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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霖。”少年叫了他一声,声音软软糯糯,偏又带了点生涩的稚嫩,说不出的动情勾人。李霖的呼吸刹那间急促了几分,对方似乎察觉,眉眼一弯,笑意自然而然, 从那双风情万种的眼睛里流淌出来。“沐泽。”他又叫道。
李霖的喉咙动了动。身体的反应大到出乎意料,他只能凭意志克制自己。找回了身体的控制,理智也逐渐归来,“你是……谈昌?”
声音如此沙哑,连李霖自己都吃了一惊。
谈昌也有些吃惊。李霖的反应不出他所料,大凡人类,都是爱慕外表的,从未有人见过他的人形而无动于衷的。狐狸原本就是最懂“风情”二字的生物,否则就不会有狐狸精惑人的传说,更何况,他们是修炼百年的九尾狐。
他没想到的是,李霖竟然认出了他。
“沐泽。”谈昌又叫了一声。他已经许久没有说过话,听到自己的声音,觉得十分新鲜。方才喊的那两声还有些生涩,再喊几遍,便顺畅了很多。谈昌便开心地喊个不停,“沐泽,沐泽,沐泽……”
谈昌一边喊着,又不自觉地把那皮裘拨开了一些。变成人,他仍觉得身上火热火热的,连身下的褥子都是火热的。谈昌往床边挪了挪,想跳到地上。
“闭嘴。”李霖费劲压下的火气被谈昌这么一叠声又叫了起来。等他扭过头平复一会,转过身又看见谈昌下地,赤=身=裸=体朝他走来,李霖只觉得自己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跳个不停。
“你……”
“哎哟!”
谈昌的身子乏力,双脚走路更是费劲,稍不留神就被绊得一个踉跄,直接向前栽倒。
“小心!”
谈昌已经闭眼等待摔到的疼痛,却猝不及防一头栽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龙气的馥郁在鼻端萦绕。谈昌下意识地抱紧了支撑自己的身体,埋头蹭了蹭。嗯,主人的怀抱还是那么舒服。
然而对于李霖而言,抱着一只狐狸和一个全=裸的少年,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手下的肌肤光滑柔软,让李霖有一瞬间的恍惚,灼热煎熬的神经几乎瞬间崩断。
李霖咬牙切齿,一把把怀里那不知死活的小子打横抱起,朝着床边走。谈昌手足无措,抱着李霖的胳膊,只会愣愣地叫他:“沐泽,做什么?”
李霖原本动作粗鲁地把谈昌扔在床上,听他不安的一句问话,暗自叹了口气,动作细致地帮他盖好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又走到床边,把他抖落的棕红皮裘拿起,拍净灰尘,盖在被褥上。
“好端端地怎么变成了人?”
看不见那勾人的胴体,李霖终于能正常地说话。只是看着那小家伙一脸无辜,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看,李霖还是有一种无力感。
“不是你说的,我要是人就好了。”谈昌理直气壮地反驳,他逐渐找回了说话的感觉,也开始摩拳擦掌,兴奋于终于可以把毒舌自恋的主人怼回去了。
李霖一时语塞,有些尴尬地起身。那句有些愚蠢的话被对方听见了,还当了真,李霖不敢对上那双澄清的眸子。
“你还没说,你是怎么认出我的。”谈昌不依不饶地追问。
“你……”李霖看着窗外,“你的眼睛,很容易认出来。”暗红色,澄澈又亮晶晶的,在小狐狸脸上,这双眼睛纯洁可爱,与人相仿。然而化成了人形,这双眼睛就变得楚楚动人、风情万种。
李霖转过身时,谈昌还是偷偷摸摸从被子里弹出两条胳膊,白生生,莲藕一样,不安分地晃来晃去。
那一会功夫已经让李霖下定了决心,扭过头时的复杂眼神不只是震惊和情=欲。“师弟,若是我没有说那番话,你便打算一直不变成人形,一直瞒着我吗?”
谈昌的胳膊僵在了半空。
对于李霖而言,谈昌的人形固然美貌,但让他震惊的,当然不只有美貌。
他想起来了,他曾经见过谈昌。
那是李霖八岁的时候。八岁那年的宫中一片混乱,皇后娘娘去世,悲痛欲绝的景和帝求仙问道,找了一群道士入宫,请求再见亡妻一面。无人知晓景和帝看到了什么,从那以后,勤政的帝王开始修道。
八岁的李霖,赶鸭子上架一般被父皇隆重地封为太子。然而他始终疑心,父皇册封他,一来是为了弥补对母后的歉疚,二来,也不过是为了在那档口堵一堵群臣的嘴巴。没了娘,又没有爹照管,年幼的太子被沉浸于悲痛之中的景和帝送到了宫外,大儒谈太傅的家中学习。
就是在那里,他见到了那个小童:五官粉雕玉琢,还没有日后那般摄人心魄,唯有那双暗红的眼睛,一如既往的灵动。
谈太傅说:“这是你的师弟,往后你二人一同随我学习,要如亲兄弟一般友爱。”
八岁的李霖已经很懂事,他知道父皇送他前来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一年前,谈太傅的独子夭折,尚未成年。中年丧妻,老年丧子的谈太傅需要一些事情转移注意力。于是听懂了谈太傅的暗示的他,识趣地隐去自己的身份,和那个高高在上的,他刚刚才习惯的自称“孤”。
“师弟好。”李霖生硬地拱手问安。
小童笑容明艳,糯糯地叫他:“师兄好。”
谈昌尴尬地别开视线。他没有想到,李霖还真的认出来了。
九尾狐的人形面容会随着法术的增长变化。他被谈太傅捡回去的时候刚刚一百岁,才看看能化成人形,所以只能以稚子面目示人,按说与现在大不同了,方才下决心变成人,也有这个原因。
感受到对方那道执着追寻的目光,谈昌陡然恍悟。
是了,是因为这双眼睛。
“你当初从不曾提过你的名字。”李霖缓缓地说道。他与谈昌曾同窗相处数年,然而两人始终以师兄师弟相称。李霖也一直以为师弟是个被谈太傅捡回来的孤儿,所以也不曾主动问过他的名字。
那些记忆,在师弟莫名消失后反复追问谈太傅他去哪儿了,谈太傅去世后毫无头绪地派人寻找,那些回忆,李霖不会主动说出口。他心里只有一个同样问不出口的问题:你是不是,早就认出我了。
李霖话语中包含的伤感终于逼着谈昌回过头。
李霖就坐在床边,静静看着他。谈昌一回头,便与他对视上。
那目光如有实质,坠得谈昌的心沉甸甸的。
李霖不会逼他做什么。李霖还在他生病的时候照顾他。就像八年前那个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小少年,会嘲笑他字写的烂,也会偷偷帮他赶谈太傅留下的作业。
“你,你说到谈太傅时,我才知道是你。”谈昌小声地说。
所以才有了那段不知该怎么面对,以至于相互逃避的时光。李霖恍然。
“谈先生真的去世了吗?”谈昌又小声地问。其实,对于死亡的概念他一直很模糊。九尾狐的寿命漫长,在谈昌留在青丘的几十年间,从来没有亲眼见到过死亡。
李霖想了一会,终于伸出手,摸了摸谈昌的手,就像小时候那样。
手下的头发如小狐狸的毛发一样柔软。谈昌跟着他的动作蹭了蹭他的手。李霖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变软了。
“老师年纪也大了,早晚有这么一天的。”他缓声安抚,牵住了谈昌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