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众生皆苦,而你是草莓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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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今天的演唱会圆满结束,敬我们的天后一杯!”叶清白站起身来,对着叶晚举杯。
叶晚笑眯眯地跟他碰杯,说:“感谢捧场。”
张与川倒了杯酒,说:“临时出任务,没赶上,自罚三杯。”他喝得干脆。
叶晚也倒了杯酒,说:“好了,矫情的话,我就不说了。本来这顿饭是为了孟杉的生日办的,谁知道他和顾以源先回去了。”
沈渡说:“没事,我们吃我们的。”
叶晚听他的话,乖乖地坐在他的旁边,眼巴巴地看着他。他受不了这种眼神,含着笑,侧过脸,说:“你这么看着我,很危险的。”
叶晚连忙转移目光,又忍不住转过来,沈渡笑着摇了摇头。她大胆地在桌下扯住他的手指,晃了晃,说:“你还没夸我。”
“你还需要我夸吗?”沈渡夹了鱼,小心地把刺剔掉后才放在她的碗里,说,“多吃点儿鱼,会聪明点儿。”
叶晚:“我想拒绝!”
“想都别想!”沈渡抓住她的手,手指在她的掌心挠了挠,痒痒的,她的心也痒痒的。其他人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张与川忽然问沈渡:“是吧?”
走神的沈渡微怔,好在他的反应快,也不管是什么,“嗯”了一声,说:“是的。”
叶晚好奇:“什么是什么?”
“我们在说张警官和沈老师是怎么认识的。”盛玉说。
“怎么认识的?”
“四年前,当时有个病人在医院没抢救过来,病人家属把气撒在医生身上,持刀闯进医院,正好碰到一个怀孕的护士。沈渡路过,一脚把病人家属踢开了。”张与川说,“我看了监控,当时的情况真的是千钧一发,沈医生好身手!”
沈渡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说:“条件反射。”
张与川却摇了摇头,说:“你们看不出来吧,这么冷漠的沈医生,内心可是有热血的。当时我把他带回警局做完笔录后,觉得特别投缘,送他出去,我问他:‘这件事,你做的是对的,但是医院那边肯定会有处分。如果下次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你还会出手吗?’”
“然后呢?”
然后呢?张与川回忆,当时的沈渡站在派出所的门口,长久地注视着门上的警徽,若有所思地说:“会。”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让人陡然生出敬意。
沈渡听张与川吹得没边了,说:“去,别造谣了。我当时在想:这警察做笔录真慢,天都黑了。”
在场的人都没想到,原来沈渡这么幽默,不由得笑成一团。叶晚也乐得眯起了眼睛,说:“原来是这样的,沈医生真厉害。”
沈渡挑眉:“你以为呢?”
叶晚不说话了,给他夹菜,说:“吃菜吃菜,别客气。”
酒足饭饱后,张与川喝得有点多,许音袂搀着他说:“我送他回去。”
叶晚递过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示意许音袂把握好机会。许音袂瞪了她一眼,扶着张与川走了出去。
张与川叫嚣着还能再喝一打,许音袂没忍住,一掌拍在了他的头上。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说:“太狠了,许音袂你太狠了。”
“我想打你很久了。”
“想了多久?”
“从高二你抱着一大摞书砸在我的桌子上,宣布我很荣幸地成为你的同桌开始。”
“……我这么浑啊。”张与川靠着女孩温软的身子,低低地笑,“打扰了,是我很荣幸做你的同桌。”
许音袂微怔。她知道张与川说的是醉话,没放在心上。她打开车门,把张与川塞进车里,问:“你家住哪儿?”
有风自车窗口呼呼地吹进来,张与川顿时清醒了不少。他靠在椅背上,侧过脸看着许音袂,车灯打在她的侧脸上,模模糊糊映出她的轮廓。他借着酒劲,说:“我好久没这样看过你了,书呆子。”
许音袂压抑住心中的悸动,冷漠地说:“再叫我书呆子,信不信我把你扔下去?”
“当时我们坐在一起,也是这样的距离,这样的角度,你也是这样凶巴巴的。其实,我有一件事,高二那年就想做了。”
许音袂攥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说:“什么?”
“亲你。”
张与川的话音刚落,在许音袂还没来得及反应前,他的唇便贴在了她的唇上。她睁大了眼睛,他的吻如同一阵猛烈而悠长的风,撞碎了她藏于齿间的话。
隔了一个青春,她才知道,原来她喜欢的那个人,早就喜欢她了。
那年他们第一次说话,带着青涩与悸动。
“我叫张与川,与山歌与川饮的与川,有文化吧?你呢?”
“你的同桌。”
“我知道啊,你叫什么?”
他才说完,数学课代表就把两人的卷子发了下来。一个一百四十五分,一个六十分,鲜明的对比。他拿到卷子,也没心思调侃她了,蹙着眉比对着两人的卷子,反思他哪里做错了。
许音袂抬起头,十八岁的张与川眉目清朗,皱着眉头,一脸严肃。她第一次离他这么近,脸不由得红了。
“下次我一定超过你。”张与川放下卷子,抬起头,见她的脸色,“咦”了一声,“我考的分那么少,应该我羞愧,你脸红什么?”
——你脸红什么?
——傻,我喜欢你啊。
——从那之后,我写的词,里面的风花雪月都是你。你是我得偿所愿的明月;是让我安然入睡的微风;是冬日悬崖边触手可及的花;是洁白柔软的春日薄雪,是你,是你,都是你。
02
和大家分开后,叶晚提议去看星星,说公司就在附近,在顶楼观景的效果特别好。沈渡“嗯”了一声,跟着她一起到了顶楼天台。
叶晚熟门熟路地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双手撑着地,仰起头,说:“沈渡,你看!”
沈渡坐在她的身边,也抬起头。天气挺好,万里无云,一颗一颗的星星在他的眼中闪烁。她小声地唱:“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身边坐着沈先生,好像……好像……”
沈渡失笑,说:“怎么不继续编了?”
“编不下去了!”叶晚摊摊手,“作词什么的,都是许音袂的活,她现在去跟男神约会了。”
“男神?”
“你还不知道吧?”
叶晚立刻跟沈渡说起许音袂和张与川的事情,他“哦”了一声。他倒是听张与川说过,但是没想到张与川那个年少时的初恋就是许音袂。叶晚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高中的时候有没有喜欢过别人?他们都说你没喜欢过,但是我不信!”
不信?
沈渡看了她一眼,突然生出逗一逗她的心思。他沉吟了一下,然后说:“怎么可能没有?”
叶晚本想听他说“当然没有”,谁知道他不走寻常路。她讶异地“嗯”了一声,这个“嗯”转了好几个音。她保持平静:“你说。”
“是跟我一起长大的女孩。我对她只是有那么一点儿喜欢,后来她出国了,我们的感情也就淡了。”
叶晚“哦”了一声,闷闷地说:“肯定很好吧?”
“嗯?”
“能被你喜欢的女孩,肯定特别特别好。”
“你这是在夸你自己吗?”
叶晚对他翻了个白眼,站了起来,说:“我不看星星了,走了。”
沈渡没起身,扯住她的手,问:“你吃醋了?”
“我怎么可能吃醋?我当然没吃醋!我是这样的人吗?”叶晚微微笑着,说,“走啦!”
沈渡的后背凉飕飕的,问:“去哪儿?跟我回家吗?”
