双手有些颤抖。
“雪衣?”她疑惑地唤道。
一直唤了三四声,雪衣才像突然惊醒般,后退了几步,惊惶地喃喃自语:“是他?为什么?当初我想救她,可是我却无能为力,再后来被埋于沉香亭畔人事不知,等得了佛珠法力复苏重返人世时,才发现一切早已时过境迁。当年的故人早已作古,再无法寻觅踪迹……”
喃喃地说到这里,他又像醒觉了什么似的,猛地望向赵坦坦,惊疑不定:“不对……他还在?他没有认出来?怎么会……难道不是她?怎么会?怎么会?”
他喃喃自语着慢慢后退,直到撞上书案前的紫檀嵌玉围屏才停下,随即像得了失心疯一样,转身头也不回地飞离御书房。
第39章 缺心眼
什么他呀他的……根本没听明白那雪衣究竟在语无伦次地说些什么。
难道疯子还能传染?
赵坦坦莫名其妙地看着雪衣就那么消失,只留给自己一个毫不留恋的背影,就好像之前二愣子一样死缠着要认她为主人的家伙,只是她自己的幻觉。
再看看正从角落里悄悄舒展身子,打算回复皇子架势的二皇子。见她望过来,姿势并不太优雅的二皇子脸上微露尴尬。
赵坦坦也觉得有些尴尬。
怎能不尴尬?在作为内廷决策机构的御书房内,懒驴打滚般蜷在榻上发冠歪斜的皇子,和一身宫女装扮却连系带都弄错的假宫女……怎么看都是非常违和的存在好么!
两人就这么尴尬地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二皇子默默坐起,扶正脑袋上的玉冠,掸了掸锦衣上不存在的灰尘,咳了声:“这位……小美人,雪衣居士仙驾已经离开,你可有何打算?”
雪衣刚跑掉,他的称呼就从“贵主人”一下子变成轻佻的“小美人”,怎么让人特别想打他一顿呢。
赵坦坦撇撇嘴:“与其担心我,你不如担心一下自己——画卷没了,你就不怕你父皇发现?”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老人家能来一趟御书房,就算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等发现画卷不见,鬼知道是哪个年月。”
边说着,确定自己恢复了常态的二皇子,故作潇洒地耸耸肩从榻上起身,上下打量起赵坦坦,尤其着重看了看她系错的衣带,然后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小美人,你哪个宫的?以前好像没见过。今晚是本皇子不好,擅闯冷宫那么偏僻的角落,打搅了你和雪衣居士的好事,你可千万别见怪。”
——这缺心眼到底从一根衣带联想出了些什么奇怪的事情!
赵坦坦抽着嘴角道:“你别误会,我跟那个叫雪衣的从前并不认识,只是他一个劲儿要喊我主人而已,哪有什么好事?”说完,她才反应过来,这二皇子她也不算认识啊,感觉还不如雪衣亲切,同他解释个什么劲儿!
“别装啦!”二皇子嬉皮笑脸地走近赵坦坦,一脸猥琐,“不就是‘主人、主人’地叫么,啧……你们还挺会玩的……这种小情趣么,本皇子懂的!还懂不少别的哟!今后小美人若是春宵寂寞,也可以找本皇子嘛,大家同在宫中何必舍近求远。”
赵坦坦很难得地觉得自己拳头有些发痒,很想朝眼前这缺心眼招呼过去。
本着修真者不可擅自对凡人动手的原则,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努力不去看这个欠揍的家伙:“此地不宜久留,告辞!”
“别介啊!你到底哪宫的?小美人说出来,本皇子以后还能多关照你。”二皇子还在身后追问。
赵坦坦翻着白眼,正要走出御书房,忽然脑中灵光闪过,回头冲他一笑。笑得二皇子一愣后,她才慢悠悠道:“这御书房外被解开的结界机关,还有正晕着的守卫,敢问二皇子打算如何善后?”
二皇子闻又是一愣,随即一拍大腿:“坏了!晕着的人还能想法杀掉了事,这么复杂的结界机关叫本皇子要怎么整?雪衣居士倒是说走就走,这要往哪儿去找他回来!”
果然是不把人命当回事的皇家,提起杀人的语气跟吃饭一样平常。赵坦坦忍不住哼了声,斜眼看他:“想善后也不是没别的法子——这里有雪衣居士的主人在呢。”
这次二皇子不止是愣住了,他傻看了一会儿赵坦坦,有些结巴:“你……你真是雪衣居士的主人?”
赵坦坦没有回答,只抬起了自己的下巴,让自己看起来尽量高傲又神秘。
但可能效果不是很理想,二皇子很快又哈哈大笑:“小美人,你别逗本皇子了,就你这小模样,能让雪衣居士勉强看上收作侍婢就算不错了,怎么可能当他主人?这大晚上的还做白日梦。”
赵坦坦有些郁闷,没有理睬他的嘲笑,直接踏出门去:“你不信拉倒,等我重新激活结界机关,你出不来别懊悔。”
非常惜命又非常谨慎的二皇子就算不信,也不会真留在御书房里,犹豫片刻便跟在了赵坦坦身后。
跟了两步,他忽然想起什么:“等等!”说着他又跑回去,将书案旁多宝格下方被打开的抽屉隔层恢复原样。
哦,对了,那放有画卷和传国玉玺的抽屉隔层从打开后,一直没有被关上过。
隔层里藏着的传国玉玺大约是头一回被那么多人看到,却没有一个打算抢走据为己有的。若是被他人知道,或许也算得上一桩奇事。
刚才雪衣带着他们进来时,赵坦坦就看明白了,这里的结界机关就算凡人也能自行开关。要不然历代的皇帝平时怎么进御书房?又怎么在御书房里面见大臣商议政事?
修真者原本就比凡人更为耳聪目明,因此作为资质还算不错的她,一路便依着方才看雪衣解开时所记下的顺序,又将结界机关都重新一一激活。
从御书房门外沿着台阶走向过道,一直走到御书房外围,她将几名晕迷的守卫也用独特手法弄醒,然后拉了二皇子便迅速闪身离开。
等寻了个僻静角落立定时,赵坦坦放开二皇子的手,后者立马就软倒在地,把她吓了一跳。
只见二皇子坐在地上,一脸受到惊吓的样子,早已没了方才的轻浮:“你……你真是雪衣居士的主人?”这次他连态度都变得战战兢兢,“雪衣居士在我朝算得上是最接近神仙的高人了,他的主人……难不成……你是神仙?”
看到他吓成这样,赵坦坦心里居然有点暗爽,也就没有否认。但随即就听到他接着道:“仙人……我方才那般冒犯,你可千万千万别见怪……要不,回头我给你烧上两柱香以示赔罪?”
“我又没死!”缺心眼就是缺心眼,这时候了说话还这么气人。
赵坦坦随意地捋了捋袖子,看跪坐在地上的二皇子也随之缩了缩身子。好端端一个天潢贵胄看着跟只鹌鹑似的,她顿时有些无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