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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睡醒的小魔物若有所思地看着魔女望向自己充满期盼的目光。
“……”它眉头蹙起又舒展开,它在想,这已经是第几回了?
每当诅咒一发作,他便越来越习惯于来到这个森林,无比自如地来到她的身边。
——生病的魔物长相丑陋,浑身流着脓血,看着就令人憎厌无比,再不是学校里那个仰慕者无数的阿希尔德·法兰特。这幅模样的他,任谁见了都会恶心地移开视线。甚至,他曾经也有过数次这样的糟糕体验。
——可唯独魔女不一样。
她不仅愿意认真地照顾生了病的自己,他仍记得带他去医院的那一次,她急得连袍子都穿反了。
哪怕是在深夜,他神志不清高烧躲进她柜子里的那一晚,她仍充满耐心地蹲在柜前试着哄他。甚至将自己的口粮省下来给他吃。
而他则是不停地拒绝她。不停地拒绝。
他抗拒着她过于热情的面孔,一开始每每避开;他对她投喂的食物嗤之以鼻,嫌弃食物的不洁,一次又一次。
或许是在被魔女用真诚热烈的情感灌溉后,他便得意忘了形,以为在她面前,自己还是那个高贵的帝国第一王子,受人喜爱理所应当;而非真的变成了这个总躲在幽暗森林的畸形怪胎,是她频频的在意和热切的关心,让他忘了被诅咒后的种种痛苦。
可是,当和她对视,透过她干净清澈的黑眸凝视着她眼里的自己,阿希尔德却突然意识到:美丽的是她,而丑陋的仍然是自己。
当想明白这点后,阿希尔德便希望自己能为她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于是打扫了她的山洞,但却没见她有多高兴。
昨天她回来之后便是一副冷淡的样子,不似以往对他的热情,身上却沾着不少霍克斯的羽毛,宣布分房睡后晚上便一个人背对着他躺在实验台,哪怕他试探着摇着尾巴晃了好一会,她也并不投来一眼注视。
身体不适没去上课,他不知道她在学校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无法猜测到魔女多变的心思,没有读心术的王子一整夜同样没能睡好,只是后半夜太困才浅眠了片刻。
在昨夜难以入睡的夜晚,自卑感铺天盖地袭向了阿希尔德,他一遍遍地想,是不是自己太丑陋了,终于让魔女意识到不对劲。
而今早,她又对他露出了只有当他是阿希尔德时,她才会展露的笑颜。担心他饿肚子,还又一大早跑去给他捉了食物。
而他如果再对这些食物皱眉的话,她会不会从此就不再在意他了?
——他想,不就是一只四肢沾着泥土、背生肮脏羽毛、闻上去还有恶臭尿液粪便的小魔兽吗?
既然留在这里,便要接受自己的身份转换,现在的他并不是阿希尔德·法兰特,那个过于高傲的王子,而只是森林魔女的陪伴者,她的爱宠魔物。
于是,顿了顿,小魔物冷静地闭上眼,“……”
它从魔女那串食物里挑了一只看上去最干净的,强硬地拧断颈椎塞进口中,学着她那天咬自己睫毛的样子,啊呜一口,它咀嚼了起来。
魔女:“!!!”
作者有话说:
系统:他好爱她。【擦泪】
第38章
“看把这孩子饿的!”
系统感叹道。
它心想果然好感度接近巅峰,就是攻略对象开始对宿主百依百顺的第一步。
这一幕百年前它已看过不下数回:不论是原先多么桀骜不驯的巨龙,高傲孤僻的精灵,甚至连恶毒莫测的魔鬼大公;当陷入让自己逐渐融化崩解的疯狂之爱,他们都会从强大到无可匹敌变得患得患失,乃至对宿主卑躬屈膝,予取予求。
可矛盾的是,当他们放下一切傲慢,倾其所有地去爱宿主,就也意味着不会被她所爱——因为无法再向她提供更多能量。
他们成了食之无用弃之可惜的鸡肋,还会在宿主攻略新人的时候过于碍事,惹她烦恼。
——攻略对象与宿主这如矛盾螺旋般的死循环,真是不论看多少次都令系统啧啧称奇。
它说,“看来你真是幸运,住在森林也能捡到失忆的同班同学!”