“我要回公司练习新歌,你自己在这看星星吧。”
她说完,不管沈渡,便往楼下走去。她走得不快,一直等着沈渡追上来,可是他没有。
公司里还有人在上夜班,看到她来,十分惊讶。她要了录音室的钥匙,然后打开门走了进去,一首歌一首歌地唱。其实她也没有那么生气,毕竟不是所有人像她那样,青春里都在赶通告。沈渡有过喜欢的人,很正常。
可是……
她和沈渡在一起一段时间了,最亲密的关系也发生过,却从来没听他说过喜欢她。
她望着窗外的景色发呆,越想越委屈,眼眶不由得红了起来。
“砰砰砰。”身后传来敲玻璃的声音,她怔了一下,回过头,抹了抹眼泪,才看清外面是沈渡。
他站在隔音玻璃外,手叩着玻璃。他的手很漂亮,骨节分明,手指细长而白皙。他看见她流泪,心里不由得一慌,埋怨自己不该开这样的玩笑。
沈渡在心里嘲讽自己,竟然会这么没有安全感,想用这种方法证明叶晚是爱他的。
他明明知道,叶晚很爱他,比他爱她要早,他却这样试探她。试探后,他又忍不住在心里生出欣喜,她是多么在乎他。
他真的变了。
恋爱让他冲昏了头脑,让他变得幼稚,让他不像自己。
叶晚见是他,别过了脸,不肯看他,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往他那边瞟。
他再次叩了叩玻璃,掏出手机,示意她接电话。
她打开手机,按了接听键。
“喂?”她开口,带着浓浓的哭腔。
他微叹:“你哭什么?”
她不答反问:“你来干什么?”
“我来找我的女朋友。”他注视着她,眉眼干净,仿佛藏着天上的星光,他轻声说,“都怪我,想看你吃醋的样子,却没想到我们小饭团会这么伤心。”
她微怔:“你……”
“是啊,我,沈渡,居然这么没有安全感,需要用惹你生气来刷存在感,是不是……”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是不是太幼稚了?”
她隔着玻璃看着他,他的声音平缓,她却在里面听出了几分委屈,让她的心顿时软了下去。
他笑了笑,说:“听我解释吗?”
她的气早就消了一半,小声说:“可以不听吗?”
“嗯?”
“既然你是故意惹我生气,那些都不重要了。你先考虑一下,回去是跪搓衣板,还是跪遥控器吧!”
他低声笑道:“跪方便面都没关系,只要跪完让我上床睡觉就行。”
她的脸一红,瞪着他。他温和地看着她,声音隔着厚重的玻璃,穿过无线,传到她的耳边。
“晚晚。”
“嗯?”
“我喜欢你。从小到大,我只喜欢过你,而且要一直喜欢下去。等我变成老头子了,也要喜欢你。”
她又哭又笑,说:“那我变成老太太了,都不好看了。”
“好看,你最好看。”他笑了笑,将另一只手抬起来,晃了晃刚刚跑去买的东西,问她,“吃吗?”
“……吃。”
他的眉梢微动,面上浮现出笑意。他轻声说:“我发誓,以后除了在床上,我再也不会在其他地方把你弄哭了。”
后来,事实证明,沈渡是个骗子,因为还有沙发、餐桌、浴室和书房。
03
自A市演唱会后,叶晚便开始在各个城市开演唱会,一路南下。这可愁坏了不少粉丝。有粉丝担忧,我们晚晚刚谈恋爱就这么忙,两人哪有时间约会哦,会不会分手?
粉丝们就这个问题展开了激烈讨论。叶晚接受采访的时候也不止一次回答了这个问题。更有甚者,跑到医院去看沈渡。好在沈渡整日在手术室里,一般人进不来,这才免了骚扰。
“我刚刚接受访谈时又回答了这个问题!”叶晚一边开车一边跟沈渡打电话,说,“问我们相聚的时间多不多,会不会影响感情?”
沈渡正在学校里备课,笑问:“会吗?”
“当然不会啦。”叶晚将车子拐了个弯,说,“不然你以后上哪里找我这样黏人的女朋友?”
“嗯?”沈渡翻了一页书,重复她的话,“黏人?”
叶晚笑眯眯地说:“是的,黏人。我打算给你一个惊喜,你猜猜是什么?猜对了有礼物。”
她说完就挂了电话。
沈渡无奈地看了看手机,摇了摇头,他还有十分钟上课。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资料,往教室里走去。教室里早就坐满了人,他扫了一眼,目光在最后一排定格。
这个小饭团,她的惊喜还用猜吗?她又来蹭课了,而且……沈渡收回目光,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
——而且,还没开始上课,她就睡着了。
叶晚连续二十个小时没有睡觉,是真的累了。这熟悉的环境,这熟悉的讲课声,让她在沈渡的两节课上睡得死死的。等她醒过来的时候,讲台上已经是另一个老师了。
叶晚尴尬地擦了擦口水,小心翼翼地往旁边挪了挪,问旁边的学生:“嗨,同学。”
该同学正在认真听课,忽然听到她的声音,觉得有点儿耳熟,定睛一看,“啊”了一声,说:“叶……叶……”
“嘘!”叶晚忙竖起食指放在唇边,说,“你别叫。沈老师上过课了吗?”
该同学点点头,低声说:“你睡了两节课。”
太尴尬了。
叶晚深觉没面子,本来想给沈渡一个惊喜,结果自己一睡就睡了两节课。她咳了咳,说:“都怪他讲课太催眠了。”
“最后一排的那个同学。”老师听到这边的动静,说,“穿裙子戴口罩的那个,站起来。”
叶晚指了指自己,得到老师肯定的答案后,一脸无辜地站起来。
完了,这下又要丢人了。
“你来说一说,如何控制传染病的流行。”
咦?这个问题她似乎会……
叶晚颤颤巍巍地开口:“大概是……多吃点儿药?”
她这话一出口,明显感觉到老师的鼻子都被她气歪了,教室里响起了一阵哄笑声。老师恨铁不成钢地问:“你是哪个班的?这是基础,你都……”
“吴老师!”
门口忽然出现一个气喘吁吁的人,打断了吴老师的话。
叶晚眼前一亮,往门口看去。
沈渡扶着门站着,似乎是跑来的,刘海浸着些细汗,衬得脸庞越发白净。教室里的同学顿时窃窃私语。
一个女生说:“哇,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沈老师。”
“沈老师一直都是冷静的。问题是,为什么这样的沈老师显得更帅了!”
“太禁欲了,美色误人啊!”
叶晚和沈渡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她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他忍住笑,一脸严肃地看着她。她忙移开目光,往旁边瞟。
吴老师一脸奇怪地看着沈渡,问:“沈老师,怎么了?”
“哦。”沈渡走进来,说,“没什么事儿。对不起,吴老师,这个……”他随手指了指叶晚,说,“这个是我的学生,我带回去教。”
他说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明显咬着牙。他见叶晚还站在原地,眉头一皱,故意冷声道:“还不快下来!”
叶晚连忙离开座位,灰溜溜地往下走。阶梯忽高忽低,走到他的面前时,她还晃晃悠悠的。
吴老师说:“沈老师的学生个个是学霸级别的,这个可不像。”
沈渡笑了笑,说:“这个天分不好,得慢慢教。”
“好好教。”吴老师说。
沈渡礼貌地道了谢,便走了出去,叶晚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等离教室远了,她小声地狡辩:“我本来就不是学这个专业的,当然不会答这个专业的问题,他有本事问问我古代十大名曲啊。”
“你还懂这个?”
“当然!我会的可多了。这么多年来,我学习使用古筝、吉他、钢琴、风琴等乐器,连二胡我都会拉。”
沈渡停下脚步,现在是上课时间,校园里很安静。他看着她,说:“你这么厉害?”
叶晚“嗯”了一声,一脸严肃地说:“我做到这一步,就是想唱什么就唱什么,想出什么唱片就出什么唱片。”
沈渡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说:“是是是,我媳妇儿想唱什么就唱什么。”
他这般宠溺她,让她惊喜得眼睛亮了又亮。她跑上前,挽住他的胳膊,说:“这个称呼真好听,又土又好听。”
“土?”
叶晚随意地点头,忽略掉沈渡口气中的威胁之意。沈渡哼了一声,说:“看来我这个老师真的要好好教教你了。”
叶晚这才发现两人走着走着已经到了办公楼,他反手扯住她的手腕,一把推开面前的门,又转瞬关上,她连连后退了几步,后面是桌子。他靠近她,胳膊撑在办公桌上,把她圈在了狭小的空间里。
叶晚壮起胆子:“你……我刚刚看见隔壁还有……唔……”
她剩下的话被沈渡堵在了唇间,被他的唇舌搅碎,含含糊糊,让人听不清楚。他的唇反复地在她的唇上辗转,让她没有喘息的空间。转瞬,他的手搂住她的腰,往上一抱,把她放在了桌子上。她搂着他的脖子,回应着他的吻。
他的吻顺着脖子一路向下,气息落在她的皮肤上,痒痒的。她笑着想躲开,又慌忙压住笑声,低声说:“原来这就是沈老师说的教。”
他的手在她的背上轻轻滑过,衣服被撩起半截,肌肤在他的手下燃烧。他微微一笑,说:“调教也是教。”
叶晚笑着往他的怀里躲,他抱着她,揉了揉她的头发,闻着她身上的馨香,想念扑面而来。他哑声开口:“我们……”
“砰砰砰。”敲门声骤响,沈渡的话猛地咽了下去。他侧过脸看着门,门锁得很严。
门口有人问:“沈老师在吗?”
叶晚吓了一跳,作势就要从沈渡的怀里出来,沈渡却用力按住了她的手。她无声地问:“是谁?”
沈渡小声说:“隔壁办公室的。”
“我就说声音太大了吧!”叶晚瞪了他一眼。
沈渡捏了捏她的鼻子,外面的人没听到里面有动静,嘀咕一句“明明听到声音的”就走远了。她松了一口气,头抵着他的胸口,说:“沈渡,我这个月好累。”
沈渡心疼地拍了拍她,说:“等你开完演唱会,休息一段时间,我们去旅行。你想去哪儿?”
“去哪儿呢?”叶晚思考了一会儿,说,“去哪儿都可以,我可以不带脑子吗?”
“嗯?”
“全由你指挥,我带着你,你带着智慧。”
“你当然可以不带,反正你也没有多少。”
“你再说一遍!”小饭团发威,抬手就要打沈渡,沈渡没有动,她没狠下心,拳头软绵绵地落在他的头上,胡乱地揉了一番他的头发。
沈渡笑了,任由她胡闹。她闹得累了,又倒在他的怀里。他轻声说:“晚晚,带我回家吧。”
“回家?”
“嗯。”沈渡说,“不带我回家见家长吗?”
叶晚小声说:“太早了吧?”
“你可是早就见过我的家长了。”他把下巴放在她的肩膀处,说,“你不把我带回家,我总觉自己没有经过官方认证。”
叶晚失笑,过了一会儿,说,“好,让你亲眼看看,我爸是多么凶神恶煞。”
04
让叶晚没有想到的是,她的爸爸居然没有凶神恶煞,反而很和蔼地把他们接进了家里。十五岁被爸爸摔唱片的阴影还在,她跟在沈渡的旁边,好像进的不是她的家。
叶父和沈渡倒是相谈甚欢,叶晚就像外人一般,坐在旁边听着。沈渡不为难她。
叶父说:“我听她舅舅提过你,青年才俊,挺好挺好。”
青年才俊。
叶晚听到这个形容词,忍不住笑了,见沈渡递过来一个威胁的眼神,忙憋住笑。
叶父也看到她笑了,看了看她,欲言又止。
叶晚顿时把笑容收起来,站了起来,硬邦邦地开口:“我去看看妈妈。”
叶晚往楼上走去。家里还是老样子,两层楼,木质的楼梯“咯吱咯吱”地响个不停。她走得很轻,一阶一阶地走。
沈渡坐在沙发上目送着她,她太瘦太小了,还像个孩子。
“她小时候喜欢这个楼梯,常在上面蹦来蹦去。有一次,她把腿摔破了,我就拍着楼梯,骂楼梯坏,她不干了,抱着楼梯,说是她不小心,不关楼梯的事。”叶父想起当时的叶晚,不由得笑了。
沈渡缓慢地收回目光,说:“您很关心叶晚。”
叶父一怔,随后苦笑着摇了摇头。
叶晚走在楼梯上,忽然想到上小学的时候,她跟爸爸埋怨,家里的楼梯太破了,换一个好了。爸爸坚决反对,还问她,她不是最喜欢这个楼梯了吗?
她喜欢这个楼梯吗?
不,她喜欢的是从楼梯上欢快地跑下来的妈妈,妈妈的高跟鞋踩在楼梯上,好像是音符在跳跃。她执意想换,爸爸坐在楼梯上,说:“不可能的,以后这个家什么都不会变,永远保持你妈妈在世时的样子。”
叶晚上了楼,打开妈妈房间的门,照片上的妈妈还是二十四五岁的模样,笑眼弯弯,温柔地看着她。她的鼻子一酸,忍不住喊了一声:“妈。”
“妈妈,我好久没来看过你了,但这不代表我不想你。”她垂着眼,说,“我好想你……”
叶晚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桌上摆着很多东西,她走近才发现是成堆的报纸。她连忙擦了擦眼泪,把报纸都拿了起来。每张报纸都只留下了与她有关的新闻,报纸下还压着几张唱片。
是她出道以来所有的唱片。
叶晚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扫了一眼这个房间,脚旁边的盆里还留着燃烧过的痕迹,有一角没有烧干净。她拿起来,发现是爸爸写给妈妈的信,上面隐隐约约还能看见几个字:我们晚晚现在真的很厉害。
真的很厉害。
她什么时候听爸爸说过这样的话?
她跌坐在地上,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她曾经以为爸爸是不爱她的,他热爱音乐,热爱妈妈,却独独对她苛刻。她和爸爸太相像,都是不肯服输的性子,所以这么多年来,才很少联系。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他一直在无言地爱着她,离她远远的,却从未离开。
等她哭够了,沈渡才轻轻推门走进来。他蹲在她的面前,将她揽在怀里,轻轻拍了拍,说:“好啦。”
她抽噎着,说:“沈渡……沈渡……”
“我在这儿。”沈渡将她抱得更紧了。她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半晌后才缓过神来。她轻轻推开他,擦了擦眼泪。他也站起来,给叶母上了炷香。
叶晚闷闷地说:“我妈比我好看吧?当时我妈可出名了,只是现在大家都不记得她了。”
沈渡沉默了一会儿后,说:“你记得,伯父记得,这才是伯母的家。”
叶晚笑了笑,然后说:“那你呢?”
他牵住她的手,说:“我也会记得,因为我们会变成一家人。”
沈渡伸出手,擦了擦她脸上的眼泪,说:“留在这儿吃饭吗?”
叶晚摇了摇头,说:“我想回家。”
“好,回家。”
沈渡把车子停在路旁,叶晚注视着前面的红绿灯,红灯亮着,一闪一闪的,在倒计时,车里沉默着。沈渡伸出手,把她的手攥在手心,放在唇边亲了亲,无言地安慰着她。
叶晚眸光闪烁,忽然说:“沈渡,我们回去吧?”
沈渡似乎就在等她说这句话。他点头,绿灯亮起,他踩了油门,掉转车头往来时的路开去。
车子飞驰而过,最后停在了她刚刚离开的巷口。
巷子很深,她坐在车里,看着那扇门。门口坐着个人,抱着把尤克里里弹着,他唱的是她的那首《此心灼灼》,那个年代特有的声音在空气中缓缓流淌。隔壁有人出来扔垃圾,喊道:“老叶,又唱你家姑娘的歌儿呢!”