有着恐怖洁癖的王子殿下,他曾因抗拒户外实践课上臭烘烘的狮鹫,宁可用一场瓢泼大雨淹没整个学校,让老师上不成课也不愿采集那些狮鹫羽毛——起码十分了解他的霍克斯这样说过。
那么拥有着记忆的他,又怎么可能会为了伪装咽下如此粗鄙之物,还吃得热情似火呢?这简直逻辑不通(计划通)!
“现在你可以相信我没对你撒谎了吧?”它问。
“我知道啦!”
魔女匆匆地回答道。
小魔物狼吞虎咽的样子,早令她的怀疑和试探在一瞬间消失殆尽。
但此刻的陆茜没空搭理系统。话说着,她就将一只正被咬了两口的食物从它嘴下救出,“汪汪松口。”
“……”阿希尔德立刻松开了嘴巴。
他想,果然吃下这些臭烘烘的食物是对的,她现在看上去很高兴。
而魔女则想道,看来这一定不是她认识的那个阿希尔德。因为从来只有他让她对食物松口的份。
“你和我在学校认识的一个同学很像,”再次笃定自己想法的魔女大着胆子,她试着抚摸了一下已经超过16小时17分左右,未能触碰的那条毛绒大尾——哦呼就是这种手感!就是这种感觉!!!
“他也很可爱,只可惜没有你这么可爱的尾巴。”
“……”
被小魔物用尾巴尖勾住手腕,她指了指山洞角落里那堆瑟瑟发抖的动物说道,“这些都没洗干净,你吃了会拉肚子,所以我刚才让你停下,你明白吗?”
她悉心地教导着它。
见对方点点头,她才说道,“不过没关系,我会慢慢教你的。”
——成为魔女爱宠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学会在这偌大的魔沼森林里,知道什么只能吃一口,什么还能吃很多口。
像焕发了新生般的魔女意气风发,“走吧汪汪,我这就带你去看看我打下的天下!”
……
双休日的两天,魔女带着一只能在林野间鬼魅般穿梭奇行的猞猁猫魔,它长着毛茸茸的蓬松大尾,头顶弯弧恶魔犄角,拥有一双能轻易撕裂任何生物的利爪,和一双血红般的宝石碎裂眸。
这一人一兽所到之处生灵涂炭,鸡飞狗跳,令近日森林里的魔兽们苦不堪言。
在系统看来,这是小两口在度愉快的周末蜜月;在陆茜心中,她是在帮助小魔物寻找心中的野性,今后便于它捕猎,而在阿希尔德看来——
这真的太有意思了!
永远被父亲要求一言一行必须符合宫廷礼仪规范,举手投足都要彰显出高贵身份的他,从未尝试过如此之多粗鲁没有教养、但非常刺激好玩的事情。
例如,他被魔女抱着扑通一声跳进湖里,在湖中随心所欲地游泳,甚至边游边抓魔蛙,两人比赛谁吃得多……这种行为哪怕换作几天前,他都绝对不会想到自己竟能干的出来。
阿希尔德还做了许多自己曾经绝无可能犯下的失态之事:
——他跟着魔女,他们赤着脚在阳光明媚的土地上全速奔跑,目的地是森林最中央的精灵神树,跑输了要偷一片它的叶子,后果是会被精灵藤绑起来打屁股;
——他在空旷的林野中肆无忌惮地咆哮嚎叫,同她一并在沼泽地附近打滚,发泄心中的压力和不满,不必担心被任何生物看见,因为观众仅有几只稍后便入肚的小魔兽;
——他被她载着飞到一群兔子住的南瓜窝棚,那是他在学校没什么印象的矮兔兽人同学的家;明明很抗拒接近一堆陌生雪白的小东西,但他最后还是进去舔了一杯暖暖的薰衣草茶。
……
在森林度过短短几日,诸如此类的经历,让活了十七年的少年突然开了窍:有种模模糊糊,还不太清晰的感情正占满了他的脑海,但这种感受绝非是他习以为常的冰冷与痛苦。
总之和她在一起,不论做什么他好像都很快乐呢,阿希尔德想。
——只有她能让他满腹好奇,又让他柔软甜蜜,还让他温柔怜惜。
从未有一个人给予他如此之多的愉悦,哪怕日曜日的夜晚,恢复原貌的他不得不偷偷离开,回到宫廷,他依旧时而会想起她。
时而又会想起她。
“……”
金发少年合上手中的书,这本诗歌是一位外国诗人的杰作,写得不错。
他用着和她同款式的金尾羽毛笔,在自己最喜欢的那句诗下,划出一道赤金痕迹的笔记:
‘——熊熊火焰升起的情感,你将不会消失。’
--
法兰特宫廷。
“阿希尔德,你前些天又去了哪里?!?!”