“好听就多唱两遍。”叶父抬起头,笑了笑。
叶晚突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爸爸老了很多,头发白了,皱纹渐渐爬上了他的脸颊。这些变化似乎在一夜之间发生,她根本没有参与,直接就看到了结果。她哽咽着,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没有哭出来。
邻居又说:“《似明月而来》也好听,多唱唱。”
叶父说:“行。”
他再起调,就是《似明月而来》这首歌了。
“去吧。”沈渡拍了拍她的手。
叶晚看了沈渡一眼,点了点头。她走下车,沿着石板路慢慢地走到了叶父的面前,坐在了他的身边。他微怔,抬起了头:“晚晚?”
她抱着膝盖,把头放在膝盖上,闭上眼睛,说:“好听,我想听。”
她乖巧却任性的样子,好像五六岁的时候,吵吵闹闹,在爸爸的钢琴上乱弹,最后被赶下去,捏着手指头,眼泪汪汪地说:“爸爸,我想听你唱歌。”
于是,妈妈弹琴,爸爸唱歌。
叶晚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年轻的爸爸妈妈,还有小少年沈渡,他穿着小小的白大褂,和她一起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分享着同一杯草莓冰淇淋。
梦里很好,醒来也很好。
05
叶晚全国巡回演唱会的最后一场在A市举行。时值立夏,天气越来越热,场上的气氛越来越热烈,巨大的宣传海报张贴在每个显眼的地方。
叶晚演唱会最终场——似明月而来。
重磅神秘嘉宾加盟。五月五日,A市体育馆,等你来听!
这一天,体育馆从早上开始便挤满了人,公司派了保安维持秩序。叶晚接到周南明的电话,说派人来接她的时候,她正趴在沈渡的办公桌上,看他写术前访视记录。她挂断电话,还是不想起来。
沈渡头也不抬,说:“还不去?”
“去,马上就去。”
她虽然嘴上说着要去,但是身体一动也不动,手还时不时地戳一戳沈渡手中的笔。沈渡耐心好,任她怎么调皮都能写下去。
她哼哼唧唧地道:“你真的不去了?”
沈渡抬起头,捏了捏她的脸,说:“我晚上有台手术,结束得早,就过去。”
叶晚玩着笔,说:“你还是别来了,那么累,早点儿睡吧。”
“生气了?”
“嗯!”叶晚不懂事地点点头,说,“你快想好怎么补偿我。”
沈渡想了一会儿,然后伸出手,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手搭在椅子上,微微抬头,说:“你说吧,怎么补偿?”
“就这么补偿好啦。”叶晚起身,坐在他的腿上,故意摸了摸他的脸,“今晚等我。”
沈渡忍住笑,问:“不怕我累着了?”
“是你自己说的!”
“我说什么了?”
“你说要多多锻炼的。”
“好,多多锻炼。”
沈渡说着,手开始往她的衣服里伸去,趁她不注意,往她的包里塞了一封信。她没察觉到,只觉得他的手太过灼热,连忙跳下去,生怕锻炼得忘了时间,喊了一声:“我先走了!”
沈渡看着她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他起身走到窗边,往下看去,正好看到她跑了出来,东张西望了一会儿,似乎确定了哪里是大门后,才迈开脚步。
他就这么看着她,目光温柔,像蕴了天上的阳光般。
记得那时候,她参加了一个读信的节目,埋怨他不给她写情书。他昨晚下了手术台后,就着月光给她写了一封。
晚晚,见字如面。
当晚的演唱会圆满结束,叶晚退场后,接受记者的采访。被问及男朋友有没有到场时,她微微叹气。记者立刻支起耳朵,有八卦!
叶晚叹气,说:“现在的医生啊,忙得连看女朋友演唱会的时间都没有,我一会儿还要去接他下班。”
记者:“……”
这是秀恩爱吧?
是吧?
叶晚偷笑,说了“谢谢”后便离开了。后台的工作人员还在忙碌着,她一个个道谢后,才走了出去。今晚下了点儿小雨,下了一会儿就停了。她靠在墙上,看着半隐在云中的月亮。
半晌后,她从口袋里摸出沈渡给她写的信。信纸是从写处方的本子上撕下来的,是钢笔字,遒劲有力。他在最后一页写道:
“晚晚,你说你是我的小太阳。是的,你是太阳。
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和你的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
了解她,也要了解太阳。
我的心上人。
我的小饭团。
我的叶晚。
我们不看星星、不看月亮,它们都太朦胧、太远了。我们看太阳,它炽烈、明媚、暖和,不拐弯抹角。
我爱你。”
叶晚心道:我也爱你。
06
叶晚到医院时,沈渡的手术还没有结束,护士医生们把她团团围住,要她签名。她耐心地一个个地签名。
这时,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房间内顿时安静下来。
叶晚怔了怔,然后抬起头,穿过人群看过去。她的沈先生半倚在门上,有微风吹来,白大褂被吹起一角,见她的目光投过来,他的温柔自眼底溢出,传至嘴边。他含笑开口:“沈医生的家属来啦?”
叶晚露齿一笑,眼睛弯起来,小小的虎牙露出来,可爱而得意:“来啦。”
我来了很久,等了你很久。
总之,我们都来了。
真好。
(全文完)
番外一 想要回到每个场景,拨慢每块表的时间
五年前,立夏,A市第一人民医院。
“沈医生来看病人?”
沈渡刚刚出电梯,有认识他的护士跟他打招呼,他“嗯”了一声。
护士翻了翻记录本,说:“105的病人才睡着,沈医生可能要等一会儿了。”
病房的走廊外,不少人急急忙忙地走进走出。沈渡抬眼看了看手表,病人还没醒。他把本子收起来,走到走廊的尽头。这里是单人病房,人相对少一点儿。
沈渡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盒,又松开手。他捏了捏眉心,眉眼间带着疲惫。江茗老师的话仿佛还在他耳边回响:“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偶尔也要休息。做完这次术后访问,你就下班吧。”似乎怕他下班也不休息,江茗老师又补充了一句,“你回去之后,不准看书,也不准写论文。”
等他答应下来,江老师才让他走。
“那舅舅先回家一趟,你好好休息。”身边病房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男人走了出来。里面传来模模糊糊应答的声音。男人看到沈渡,笑了笑,笑得十分勉强,一看就是心事重重。
沈渡记得,这个男人的未婚妻发生车祸,已经动了三次手术,到现在也没有醒过来。沈渡不由得攥了攥手中的记录本。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来,正要抬步,病房里忽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沈渡眉头一皱,脚步在原地打了个转,又回过头,怔怔地看着面前的门。
门没有关紧,露出一点点缝隙。
现在的女孩子都这么爱哭吗?他走上前,把手放在门把上,想关上门,不知怎么回事,他被里面的哭声弄得心烦意乱。他干脆打开门,屋里没开灯,厚重的窗帘拉上,外面的光一点儿也渗不进来。
他刚一进去,里面的哭声顿时止住,房间里安静了下来。不知道从哪里吹来一阵风,门被重重地关上了。病床上的人吓了一跳,睁着泪眼看了他一会儿后,才怯怯地开口:“你是……医生吗?”
沈渡“嗯”了一声,这是实话。
女孩揉了揉鼻子,忍住哭声:“我还没到换药的时间吧?”
沈渡:“……”
“哦,我知道了。”女孩抽噎着,“医生是因为看我哭得太惨了,才进来的。我也想控制住的,但是我控制不住,就想哭。”
沈渡直直地站在原地,听着女孩絮叨个不停。
“医生,我觉得好害怕,以后的路,我就要一个人走了。我没有一个人走过路,我不知道该去哪里。”
“一个人的路太难走了,不是吗?为什么都要走,走来走去,都不愿意留在我的身边?”
她委屈着。昏暗中,他看到她抱着膝盖,缩在床头,头发凌乱,看不清面容,声音却极好听。她絮叨了半天,抹了抹眼泪,说:“医生,你是哑巴吗?”
她明明委屈得不行,关注点却还会跑偏。
沈渡有些哭笑不得,张了张口,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想哭就哭,挺好的。”
“啊?”
“你会遇到跟你一起走的人。”
“真的吗?”
“嗯。”
“沈医生……”外面突然传来护士的喊声,他要看的病人应该醒了。
他说:“我先走了。”说完,他便打开门走了出去。走廊上的灯光隐隐映出他的背影,转瞬,他就消失在门外。
小小的饭团坐在床上,怔怔地看着他一闪而过的背影,连他的脸都没有看清楚。
她想:现在的医生都这么温柔吗?
第二天,沈渡回到麻醉科的时候,几个年轻点儿的医生围在一起,不知道在讨论什么,见他来了,问他:“沈医生看到叶晚了吗?她早上出院了,咱们医院来了好多记者!”
见沈渡微微皱着眉,他们把报纸递过来。沈渡打开报纸,上面的头条——歌手叶晚惨遭车祸!
歌手?
他很少听流行歌,娱乐圈的人更是不认识。过了一会儿,他转移了目光,说:“今天第一台手术在哪里?”
大家静默了一会儿,都叹气,说:“沈医生,你别这么拼啊,偶尔也看看女人好吗!”
“就是就是,你看叶晚长得多好看。如果这辈子娶不到叶晚,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沈渡见他们还在哀叹,干脆不理了,换了衣服就往手术室走去。
有同事看着他的背影,说:“他平时都这么禁欲吗?”
“是的,你知道我们学校有多少人追他吗?”
“不为所动?”
“一心只读圣贤书。”
“啧啧,我真担心他的婚姻大事。”
“你还是担心自己吧。”
“哦……”
五年后,当众人收到沈渡和叶晚的结婚请柬时,纷纷沉默了。
沈渡微笑:“当时是谁说,这辈子娶不到叶晚,人生没有意义来着?”
众人:“……”
叶晚从门口探出头,问:“你们在聊什么?”
众人立刻松了一口气。
沈渡走到门口,宠溺一笑:“请柬发完了?”
叶晚点点头,眼睛笑得弯起来。她说:“我想去那个病房看看。”她一边走一边埋怨他,“沈渡啊沈渡,当时你怎么没把我认出来呢?”
沈渡失笑:“我认不出来,不认识你。”
叶晚哼了一声,又攥住了他的手,小声说:“不过还好。”
“嗯?”
“还好我们又遇见了。”
原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安排。
那一年错过的沈先生,上帝把他又还给了她。
沈渡反手将她的手扯入掌心,说:“那就一起走吧。”
既然一个人的路太难走,那就两个人一起走。
番外二 突然好想你,你会在哪里
01
“我数过,鸽子每分钟会咕咕叫六十声。”
后来,周南明对叶晚说,这是他最喜欢的一句话。
叶晚嘲笑他:“谁会这么无聊!”
周南明也笑,认真地说:“我真数过。”
“不可能。”叶晚睁着一双大眼睛,摆明了不信,“你那么忙。”
是啊,他忙。
在没遇到她之前,他特别忙。在遇到她之后,只要不跟她在一起,他就觉得特别无聊。
他数过她家天空上的星星和云朵,数过她公寓里的一扇扇的窗户,数过路旁开了十一朵半的海棠。有一天,他甚至数了来往的车子,尾号是七的有八辆。
02
“当红歌手叶晚素颜照曝光,面容憔悴,疑似受打击!”
“经纪人岳启突然辞职,叶晚缺席各项通告!”
“当红歌手叶晚公关沉寂,半个娱乐圈拒绝回应相关话题。”
周南明第一次见到叶晚,是在岳启出国后。叶晚太过依赖岳启,岳启走后,她不知所措,干脆推掉一切通告,把自己关在家里。周南明去找她的那天,正好是半个月后。
彼时,周南明拿着一瓶法国红酒,踩着满地的报纸,站在她家的门口。白色的大门紧闭,里面像一潭死水,仿佛他踏进一步都会惊扰。他静静地站着,隐隐能听到里面传来音乐声,哀婉缠绵,像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曲调。
半晌后,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插进孔里,转动,门应声而开。
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帘紧紧合着,凌乱得不成样子。他一眼就看到了叶晚,她倒在地板上,穿着白色T恤,胸前绣着一只可爱小巧的猫儿,蓝色的短裤让她露出修长细白的腿。她眯着眼唱着歌,四周几株花东倒西歪。
是海棠。
她好像丝毫不在意有人进来了,只一心沉浸在音乐里。留声机又换了首歌,咿咿呀呀地唱起了《浮云散》。
“浮云散,明月照人来……”
周南明大步走过去,一边走一边打开红酒,对准留声机,把红酒倒了个干干净净。留声机发出“吱吱”的声音后,彻底没音了。房间里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叶晚怔了一下,睁开眼,坐了起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留声机,就在他以为她要发火的时候,她突然小声说:“好浪费啊。”
也不知道她是在可惜红酒,还是在可惜留声机。
周南明失笑,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了下来,说:“我是周南明。”
叶晚晃了晃头,眼眶因为熬夜红红的,像一只小兔子,机灵是机灵,眼神又有几分呆滞。她喃喃道:“是那个传说中凶神恶煞的周老板吗?”
眼前的周南明穿着白衬衫、西装裤,眉眼温润清晰。他蹲在那里,平易近人,和她脑海里的那个老板不同。好似浮云散去,他踏月而来,一点儿也不凶神恶煞。
他甚至很好看。
周南明笑了,点头:“是我。”
轻飘飘的两个字落在空气里,叶晚却像被点了哭穴一般,“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像要把所有的委屈发泄出来。他则手足无措地蹲在那里,目光落在房间的某一处,半晌后才拍了拍她的背,哄她:“好了,别哭了。”
他最不擅长说软话,哄人的语气硬邦邦的。
那次,是他生平第一次软下声来同一个人说话。他只觉得,她那么瘦小,倒在他的怀里,比照片里的更真切,也更让他喜欢。
那是一个夏日,是他喜欢她的第二个年头。他把国外的事业放下,远渡重洋,为她而来。
03
来之前,周南明曾去医院探望林眠,她还昏睡着,岳启捧着一本书看着。他走近,看见岳启看的是国内的娱乐周刊,头条与叶晚有关。
“既然你那么担心她,为什么不回去?”
岳启翻了一页,说:“我跟晚晚说了,我一步也不想离开眠眠。更何况,你去我放心。”岳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周南明,“对了,这是她喜欢的和她讨厌的。我们晚晚……”
叶晚的絮叨性子似乎是从岳启这里传过去的,岳启一絮叨起来就没完没了。周南明坐在岳启的对面,身子往后靠了靠,目光落在那张纸上,却没有接:“我不会像你一样惯着她的。她十九岁了,该自己去承担了。”
岳启的话戛然而止,他悻悻地收回了手,点头:“也是,她该长大了。”他顿了一下,又忍不住说,“你真的不会惯着她吗?你那么喜欢她。”
周南明绷着一张脸。
他真的不会惯着她吗?