一个身着高贵华美的繁复宫装,头戴黑纱,容貌极为艳丽的男人示意仆人拦住经过长廊的王子,他语气尖锐地问道。
“父亲。”原本沉浸在自己所思所想的金发少年看见眼前的美艳男人,他微微颔首,却没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淡淡打了声招呼,“您贵安。”
他说就要继续向前走,今天是月曜日,学校要升国旗。
“你放肆!”
安菲气而给了他一个耳光,清脆的响声让周遭原本沉寂的空气越发凝滞,几个老宫仆习惯性地退得老远,不参与父子的官司,“你还敢走,先回答我的问题!”
站在阿希尔德面前发怒的男人,就是法兰特帝国的第一王夫,黑龙安菲·法兰特。
他有一头鸦羽般赤黑的逶迤长发,几乎接近腰部,他的无上美貌、巨大的财富,和他暴虐任性的脾气一样举国皆知,“我都说了多少次,让你三晶日不要乱跑,每日报告行踪——你现在龙翅硬了,我说的话也敢不听?!”
“还有你那个贱种妹妹,”安菲继续骂道,“天天在学校丢人现眼,举止轻佻,果然混血龙都是些废物!”
“管好她也是你的职责,我真不知道你母亲是怎么想的,居然让她同你一所学校!”
“她就不该出生,不该活着,”阿希尔德淡淡回答,“您的下一句是这个吗?”
“……”安菲诧异于儿子居然敢用这种不敬的口吻和他讲话,“阿希尔德,你瞧瞧你自己,你对你的父亲现在是个什么态度!”居然敢嘲讽他,这还是他向来乖巧顺从的儿子吗!
“我的态度始终是,”金发的王子彬彬有礼地说道,“您有空在这里生气,不如去管管母亲的床上现在睡着谁——听说她最近很喜欢特里海国新送来的几个雄性人鱼歌手,不知您可曾知晓此事?”
“你说什么?!”安菲顿时横眉直竖,“这该死的,怎么没人告诉我!”
他说罢便怒气冲冲地揪下脸上的美杜莎面纱——这是最近宫廷贵夫们盛行的流行,他将其一把碾碎,右臂原本纤细的胳膊青筋暴起,隐隐有纯血黑龙鳞的纹路,看上去极为狰狞可怖,“气死我了,一群没用的东西,居然都瞒着我!”
他要立刻去撕了那条野人鱼!
安菲顾不上再训斥儿子,生怕再晚去一步,他的陛下床上就睡了哪个野男人,他必须敢在陛下睡他之前将那贱货撕碎并吞下肚。绝不能让陛下瞧见那血腥的一幕。
于是他不耐烦地向儿子叮嘱将他拦下的理由,“你给我看好你那妹妹,别让她再像去年前年那样在比拉索的校庆赛上闹事,给我们王室丢脸!还有,如果你的……你的诅咒程度又加重,时间再拖长了——”
“忍不了你就用贤石,”哪怕四下无人,王夫依旧说得尤为隐晦,“贤石我已放到斯特恩的身体里,和他的心脏融于一体,你若有需要,就先用它镇压一下。”
“……”阿希尔德深深皱眉,他绝不会用那种邪恶至极的东西,“不必了父亲。”
美艳的王夫冷嘲般地看了眼儿子,他冰冷的灰色竖瞳像一条僵死不死的蛇,“哼,”这股过于正直的倔气倒很像他母亲,这也是王夫眼中儿子唯一的优点了,“反正痛的不是我,随你。”
他甩着急不可耐、想立刻赶去杀鱼的长刺黑龙尾,由几个重新凑上来伺候的宫仆抱着他沉重美丽的裙角,趾高气扬地从儿子身边走过。
待他一走,阿希尔德身边的几个仆从立刻递上白手绢,“殿下,”他们小心地说,“您的脸……”