她喜欢吃饭团,讨厌喝粥,喜欢吃火锅,讨厌吃蘑菇,对满天星的喜欢胜过玫瑰,喜欢晒太阳,喜欢走在大街上。
还有更多的喜欢和讨厌,他都记得。
04
周南明全面接手了叶晚的工作。他蓄谋已久,一步步走来,自然坚定。
在回国之前,许音袂被他从网上挖出来,作为叶晚的专人词作。回国当天,他召开新闻发布会,叶晚并没有被强制出席,他代表叶晚宣布下一步的计划。次日,叶晚出席某私人慈善晚会,晚会没有记者,但仍有照片流出。叶晚身着黑色晚礼服,侧着脸,笑靥如花。
在慈善晚会开始前,周南明亲自给叶晚送去礼服,说:“不管你现在怎么样,在晚会上,你必须笑。”
叶晚信任他,一晚上都在笑,笑得脸颊疼了。在送她回家的路上,他问她:“还想哭吗?”
叶晚摇摇头:“笑多了,不想哭了。”
他笑,心却像被针扎一样疼,说出的话也残酷至极:“你不能倒下,你如果不选择站起来,谁都帮不了你。”
之后,舆论渐渐变成了“叶晚一夜成长,歌后重新归来”。
“新专辑蓄势待发,十一年了,‘天后’二字,叶晚当之无愧!”
而在各种通告接踵而来的时候,周南明却全部推掉,悄悄带叶晚去了土耳其。叶晚许久没有度过假了,拎着凉鞋,光着脚走在大街上,开心地大叫:“没有记者,没有摄像头,没有照相机,真美好!”
周南明把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慢悠悠地跟在她的后面。她的眼珠子一转,突然起了小心思。她折回去,一把扯开周南明的手,往他的口袋里伸去:“你天天都把手插在口袋里装酷,是不是口袋里藏着什么?”
周南明虽然被她吓了一跳,但总归没躲开,任凭她“搜身”。她从他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打火机,了然地“哦”了一声:“你是想趁我不注意,偷偷地抽烟,是不是?”她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偷偷地抽烟,带上我。”
于是两人便席地坐在路边,周南明口袋里只有一根烟,他点燃,抽了一口,吐着烟圈,问:“你抽过吗?”
“抽过一次,听说对身体不好就不抽了。”
“那现在怎么想抽了?”
“偶尔一次嘛。”她作势要去夺他手中的烟。
他笑着躲开:“你怎么跟土匪似的?不准动!”
叶晚顿时不动了,用那双大眼睛谴责他。他拿着烟,放在她的唇边。她轻轻地吸了一口,大概吸得太急了,连连咳嗽了几声,小脸涨得通红。他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背,她穿着吊带,后背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他的指尖微凉,轻颤了一下。
她没有察觉,开心得眯起眼睛,身子往后一躺:“阳光真好,我唱首歌儿给你听吧。”
她的灵感说来就来,曲子欢快,他忍不住嘴角上扬。
旅行在一条新闻到来时终止了。那天,有一条热门微博“叶晚度假”,文里附了叶晚在土耳其旅行的照片,言辞全是赞美,说她是在为下张专辑做准备。
她拿着手机给周南明看,嘴唇颤抖:“这是你拍的?”
周南明点头。
“你为什么要发给记者?”
“大家最想看你的日常,可以为下张专辑的宣传做准备。”
他坐在那里没有动,十足的生意人的模样。叶晚的身子颤了一下,她却没有哭,而是点点头:“我还以为你真的是来带我度假的。我不唱了。”
叶晚把手机摔在他的面前,他慢条斯理地把手机拿过来,又推给她:“叶晚,我说了,你要学着长大。长大是什么?就是不要总想着唱你喜欢的,而是想着观众喜欢什么。”
那次,他真正地教她什么叫一夜成长。
05
从那之后,叶晚的专辑销量次次破百万,周南明的名声也渐渐传开。有一次,许音袂跟叶晚聊起周南明,叶晚笑着说:“其实,他刚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喜欢我呢,因为他对我太好了。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都是为了事业。”
是啊,她真的以为他喜欢她。她想要一个不管怎么样,都能毫无条件地站在她身边的人。她不犯法,不杀人,不放火,他为什么就不能站在她的身边,温柔地说一句“喜欢她”呢?
所以他一定不喜欢她。
喜欢一个人会那样吗?会那么残忍地把血淋淋的世界摆给她看吗?
可是,叶晚不知道,每个人的喜欢不一样。
他的喜欢就是那样的。
06
周南明在遇到叶晚之前,曾喜欢过其他人。青春年少,他爱得轰轰烈烈,最后女孩被他的家世吓跑了。他记得那个女孩把他送的东西一个个摆在桌子,又推给他:“你们家,我高攀不起。”
不攀高枝的女孩,让所有人佩服。
除了他。
他开始觉得,喜欢是想脆弱,想拥抱,想亲吻,却冷冰冰地把喜欢的那个人隔绝在千里之外。
他受过一次伤,不想再受第二次。甚至,他觉得,他得不到她,她才是他的。
回国后,叶晚对他越来越疏离,那种疏离不是日常相处中的疏离,而是心里的疏离。她开始拼命地学乐器,拼命地补知识。一首歌一遍一遍地磨,她甚至学会了跳舞,跳舞时的她美丽性感,令人心潮澎湃。
新专辑面市后,她登上全国最大的舞台,惊艳了每一个人。
毫无疑问,他亲手将她送上了巅峰,成了一代天后。在颁奖典礼上,她对着镜头,一字一句地感谢他,眼眶红红的,他却在那些感谢里听到了些许咬牙切齿的意味。岳启给他打来电话:“你还真是一点儿也不惯着她。”
他笑着说:“在这个世界上,大概有比爱情更重要的事情吧。”
“不。”岳启毫不留情地戳穿周南明,“你以为自己计划周全,等着她慢慢爱上你,离不开你。你真的是太贼了。”他笑着说,“可是你要知道,叶晚不是你的一单生意,她是活生生的人,她讨厌被掌控,你好自为之吧。”
岳启说得对,如果爱上一个人,怎么会不想跟她在一起,哪怕只有短暂的一天。可是她没有给过他机会,他也没有给过自己机会。
她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他的生意,他用错了方法,她不爱他,是对的。
叶晚确定婚期后,来找过他,办公室里太压抑,叶晚提出要出去走走。说是走一走,也没有走多远,就顺着那条街来来回回地走。叶晚很高兴,叽叽喳喳地说着原来结婚这么麻烦。他偶尔说两句,跟往常没有区别。
后来,他们走到一家正在做活动的店铺前。在一个封闭的屋里,用隔音玻璃隔开两人,用口型来猜对方说了什么,奖品是一打五颜六色的气球。叶晚看上了气球,走不动了,非要去参加活动。
于是两人就坐在玻璃的两边。叶晚坐在那边,一脸惊讶地说:“真的一点儿都听不见啊。”周南明坐在对面看着她。在进来之前,她悄悄地说:“我们可以用微信联系呀,对不对?”
她一副“全天下我最机智”的样子,像个小孩子一样,对气球势在必得。
开始的时候是叶晚说话,工作人员给他们一人一张纸,叶晚照着纸来读,周南明把看到的写下来。他了解她,对她的一举一动都很熟悉,所以猜出来了。
第二轮由周南明说话。周南明看着叶晚的眼睛,开口,说的话却与纸条上的字无关:“晚晚,我从来没有这样叫过你。但是,在我心里,我这样唤你,有一千次、一万次,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叶晚’。我想说我爱你,从某一天在报纸上看到你就爱你。那时,你刚满十八岁,是最好的年纪,不涂脂抹粉,也好看得让人心动。”
叶晚惊讶地看着他,问他:“你在说什么?怎么那么长?”
“你变成了我的一个遥远的梦。我从来没想过要到你的身边去,直到那件事发生。我受你舅舅岳启所托,接手你的事情,天知道我有多高兴。我跑去买衬衫、领带、手表,像十八岁的男孩去见心仪的女孩一样,我打开了那扇门。”
“那是我梦里的姑娘,在我怀里哭得像个孩子。我一直以为我做了那么多,你理所当然会喜欢我。可是,后来我知道了,在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什么事情是理所当然的。”
“如果我知道你那么喜欢气球,我会给你买很多。可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要的是什么。我现在就这么看着你,我在想,这样可爱的叶晚,为什么不是我的呢?”
他的眼眶渐渐红了起来,隔着玻璃看得不清晰,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我一直想跟你说,我爱你,可能会一直爱下去。到你老了,头发白了,我也会爱你。”
叶晚的表情渐渐从惊讶变成了凝重。分别前,她拿着数不清的气球,迟疑了很久,才小声地问周南明:“是不是我结婚,你有点儿舍不得呀?”
周南明笑了笑,摇了摇头,说:“我晚上飞旧金山。国内的事情都交给许音袂,你的婚礼我就不参加了。”
“那么突然?”叶晚撇撇嘴,“你是不是不想出份子钱?”
周南明失笑,往前走了走,略微迟疑,又坚定地张开双臂,不由分说地将她抱在了怀里。
“最后一个拥抱了。”
“叶晚,新婚快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叶晚隐隐听到他又轻声说了一句话,好像他在那间房里说过的字,是什么“……爱……啊”。
——我爱你啊。
07
后来,有一年,周南明参加公司年会,有个新职员要唱叶晚的歌。台下的众人目瞪口呆,都去看周南明的脸色,虽然周南明面无异样,但大家不敢松一口气。
偏偏这人唱的是一首极悲的歌,模仿叶晚模仿得惟妙惟肖,不少人被感染得落泪。
众人再去看周南明,他依然坐得端正,只是眼眶不知道什么时候红了起来,似星星般闪着光,令人的心揪起来。
他的眸光闪动,仿佛台上的人是叶晚。
比起以往,他现在已经很少想她了,至少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不会。反而在人海中,他才会突然抑制不住想念。人生之路这么难行,她却不在他的身边。
他心想:叶晚,我突然好想你,你会在哪里?
她一定很快乐,很快乐吧。
番外三 一颗心早已准备好
01
叶晚和沈渡的婚期定在圣诞节,为了避免被媒体打扰,地点选在国外的某个城市。
沈渡虽然忙,但是主动承包了婚礼,就连请柬也是他亲自设计的。在选花童的时候,他才发现,他和叶晚都没有认识的年纪适合的男花童。
叶清白说:“你的邻居呢?你爸妈的邻居呢?”
沈渡拿着笔若有所思,说:“叶清白。”
叶清白抱着蛋糕吃得欢快,问:“怎么了?”
“生一个。”
“……”
现在生也来不及了吧?
叶晚在旁边听着,觉得好笑,说:“我们可以找顾淮叶!”
她说做就做,打电话给顾孟平。电话接通后,顾孟平“哦”了一声,说:“这事得问顾淮叶。”他放下手机,喊道,“顾淮叶,有电话找你!”
过了好一会儿,电话那头才传来脚步声。
顾孟平问:“你在忙什么呢?”
顾淮叶说:“余声在哭。”
“你欺负她了?”
“打游戏打哭的。女孩子怎么这样呢?叶晚姐姐就从来不哭,不管死了多少次,都能复活。”顾淮叶走进来,说,“谁找我?”
顾孟平把手机递过去:“你的叶晚姐姐。”
顾淮叶:“……”
那头叶晚按了免提键,看了看旁边笑得颤抖的盛玉和叶清白,一字一句地道:“顾淮叶,你是在夸我吗?!”
顾淮叶仅仅怔了一下,就接着道:“是夸。叶晚姐姐找我什么事?当花童?可以啊。”
小少年脾气好,温温和和的。
叶晚放下电话,说:“搞定了。”
沈渡看着她,看了一会儿后,说:“晚晚。”
“嗯?”
“下次玩游戏带着我。”
“带你干吗?”
“我是医生,随时给你复活。”
“……哦。”
离婚吧。
02
婚礼前一晚,盛玉和许音袂扯着叶晚,要带她去过单身之夜。
三个人人生地不熟,在街上转了几圈后,干脆光着脚丫跑到了海边。叶晚玩累了,躺在沙滩上看星星,许音袂和盛玉坐在她的两边。她闭上眼睛,说:“真好啊,真好。”
许音袂说:“你幸福得要晕倒了吗?”
叶晚笑着摇了摇头,说:“我幸福得不想晕倒。”她又看向盛玉,问,“盛玉,结婚是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盛玉长长地“嗯”了一声,说,“也没有多大感觉啦。就是……不厌其烦地想看着他。我们以前谈恋爱的时候,就算在一个医院,有时候也在一个手术室,但是都戴着口罩,看不清,也看不够。结婚之后,我可以回家接着看他。”
许音袂受到暴击:“太甜了吧,我想结婚!”
“你得了吧。”叶晚轻轻踢了踢许音袂,说,“张警官不是也很甜?”
许音袂捂着脸,说:“完全没有。”
盛玉笑了笑,说:“晚晚,你心慌吗?”
叶晚微怔。她睁开眼,星星落在她的眼中。她摇了摇头,说:“没有。我的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安定过。有沈渡,有你们,还有我想唱的歌儿。”
盛玉说:“那是真的很好。”
海风轻轻吹来,海浪一阵又一阵地袭来,打湿她们的脚丫。许音袂突然“啊”了一声,说:“看!”
两个人都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不远处的岩石上坐着几个人,夜很黑、很沉,他们那里亮着星星点点的烟火,似乎听到许音袂的喊声了,有人抬起头,招了招手:“盛玉!”
是叶清白。坐在叶清白旁边的沈渡手里夹着一支烟,烟雾升腾,他循声望过来,和叶晚的目光在黑暗中相遇。
盛玉却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伸出手捂住叶晚的眼睛,说:“在结婚前一天,新郎和新娘不能见面,你不能看他!”
叶晚不知道哪里来的规矩,但还是乖乖地听话,闭上了眼睛。
那边却没有任何人想起这个忌讳,叶清白喝了口酒,拍了拍沈渡的肩膀,说:“别看了,明天可以抱回家看个够。”
沈渡笑了笑,没说话,也没有转移目光。
叶晚坐在沙滩上,面前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波澜壮阔,却不及她在他心中的盛大。他静默地看着她,手中的烟也忘了吸。
这是他的姑娘。
他的眉眼间浮现出几分笑意。
旁边的叶清白和张与川喝得晕乎乎的,站起身来,对着大海大声地唱歌,像十七八岁追女孩的少年:
……
一颗心早已准备好,
一次就好,我带你去看天荒地老。
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开怀大笑,
在自由自在的空气里吵吵闹闹,
你可知道我唯一的想要,
……
沈渡听来听去,却记住了那句歌词:一颗心早已准备好。
叶晚,你准备好了吗?
03
婚礼由沈渡策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沈渡站在牧师面前,穿着一身西装,打着精致的领结,明朗帅气,让看到他的人都移不开眼。没有人知道,向来以冷静淡然著称的他,双眸深处此刻却在轻轻地闪动。他比任何时候都要好看,也比任何时候都要紧张。
“怎么办,我想哭!”许音袂忍不住要抹眼泪。
张与川把纸巾递给她,说:“你把眼泪留到自己的婚礼行不行?”
“闭嘴。”
“新娘来了!”
有人喊了一声,紧闭的门被缓缓打开。
站在牧师面前的沈渡抬头朝门口看去。他的眼前一晃,隔着长长的红地毯,叶晚挽着父亲的手站在那里。婚纱是雪白的,曲线优雅,蓬松的拖尾缀着细细的碎钻,好似繁星点点。她有点儿紧张,精致的小脸对他露出笑容。
沈渡的心一动,嘴边也渐渐浮现出笑容。
《婚礼进行曲》响起。
她缓缓地朝他走来,像梦一样向他走来。
沈渡这辈子宣过三次誓。一次是宣读医学生誓言,一次是宣读《希波克拉底誓言》。那两次宣誓庄严郑重,带着他对医学事业献身的热血,旁边是他的伙伴。
这是第三次。
在这里,面前是她,是他未来的妻子。
“无论贫穷富有,健康老去,你都会一直陪着她吗?”
“是的,我宣誓,我愿意。”
后记 努力努力再努力
前两天,我跟好友开玩笑,说这周末要和沈渡小哥哥说再见了,有点儿舍不得。好友夸我,这个拖稿理由还不错,以后可以借鉴。
我讪然。其实我不是一个爱拖稿的人。我几乎没有拖延症,说要今天完成的事儿,很少会拖到明天。这样很累,有时候我会给自己放个小假,不酷那么一会儿。
所以,在写到这本书的结尾的时候,明明只有几百个字就写完了,我硬是写了两个小时。
当时,窗外的雨一阵一阵的,时而寂寂,时而瓢泼。我背对着窗户,在键盘上一个字一个字地敲。
在写这个故事之前,我就在想,我要写一个纯粹的爱情故事,没有阴谋诡计,没有分别,没有误会,只有甜,像草莓一样,甜是甜,却不令人腻歪,就算腻歪,也不是令人讨厌的腻歪。
我不爱写太完美的人,这世上也没有完美的人,因为一个人总有点儿缺点。而喜欢一个人,就连他的小缺点也会觉得可爱。
整本书写下来,相比沈医生,我更爱的其实是叶晚。我以前写的女主大多是傲娇不服输的,有我自己的影子。叶晚是一个新的尝试,她有点儿可爱,有点调皮,甚至还有点儿傻白甜。但是,这样的率真,反而更讨我的喜欢。
写这篇文时,我第一次哭,是因为叶晚。
那是她生病的时候,沈渡送她回家,照顾她,给她煮粥。其实她不爱喝粥,但是她很乖,沈渡盛多少,她喝多少,一小口一小口,全喝了。她实在怕自己任性,沈渡会走。
她说,她只是想要一个无论什么时候都会在她身边的人;她说,她仍然感激有人爱她,却无法释怀没有人只爱她。
还好,她遇见了沈渡。她小心翼翼地去接近那个看似冷漠实际上却很温柔的沈医生。
之前,书中其实有个女二,我在做人物分析的时候,给她加了点戏份。她对沈渡说:“为什么啊?沈渡,你告诉我,那么多人都不行,怎么就是叶晚了呢?”
然而,在写稿子的时候,我盯着文档,突然替叶晚打抱不平。怎么就不能是叶晚了?我们晚晚那么好,沈渡爱上她,难道不是很正常的吗?
是的,是很正常。于是,女二没出场,大概是史上最惨的女二了,此处心疼女二两秒钟。
再来说说周南明。除了这个没有出场的女二,作为男二的周南明真的让我又爱又恨。
我爱他的深情,也恨他的深情。
前一秒我还在说:“哼,周南明,活该你娶不到叶晚。”而后一秒,我就想说,“对不起,我爱上周南明了。”我很纠结,所以正文还没写完,我就先给他写了五千字的番外。
他太聪明,也太会保护自己了。
所以,叶晚不爱他,是对的。
但是我又忍不住心疼。我总会想到,有一年的夏天,在土耳其的大街上,叶晚光着脚丫在前面走,他慢吞吞地跟在后面,眼底尽是笑意与温柔。
我又想,其实他和沈渡是有过一次交谈的。大概是在浓浓的夜色中,各自点起一根烟,谈谈心上的姑娘。沈渡也理智,但他的理智是带了几分拙意的,他愿意为了她昏头。周南明则不。
那次谈话还算平静,谈不上谁输谁赢。走之前,周南明把烟捻灭,认真地说:“谢谢你。”
沈渡倒还和往常一样,面容淡漠,漫不经心地说:“谢谢周老板之前对她的照顾。但是……”他话锋一转,“我对我的女朋友好,不需要你来道谢。”
冷漠,寡淡,还有点儿记仇。
让你之前那么折腾我们家小饭团。
我有时候在想,沈渡才是最可爱的那个人。他本硕博连读,是天才,也是行业中的翘楚。他是麻醉医生,救死扶伤。
我之所以写麻醉医生,是因为好友恰好从事这个行业。在我写之前,她问我:“你知道麻醉医生是干什么的吗?”
我:“打一针,睡一觉。”
她:“信不信我现在就给你打一针?”
她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我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开始你的表演。”
她笑了笑,说了一段让我印象深刻的话。她说:“外科医生治病,麻醉医生保命。你以为你只是好好儿地睡了一觉,是外科医生为了你的病而辛苦。其实,那时候,你的生命全部掌握在麻醉医生的手中。在整个手术中,麻醉医生是高度紧张的,这就是麻醉医生猝死率很高的原因。”
她又说:“尤其是在病人出了手术室,家属拼命地感激外科医生时,麻醉医生更觉得心酸。”
我听着也有点儿心酸。好友很厉害,学医的都是学霸。据说医学院的考试月是从十一月开始的,实习前,光是专业书就有一米多高,还不算医学、英语、政治等其他的书。
我问她:“全部要记住吗?”
她轻描淡写地说:“不全部记住怎么办?病人生病,又没有重点。”
是啊,专业的医生真伟大,真辛苦。(比个心)
学医的好友跟我一起长大,我们从小就天马行空,想做各种各样的事儿。她高考后选择就读医学院,说想要救死扶伤,哪怕有医闹、有黑暗,她还是想要救死扶伤。
这是她的梦想。
其实,在我的文中,我总不可避免地谈到梦想。我的男主、女主不只是在谈恋爱,也在追逐他们的梦想。就像叶晚的人生格言:“够不到,再够一下。”
这是我的心声。上本书刚出那会儿,我每天都很焦虑,用小号发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沮丧得不行。
有天早上,我沮丧极了,发微博:够不着,不要了。
晚上回家的时候,下着小雨,淅淅沥沥的,在路灯下显得极其好看。当时,我怕头疼,所以裹了两层围巾,像个老太太。好在当时天色晚,没人看得清。进巷子后,我遇到一个老奶奶,她拄着拐杖走路,慢慢地,一点点地挪。我突然心口发酸,心境也有了变化。
我又转发了早上那条微博:够不着,那就再够一下吧。
于是,我才有了勇气,去写下一个故事,才有了叶晚和沈渡。
在那些以为黑暗、没有尽头的日子里,我反复地告诉自己:过程会很辛苦,不知道要花费多长时间。但是,没事的,反正,我本来就慢吞吞的。
第二本书了。无论是书,还是我自己,都比以前进步了许多。我希望以后能更棒。
对啦,悄悄地说,这次在书中,我给大家藏了五六个彩蛋,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找出来,找出来了可以来微博找我哦。
还有,还有啊。我认识的朋友对我真好,哪怕因为这个,我也想走得更远一点儿,再远一点点。和大家肩并肩地前行,真好。
谢谢所有的遇见。
最后,分享我喜欢的人说过的一句话。
他说:“努力这个东西,它不会说谎的。如果还不行,就是不够努力。如果还没有足够幸运,就证明还不够努力。”
那就让我们为了变成更好的自己,努力努力再努力。
纪南方
2018年5月6日
写于南京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